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头儿唱一句吸口气儿,竟然还有那么一点气声唱法的味道,正唱得眉飞色舞的当口儿,耳朵忽然被一只珠圆玉润的小手给扭住 了,他的屁股马上随着那只手离开 了椅子,眼睛还没张开,脸就揪成了包子相儿:“哎哟哟,夫人呐,这又是为的什么呀?”
罗夫人恨恨地放下手,双手插腰,摆了个茶壶造型,杏眼圆睁,喝道:“你这个老东西,有什么事儿从来不和我商量,别的事儿都依你,可这么大的事儿,你也把我蒙在鼓里,你当我是什么人?”“唉,到底是什么事儿啊?你瞧瞧你,话都说不明白,还让老夫和你商量,商量什么事情呀?”
罗夫人怒气冲冲地道:“我问你,你是不是上表请求告老还乡了 ?”罗公明捋着胡须道:“是啊,怎么啦?”“为什么要告老还乡?”
罗公明慢条斯理地道:“告老还乡,当然是因为老啦。现在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脑子不够用,走一步喘口气儿,有阵风就吹得倒,不能为朝廷效力啦,还不退下来,难道等着人家赶吗?”
罗夫人冷笑:“听你这一说,都快入土了是吧?敢情就剩一口气儿苟延残喘了?昨儿晚上也不知道是哪个老 东西那么能折腾,行,你老得走不动道儿啦是吧?碧蟾,彩凤,吩咐下去,把老爷那几房爱妾全赶到西跨院儿去,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能侍候老爷。还有,吩咐管家,老爷以后出门儿,先得本夫人点头才行,老爷这么弱不禁风的,一笑楼是肯定去不成了,把雪姑娘那儿给咱家老爷特留的座位也给撤了……”
门口两个小丫环忍着笑答应了,转身就要往外跑,罗公明一听就像被蝎子蜇了似的,赶紧跳起来道:“唆嗳嗳,别去。你们都出去「看什么笑话呢,小心老爷打断你们的腿。”“我 身边的人,要教训也得我来,娘敢教训她们?”
“去去去,两个没规矩的小丫头,老夫跟夫人叙话,还不退下去0”轰走了碧蟾和彩凤,罗公明忙一拉夫人,涎起脸道:“好啦好啦,夫人莫要生气,为夫这里跟你陪个不是。你想知道,为夫告诉你就走了。
罗夫人用屁股一拱,把他拱开,气哼哼地在他椅上坐 了,板着脸道:“现在说吧,要有一句不实,哼 !”
罗公明陪着笑脸凑到夫人背后,一边给她捶着肩膀,一 边说道:“夫人呐,我这还不是为 了 克敌嘛。”
“为了我儿子?这三司使做着,每个月一大笔俸禄呢,你好好的财神爷不当,告什么老还什么乡,还说是为了我儿子 ? 这关我儿子什么事儿?
罗公明抬头看看,门口已没了人,这才压低声音道:“夫人,朝中的事,你哪知道那么多呀。官家登基两年多啦,常言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是官家登基以来,遵循先帝遵制,几乎没有做过什么更迭,我看呐,现在他是有了动一动的心思啦。”
罗夫人撇撇嘴 道:“他动他的,管你什么事?你罗公明号称官场不倒翁,政坛不老松,再说平时有什么事你从来不跟着掺和,官家要动人,也不会动你呀。“夫人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
罗公明改捶为捏,很娴熟地给夫人拿捏着肩膀,低声说道:“河北道观察使王继恩被逮捕回京,说麟府之乱,是他为了谋立战功,勾结赤忠掐出来的把戏,刚一回京,就在午门处斩啦。紧接着朝廷便与复国议和啦,夏国去帝号,接受了朝廷封赐的西夏国、西夏王之职。牛千卫上将军折御勋上表辞谢了官家重新起他为府州知府、保德军节度使的官职,因为他熟悉河西情形,所以被朝廷任命为河西宣抚使,马上就要走马上任,去夏州担任西夏宣抚了。”罗夫人不解地道:“这关你告老还乡什么事儿?”
