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之伸出掌心来,月光照在柔美的掌心平和安宁,对这一直在等答案的墨陵安静道,“你喜欢月光。”
墨陵点点头,表示默认。
婉之笑了笑,“你信索琪雅?”
墨陵突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看了她一眼,毫不留情道“可惜你不是——”他承认,曾经她给过他错觉,他自然是信索琪雅得,从三岁起,他就只靠心里的月神活着了,这世上没有人帮过他,所以对于这个救过他的女子,他一定要偿还她一命。
婉之不笑了,看着月色的脸有些伤怀,“可是今晚会有无数个人在绝望中祈求索琪雅替他们报仇,那么你说以后索琪雅还会不会帮你?”
也就在此刻婉之袖底已经动了,墨陵发怔之际很友情的提示,“你打不过我。”淡淡道,“你若执意要选第一条路,也由得你——”
这才是真正的面目吧,婉之一怔,这个人和皇帝不一样,每当她踩中皇帝的软肋,皇帝眼底深处便泛出恨不能将她挫骨扬灰的眼神儿来,可是他不一样,他没有自傲的嫉妒心理,还好,应该说,这个人还算坦荡。
婉之静静道,“你再等我一天,阿音救过你的——”
墨陵点点头,“你可以问问她,她若愿意,可以跟我一起走——”
要么带在身边,要么死,这便是知道太多的人。
☆、你就当我和你一样无耻
婉之此刻也只能一睹,赌这个人的胸怀,“你欠我一命——”
墨陵诧异,我救过你的,要不是救你,也不至于弄得沸沸扬扬满村子都知道,那副表情很无辜,婉之于是就开始讲那天的想法,那天她是如何逃生。
墨陵听完摸鼻子,实在是有些头疼,“你——”不过婉之平时举止做事都给人一种举重若轻的感觉,用力巧妙,却是有身怀绝技的嫌疑。
婉之说,“你也知道我的,你看我像个认命要死的人嘛,你死不认账也没用,那天你不救我,我根本也死不了——”
婉之见他眉头越皱越深,伸手摸摸肚子,“我有孩儿在身,我可能想死吗?”
墨陵真的头疼了,婉之趁火打劫,她发现他比皇帝好对付多了,“男子汉大丈夫,成大事者若都要靠灭口杀人来生存,那是小人——最无耻——”
这几句话几个动作中的杀意凛然都只在一瞬间,刚才有多少个时刻他们是要出杀招杀死对方的,他都还记得,应该有七次她都想动手,却最终都没有动手,可是他不想先对她动手。
墨陵眉头紧锁,“也最有效——”继而挑挑眉毛,“你为了逃生还不是要杀那四个祭台手——还说我——”
婉之说,“好吧,你就当我和你一样无耻,但是现在你不觉的造孽太重吗?”
墨陵似乎微微犹豫,抬眼看她眼波流转,光风霁月,在月下当真就让人想起索琪雅那三个字,墨陵这一笑,婉之心头便软,他一温和起来就是苏陵——
墨陵拿手敲了敲额头,“我当然不想让索琪雅讨厌我,既然如此你来负责想办法,反正你很聪明,知道我要的结果。”
婉之呼出一口气,“你信我?”
