☆、怕是生生世世都不可能了
听雪良久未语,那手生生扣进树里,“麻烦孩子埋掉,别让她看见。”那个形体很壮健康的男婴被毒侵蚀的惨不忍睹,他生下来未及哭出第一声便咽了气。
婉之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听雪叮嘱了一番阿音,他想走,却有不想这痛让她自己承担。
婉之淡淡的瞥过他,那眼神让他痛到心里,不是恨,不是怨,只是淡漠,只是疏离,仿若陌路。
听雪把药放到一边,“现在你的蛊毒已解,你若想离开这里,我带你去找君离央。”
婉之只是怔怔的看着帐顶,很久才吐出三个字,“我恨你——”即便是这三个字,她也说得如此淡漠疏离。
听雪掌内衣袖都已碎裂,却只是柔声对她说,“那就把身体养好,你可以用刀用剑来杀我,我绝不会还手,解你心头只恨。”
婉之仿佛变了一个人,以前是冰雪如霜,现在是死水般枯槁,脸色惨白的如死尸,听雪的话她仿若不闻,听雪看着她突然就有些害怕,怕不是救了她,而是亲手杀死了那个冰雪心思的她。
终于等到她再开口,“这也是他的意思吧。”牺牲孩子来救她。
那时那刻,他口口声声喊着君离央,他抓着她心底那一丝柔软,让她痛苦的撑过来,还记得那句忍过去你才能和他厮守,如今清醒过来,如一根一根的刺,扎的心痛,痛到极处,便是麻木。
听雪没有说话,他觉得他再残忍也只能到这一步,如今的他,已经失去了安慰她的资格。
听雪静静道,“你恨我吧。”
婉之仿佛自言自语,“你一定是在听顾娉婷报仇,因果报应果然来的快,我现在有多痛,当初你就有多痛,上天必是让我们这群孤独的人尝尽了那些痛才肯罢休。”
听雪叹息着拂去她额前碎发,婉之静若似水的眸子里映出他雪白的指,还带着她昨日咬的疤痕,“我知道你现在也不愿意见君离央,好好养着,即便你恨我,也总是要相信碧海潮生。终其一生,希望永在。”
婉之闭了眼,感觉到他的吻落在眉心,却再也没有他的守护之感,他带给她的只是一丝冰凉。
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一个人,他说,我们两个,知己也好,朋友也罢,亲人亦可,我只是想要护着你——
那一梦仿佛沧海桑田,早已老去,再也记不起。
“好好珍重自己,你和君离央才有明天,你的蛊已经解了,忘掉过去,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只要你愿意,我永远为你弹奏碧海潮生。”
婉之淡淡道,“怕是生生世世都不可能了——”
“好——”
他梦一般的最后一个字留下,那雪色在漆黑的眼前流过,直到再也没有声息,他和她,恍然陌路,诀别天涯。
直到睡去再醒来,可是到处都是空虚,睁开眼才看见枕畔那一滩浓血还有折断的箫,淡淡看过满目惭愧的苗矣,婉之又闭了眼。
☆、别睡,听我说话
“你原谅他吧,他废掉了自己的一只手——”苗矣想起听雪远去的白色身影,血还从他折断的手骨上一滴滴滴在黄沙,直滴落了一路,只觉得那样的人,世间残忍莫过于此。
苗矣却发现听到这句话,婉之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不禁长叹一声,他却没看见,沿着那眼角滴下的泪,落尽颈子里,像极了听雪滴落的血,她明白,她说生生世世再不可能听他弹琴,那么他废掉一只手,他是生生世世不再弹琴,不再**——
………
玉容清减,面色苍白。一夕之间,形容枯槁,眼波平淡无神。
如今的婉之似总也听不见周围的声音,阿音柔语哄她吃药,她也仿佛看不见,直到听到阿音抽抽答答的哭起来,婉之才微微抬眼,也没说话,配合的喝起药来,喝了几口,却又吐出来。
迷迷糊糊中半梦半醒,不知过了多久,才醒过来,觉得很吵,阿音见她醒来忙凑过来,“婉之——”叫了一声却又低头去擦眼角的泪,不忍看啊,婉之突然就变成这副样子——
启唇却终是说不出一句话,不知道端了什么过来,“婉之,你已经四天没吃东西了。吃一点吧。”
恰次时刻,苗矣匆忙的跑进来,跑到婉之面前焦虑道,“好姑娘,墨陵回来了,派了军队去抓听雪,他以为他害了你,你救救他呀——”
婉之无波的眸子微微动了动,依然没有说话,苗矣越发的急了,“不管怎么说,他是为了救你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刚刚知道婉之醒来的墨陵已经撩帐大步走了过来,沉喝一声,“都出去!”
