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销是真正博学之士,秉理政务、肃清吏治,在唐国政绩斐然。而那萧俨也是一个大大的忠臣,在朝时执掌刑狱司法,网直方正,断事明允,不阿权贵。在地方为官时。兴修水利、展农耕,振兴经济,两个人都是真正的能吏,只可惜李煜所用不得其法,摒其长用其短,徐锁以吏部尚书之尊,整日被他派去充当外交大臣,而萧俨,因为屡屡进谏。劝他们要佞佛疏政,也被他派了个。闲差,整日围着文案打转。
有关这些人的一举一动,其实早在白林掌握之中,如今又从小周后口中得到确认,两相印证,确认无疑。白林击掌道:“好的很,那就带上他们。”
小周后讶然道:“带上他们做什么?
白林微微一笑,说道:“事关重大。勿需多问,国主与娘娘非比寻常之人,若要离开这龙潭虎穴,殊为不易,想要离开,就须按我安排,仔细筹备。娘娘请听清了。你回去之后。须得如此这般”
周后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只是这份聪颖往日都用在诗词歌赋、浪漫闲情上了,这时事关自己一身清白。她自然仔细倾听,不敢疏漏,听完一遍,作了番重述,竟是一字不差,白林欣然道:“正是如此,娘娘回去,且依计行事,待我这边准备停当,便安排娘娘一家人离开。”
小周后走到门边,忽又站住脚步。握紧一双粉拳,回道:“白先生。下个月今日以前,能安排我离开么?”
白林微微一愕,说道:“这个”白某要妥善安排,详细策刮,以保你们安然离开,至于何时安排的妥当,此时还不敢保证”
小周后断然道:“就是下月今日之前,若是那时仍不能安排妥当”
“怎样?”
小周后凄然一笑,说道:“那时”只有死周后,再无活女英,就不劳白先生做甚么安排了。”
夜深了,杨浩静卧帐中。难以成寐。便披上衣衫出了毡帐,远远眺望着黑暗中的银州城。远近篝火星罗,夜巡的甲士持戈而行,脚步声若隐若现。
“竹韵现在应该已经行动了吧?以她的身手和精明,希望不会出什么弛漏才好。继嗣堂两百年经营。富甲天下,堪称第一大世家,真是人才济济呀。”
格浩忽地想到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他与崔大郎在月下的一番谈话。
“大郎,我在离京途中,得知魏王德昭难以驱策三军,已然准备返京,便知早晚要与赵官家正面为敌。所以使小妹急返京师一趟,去见了小周后,交待了她一些事情。”
“什么人?什么事?可方便告知么?”
“当然可以,我还要借助你的帮助。方便成事呢。”
“如此,太尉请讲。”
“如今的大宋,兵强马壮,根基深厚,我若想在西北立足,殊为不易。如果赵光义见我联合两藩,又的党项七氏相助,气焰太过嚣张,便去扶助夏州李光睿,以大宋的财力物力,驱两虎相争,他便坐收渔翁之利了。怎么也要给他的老巢添些麻烦,才能让他少些对西北的掣肘。”
“太尉有何高见?”
“我想…”把李煜一家人偷出汴梁城!”
“甚么?”
“唐国新降,民心不稳,如果旧主不在赵光义控制之中”
“李煜生性怯懦,做皇帝时尚止儿归与宋死战。何况如今这般情形?恐怕他,” 儿。一
“呵呵,李煜怯懦,但江东不乏豪杰,他们只是苦于没有一个名份。李煜只要从汴梁消失了就成。外界只要谣言四起,自然会为这些有心人利用,何况李煜若在我们手中。难道不能推波助澜么?”