墨陵笑笑,“我信索琪雅,从小到大,我能活过来,都是因为索琪雅,你吧——”深深看了眼婉之,“好得有一分像,你可别让我失望,不然连第一条路也没地走——”说罢做出唬人的表情,“还有一条路叫做生不如死——”
婉之伸伸舌头,做个鬼脸,伸出三个手指头,“三天——”
给点儿阳光就灿烂,还有半天七色就回来了,墨陵故作郑重道,“天亮前——”
婉之一撇嘴,变成了两根手指头,墨陵哼一声,转身走去,婉之心中刚欲松口气,一夜也可以了,却又见墨陵回过头来,“我可等着你到我们压寨夫人啊——你敢耍花招,我让你生不如死——”
婉之皱眉,压寨妹妹还可以考虑——
婉之远远看见暗中有人出来与墨陵交谈,然后听着脚步散去的声音,心里便舒坦下来,他真的有可能是苏陵,惭愧,她刚才居然把他当成皇帝那样的人——
这夜色很好,婉之心里很安静,其实人真的很奇怪,墨陵以为他毁了容的,不图她的美貌,所以他这样做,其实让她很意外,愉悦片刻,对这回来的墨陵展眉一笑,墨陵干咳一声不去侧过头去做生气状,不去理她——
☆、她活不了多久
婉之纵身而下,急急忙忙找到了阿音,阿音惊呼,“那怎么办——我去找太叔公村长——”
婉之点点头,这时候突然就想到了那个似是什么都不管的人,苗爷爷,于是婉之决定拜访苗爷爷——
苗爷爷抚着胡须道,“丫头,一早我就知道你的到来会使太平村不太平——”
狗咬吕洞宾——不过婉之也没空和他计较,苗爷爷眸光和了很久,“我要去见见那个人——”
婉之心里松了一口气,总觉得这个人是有办法的,太平村的安全她已经努力了,争取不争取的下来看他们自己——
那是漆黑的夜,劲风冷吹。
苗爷爷去见墨陵了,阿音却带婉之到了村西的山洞,山洞内清澈的水波在星子下细碎如玉,阿音解了婉之外衫就要让婉之进去,婉之皱眉。
阿音深深的看着她,“我们这里水很特别,刚刚融化的春水就很暖——”婉之哦了一声,温泉啊——便踏进去,结果那水把赤足冰的立刻缩了回来,婉之对阿音瞪眼。
阿音不禁莞尔,其实婉之看出今晚阿音神色间的异常,想要逗她开心而已,扶着婉之鼓励她迈了一步,“我们这里水源特殊,才会那样,但是这里不一样,这里曾经有个传说,和索琪雅有关的,听说我们族的人如果进入有一半可以起死回生——”
婉之明白了几分,漫不经心的便踩了进去,“是不是苗爷爷和你说了什么?”
阿音坐在石头上看着她,心头便有些酸涩。
苗爷爷和太叔公的对话她听到了,苗爷爷和太叔公似乎讲到了婉之的身世,太叔公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天朝皇族和我们苗族渊源太深,仇恨百年,祖奶奶当年才会给用碧泉草那样的东西给天朝君氏下了那样的蛊——如今怕是我们收留了她,才会有这样的灾难降临——”
苗爷爷长叹一声,“赶走她就好了,她活不了多久——这丫头其实不错,一开始她就没有求我为她治——倒是把生死看的很淡——”
太叔公亦是长叹,“事已至此,苗矣,你是不是决定要为他们部落——”
“阿音,你发什么呆?”婉之轻柔的一句打破了阿音的回忆,“啊——没事,婉之,你会不会怪我,现在才带你来?”
婉之抬手向她脸上洒水花,“傻阿音,记住以后不要对人这么好——”她破了族规,不知道背负着什么把她领到这里——她怎么会怪她,不过这泉水里似是有些天然冰寒的药引,婉之不太懂的,但是知道这肯定要和苗族的蛊术应该有关,对她那可不见得管用,但是既然来了,就让她放心吧。
摸摸腹部,孩子,你可要挺住。
婉之心思何等凌厉,看阿音的神色便猜个八九不离十,以后她是真的不能呆在这里了,不过她还真有不明白的,“阿音,苗爷爷能把那个头领说服吗?”
阿音点点头,“苗爷爷是这片疆土上医术巫蛊最厉害的,他们部落近年一直有一种怪病,一到夏季,发病的很多,死的也很多,苗爷爷一直没有答应医治他们——”
☆、我们,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婉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人总要随着情境随机应变的,固守是最愚蠢的守护,看来天地泱泱她又要换一方土地了,只是去哪里,难道真要随墨陵去吗?那必然又是剪不断的是是非非——
正这样想着,突然就听到了洞外有声音。
“殿下,我们是不是到洞里休息一下——”
婉之眉间一凛,抬手就掠过衣衫,却在听见下一句时衣衫从身上滑落。
“也好,省的半夜三更扰了村民——”虽然只有一句话,可是她太熟悉了,阿音看见婉之那悸动的眼波,还有娉婷颤动的手指,赶紧拉她,低声道,“婉之,赶紧穿衣服。”
婉之猛的将冷水洒在脸上,把阿音吓了一跳。
外面却听见了动静,低喝一声,“里面什么人?”
