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不用多虑,我已经安排过了,只需等个关键的人回来……”李玢之道。
“什么关键人物这么厉害?”
李玢之神秘一笑:“其实你也认识。”
我还在好奇,他已吹了个口哨,林间跑出一匹马来亲昵地蹭着他。
“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该走了。”他说着伸手拉住我,将我托上马背。
大约是顾虑到刚晕过车马的我身体吃不消,马儿奔跑的速度并不快。
暮□□临时,我们来到一座村庄。李玢之在一间房舍前勒马,扶我下地,然后敲了敲门。
门随即被打开,出来一名老翁,见到李玢之便惊喜道:“是少爷来了。”说着向屋内喊着,“娃儿他娘,少爷来了。”便有一名老妪也匆匆赶了出来,手里还牵了个少年,一同向李玢之行礼。
李玢之微笑着同他们寒暄了几句,老翁便唤孙子牵马去马厩,自己带了李玢之进正房,待我们坐下老妪奉上了茶,他们才退下去。
我这才得空问他:“这是哪里?”
李玢之看看我:“你对这里可有感觉到一丝熟悉?”
熟悉?从何谈起?对于我这个穿越过来的邵若萱来说,这个时代的每一处没去过的地方都不会称得上熟悉。我于是借着打量四周的功夫,在心里费劲地翻阅着小宝给我的柳菱琛小档案,可是查遍柳菱琛所有记忆,就是没找到一星半点能跟这个地方挂得上号的资料。
我于是诚实地回答:“没有感觉到……我应该觉得熟悉吗?”
李玢之叹了口气:“也是,你那时还太小,自然不会记得自己在这里住过……”
“这是怎么回事?”我疑惑地看着他。
李玢之却没再回答,而是放下手中茶杯起身道:“随我来。”
我带着满腹的疑问跟随他穿堂过室,一路来到屋后,屋后是个大花园,栽了不少树木花草。他沿着花园中的石子路向前缓缓走着,不知为何他越走越慢,仿佛脚步越来越沉重一般。
我看着他青色的衫子在夏末的微风中轻摆,一向挺拔的身姿似乎突然笼上了一层阴翳和忧伤的气息。一直走了很久,他才在一道花篱前站定,深吸了口气:“菱子,我要让你知道的就在这道花篱之后。”
他的声音低沉,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我好奇地看看他,又看看那道花篱:“那里有什么?”
李玢之又缓缓向前走去,我跟着他绕过花篱,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后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个连绵的坟墓,每个坟墓前都竖着块墓碑,上面写着墓中人的姓名。
“这是……”此刻暮色中,我看着满地的丘冢,背后有些发凉。
“这里有我爹娘的墓,也有你爹娘的……”李玢之轻声道。
“我的爹娘?我不是孤儿吗?”我睁大眼睛看向他。
李玢之露出一个惨笑:“菱子,其实你本来不是孤儿。这个村庄叫畏吾村,你本是这畏吾村人士。十年前一群流寇闯入村中,将全村的人屠尽,我当时在外读书才得以幸免。我当时也尚年幼,得知此事后立志苦读,考取功名,要将天下间的贼子全部铲除。后来我入了阁,很得先帝器重,先帝驾崩时还封我为顾命大臣。本以为当年村中人除我之外全部遇难,但我当年掩埋村人尸体时,曾发现少了两人,其中一人便是你——柳菱琛。于是我到处打听你的下落,终于有天,被我无意中发现了你。那时马孝廉的夫人暗中作祟,买通了媒人,要将河东最泼辣的女子嫁给我。我便暗中命人调查过你,这才发现你竟然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人。正好那时我一直没有娶妻,正室空虚太久,很容易成为对手攻击的把柄,于是我决定顺势娶你回来,既解了我的围,也可以好好照顾你。”
