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世上真的有莫名的力量在牵引,两年的时间鸿沟,白驹过隙间匆匆多少华发,可当那个人真的站在你面前时,你才发现,不管过去多久,只要一个友好的微笑,嫌隙尽散。
她托母亲告诉卡洛斯和雷克萨奇她的住址和电话,那段时间她每天只要电话铃声一响就会第一个下楼,可是等了好久好久,她都没有等来那个电话,连一句问候都是奢侈。她不断安慰自己,或许是卡洛斯没有空,训练忙;或许是小金毛要准备考试了,他文学不好啊,肯定在补习;也有可能啊,小金毛在攒钱,毕竟越洋电话很贵。
可时间久了,她就知道,那些借口永远是借口。
她没有立场也没有权力要求卡洛斯为她做什么,她只是他人生路上的一段小插曲,也许过了之后,就再也没有痕迹了。
就像那首诗歌里说的——
“我不是归人,我是个过客。”
苏清嘉把那张照片用素雅的雕花相框装了起来,放在床头柜上,晚上的时候,她会对照片说声晚安,然后早上对它说早安。
隔着玻璃的外壳,苏清嘉把它放到耳边,她似乎能听到记忆深刻的心跳声,在微凉的夜里,在少年热血的胸膛。
生日那天路易斯在别墅给她办了个大大的party,她收到了好多好多礼物,莱昂给她送了条手链,细碎的钻石链子,像是银河闪闪的光芒。
那天晚上,她一直没有睡着,她真的特别贴别想那个男孩,想起他穿过冬季的大雨给她送来美丽的银链,想起他手忙脚乱地和她一起切蛋糕,想起他会羞涩地红着脸给她一个拥抱。
她等啊等,等到凌晨,西班牙的傍晚时候,一直都没有铃响。
她想起莉莉丝对她说过的话——
你是一个幸运的女孩,但也希望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孩。
苏清嘉尝到有苦涩的泪水掉进嘴里,她有点害怕,那个少年把她遗忘,在这片冬天会下雪的陆地上,她无比地想念巴塞罗那的阳光。
第二天,她把莱昂送来的手链退给了他,她知道,莱昂在对她表示好感,但她并不想接受。
她知道,也许,那个男孩已经不知不觉间住进了她的心底,只是,她缺少勇气去承认。
不知不觉间,乐团的演奏已经结束,他们已经出来谢了三次幕,可苏清嘉一点感觉也没有,呆滞地随着路易斯鼓掌。
她有点恍惚,似乎时间开始倒流,回到了她在拉玛西亚给他进球鼓掌的日子,金发少年的汗水沾湿、了球衣,她在为他呐喊。
路易斯没有开车,他们乘坐着莱昂的车回去。
温润的十六岁的男孩彬彬有礼,路易斯很欣赏这位谦逊的天才小提琴手,两人一路上都在交流对这场音乐会的感受,问到苏清嘉时,她支支吾吾地敷衍过去了,两位也是人精,何尝看不出苏清嘉的心不在焉,便转移了话题。
下车的时候,莱昂叫住了她,路易斯给了莱昂一个戏谑的眼神然后默默先走了。
第四十章
“贝拉,今天是有什么心事吗?是不是遇见什么问题了?”莱昂问道。
苏清嘉尴尬地笑笑,“没有,你多想了,没什么事,就是有点不在状态而已。”
“是因为上午来的那个男孩吗?”出身良好的莱昂骨子里还是有些强势的,“你在想他?贝拉,你喜欢他吗?”
苏清嘉摇摇头,道:“莱昂,不关他的事。谢谢你今天送我,我要回去了。”
莱昂眼神炽烈,上午苏清嘉给男孩的拥抱让他心底的嫉妒在滋长,像是一条蛇,啃噬着他的心脏,在车上,他看见了她睫毛上的泪水,和红红的眼眶。
凝视着她,莱昂道:“贝拉,我喜欢你,从第一次看你弹琴起,我就喜欢你,你能考虑一下我吗?我们会有很多的共同语言,我可以和你聊音乐,帮你整理资料,我们还可以合奏,我们的合奏是学校里最好听的二重奏。”
又想到什么,莱昂补充道:“如果是今天来的男孩让你心神不宁,贝拉,我想请你能给我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我不会比他差。”
苏清嘉再次摇头,言语诚恳:“莱昂,我已经很明确地说过,不关他的事,况且,我真的不喜欢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苏清嘉朝他挥手,“再见,还有谢谢你。”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别墅。
“可他了解音乐吗?贝拉,我才是可以和你合奏的那个人。”身后莱昂不顾形象地大吼。
苏清嘉没有回答,只是向他再次挥手,莱昂有些丧气,这是这个矜贵的少年第一次遭受到来自喜欢女孩的打击,他已经维持不住自己的绅士风度了,朝着远去的苏清嘉大喊:“没关系,我可以等!”