婉之扯过阿音耳语一番,阿音大惊,这行吗,若是好色之徒,岂不是更加危险,但见婉之不容置疑的神色,还是向外喊道,“不要进来,我们姑娘在洗澡——”
“这么冷的天洗澡?”一人置疑的问过来,阿音匆忙的给婉之披衣,又焦急道,“这位军爷,姑娘得了重病,要靠这水来治——”
“什么乱七八糟的?殿下你看——”却听英气清澈的声音响起,“算了,我们换个地方,不要冒犯了人——”
一对整齐的人马步伐渐渐远去,马蹄声渐渐消失,婉之却依在大石上连衣衫都懒得再穿,临风怎么也来了,是追七色而来,还是来找她——傻孩子,为什么呢不当她死了呢,今生,她再也不想见他们,再也不想拖累他们——我死了,让我一个人重生,远离吧——
婉之镇静下来,对着紧张的阿音道,“阿音,你也知道我要走了,你回去吧,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
阿音猛然攥起她的手,泪就滴下来,“我们,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婉之笑着摸摸她的头,“见或不见,都在那里,我们的缘分是注定的,你是我喜欢的阿音,我是你永远的婉之——”
热泪洒在婉之的冰凉的肩上,亦在心头荡漾,婉之心里一暖,柔声道,“有时候我恨老天让我的命运如此波折,但有时候我也谢谢他让我遇见你们——”再也不要拖累你们,走吧,什么都让我一个人——
婉之静静对阿音说,“阿音,此后再有人问起,你就说我死了——”
阿音流着泪点点头,婉之望着她的眼睛,“不管是谁,都说我死了——尤其是今晚的那批人——”
人生聚散如浮云,没有擦肩而过那是我们的缘分,阿音死死抱了婉之,猛地放开转身而去。
婉之抬手去拿衣衫,去怎么也穿不稳,眼前便是那张俊俏英朗的娃娃脸,耳边他不停地在说话,嫂子长,嫂子短,嫂子——
她是想他了吧,就在那里,却不见,不能见,不该见——穿了一半,婉之干脆靠着大石坐下来,背着洞口,让她肆意这一会,她的方向还没想好。
☆、非礼勿视,回过头去
趁着浑身冰寒,毒发大概也感觉不到,让她好好的想想他们,哪怕是里面更多的是伤是痛,无可奈何,还是忍不住——
和君离央冷战的时候,君临风每天给她讲笑话逗她笑,结果她笑了,他却哭了——
他伏在婉之怀中,像个孩子般问出,“嫂子,你和三哥到底怎么了——”
他说,嫂子,三哥太过分了,到我府上去,我养你一辈子——
他说,嫂子,我不结婚,我和你玩一辈子——
……
可是她走的那么突然,从她中毒私奔远走天涯,他丝毫不知——从他的生命中消失的那样猝不及防,他那样的单纯无暇,皇帝和君离央都会欺负他——
直至此刻,心底感觉在滴血,婉之才有些恨自己,为何这般心软,为何不能无情冷血,为什么在心底深深埋着他们——
濛濛的洞口里,婉之渐渐平静下来,这世间,又有谁能够把刻骨铭心的年华彻底尘封,当年深深眷念的人与事可是随风化成灰——留下一颗干涸的心,枯萎殆尽,任年华冲淡一切——
此刻心思这般,世间的声音她都听不见,浮华过后,便是满眼迷蒙的清光,这个山洞很寂寞,却很适合她,以至于连策马而来的声音他都没听见。
策马至洞口的墨陵却呆在了那里,婉之背对着他,如瀑的青丝铺满青石,洞外的光影散落进去,洒在她娉婷似玉的肩上,如墨发丝和圆润凝脂的肩头形成夺目的对比,墨陵的心蓦然就跳到了嗓子眼,他不应该好色啊——他没有这个嗜好啊——
一时有些窒息的感觉,突然跳起来,“你有病啊,不穿衣服在这里,这里很安全吗?”
