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如此怜爱小女,老夫甚感欣慰。”苏老爷子这次笑得是真的很开怀。
“岳父言重了,婉之是岳父的宝贝,小婿怎会委屈了她。”笑语中,抬手夹了一块芙蓉鱼角放到了苏婉之的碗中。
苏婉之却只是呆呆的侧眸看了君离央一眼,兀自低下眉去,浑然不在意,神魂外游去了,却觉手上一紧,浅眉牵出一丝痛楚,抬眸无辜的向君离央望去。
恰迎上那如墨眸光中映着自己苍白的容颜,似乎要将她吞没,那种霸道的吞没里还有怒意,是的,他非常生气,她竟然无视他的存在,漠视他的关心,尽管目前连自己都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关心从何而来。
“杜若见过王爷。”媚雅的玉音打破了凝望的眸光,单薄春衫随风,轻痕纱衣外罩,眉心点翠,苏府少夫人杜若淡雅如菊的伫立阶前,妩媚而不失端庄,娴雅里尽透慧性。
苏婉之奇怪的是,嫂…子那清浅的一句竟然令君离央放开了她的手,甚至有些不自在的压抑着什么,最后也只是淡淡说了句,“少夫人请坐。”
杜若眉目虽安然,却还是掩不住眸光深处泛起的波动,那涟漪串串恨不能皆入了那人的心。
“苏兄怎么还未来?”袖内指节泛白的君离央感受到苏源意味深长的目光,不动声色的询问了一句。
“苏陵见过王爷。”一身白衣的苏陵随后而至,眉宇间苦涩的意味令一直失神的婉之倒是有了一瞬的清醒。
自那天醒来,苏婉之心中眼中尽是楚殇的影子,对一切漠然。
苏陵小心呵护,恨不能将这个“妹妹”捧到心里,当然,这份疼爱,自是增加了苏婉之对他的感情。
苏婉之眉痕一深,眸光扫过众人,见人人都是晦涩沉重的。
苏陵和君离央寒暄,苏源不停劝酒,并不爱喝酒的苏陵竟然一杯杯喝的极是尽兴,而君离央丝毫不落后于苏陵,大有知己千载难逢的兴味,一杯更比一杯洌。
一个小厮俯身对苏源耳语,苏源老练精明的眸光扫过众人,笑着寒暄几句,起身便走了出去。
跟在身后的小厮诧异,明明是问老爷需不需要再上菜,怎么老爷说有急事离席了呢,苏源负着双手走的似是悠然,却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句,“年轻人啊……”
他不好插手,离王这个人,软硬不吃,可又八面玲珑的无懈可击,对他,不能过,不能软,那个分寸可得拿捏的住,就让这些孩子肆意闹闹吧。
☆、苏婉之,你可曾考虑到我?
苏源果然是精明的,如果他在,下面的事他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进退两难。
苏陵眼眸染上醉意,举起酒杯:“祝王爷……”再祝什么呢?都祝了一遍了,眉心一紧,苏陵又接道:“虽然小妹娇蛮了些,但还请王爷多多包容,疼爱她一些。”
肯把话说直了的苏陵一定是半醉了,突然觉得腕儿上一紧,“相公,不要再喝了。”
眸光看杜若,苏陵似是笑了笑,一向行事有度的杜若今日听说离王来了后,竟然等都没等他,一个有有夫之妇就一个人跑来见君离央。
苏陵另一只手将杜若的手轻轻抬下,自语道,“多谢夫人关心……”说罢,一抬手,饮酒入喉。
“哈哈……”君离央醉意朦胧的眼神里有几分狂乱,笑道,“祝苏兄与杜若二人恩爱长久,白头到老。”
“恩爱长久……白头到老,借王爷吉言……”苏陵接酒杯的手突然一痛,却是被人打落下来。
苏婉之探手抢过苏陵手中的酒杯,侧眸对君离央淡然道,“这杯,由我这个当妹妹的代喝。”
语罢,云袖遮,上等烈酒就入了那纤细的颈子。
笑容冷冻在刀刻斧凿的俊颜上,望着将滴酒不剩的空杯底示意给他看的苏婉之,玉杯边缘修长的指直扣得那玉杯似碎裂,眸底深处是难掩的暗云翻滚!