“唔挟其主而召其民,这是一个好计策,可,,如此大事,太尉怎么竟要人与小周后商量?她毕竟是一个。妇人,能济得了甚么大事。如此至关重要的事情,该与李煜商量才是。”
“李煜”。李煜国器在手、重兵在握时,都撑不起那一件龙袍。人家略施小计,就能让他武斩林仁肇、文杀潘佑李平,自断臂膀,兵临城下,便乞降、反悔、反悔、乞降,弄得自己一班文臣武将也无所适从。士气大弱,如此昏庸怯懦、犹豫难决的一个人,如今屈膝称臣,寄人篱下,他有这个胆量么?我,,不敢寻险。”
卑大郎苦笑不语。
杨浩又道:“此事只能由旁人去做。推着他、牵着他,让他不得不跟走,这个人”除了小周后,再无第二个更合适的了。”
“小周后便有这个胆量?”
“有甚么不能呢?只要给她机会”好,就算只是一种可能吧。如果她想离开京城了,我需要人把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出来。本来”我在京城也有些人手,不过比起大郎来,那是远远不松了,所以我想请大郎现在就派些人去汴粱预作安排。一旦有了机会,方便把他们偷出来。”
先…呵呵,好。这件事我来安排。”
“嗯,偷一个也是偷,偷两个也是偷,我想趁此机会,把原唐国属下、并不真心效忠赵宋的几位能臣也一起运出来。”
“把李家从汴梁偷出来,是为了给赵光义制造一点、掣肘。不过”你不是真的想把他再扶出来与赵光义打擂台吧?”
“当然不是,他,,扶不起来。”
“既然如此,偷他手下能臣何用?”
杨浩叹了口气道:“李煜把那千里神驹,都秦养在御马廊中成了驾马。他不用其才,难道我不可以用用么?”
“那些人降了宋却仍心在唐。岂会为太尉所用?”
“春秋时,管仲箭射小白,世上险些就此没了齐桓公。可后来管仲辅齐桓,还不是成就一段君臣佳话?魏征辅太子李建成,亦曾与李世民为敌,最终还不是成了李世民的一朝贤相?如果他人用过的能臣干吏。我统统用不得,难道只能自草莽之中寻那不世出的布衣能人?人心。是招揽过来的,如果主非贤主,就算你从草莽中招来的人,早晚也必另觅高枝。”
“呵呵,有此心胸,方为人主。好,这件事我着人弈办。
“嗯,只是要让他们安心离开。至亲家眷总得一起随行才好,人太多了恐怕不易潜走,这件事崔兄怕要大费周章了,仓促调人前去,不知能否胜任?”
“呵呵,这个倒不为难。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曾得个合适的机会说与太尉知道。其实”。你一笑楼中那个白林。就是我的人。
”
“蜀中御厨白林?”
“不错,惭愧的很,那时大郎只是注意到了太尉,尚不知太尉是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相交的人,安全起见,总要安排一个耳目如今你我已然携手,这件事,我却不便再瞒着太尉了
想到这里,杨浩不禁暗暗警惧,继嗣堂有富可敌国的财富、有数不清的奇人异士、有无孔不入的消息渠道,继嗣堂的核心人物,当真是精明干练、心机深沉,幸好,当初大唐时他们七宗五姓站在台前,连皇权也能左右,却遭致灭顶之灾,使得他们的后人深以为戒,从此以“继嗣”与“谋利”为宗旨,不再站到台前,要不然真不知天下还要搅起多少腥风血雨。
如今他们不以谋权为目的,组织结构相对松散,既渗透并交好于各方。又不把自己死死地与某一方势力绑在一起,可以在各方势力中长袖飞舞、左右逢源,洞察先机、未雨绸缪。这样做既保障了继嗣堂日常的利益,又确保了在非常时期不会受到根本性的冲击。使得他们既不必在一颗树上吊死,又永远有可以依靠的大树。