罗公明眼中精明的神色徽做一闪,说道:“朝廷里的格局,马上就要大变样儿啦。克敌现在是殿前司都指挥使,很快就要免去该职,担任签书枢密院事。同时,殿前都指挥使提拔了韦伯,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提拔了薛晟,侍卫亲字步军都指挥副使提拔了黄道乐,这三人都是官家登基后着手培养的将领。
中书、枢密,文武二院,那可是对持文武二柄的要害所在,我儿年纪轻轻,就成了枢密院事,官职仅次于枢密使曹彬、枢密副使潘美,你说这意味着什么?老夫再继续留任朝中,掌控三司使之职,那就是挡了咱儿子的前程,何况,就算我恋栈不是,那也是不成的,我自己不识趣,官家就该赶人了。”
罗夫人有些明白过来:“你是说……官家想要重用我儿,控制枢密院,所以你必须得退下来,不能父子二人一个掌兵,一个掌财?”罗公明不答,又道:“如果光是这样那也罢了,殿前司、侍卫马军司、侍卫步军司为什么同时提拔了副手呢?宋夏议和,横山战事一停,潘美就得回京,官家在这时候,对军队冬职俱都做了调整,官家的用心……莫测高深呐。
武将那边暗流汹涌,文臣这边也是古怪异常。自从先全长子德昭遇刺身亡之后,太傅宗介州以学士身份荣养在家,几乎不问国事,可是日前突然联络了御史台、翰林院的几位名士清流,向官家提出皇子德芳仁孝无双,德才兼备,今已成年,请封王爵。
而内廷都总管顾若离,则在宫中全面清算王继恩的旧属心腹,官家则私下我等品秩较高的官员暗中询问罢黜太子,另立储君的态度,如此种种,恐怕很快朝中就会动荡不安了,稍一不慎,难免就要遭受无妄之灾。老夫立于朝廷,都是去了我罗氏一门,如今克敌已经成了大器,不管从哪一个方面考虑,老夫都该急流勇退了。夫人呐,未来的天下,已经不属于我这老东西啦……”“那你以后……做些什么?”
罗公明微微一笑:“含饴弄孙,携夫人踏青游乐,去一笑楼会会聊得来的三五知己,安享晚年罢了。”
罗夫人怔了一会儿道:“这么一说,秣虽然退了,咱们儿子却是前程似锦了?”
她双掌一拍,如梦初醒地道:“我儿马上就要到枢密院就职了?由一方统兵将领而至枢密院,跨过这道坎儿,可真是前程远大了,哎呀,这可怎生是好? 我儿已做了这么重要的朝臣,却还没有娶妻成家呢,传出去成何体统?好在那卖酒的妇人已与我儿断了往来,我得赶紧给克敌张罗一门亲事。卢多逊、张洎、吕馀庆这几位相爷家中都有正当妙龄待字闺中的姑娘,我去探探他们夫人的意思……”
罗夫人风风火火就要往外走,罗公明一把拦住,说道:“胡闹,我刚刚说的话,你难道没有听进心里去吗?这个时候,且勿有所动作
他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深沉地道:“等到朝廷平静下来之后,谁还能在上面风光,现在可说不定呢……”AAAAAAAA 7AAA/,》 AAAAAAA
“国与国之间,不存在什么真正的友谊,永远只是现实的利益。利益相近,自然就是朋友,利益相左,自 然就是敌人。什么一衣带水,世代友好,那种屁话你信吗?说这种话的,只有读书读傻了的老夫子,信这种话的,只有那些天真到无知的愚夫蠢妇。我杨浩是不信的,大王难道就信了?”
耶律休哥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杨洁笑 吟吟地道:“这就走了,所以,贵国根本不必担心我夏 国的立场。我现在能够明确的是,如果宋国不惜一切攻打我夏国,辽国能给予我的实际帮助其实非常有限,你们现在不是无力与宋一战,而是这场仗一旦打下来,宋国固然占不到什么便宜,你们同样不会获得什么利益,所以辽国决不会真的打这一仗,你说是么?”