出嫁从夫。苏婉之,告诉我,你将这古训置在了哪里!你又将你的夫君置于何地!
在自己夫君面前公然为别的男人出头,摆明了给他难堪,摆明了让他下不了台阶,更摆明了她的立场!
代兄接酒?呵!好一个兄妹情深!亦好一个无声胜有声的挑衅!苏婉之,你这般,可曾考虑到我?你亦让我情何以堪!
“我来。”如轻花拂月般柔软的声音,却掷地有声的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
款款起身的杜若就在无数眸光凝望下,素手伸出取过君离央手中的酒杯,眉清目雅里带丝决绝,就那般向苏婉之举起了酒杯。
感受到君离央百味陈杂的眸光,杜若心底涩涩苦笑,不知是泪是酒辛辣的入了喉中,亦入心中,契合了那隐忍,那思念,那经年不变的苦楚。
四周投来的各色异样的目光昭示着她此举是多么的出格,可是,让她放肆一次吧。
她杜若醉了,在那惊变一年之后,听到他来了,她杜若就醉了!!!
原来心里还是这般念着他,一向隐忍端庄的杜若心中掠起狂澜,甚至不合礼仪的自己出现在众人面前,然而入眼的除了那心底思念的容颜,还有他紧紧握着的那只手。
他竟然已经对那个骄横的苏婉之有了感情吗?那个当年近乎抗旨的他如今用这样的目光看着那个当年他们最不喜欢的女子。
“咳咳……”入喉处牵出痛楚醉意,一张俏脸染上晚霞,已醉的苏陵伸手抓住了她,突然扶着她在耳边低声呢喃了句,“夫人,你说清楚,这酒你究竟是替谁喝的?”
☆、醉酒后,愤怒强吻
杜若似乎也醉了,不顾苏陵的遏制,伸手自斟了一杯,抬眸看向百般滋味的君离央,“再……再喝一杯……”苦笑着便举杯。
苏婉之眸光瞥见了苏陵眼中难以言喻的痛楚,下意识的知道这跟杜若的举动有关,伸手便搭在了杜若纤细的皓腕上,“嫂子这酒我来喝。”
温雅的杜若苦涩的笑了笑,没有说话,却始终紧抓酒杯不放,苏婉之眸光一沉,指下一转,就扼住了手腕疼痛处,杜若惊呼一声,痛楚令她失了手,而飘落的酒杯已被苏婉之另一只手握在手中。
淡淡瞥过杜若,便要饮下,然而在这已经尴尬的气氛中,端坐低眉却将这一切笼在眸光中的君离央终于不再压抑,起身便抓住了苏婉之的手腕儿,几乎用苏婉之抢过杜若手中酒杯的方式如法炮制般抢了那杯酒。
这明明是给杜若挣回面子,让苏家兄妹难堪。
苏婉之紧握的纤手亦被君离央困在了手里,冷道,“又要动手?本王没那个兴趣,你告诉本王,这酒是替谁喝的,本王就给你。”
他要再给她一次机会,只要她说,只要她说这杯酒是替他喝的。
四个醉了的人就这样把个凝波亭弄了个硝烟弥漫,然而战火不熄,愈演愈烈。
“替我哥喝的。”苏婉之挣扎着被困住的双手,淡淡道。
“好!很好!”君离央眸光中泛起狠厉,一字一顿道,“那不妨让本王来喂你喝。”
愤怒至极的君离央将那酒尽数饮入了自己口中,冷眼瞥着苏婉之,未及反应过来,脑后一紧,清冷的唇覆上了她柔软的唇。
双眸怔怔的望着那狠厉的眸光,似乎宣泄着什么,似乎昭示着zhan有,醉意、酸涩、愤怒一起涌入了那唇间交融。
苏婉之痛楚的挣扎,怒极,便咬上了君离央的唇,鲜血、烈酒浓重的纠缠,然而君离央更紧的搂紧了那纤腰,恨不能揉碎。
苏陵气极,杜若亦气极。
可是,这夫妻间的亲昵在大庭广众下,在苏陵看来那不是亲热,那是羞辱;而在杜若看来,自然不是羞辱,那是亲热。
“你……”苏陵抬手指了指,只说了一个字,酒意上头便晕了过去。
“哈哈……”杜若笑得让人心酸,然而那两人却浑似听不见,依旧吻得如胶似漆。
苏婉之浑身无力,烈酒无准备的侵入更使得唇齿一张,辛辣的哽咽,然而那霸道清凉却狂乱的唇不给她留一点余地。
就在此刻,脑海中突然闪过那张如霜的脸,曾经,那个人也那般抱过她,吻过她,那个如霜的他呀,失了神,不再抵抗。
“婉之,我们不能这样……”那明明爱的彻骨却压抑的声音从遥远的空间传来,仿佛看见了那个人,闭了眼,一任肆意,如果是他……如果是他……前世的隐忍化作今生的狂放,那么,她愿意。
杜若手捂胸口,两行清泪顺腮而下,怔怔的看着那两个人相亲相爱,看着这由狠厉的惩罚变成柔情缱绻的亲吻,终于一阵气噎,昏死过去。
☆、可是,我做不到!!!