墨陵幽深的眸子怒海云涛翻滚,看向婉之时却只余百般怜惜,他将婉之轻轻的抱在怀中,痛苦的自责,“我还是没有保护好你——”
不过十几天,人已经单薄的像纸一样,仿佛随时便化了去,抱在怀内,却感受不到温度。
墨陵端了水过来,“听话,喝一点——”
婉之只是倦怠的连唇都懒得张一下,长睫漫无目的的颤颤,良久才低哑的说了句,“放了他——”
墨陵捧着她瘦削无色的脸。“好。”其实他听苗矣说了,原来那孩子若是生下来她便死了,她骗的他好惨,原来一直在欺骗他,可是她现在这个样子,他只是想要她活下去,不能苛责她,虽然知道她对自己如此无情,实在也是件让人痛心的事。
只要她心中还有牵念就好,对他没有,对别人有也好,哀莫大于心死,当她那双夺目的秋水不再灵动,实在是让墨陵痛心。
婉之放心的闭眼,墨陵见她又要睡,“别睡,听我说话。”
“边陲要起战争了,天朝离王的玄甲军深入墨夷疆土——”墨陵看见婉之长睫一颤,微微开眼。
婉之眼波动了动,张了张唇,墨陵慌忙将水端过来。婉之便喝了下去,似乎知道她要什么似的,墨陵道,“传闻离王是为了民间传闻已经死去的王妃才这样做——”继续道,“不过他此举当真是不是明智之举,一来这不是皇帝之意,二来七皇子还在墨夷。”
☆、他不能这样不理智!
墨陵感觉到婉之低眉似是又睡了,眼底越发深邃起来,刚待去除的怀疑,婉之却抬眼道,“该吃药了。”
墨陵闻语笑了笑,忙把外面阿音唤过来,重新熬了药,墨陵亲自喂她,“苗矣说只是身子太弱,你好好听话吃药一定会好起来的。”
婉之无力的点点头,只是低着眉,墨陵一直看不见她的眼底,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已经确认了那件事,她就是离王妃,他这次出去,处理了很多事,获得了很多情报,其中就有她的身世,而且对于天朝的离王,墨夷多年一直害怕的一个人,他不过利用了那个关于离王妃的传言,他果然就上钩。
婉之喝了几口。努力的不吐出来,“离王不是瞎了,为何还——带兵打仗——”
墨陵道,“谁说离王瞎了,他手下副将卫增带兵对峙边陲墨夷军,离王亲自领兵。前几日还以慰民为由巡视边境。”
墨陵其实是带着醋味说这番话的,他其实明白了很多事情,她变成这副模样大概全是拜那位离王所赐,只是从她对孩子那样来看,她对君离央的情深犹在,所以对于现在的她,他给她讲君离央,只是不让她睡过去,不想她死去,虽然她骗了他,她对他原来这般陌生,但是他不想她死。
他想拥有她,他说过不在乎她的过去,但是她现在只能靠她的过去活下去吧,他还没有给她未来,他怕是留不住她吧,虽然他失望,多年苍凉惨绝人寰的经历让他在看见她那样憔悴入骨的模样。使他有着不同常人的决断,关键时刻,他可以暂时摒弃自己的感情,所以他帮她回忆那个人,不管是痛是恨,只要她有感觉,只要她不心如死灰,就好,至于以后,他要她只为他活着,是他的人。
果然。婉之听到那句话眼波有些悸动的盯着墨陵,墨陵以为她不信,宠溺的看着她,“前两天我亲自见了他的——离王那双眼犀利深邃,洞察人心,怎么可能双目失明——”
墨陵以为这样她会好受一些,却没想到,婉之身子猛地前倾,一口血吐出来,连他也骗我,自始至终,都是要骗我回去,利用我尘世间可怜的那遗憾的爱,欺骗,残害,你们,自始至终,都一直欺骗啊——
拼死拼活为着那一点期望,骗局啊,君离央,孩子,听雪,这世上还有什么可留恋,还有什么能留恋——
血花绽放,荼靡夺目,蓦然闭眼。
哀莫大于心死,那一刻,心真的是死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君离央双目赤红,双拳紧握盯着地上的卫增。
“情报确实是这样的,王妃神智不清,已经变成痴人了——王爷息怒——”
“攻下荒漠部落!”
“王爷!皇上已经下旨警告,不能再向前行军了!”
“王爷!那个头领对你知根知底,前几天还用王妃诱我军深入,你如今这般是中了他的计啊!”
君离央身形站定,狠狠的呼一口气,对,不能。他不能这样不理智!
☆、她已经厌倦了这个人世啊——