耶律休哥冷然道:“不错,我们为你出兵,做足了姿态,牵制了宋国的兵力,这就足够了。你付不出足够的代价,让我辽国真的为你为宋国一战。不过……,我们虽然不会真的参战,但是宋国也不会真的孤注一掷,把他的兵马、粮草、辎重、多年的积蓄,全都扔在河西这块无底洞里,宋国既然没能一举攻破你们的国都,他们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只要我们辽国站在这儿,屯兵大同,宋国想做什么就得三思而后行,他们绝不会暴露侧翼,继续对你复国狂攻猛打,夏国目前的处境,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凶险,难道不是么?”
杨浩悠然道:“诚然,但是我以宋国臣子的身份而自立称帝,这是宋国难以承受的。正如当初贵国的庆王殿下谋反,太后娘娘不惜一切代价,令大军一直追到银州城下,非要斩了他的首级一样,宋国如今也是骑虎难 下,不管他们想不想打,我只要一日不称臣纳降,彼此间的战阵就一日不会停止。
在贵国虎视于侧,宋国不会发动大的战役,可敲敲打打总是难免的,我复国刚刚建立,兵马虽众而各有从属,尚未来得及予以整合;疆域虽广而人口稀少,就算是敲敲打打也经不起折腾;河西连年大战,折腾得农林牧工商诸业都欠兴旺。( 在这种情形下,如果宋国对我夏国持续施加压力,宋国耗得起,我夏 国耗不起。这种对峙符合辽国的利益,但是绝对不符合我夏国的利益。我夏国如今被迫求和,正走出于这个考虑。求和是为了求存,夏国还是复国,夏国之于宋国,不同于当初的汉国之于辽国,故而,辽国完全不必有什么担心,希望大王能把我的心意如实地表述给太后知道。
耶律休哥是契丹北院大王,是草原上的英雄汉子,不是一个仗势欺人的无赖,杨浩撕去了国家间交往时那些总是蒙着假惺惺的仁义道德表层 的外交辞令,直接陈述利益事实,倒正符合草原上各方势力求生求存时的务实作风,很合他的胃口。
杨浩说的很明白了:我要称帝,宋国就合打我,而你辽国在军事上不可能直接参战;物质上又无法给予我无偿的援助,不能满足我整个国家百姓的需要,所以,我要向宋国求和。向宋求和是为了生存,不是戏弄辽国的感情,更无心与 辽国作对,你总不能不让我活吧?
潜台词则是:如果你们能理解我的苦衷,咱们明着不好来往「暗中仍然可以保持关系,至于将来宋辽对峙,我们可能站在你一边,也可能袖手旁观,你们的所作所为,始终是从辽国利益出发,我夏国也如是,我不欠你的情,没有谁对不起谁的说法。你再继续逼我,那就是逼我真的投向宋国,何去何从,你看着办。
杨浩不遮不掩,把辽夏其实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赤裸裸地表达出来,耶律休哥反而无法从道义上大义凛然地进行指责了。他闭目瞑思片 S1,渡缓吐出一口浊气:“这件事,我辽国该如何反应,休哥做不了主,你的意思,我会禀奏太后,由太后定夺。”“如此甚好,杨浩静候佳音。”杨浩拱了拱手,起身欲走,耶律休哥 Q 光一闪,突道:“且慢。
杨浩伫足回首,耶律休哥日中闪烁着奇怪的光芒,忽尔一笑,绂纹说道:“昔在上京时,某曾与陛下切磋拳脚,至今记忆犹新。一别经年,阁下已成了陛下,袭夏州,征玉门,武功赫赫,天下皆闻。今日某与陛下重逢,颇为技痒,不知陛下可有兴致与某再较量一番?”
第064章 新的开始
卷名:第十三卷 冲冠一章节:第064章 新的开始
墨水痕站在大帐外,一脍苦色。
他被赶出来了,帐中只剩下杨浩和耶律休哥,这两个人一个是复国的开国皇帝,一个是辽国的北院大王,都是跺跺脚山河震颢的大人物,他们要墨寺丞出来,墨水痕又怎能不遵?
