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听得头昏脑涨。
“……便是本城顺承门的刘家冷面馆、刑部街田家温淘面馆、弥陀寺的酱食店……这次也都参加了比试。听说崇文门附近的天合茶社新制了一种西瓜糕,色如琥珀,味道迥异寻常,可惜我老七一直没机会去尝尝,倒不知这次参加了没有。”七叔说着说着犯起了愁,扯了扯自己胡子道,“这次全国各家食肆都拿出了看家的本事来,咱们飘香馆真是没法跟他们比。”
“切,七叔,你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跳起来一掌拍在他肩上,“你就看我的吧!”
“嘿,难道丫头你还真能拿出两把刷子来?”
我一甩头,摆出一个广告中常见的姿势,潇洒而自信地一笑:“相信我,没错的!”
我美女厨神邵若萱绝对不是浪得虚名,这里没有若霖的粥、若栀的豆腐、若绵的面、若鱼的鱼汤、若霜的糕点、若昭的招牌饭,所以我将是毫无悬念的第一名!
☆、月夜遇狼(上)
小顾一路处于神游状态,一直维持到回到他家的饭馆里,看见我捋起袖子在伙计惊讶的目光中直奔他家饭馆的厨房,才惊叫:“你……你要做什么?”
我边洗手边朝他咧嘴一笑:“露一手让你们更有自信些。”
他们将信将疑地望着我。
我口里说着,手下不闲,将二十年练就的功夫施展得淋漓尽致。择葱剥笋,切馅剁肉,和面制皮,动作飞快,一气呵成,转眼间一笼烧卖便成型送入蒸笼内。等算准了时间再端出来,顿时饭馆内香气四溢。我将热气腾腾的烧卖放在桌上,早已等在一边的众人立时风卷残云般转眼吃了个干净。
一时间赞叹声四起。
“好美味的烧卖啊!”
“我此生从未吃到过如此美味到极至的烧卖……”
我看着店内几人意犹未尽兼崇拜的样子,明白他们已经充分认识到我厨神的超绝手艺了。于是干咳一下谦虚道:“这次的烧卖还不是最好的,最好的需要先将糯米彻底浸透,再做……不过不管怎么说,你们对于我去参加比试应该没有疑议了吧?”
七叔哈哈笑道:“丫头,你本事不赖,真是叫老子心服口服,老子决定把大厨的位子让给你。”
我将大拇指比向他:“七叔,大厨的位子您老还是自己留着,我只要参加这次比试,然后分点奖金够开家烧卖店就成了,顺便就当是你家小顾还我的损失好了。”
小顾闻言嘴张了张,颇郁闷地瞄了我一眼。奈何他自己毁了我的东西,理亏在先,现在不好说什么。
看看天色不早,我问了下附近的路,约好点心品选那日准时回合,便哼着歌一路往回。
明代的街巷毕竟是第一次走,尽管问过路了,我还是绕了半天,等摸到住处时天已经黑了。
门子给我开了门,竹秋张罗着我吃了晚饭洗漱过,一句没问我关于白天的事,便自去歇下了。
由于白天太兴奋了,又发挥了好久没使用过的厨艺,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只感觉热血还在沸腾,怎么也睡不着,干脆披衣出房绕着院中的小池塘散步。
空中一轮明月皎洁,令我想起那天夜里月下神秘的流景……他究竟是什么人,那夜神秘地出现把我带出来安置在这里,之后再没出现过。他的眼中为何会有那样深浓的忧伤……
初秋的夜晚,清风吹拂带来阵阵凉意,我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和寂寞。在以前这样的时候总有若栀她们陪着我,可如今我们却身处不同的时空,再也见不到彼此。
自从我们七人一起学习厨艺,就一直待在一起,哪怕是误入了黄泉路,也还能相互作伴。这还是我们的第一次分别,她们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跟我一样感觉到寂寞?