“只是这样吗?”我不知怎么,隐隐有点失望,为柳菱琛。如果只是为了这样的原因而被李玢之娶进门,那样的婚姻又有什么意义呢?但是在这古代,多的是没有爱情只有责任的婚姻,也许通过婚姻让柳菱琛一世衣食无忧,确实是不错的照顾方式。
但这不是我邵若萱要的。虽然我穿越为柳菱琛,但我也没有义务去承担与柳菱琛有关的一切。
我心中思绪万般,李玢之却忽然拉住我的手,他眼中有种柔情,叫我不敢直视。
“菱子,我知道你很介意我府中的妾室,其实她们与我都只是有名无实的。”
“什么?”我惊讶地抬起头。
“她们只是我掩人耳目的手段,若非因此让朝中那些人以为我不过是个好色登徒子,因此对我不加防范。我也无法在从前一次次的朝廷倾轧中反而成了新帝的股肱良臣,令奸人从此无论做什么都须忌讳三分。”
原来是这样吗……我沉思着:“这样的做法我不能苟同。她们也是人,被利用来做这种事的话,未免太不人道了。”我知道同古代漠视人命的官僚谈人道不遑天方夜谭,但我面前的是李玢之,不知为何,我就是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
果然他闻言苦笑着说:“我也是迫不得已……当时情势逼人,若不如此,只怕我早已丢官被流放,不知死于何处了,更罔论为天下百姓谋福,我还需留下有用之身。何况她们大多是我暗中培养出来替我办事的,当初收入府中之时便约定过,待奸人一除就放她们出府,婚嫁自主。”
“暗中培养的?她们能办什么事?”
“有许多不方便我出面的事,便需交由她们暗中行事。”李玢之笑了笑,没有多说。
不过我大约能猜测到,既然说是“暗中行事”多半不太光明正大,不过还是感到惊奇:“想不到她们还挺有本事的。”
“那是自然。”夕阳渐渐下沉,李玢之拉着我在余晖里走到一座墓前跪下。
“爹,娘,我带着菱子来见你们了。”他对着那墓碑说着话,又转头对旁边一座墓道,“柳叔柳婶,请放心将菱子交给我吧,我会好好照顾她一世的。”
“菱子。”李玢之握紧了我的手,眼神灼热了起来,“嫁给我好吗?”
我小小地挣了下手,没有挣开,不好意思地低头:“我不是已经嫁给你了……”
“你懂我的意思,我指的是真正的嫁给我。”他注视着我的眼神仿佛能将我融化,他从怀中取出那枚玉笋替我系在胸前,“原本我娶你确实只是想好好照顾你,但如今我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了你,我想与你一起好好度过今生,你愿意答应吗?”
我垂着头,不敢看他,心跳得很快。心中的思绪瞬间转过很多。
抬头发现他的目光仍炙热地望着我。我的心为之动,但随之而来的却是阵阵抽痛。
邵若萱,醒一醒,他此刻深情望着的不是你,而是真正的柳菱琛,他的感情不是给你的。
你不过是个冒名顶替借尸还魂的一抹孤魂罢了,你凭什么占有李玢之对柳菱琛的感情呢?
我忽然感到鼻子发酸,急忙将头扭转到一边,眼眶已迫不及待地红了。
我是邵若萱,我不是柳菱琛。
如果让别人知道这真相的话,我会被当成妖孽架在火上烧吗?
“其实我……”我嗫嚅着,不知道如何说出口,“李玢之,你真的喜欢我吗?”
李玢之嘴角噙着笑,点点头。
“你喜欢我哪里?”