婉之一惊,蓦然回头,墨陵的脸逆在光影里,婉之瞬间清醒,却比墨陵要淡定的多,“非礼勿视,回过头去!”
呀?怎么那么不对劲儿,应该大哭大叫才对,墨陵回过身去,被洞口的风吹的清醒了很多,自己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之前没见过女人吗?女人,在他生命中什么都算不上——
墨陵清醒后,听到远方的而来的马蹄,才跑进来,对着穿戴基本整齐的婉之说,“赶紧走——”
婉之也听到了远处的马蹄声,应该是君临风,心念一动,看见光影洒在墨陵深邃的五官上,这是上天给她安排的路吗?注定要进入荒漠部落,其实她最不喜欢注定这两个字。
可是,可是这张苏陵的脸,让她心里暖暖的愿意再相信一次——放眼天涯,她能去哪里——
墨陵朦胧中看不清她的神色,干脆拉了她就向外跑,未及婉之反应过来,抱着她便上了马,“死路那条也行不通了,现在只剩下这条路了——”不知奔出多远,才笑道,“我替你选得,你没的选择了——”
山洞这边,锦衣玉袍的天朝七皇子策马疾飞,在那一骑刚刚消失后,他隐觉不对劲儿,便跑进了山洞,只看到水光琳琳,如玉生辉,仿佛还带着伊人的清香,是啊,刚才姑娘在这里洗过澡——
☆、那朝廷怎么不灭了你们
“这位军爷,姑娘得了重病,要靠这水来治——”
当时他光想着别的事,怎么就没注意重病二字,两个月前他才知道他就流落墨夷,直到现在,他和君离央费尽心思,才把范围缩小至此,可是刚才问道村民说他们村子有位穿白衣的女子,可是说她已经死了——
他不信,突然就想起了山洞中的还有丝可能,调转马头,劲风中驰骋,来了,却也只看到那一池的清光潋滟,还有星子碎在青石上,扎的人的眼涩涩的疼!
两个月,生死茫茫,如今却还是杳无音讯——
嫂子,你在哪里,我从来相信,你不会死,你没有死——就像那次坠崖,我从来相信,我们会再相逢,只是还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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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漠的风里有苦涩沙子的味道,不同与草原那种清新嫩芽拂过面颊的感觉,割的额头有些疼。
那层轻纱其实也不起作用,婉之的皮肤柔软清润,一时间觉得甚是难受,墨陵似乎意识到了怀中人的不安,“怎么了?”
婉之咳嗽一声,“这路怎么这么长?曲曲折折的怎么像是在转圈。”
墨陵向后揽了揽她,手感甚是柔软,想到山洞内那样莹润的肩头,突然就知道她说话沙哑的原因,翻身下了马,婉之一怔,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却向后一扯她便翻身上了马,把婉之护在了身后。
风沙被坚实的背挡住,婉之心头微暖,多么希望你是我要找的人——原来这个世间,你从不曾离开——
墨陵这才说道,“你大概也听说有呼和林大军已经攻入荒漠腹部,荒漠面积很小,地势却很特殊,若非这样曲曲折折蜿蜒的弄些巧法子,我们部落岂不是早被灭了——”
婉之道,“你们部落里的人靠什么生存——”
墨陵丝毫不觉无耻的说,“去村子里抢些东西,靠着边陲,还可以打劫一下军粮——”
婉之缩了缩头,“那朝廷怎么不灭了你们?”
墨陵身子一僵,“到了部落里说话不要这么直接,兄弟们脾气不好的有的是——”
婉之道,“你脾气好不就行了,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