在这个夜晚我第一次真正感到自己真的只剩一个人了,或者说连一个完整的人也不能算,只是误闯入这个异世他乡的一缕仓惶的魂魄。
我失落地回到屋里,尽管屋内一片黑暗,但我刚推门进去就感觉有点不对劲。月光从窗户透进来,我隐约看到屋内有一道身影。
小偷?强盗?我刚要惊叫,烛光一闪亮了起来。
“李玢之?”我吃惊。这只大种马大色狼怎么找来了?
“正是为夫。”李大学士正一手秉烛坐在桌边看着我,笑容很诡异,“娘子赏月归来,觉得今晚的月色如何?”
“很美,很不错……”我干笑着慢慢往后退。
却见烛影微晃,他已先一步来到我身后掩上门,缓缓转过头轻笑:“如何美丽?如何不错?”他的面庞在烛光中半明半暗,表情朦胧,却性感无比。
我傻眼地看着他身后那扇被关上的门,有些惊惶失措,胡乱答道:“有首诗说:‘在明月的夜晚,因为月亮太美丽了,引我在池子周围走来走去,竟走到了拂晓。’刚才我看到的那轮月亮就十分美丽,于是渐渐体会到了这诗中的意境,忍不住就一再地想抬头欣赏它……夫……夫君……你让让,我现在忽然想再出去赏一次月。”
说着我嘴角抽搐着想绕过他去开门,他却向后一倚,慵懒地靠在门上。
“这是什么诗?无韵无平仄,真是闻所未闻。”他嗤之以鼻。
我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竟然在心慌意乱间把松尾芭蕉的俳句给倒了出来。此句子意境虽美,但曾听师父说,日本的俳句演变自我国的古诗词,因此在李大学士这位古代文人面前自然显得失色了。这么一想不由暗自后悔自己刚才没念首《静夜思》之类的。
我讪讪地笑了下,想试着推开他,他却纹丝不动,我不由郁闷起来。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的?”
“为夫辛苦找了好些天才找着娘子,何以一见面就这等生分?”李玢之似真似假地叹气,“娘子第一次洞房花烛的时候自尽,第二次又跟人跑了,为夫难道就这般不可取?真是叫人伤心不已啊……”
我被他这几句给麻了一下,瞪眼看着他:“横竖你休书写不了,而我又不想嫁,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我不跑做什么?难道真要当你老婆,然后兴致缺缺的跟你那群小老婆们每天商量着怎么分享你?再说我跑虽跑了,可连最心爱的珠宝箱都没带走,更没拿你什么东西……”说到这里,我猛然想起夹带出来的那三样东西,心虚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是吗?”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虚。
我一咬牙狠狠心,摸到怀中还藏着那压坏的粉彩马和玛瑙杯,便掏出来递给他:“那,顶多就是这些了,还给你,虽然坏了,不过可没有少一片啊。”想了想那面嵌宝石的小镜子实在舍不得,就没拿出来,但愿他没发觉还少了样东西。
他却没有接,却闷笑出声:“娘子实在是有趣极了。”
像我这样堂堂一介美女厨神却再三被说“有趣”,至少在我看来,这词绝对不是在夸我。因此我愤懑地瞪着他,以表达我无声的抗议。
他却身子一倾,用空着的那只手将我搂住,性感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菱子,你难道真的那么讨厌我?还是说你其实只是在介意我有太多的妾室?如果我说今后只对你一心一意,你会愿意嫁给我吗?”
我看着他另一只手中微微颤动的烛火,听着他胸膛里传来的心跳,感受到他的体温慢慢透过单薄的衣衫传过来,忽然感到一阵迷惘。我骇然发现自己竟想不出答案来。
秋夜里透着凉意的风由窗户进来穿过屋子,烛火猛地一跳,我随之一惊,清醒过来,赶紧推开他。
他的眸光似随之黯淡了一下,随即唇角轻勾笑道:“果然有趣……不管如何,你是如此特别,我真是越来越舍不得放过你了。”
他缓缓踱回桌边放下蜡烛:“跟我回去好吗?”