李玢之拉着我,双眼依旧温柔:“菱子,你知道吗?那天娶你进门的时候,你寻死了好多次,让我觉得很不耐烦,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误的。但是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你醒来时候的眼神与其他女子不同,我发现你是真心在跟我要休书。这让我感到不可思议。后来流……景带你出去后,你再也没回来,而在外面开了自己的店,一直在为自己的未来努力。我第一次见到这样不依靠别人,自强不息的女孩子,每次看到你都觉得好像看到一股清新的空气,让我被冗繁政事围困的心也随着缓解了许多。”
我的心随着他的话慢慢放松了下来,也许事情并没有那样悲观,李玢之一直以来接触的其实都是我邵若萱啊……
“可以喊我一声萱萱吗?”我渴望地看着他。哪怕一次也好,忽然好想从他口中听到。
“萱萱?”他薄唇轻启,俊逸的眉疑惑地微蹙,“为什么要叫这个?菱子也很好听啊。”
我酸涩地向他笑:“我更喜欢萱萱这个名字。” 说着我扭过头去,不想他看到我期待又害怕的表情。
“萱萱……”他的声音仿佛带着磁性,引得我我回头看去。
天边的夕阳如同烈焰般焚烧着,映红了整个世界。他浓烈的眉目在那片火红中仿若能闪耀出光芒一般,灼烧着我的眼睛,在那瞬间我的心中似有什么瓦解了。
“好。”我那么下意识地回答,“我愿意做你的娘子。”说完,我的脸也如同这晚霞般烧红了。而他的眉目随着我的回答越加璀璨,看呆了我。
暮色中,我呆呆地任由他上前牵起我的手,
我们情不自禁地在这片坟冢间相拥,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爱痛边缘
“阿菱!”一声怒喝突然在我们身后响起。
我一惊回头看去,不由惊呼:“流景?”然后我愣了愣,流景今日身上不是他平日一直穿的白衣,而是穿了件青蟒衣,他美丽的双眸充满了悲痛与失望。
我只是怔怔地盯着他身上的青蟒衣,那夜的梦境仿佛与此刻重叠。
流景顺着我的视线看向自己身上,眼神越发悲伤。
“流景……你这是……”我想问却发现问不出口,也许怕得来的答案真如自己所想。
流景对我看了会儿,轻轻一笑,笑容依稀带着苦涩,他的身周都笼罩着一种深深的悲伤。
“阿菱……”他顿了下,才继续仿佛很艰难地说着,“我多么不希望跟你在这里相遇……但是偏偏……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疑惑着,心中隐现一丝不安。
他看向李玢之:“他们趁我不在时所做下的事,我都已经知晓,并做了安排。现在,请你放开她。”
李玢之不为所动,依旧拉着我的手:“她是我的娘子,为何要放开她?”
流景的眼中又有怒气流窜,伸手便要拉我。我仍沉浸在梦境与现实之间没有回神,只感到被李玢之拉着的手一紧,已被他拉到一边去。
“流景,请你注意你现在的身份。”李玢之的声音沉沉的,带着种强大的压迫感,“你是给不了她幸福的,而我可以。”
流景的手僵在了半空,忽然颤抖了起来,他的表情十分奇怪,但依旧带着浓重的悲伤。
他的嘴唇颤了颤,忽然幽幽长叹,面色苍白地从怀中取出一块金牌:“阿菱,之前由于我的疏忽害你差点出事,你放心我已经处理停当,京城不会再有人敢为难你……这块金牌你收好,今后若有什么事,这金牌也多少能有些用处。”
我茫然地接过流景手中的金牌。流景又看了我一会儿,长长叹了声便转身离去。
“李玢之,流景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也会知道这里?”我望着流景离开的方向低声问道,“他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关键人物吗?”