卫增跪了半天,见君离央似是冷静了些,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出来,“属下见过听雪公子,他说王爷您最好不要再伤害她,她经不起欺骗和伤害了!”
君离央身子跌落在软椅上,恍然间就明白了,她,现在,在恨他吧,即将为人母的天性让她如此,他去了真的有用吗,连自己都开始怀疑了。婉之,为何我总也不能护你周全,为何你总要受这么多的折磨。
卫增良久没有听到动静,抬眼看见手扶着额头,衣袖挡去整个脸,心中长叹一声,低首跪着,当真是物是人非,人原来可以有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君离央再开口时却平静了,“前天的折子上说宁太妃带着太子到锦州养身子——”
卫增听着他平静的话语心头蓦然一跳,“王爷!万万不可——”
君离央突然俯身对着卫增温和道,“卫增,跟着本王,你怕吗?”
卫增眼底一动,“王爷待属下怎样,属下这些年都记在心里,王爷提携之恩,救命之恩,属下万死难报其一——但是属下不忍看王爷做糊涂事——”
君离央轻轻一笑,笑得苍凉而无奈,却又异常的平静,“卫增,我以后怕是会做更多的糊涂事,你现在可以选择走还是留下。”
卫统领虎目含泪,头猛的磕下去,“卫增这一生赴汤蹈火,跟随王爷——”
即便以后你要叛国,即便以后你翻覆天下,即便战火四起,即便你不再是那个王爷,变成魔鬼,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忠诚,其中有一种孤勇叫做愚忠——
“好,既如此,你知道该怎么做——”君离央平静语罢转身而去,她对君墨是有母爱的,在这世上,你还有什么留恋的能让我抓得住!我们为何会这样累呢,即便我翻覆了整个天下,你为何还是没有回到我面前——
她已经厌倦了这个人世啊——
任何人都已经唤不起她的意识,阿音哭得都晕过去,那泓秋水已然死去,面色平静如苍凉的秋湖,很安静,却没有一丝涟漪。
墨陵也心疼的难受,抱着她白天黑日的哄,她不睡不闹不说话,也不流泪,可是墨陵真的怕她突然就闭了眼去,一闭眼就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
“忘掉过去好不好,忘掉所有的伤害——”
“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古堡上看月亮看星星——”
他轻柔的吻着她的唇角,抚着她的眉眼,想要让她微微动容。
“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让我心动也是唯一一个值得让我心动,可以站在我身边,了解我的人,我知道你恨那些伤害你的人,我也恨,所以他们都去死,好起来,我们一起报仇,等天朝和墨夷覆灭,你坐这天下的女主人,为了你,也为了我,重新活一次好不好——”
“你好起来,我还等着你并肩看天地浩大。”
“你喜欢孩子,我们以后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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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该回去了——(1)
“放开我,放开我——”外面孩子的哭声传来——墨陵眼底一深,再看看怀中无动于衷的婉之,难道真如苗矣所说,她原是个坚韧的人,越是这样的人心神受创,反而更加难以恢复,她最初因孩子受创,君离央的暗示他明白,只是还想不明白太子能对婉之起作用,虽然他原本就不介意天朝和墨夷起战争,但是还是早了些,蓟州军队才布置好,风云铁骑也才安排在边陲一些重要关口。
可是现在抓太子,还是早了些,明天就会有天国太子失踪在边陲,墨夷和天国烽烟即起,他等了很多年,可是这一天还是来得有些早,俯首看看婉之,可是若是能换得她,早些就早些吧。
清声喝道,“带进来!”