“不好。”我脱口而出。
烛光剧烈闪烁了下,我以为他生气了,定睛看时他的嘴角却依旧噙着笑。
“哦。”他漫应了声,“……回不回随你,我不会勉强,但是……”他顿了下,“我不管你是怎么认识那流景,他绝非什么善类,你还是少接近他为妙。”
我回想了下流景的样子,那月色下的忧郁美人,怎么看也比眼前这时不时透着些邪乎的李玢之要CJ(纯洁)些。因此我不以为然地抿了抿嘴,却听到声淡淡的叹息。抬头看时,屋内已没有了李玢之的身影。他连告别都没有就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月夜遇狼(下)
我将手中碎裂的粉彩马与那对玛瑙杯的碎片随手放在桌上,怅惘地望着那渐渐微弱的烛光。
“小萱儿,小萱儿!”小宝的声音忽然从上空响起,我仰头,果然看见许久不见的小宝正坐在梁上。
莫非刚才的情形他都看见了?我嘴角一抽,向他热情招手:“小宝,好久不见,快下来让我瞧瞧瘦了没。”
小宝撇撇嘴:“你以为我是傻瓜?这样就能被你哄下来?”
看来这小子自己也知道做了太多对不起我的事,所以不敢下来,的确比以前聪明多了。
我呵呵笑道:“你也太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还能把你怎么样?说起来……你来了多久了?”我眯了眯眼。
“也没多久,就从那位李大学士抱着你,说要对你一心一意的时候,我就来了。”小宝一脸的意犹未尽。
此刻我非常想一脚踹他下来,然后狠狠朝他踩上两脚。
“小萱儿,难得有这么个大帅哥看上你,又答应对你一心一意,为什么不答应呢?”小宝不知死活地继续问我。
“你明知故问!”我戟指向他,“我们21世纪的新女性哪个愿意自己老公三妻四妾的?就算是一心一意又怎么样?终究不是一个完整的丈夫。而且他刚才天晓得是不是在开玩笑,如果是说真的话,他的一心一意也就意味着他的小妾们从此得独守空房,白白浪费花样年华……我只要一想到我的幸福是建立在别人牺牲的基础上,就会觉得非常不舒服。”
“你太完美主义了。”小宝摇头,他的脚也在空中随着晃荡着,“在古代,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只要对你好也就不错了,更何况是一心一意,那真是难能可贵——你可别歧视这古代的男人,至少他们对待婚姻还是比较负责任的。哪像你们那21世纪,男人们满口甜言蜜语,花前月下的承诺还不是说过就忘,见异思迁一个比一个快。叫嚣着一夫一妻就有保障了?离婚率还不是高居不下。”他叹气,“我们地府接待的为情自杀的魂魄就从你们那时代开始越来越多……想想吧,这世上哪有什么花开不败的诺言?能得一个人真心相待就该满足了,还管它那么多干什么……”
想不到小宝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听听还挺在理的,倒教我对他刮目相看。我努力思索了一下,奈何我前二十年把所有脑细胞都花费在了料理和攒钱上头,一下子转过头来思考这类问题一时只觉得复杂得理不出头绪来。
我心乱如麻地呐呐:“我只是宁缺毋滥,既然要待在这古代,与其屈从一只大种马还不如找个痴情的小书生,过过平凡小日子比较舒坦……”总觉得看到李大学士府上的那群美味佳肴就闹心,要是天天对着她们我不疯掉才怪。
“话说回来,要不是你们地府电脑出错,我又怎么可能到这明代来?又怎么会遇到那只大种马!”我终于发现话题扯太远,及时纠正回来,“上回我在危急存亡的关头召唤你,你怎么没出来?”
小宝嘟囔:“我又不是你的召唤兽……明明是你自己言不由衷,我才会收不到你的信号……”
“怎么说?”