李玢之点了点头,也叹了声:“他也是当年畏吾村的遗孤,被流寇捉去后转手卖了许多人家,经历了不少折磨……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宫中了。”李玢之说到这里顿了顿,“我与他的想法不同,我想除尽天下盗贼,他却因自身的变故,恨透了天下之人。所以我们没法达成一致,最后决定各做各的,只看谁更有本事达成。而目前为止,他很得当今圣上宠幸,眼看着朝政因此人混乱,有良知的官员纷纷灰心辞官回乡,世间百姓苦不堪言。他也便成了我最要除去的奸人。”
我摩挲着手中金牌,上面仿佛还有流景身上的香气,我曾经在他身上闻到之后查过,听说那叫龙涎香。那时我便隐约猜到了他与皇宫应该有些关联,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萱萱。”李玢之唤我,打断了我的沉思,他看着我难得的表情十分认真,“如果有天我和他必须正面对敌,不管结局如何,希望你不要为我们中的任何一人悲伤。”
天色已经黯淡下来,灰白清冷的月升起。我在月下握紧了李玢之的手,另一只手捏紧金牌,喃喃道:“会有那一天吗……”
次日我就被李玢之送回了烧卖铺,原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小顾和七叔看到我真是又惊又喜,他们都只道我出了什么意外,报官又没什么结果,到处找了我好久。此时看到我平安归来,眼眶都红了。
我被他们围着问东问西,虽然不好将被捉去豹房的真相告诉他们,免得他们因此惊慌失措,但心里一阵阵的感动。我邵若萱真是太幸运了,从小是孤儿又怎么样,我依旧能得到这样家人般的关怀。
等回到自己房内梳洗妥当,我首先做的一件事就是躺床上大睡特睡。这些日子天天心惊胆战,我好久没有像这样好好睡个舒心觉了。
一觉睡醒时天色已晚,我揉揉眼睛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睡得真舒服,难得浪费一个白天,师父在天有灵应该不会见怪吧。”师父生前可是常常告诫我们要有时间观念,时间等同生命,不可轻易浪费。
旁边突然响起一声轻哼:“一个白天?都两个白天被你睡过去了。”
我被吓得从床上跃起:“谁?”
一个身影慢慢从墙壁上浮现,小宝歪着脑袋看我:“小萱儿,豹房待了那么多天看来对你没什么影响,气色依旧不错嘛。”
我朝他一笑,随即迅速拽住他的衣领,用力拍他的脑袋:“原来你知道我被捉去豹房啊,那为什么不出来救我?我怎么叫你都不出来,朋友一场,你还真是没义气啊!”
“小萱儿你下手太重啦!”小宝惨叫着推开我,“拜托,豹房那是什么地方,是皇帝的行宫哎。有龙气的地方岂是我等小鬼能随意进入的?我就是有心救你,也无力办到啊!”
我收回手:“算了,我心情好,就不跟你计较这个了。”
可小宝却不消停,干脆惨叫着在地上翻滚:“小萱儿坏,小萱儿太坏了!我以后都不要帮小萱儿做事了!”
“你再说一遍?”我笑眯眯看着他,随手拿起床边一块木板,他马上收声,随即对着我手中的木板“咦”了一声。
“怎么了?”我奇怪地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木牌,上面刻着几朵的菱花以及两行典雅流丽的字:“翻愁岁华尽,不敢采莲花。”我记得那是我刚来这里的第一个中秋节时,收到的一盒月饼下面压着的,后来一直当作装饰品丢在床边的柜子上。
“这木牌有什么问题吗?”我嘴里这么说着,越看那木牌上的字越眼熟,仿佛就是李玢之的字……不,应该就是李玢之的字!
我惊讶地发现,当年自称是喜欢我烧卖的粉丝,竟然就是李玢之吗?在我们为市场上食材倾销而团团转的时候,原来是他在暗中向我们施以援手?
“小萱儿,你认出来了?”小宝看着我,嘴角含着些坏笑,“你那位夫君看来对你真是不错。”
我强忍心头起伏的思绪,假作淡定地挥挥手:“不过是块写了字的木牌而已。”
小宝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我:“小萱儿,你明明在心动,还想骗鬼吗?”
“对呀,骗你这个大头鬼!”我没好气地说道,“说来这木牌上莲来莲去的什么意思呀?”
小宝闻言把头一歪:“小萱儿,你以前语文成绩很差吧?”
我竖眉:“这关语文什么事!”
“难道你没学到过?古人常常爱用莲子借指怜子,也就是爱怜你的意思,就是LOVE YOU,你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