九岁的君墨被人压着胳膊进来,“你们这群混蛋,你们知道本殿下是什么人吗?”
墨陵让婉之倚在羊裘上,起身看了看天国的太子,虽然还是个孩子,眉眼间还是有这凛然之气的。
墨陵上前,温和道,“你人不认识她?”
君墨掠过这陌生的地方,故作镇定,恶狠狠的瞪了墨陵一眼,眸光顺着墨陵的指向看去,凛然戒备的神色立刻缓了下来,不可思议的喊了一声,“娘!”
长天无垠,落落尘沙。
婉之看着远方欢快的君墨跑来跑去。淡漠的眸子深处略显柔情,抬眼苍茫的远处,什么都看不清,一切落尽,平淡而无痕,多年以后想起来,那时那刻自己真的是掉进了红尘万丈,一念之间,就被淹死了。
一个月前,恍然一梦,墨儿趴在她身上哭喊了半天,才唤起自己生无可恋的灵魂。
凉薄的唇角挑起一丝笑意,为什么要生有可恋,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是靠的住的,为什么为了一样一样的受伤,一样一样的背弃,多少次的繁华落尽,自己却没有学会洒脱。
“娘——”君墨玩儿的馒头大汗,上来就搂住婉之的脖子,婉之嗯了一声,君墨往她怀里蹭了蹭。“娘啊——我想父皇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婉之揉揉他的头,“过一阵子,娘想办法送你回去。”
君墨唔了一声,婉之摸摸他的脸,“墨儿,你要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要时时小心,娘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要学会保护自己。”
君墨点点头,“恩,墨儿知道我们现在是在别人家的疆土,墨儿会乖乖听话,要见机行事,要处变不惊——”
婉之看着如今的君墨,虽然在对她撒娇,可是俨然有些大孩子的样子了,他是一定要长大的,他是天国的太子,他的肩上将来是要扛起天国的江山。
水汪汪的眸光罩着婉之,里面却带着一丝担忧,“娘啊——你呢?你会跟我回宫陪着我吗?”
婉之淡淡一笑,“墨儿长大了,以后自己的路要自己走,不能总是依赖别人,将来你要做皇帝,也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更不要留恋任何人。”
☆、我们该回去了——(2)
君墨歪头皱眉,“娘说的话怎么和父皇一摸一样。墨儿不太明白——”
婉之轻叹一声,将他揽入怀中,君墨良久没有说话,最终却感悟似的说了一句,“墨儿明白了——”突然抬起头,“娘,你现在不快乐是不是?”
婉之淡淡看着他没有说话,快乐是太奢侈的东西,可有可无,就如有些人,可恋也可不恋。
“娘,你喜欢三叔,但是三叔却不能让你快乐,所以你就告诉墨儿不要留恋任何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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