仔细想来,继嗣堂的生存方式颇像是一种寄生虫,寄生在宿主身上。吸收其养分,一旦现宿主难以为继,则立刻抽身而去,另觅宿主。当初他们想拥立麟州杨氏是如此。如今拥立我也是如此,只要我们之间还有互相利用的价值,他们就不会离我而去,更不会与我为敌,可是这样,就不可以全力倚靠这些人,互相利用,终究不能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他又把目光投向黑沉沉的银州城。今日之计,不知庆王会不会中计。会不会杀了杨继业,如果他顾忌与汉国的关系,将杨继业拘而不杀”那杨继业能不能成为我的左膀右臂?以前有管仲、魏征等数不清的例子,本朝何尝不是。林仁举本是闽国将领,对唐还不是忠心耿耿?杨继业扶保的是汉国,降宋之后还不是成就了铁血丹心杨家将?如果他幸而不死,我能不能先下手为强。把他抢过来?若是我能从李煜那儿偷来几个能臣,再抢来杨继业这员武将,至少坐拥西北,绰绰有余了。
杨浩舔了舔嘴唇,望着那黑沉沉的银州城,就像看到了一个。脱光先的绝色美人,目中射出贪婪的光来”
第024章 夜魅影
几个背弓荷箭的士卒远远地辍着刘继业回了他的驻地。城中到处都是游兵散勇,有许多契丹武士到处巡弋,控制着城中秩序,像这样的小队随处可见,刘继业没有丝毫疑心,也没有对他们投以特别的观注。
刘继业目前的情形与城外的折惟正有些相似,他们都负有全军临战的指挥权,但是对军队没有实际的控制权,所以许多战前战后主将需要筹备安排做的事,诸如征召民壮、调遣部署三军、筹集药材、拆除民居的房舍围墙充作滚木擂石、准备火油毒药、医治伤兵等,他们都只能以磋商的形式同真正的三军统帅商量,然后丹主帅下令执行。
这样一来,刘继业就轻松了许多,在汉国时,他亲自指挥守城,三军不解甲,他绝不安睡,三军不吃饭,他水不沾牙,一战之后,他总要亲自巡视所有阵地,慰勉鼓励士卒,要很晚才能休息,而在这里这么做未免有收买人心之感,所以在芦州一方一轮虚张声势的攻击结束后,他只是巡视了四面城墙,观察一番敌营动静,对城头遭到破坏、需要修缮维护的部位进行了一番指点,便回了自己的住处,饶是如此,当他回到驻地时,也已夜色茫茫了。
刘继业的营帐设在南城,这一面是芦州兵马主攻的方航东、北两面是契丹南院大王耶律斜轸负责的战区,耶律斜轸兵强马壮、武力充沛,但是攻城方法缺乏技术含量,属于很传统的用人命往上堆的战术,而杨浩所部虽然兵力有限,却拥有大量精良的攻城器械,近来的打法更是有板有眼,对守军颇具威胁,所以刘继业亲自守在南城。
这两天城外突然换了打法,每日看着攻城战热闹非凡,却一直都是佯攻,刘继业吃不准芦州军在打什么主意,对芦州军更是格外小心,他巡罢四城,回到南城后又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城外军营里的动静,这才回到自己住处。
为防芦州军营夜中猝弹石砸死主将,刘继业的营帐设在城墙内侧不远处一座坚固的藏兵洞中,外边又加筑了一道院墙,随侍左右的就只有他的两个儿子和十一名亲兵。奉隆兴翼之命,一直暗中监视着刘继业的几名小校眼看着刘继业回了营帐,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几人不敢大意,就在左近伏下,打开牛皮水,喝着马奶酒,就着牛肉干,一边填着肚子,一边观察着藏兵洞中的动静。
“刘无敌的大名,我也是早就听说过的,汉国那是麻绳栓豆府,根本系不起来的货,就凭一个刘继业在那儿苦撑着才捱到了今天。刘无敌的本事,端地了得口我听说,刘继业本姓杨,是麟州杨家的人,如果他回到麟州,怎么不比在汉国做一个什么侍卫都虞候要强?可他既扶保了汊国,便忠心耿耿,再不肯背主而去,这样响当当的汉子,会暗算咱们大王?”