“假如你当时真的是很想我来救你,那你想见我的意念一定会非常强烈,强烈到与我的频率同步,我就能收到你的信号。就像第一次时一样……嗯……也就是说那个时候你的潜意识里头其实并不是特别想我出现……”小宝说道。
“还有这种事?我明明很着急想逃出那只种马的魔掌啊……”我疑惑着。
小宝咳了下,急得飘下地:“我都说这么明白了,你还没懂?我的意思是——你其实对那位李大学士有点动心了……”
“你胡说八道!”我想也没想一掌就拍向他的头,然后眼疾手快揪住他,以防他又跳回梁上。
小宝揉着脑袋委屈道:“我说的可是事实……”
我心烦意乱地挥挥手:“我们先不提这个了。上回你没帮上我,这次可一定要帮我忙。”
“帮什么忙?”
“你先告诉我,若霖她们几个都穿到了哪里去?”我先问道。
“若栀你是知道的,去了三国时代。若霖去了远古,若绵去了唐朝,若鱼去了宋朝,若霜去了清朝,若昭回了现代……”小宝一口气答道。
“你说得真顺溜……”我赞叹。
小宝的脸黑了下:“我为了你们,没日没夜地几个时代来回跑,都累瘦了一圈,能不记顺溜吗?”
我嘿嘿一笑,忽地想到一件事,脸色立时一变,掐住了小宝就吼:“你刚才最后一句说什么?若昭回了现代?现代?现代?现代?现代?”
“小萱儿你卡带了?怎么不停重复那两个字?”小宝掏着耳朵,被我的吼声震得有些晕乎。
“现代!你明明告诉我不能回到现代了,为什么若昭会回到现代?”我悲愤莫名地往死里摇晃小宝这个混蛋。
“你别摇我了,鬼命也是命啊,摇死了我就没谁帮你们了。”小宝晕头转向地回道,“其实若昭那也不算是回去,她只是穿越的时候刚好穿到了现代而已……你们七人中也就只有她回去了,你要怨就怨自己运气不好吧……”
我觉得自己嘴都要气歪了:“运气!什么时候地府的转生系统改成老虎机了?”
小宝陪着笑,试图拉开我的手:“其实明代也没什么不好啊,该干吗还是能干吗……你看明代的衣服多漂亮,穿得你就像个天仙美女一样。”
“什么叫‘像’,难道我只能靠衣服来撑场面?把话说清楚!”
“是,是,小萱儿你就算不穿衣服也是个天仙美女……”他此话未完就被我一掌拍飞,这小混蛋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小萱儿你好狠,每次都穷摇我,我再也不来找你了。”小宝痛得眼泪汪汪,转身要走。
我忙叫住:“小宝,等一下。”
“什么事?”小宝没好气道。
我想起白天报名的事:“我还没说要你帮忙的事呢。这样,只要你这次帮了我,我就既往不咎,不再欺负你。”
“帮什么忙?”
我想想道:“很简单。我列张清单,你帮我去给若昭,让她帮忙找齐上面写的材料,你再替我带回来。”
如果能用上那些材料,调配出我的秘制馅料来,这回的点心品选大会就真正成了三只手抓田螺——十拿九稳。我在这明代开店的目的也许就能达成了。
本来如果只叫小宝去现代帮我取材料的话,我还担心他找不到适合的,现在有内行的若昭在,就没问题了。话说回来,若昭真是幸福,我们几个都穿到了陌生的时代里,只有她回去了。想想吧,她现在或许正在现代听着音乐上网聊天呢!我刚才居然还替她担心,真是浪费感情,看来我们里头最不用担心的就是她了。
“还有。”我抹了把郁闷的泪,继续道:“记得替我向她问好,让她把我□□里的钱都取出来,卡就放在我床头柜最下一个抽屉的夹层里,密码是******。横竖我是用不着了,除了今后采购材料的费用,余下的就让她自己花了吧,也免得浪费。”说是这么说,但毕竟是我存了那么多年的积蓄,我不由边说边心痛加肉痛。
心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