当两个人再次怔怔相望时,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唇角淋漓的鲜血……
唉……凝波亭上的鸟儿叹了口气,摇着脑袋远离了是非之地。
苏源叫人来收拾的时候,那叫一个壮观,昏的睡得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苏源负手笑叹一口气。
众人醒来时倒也绝口不提此事,貌似不欢而散的午宴并没有发生过,然而这次午宴却都在每个人心底掠上浓浓愁雾,只是众人各怀心思而已。
晚饭吃的倒也融洽,只是苏婉之昏睡的比较严重,一直未醒,所以离王爷只好留宿苏家了。
淡月胧明,清辉罩水,苏婉之从房内出来时,已是三更天,似梦似醒间,又是些片羽掠过心海,直弄得头痛,抚了抚眉心,看着盏盏明灯倒影湖心漾起风情千许,心情莫名的好了些,突然不愿意再刻意的记起什么,这样也好,不知不觉走入了蒂园,忽然听见有女子的呜咽声。
足下一顿,花木扶疏深处,一张玲珑玉脸梨花带雨,竟然是杜若,苏婉之拨开一支玉兰,看清了杜若紧紧抓住衣襟的主人,那人是君离央。
奇怪的是,苏婉之心中并不对这个发现有多大颤动,今天中午的种种其实她也明白了几分,她漠然,但心却是通透聪慧的,只是纷纷扰扰无心顾及而已。
“离央……我以为我可以的……可是……”字字凝噎,杜若泣不成声。
光影斑驳了君离央轮廓分明的脸,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见他抬手去擦杜若脸上的泪水,“过去了,不是吗?”
这倒令苏婉之心弦微颤,她从来没听过君离央会如此温柔的对一个人说话。
杜若突然扑进了君离央怀中,低喊道;“离央,你不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如此平静的对待我?你真的忘了吗?樱花树下的约定,月老祠的誓言……你,我知道是我错了,如果若儿当时不是那么冲动,如果不是听到你娶了王妃就一狠心答应了爹的要求,可是你知道的,在我听说你在大殿外跪了一下午拒婚时,我就后悔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君离央的手臂一颤,伸手环住泣不成声的杜若,“我不怪你,真的……若儿,只要你过得好……”嗓音的轻颤泄露了他此时也不过是故作镇静。
杜若在那久违的怀抱中猛烈的摇着头,“不好,不好,我过得一点儿都不好,知道你娶了王妃、侧妃。我每天看着夕阳告诉自己,忘了你,忘了你,回不去了,可是,我做不到……”
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眸,杜若哭得梨花带水,“可是,我做不到!你知道不知道?我日日想你,却要笑着做苏府的少夫人,我夜夜思念,可还要躺在苏陵的怀抱中,我……”
“若儿……”君离央轻轻安慰着怀中女子,心中百般沉浮,不知何去何从,可是他知道回不去了,那么只有放弃。
他是个理智的人,整个天都的人都知道,可是他自己知道那个梨花树下一相逢便醉千年的人儿是他的柔软处,即便是对朝廷鞠躬尽瘁的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为了拉拢苏家而答应了皇兄。
☆、才一年你竟然就喜欢上苏婉之
那时候,他也曾独立中庭望着月亮想,如果若儿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也许会带着她私奔,不顾一切,到天涯海角去。
即便现在,偶尔有这样的念头都不觉得自己可笑,可是如今,当那个端雅静好的女子在他面前哭得月夜苍凉,他怜惜、他震动,却俨然不在是那番心情,甚至他有些恶毒的想,难道自己对若儿的感情竟是如此浅薄。
“离央……”杜若突然哽咽像他的脸上吻去,打断了他心中丝线。
君离央突然推掉怀中女子,“若儿,我们不能这样……”
无情的离开使杜若的脸色瞬间苍白,她闪着泪的眸光怔怔的望着君离央,突然抑声道,“你的心中已经没有我了是不是?”