可是,他真的很担心。他是太后派来解决两国纠纷的,他的官职不高,之所以派他来,只是因为太后觉得有必要给杨浩一点颜色看看,不想派一员位吝权重的大臣助长他的气焰,但这并不代表他出使时没有面见太后,听取太后的意见。
太后不想和夏国真的闹翻,绝对不想。两个国家和两个邻居不同,两个邻居如果骂翻了天,那一定就结了仇家,可是两个国家骂得不可开交,私底下却未必不能亲如兄弟。两个国家的边哨士兵之间打打杀杀,起些冲突,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只要两国的权贵人物达成了何解,什么样的冲突都会烟消云散。然而,这并不包括杨浩和耶律休哥这个级别的人物直接大打出手。
如果,耶律大王败在杨浩手里该怎么办?耶律大王手握兵权,又是辽国的大惕隐,不管是在军界还是皇室里都有极斋的威望,如果他吃了大亏,一怒发兵,太后也是鞭长莫及。
如果杨浩被耶律大王给揍了那又卖…怎么样?那可是夏国的皇帝,打了夏国的皇帝,整个夏国都要为之蒙羞。夏国初立,国力不及宋辽,这不假,但是国贫良穷和有没有骨气是两回事,宋国如今国力昌盛,连辽国也不敢轻掠其锋,但是他杨浩就敢悍然自立,而且在黑蛇岭吃掉了宋军八万精兵,把宋军赶回了横山以东。
辽国的强大不在宋国之下,此番出兵对复国的好处更是不言自喻的,可是杨浩的人就敢在宋军未退的情况下与辽军再起冲突,这么一个强势皇帝,一旦吃了大亏,他会善了么?到那时候,自己这个使臣毫无作为,太后岂能轻饶了他?如果那时想要平息事态,抓只替罪羊出来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墨水痕的目光转向大帐一旁的灶坑,坑下火势正旺,灶上一口大锅,大块的羊肉在沸汤中翻滚着,香气扑鼻。一个时辰之前,锅里的肉还是一只可爱的小羊羔呢,看着那只已经解体的羊羔,墨大人的眼睛慢慢湿润了……
辽国几员将领都站在帐外,帐中发生的事他们完全不了解,就连墨大人从夏军营中带来的那个复国将领是谁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很奇怪耶律大王对这个人竟然如此重视,而且如此放心,居然单独和他留在帐中,虽说他们对耶律大王的武功绝对信任,但是刺客并不一定会和人正面交手的。
杨浩带来的人只是笔直地站在那儿,他们是暗影侍卫,他们是杨浩身边最亲近的人,他们像影子一样,影子是不会说话的,影子也不需要有思想,他们只管听命行事。杨浩叫他们等在这里,他们就等在迳里,在下一条命令吩咐下来之前,他们只管全力以赴地做好眼前的事。而眼前,似乎并没有什么事是需要他们全力以赴的。于是,看在墨水痕和众多辽将眼中,这些夏国侍卫就有些莫测高深了。“嘿!”“哈!”“哗啦!”“砰!”
帐中传出一阵呼喝声、击碎声,沉重的物体落地声,几个辽国椅领马上向墨水痕看去,墨寺丞眼角直跳,却强作馈定地道:“大王与夏国使节相见甚欢,正在猜拳饮酒,行令作乐,未得吩咐,切勿闯
“哦……”众辽将茫然点头,就听帐中呼喝震动的声音越来越大,一滴汗水顺着墨寺丞的眼角悄然滴落,他眨了眨眼睛,紧张得甚至没有去擦上一擦。
“轰”地一声,整个大帐晃动了一下,紧接着“刺啦”一声,右侧的帐幕竟然被撞开一条缝隙,耶律休哥倒飞出来,一连退了三步才站稳脚跟。“大王!”几个辽国将领连忙迎上去。
“无妨无妨,都退开,未得吩咐,不许进来。”耶律休哥说罢双手一分帐幕,一头又钻了进去,随即,帐中又是嘿哈砰轰的声音,墨水痕听着脸都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冻的。
“呼”地一声,方才撞裂的地方又弹出一■个人来,那人仰面飞出,半空中灵巧地一折腰,猿身成团,落地后向前一滚,如球般滚了三匝,攸然长身而起,紧接着一个鱼跃又扎回了帐里,自出而返,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不过仍然被人看清了乃是那个,宋国将领,。“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