另一个侍卫阴阳怪气地道:“刘无敌的事儿,我也听说过。听说他还是现任麟州节度使杨崇记的亲大哥呢,你说以他的威名,还有大哥的身份,一旦回了麟州,那杨崇q怎么办?他让不让位?就算杨崇训肯,如今扶保着杨崇训的麟州将领可都是他的亲信,一眨眼的功夫换了位主子,他们肯么?依我看呐,刘无敌不是不想回去,而是回不去。”
“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嗳,怎么说话呢?我是小人?我是小人,大王却没疑心了我,他刘无敌忠肝义胆、侠义无双是吧?被人卖出的人在被出卖以前没一个会以为出卖他的人居心叵测,小心盯着点儿,刘继业要真的没事,那当我白说,要是他真的吃里扒外,私通敌营,嘿嘿”就在他们不远处,一棵大树的枝丫上忽然出现了一双眼睛,只是夜色昏暗,再加土几个人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只顾盯着刘继业的住处,根本不曾现。
那双眼睛就象凭空长在树干上似的,它眨了眨,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然后便突然消失了踪影。
“嗳,好象有人。”
一个人正吃着东西,忽然看到有点异样,他赶紧把一块牛肉干塞进嘴巴,用胳膊肘儿拐了拐旁边一个士卒。那人往营帐口看了看,不见什么动静,正要扭头问他,忽地瞧见门口暗影下悄悄闪出一个人来,左右看了看,便急急走开了。
这人十分机敏,走几步停一停,不时停下四处打量一番,然后借着建筑物的阴影快行几步,身影儿便鬼魅般地出现在另一处地方。几个监视刘继业的人精神一振,立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那人对城中情形似乎十分的了解,哪里有兵丁巡戈、哪里有军营驻扎都一清二楚,他避开紧要之处,渐渐到了南城与西城交界的夹角处。这是一处死角,芦州军营至此已至边缘,这个夹角由于城外地势不易排兵布阵,很少受到攻击,城上守卒也有限。
那人悄悄爬到城头,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一番,忽然快步奔去,从地上搬开一块大石,然后抄起一团什么东西,便快闪向煤墙。
有一名侍卫眼尖,一眼看出端倪,失声道:“是绳索,那人要攀援出城!”
另一名侍卫迅捷无比的取下弓矢,弯弓搭箭,对准了城头那人的背影,旁人有人小声提醒道:“尽量抓活的。”
那人对自己的箭术显然甚有信心,他把弓往下压了压,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傲然道:“你放心,只要还有一丝光亮,我蔑儿干的箭就不会有一丝偏差。”
蔑儿干在契丹语中就是神箭手的意思,此人在隆兴翼麾下箭术第一,向来以此自傲,想来是想用他的箭术来证明自己的说法,一语未了,弓弦铮鸣,箭已离弦而出。
城头那人将绳索系在墙上,剡刚抛下城去,蔑儿干一箭飞去,他已应声而倒,摔进城头暗影之中。蔑儿干怕他走脱,大喝:“快,捉住他。”
几个人拔出腰刀,迅冲向城头,这番举动惊动了城墙周围的守卒,他们睡眼惺松地跳起来,慌慌张张地抓起兵器,大叫道:甚么人?”
“我们是隆兴翼大人麾下侍卫,有人要溜出城去,火把,燃起火把来。”
几个人大声通报着身份,扑上城头围住例地那人,有城头守卒举着火把走近,往地上一照,只见那人仆倒在地,一枝狼牙箭端端正正射在他的后心,把他翻过来一看,这人二目圆睁,已然气绝身亡。
蔑儿丰脸土有些挂不住,恨恨地道:“怎么会射死了?我蔑儿干一身箭术……”
旁边侍卫忙宽慰道:“月色昏暗,能射得这般准已殊为不易,蔑儿干不要办责了。”
那死者穿着一身青色夜行衣,有人夺过城头守军的火把往他脸上照了照,失声道:“果真是刘”的人,我见过这人。
“几名侍卫交头接耳几句,对闻讯赶来的一员守城的佐将嘱咐一番,叫他严密封丄锁消息,不得对任何人声张出去,便抬着那具死尸,飞也似的跑去向隆兴翼报讯了。
竹韵潜在暗处,轻轻一笑,鬼魅般地消失在夜色当中。今晚,她还有很多事做呢。
“惟正贤侄,吾于芦州遍撒入城的传单中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