花影闪烁的君离央的脸蓦然有些诡异,一丝苦楚掠上眉间,“不……不是的。”
他心里有她,他自己知道的,虽然一年之后他都不明白那份有应该如何归属,就连苏婉之自缢他首先想到的也是她会不会受牵连。
杜若似是笑了笑,可是那笑苍白而凄凉,喃喃道,“如果以前,你不会说的如此勉强,你……你真的是变心了呀!”
君离央蓦然抬头,张了张嘴,还未吐出一个字,杜若突然变得疾声厉色,“你爱上她了是不是?”
“若儿,你冷静些,如今你是苏陵的妻子,苏陵是个很不错的人不是吗?”冷风吹着他负在身后的手泛着苍白。
“不……你竟然爱上她了,你说,为什么,那么刁蛮的一个人,那样的一个人,你……你不可以这样的。”杜若纤指紧紧抓住君离央的臂膀,拼命地摇着。
远处的苏婉之伸手折断了一枝花,面色清寒。
君离央伸手制住失态的杜若,“若儿……”
“不!”杜若突然哭喊起来,“我这辈子不能嫁给你,可是我会爱你一辈子,我不奢求你爱我一辈子,可是你骗我几年也是好的,你怎么可以,那么快,才一年你竟然就喜欢上苏婉之……”
“我不爱她。”君离央看着眼前这个近乎疯狂和怨妇无二的女人,心间一片苍凉,这是那个浅笑嫣然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吗?
心间一沉,将她拥在了怀中,“若儿,别哭,我心中有你的。”那个夕阳下笑落满天樱花的女子被他毁了吗?
“真的吗?”杜若紧紧环住他,低声呜咽,然而没有听到回答,却感到君离央身体蓦然僵硬,抬头沿着君离央的眸光望去,远方花影微动,只有几瓣花儿随风落入水中,掠起水光旖ni。
“离央……你怎么了……”杜若看着如罩寒霜的君离央,轻声的问。
然而君离央再也听不进一个字,他听见花瓣落入水中的声音,甚至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
于是他看见了光影晦暗里那静漠的女子手执花枝,心中陡然而惊,以为她就要跳出来大骂的时候,她却低了眉兀自走了,走的那么安静。
君离央的心境突然由惊变成了空虚,那种被抽出的空虚,他不要那种漠然,哪怕她站出来揪着他的领子和他掐,哪怕她又哭又闹的吃醋。
☆、当街拉着男人的衣角
然而,竟然走了,走了呢。
耳畔不知是杜若的声音,还是风的轻动,已然什么都听不清,只是望着那空洞而黑色的拐角处。
从蒂园出来的苏婉之,眉间雪静无痕,静静的走着,人家偷会情人,重温旧情,她是没那份儿心情去捉奸,只是两人谈话中的“我们不能这样……”便会令她想起那个如霜淡漠的人,什么也想不起,却还是不停的想着。
“喝呀……夫人,你说,你这酒到底是替谁喝的……”亦笑亦哭的声音闯进苏婉之耳中,眉心微皱,便转入了内院,纱窗上映了醉影朦胧,苏陵手执酒壶在酗酒。
“若儿,你不说,我替你说,你是替离王爷喝的,我知道……”苏陵的声音很低沉,说到这一句陡然提高,“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一年了,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