回到房间的苏清嘉心绪万千。
莱昂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少年,像是一块温润的美玉,让人如沐春风,他的西装永远一丝不苟,光亮的皮鞋不沾一点灰尘。
而卡洛斯不一样。
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贫苦少年,只能靠自己一点点打拼才能拥抱少许的温暖,他就像一颗需要不断抛光的钻石原料,坚硬无比,却能够闪耀最打眼的光辉,让人忍不住去接近。
他的球衣总是沾着汗水,球鞋会因为磨损总是要更换。
莱昂能够不费力气就买下最昂贵的首饰,卡洛斯却需要付出不知多少个日夜的拼搏。
苏清嘉拿着相框细细摩挲。
尽管卡洛斯不能和她谈音乐,不能和她合奏,但她其实——
她其实很喜欢那个少年听着舒缓的音乐趴在桌子上睡着的侧脸,那么安静,那么温暖。
*
回到巴塞罗那,佩莱教练虽然讶异卡洛斯的提前归队,但更多的是高兴。他向所有队员介绍了这位中场。
挑选球服的时候,卡洛斯还是一如既往地选择了三号,虽然这个号码大多是右后卫的,但也不是硬性规定,碰上任性的球员就随便了,只要不是门将的号码被挑到就行。
卡洛斯自然是非常任性的一个球员,教练佩莱心塞塞的。
在所有队员中,卡洛斯是最小的,但是身高却处在中等偏上的位置,加上他总是冷着脸,倒是不怎么看得出年纪。
凭借着奥莱格教的经验和沈柯灌输的交际手段,卡洛斯很快便适应了更衣室的关系,并迅速地融入进去。他精通西班牙语,加泰罗尼亚语,和英语,还会一点点葡萄牙语,这让他在与队员的交流的时候毫无滞涩感。
但让他真正压制全场的是他的技术。
如果说佩莱对安排卡洛斯上场最开始还抱有一丝忐忑,那么在集训时间段看来,他的担忧完完全全是多余的。
在第一次训练中,卡洛斯就展示出了作为中场的绝对观察力,灵动飘逸的球技让他带球置旁人于无物。
他既能够为队友提供关键的助攻传球,又能够寻找最佳角度,打出富有创造力的进球。
佩莱在他背上看了好久,这才确定他后面没长眼睛,这么踢球完全靠的是堪称恐怖的感觉。
集训强度一天天加大,随着赛季的到来,卡洛斯明显感觉到自己在一点点变强。
他主动要求加训,富有针对性的训练让他的腿部力量变得更强。
赛季前一天,他给贝拉打了两年来的第一个电话。
电话亭里,卡洛斯插上电话卡,第一次鼓起勇气完整地把号码拨通。
那串数字已经牢牢刻在他的脑海里,他无数次地想要拨出,可是按了几个数字之后,就退却了,他还没有想好对贝拉说什么,他也还没有勇气听到她的声音。
他迎来变声期的时候,他更是不敢开口,他怕贝拉听了难受,更怕她会厌恶。
等到变声期完了之后,他就更不敢开口了,他怕贝拉认不出他的声音了,会客气地问“你是谁”。
卡洛斯知道自己是个胆小鬼,唯一一次勇敢在贝拉离开前全都用光了,再也攒不起来了。
但去到美国后,他开始慢慢又开始自信了起来,那条漂亮的链子还在贝拉的手腕上挂着,她的手指变长了,但手腕还是那么纤细。
从美国回来后,他时常会做一个梦。
不同于年少时候第一次地羞涩,他很镇定地将被单洗掉,挂在阳台上。
梦里,那双莲花一样的小手在他身上挑起火焰,指尖是樱花的米分色,泛着淡淡的光泽。
她的手在他身、下轻柔地来回动着,手上的银链发出的光让他感觉一片模糊,饱满的珍珠像是受了惊吓般晃动。
梦里那双手柔若无骨,绵绵的香味从她身体里散发出来,黑发包裹着他俩,像是缠绕的网,不能分离。
长长的嘟声后,有人接起了电话,卡洛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却不是他要等的女孩,是家里的帮佣。
歇了口气,他又开始紧张了起来,吞吞吐吐地说要找贝拉,帮佣说请稍等。
卡洛斯刚刚掉下去的心又开始在嗓子眼扑通扑通地跳动了,他右手在心口上放置着,仿佛贴近这里的纹身能让他有那么一丝力量,让他不至于将电话挂断然后逃跑。
“我是贝拉,请问……”
还没等女孩甜润的嗓音将话说完,卡洛斯就已经急急忙忙地开口了,“贝拉,贝拉,是我,卡洛斯,我……”
他不希望听见那句“你是谁”,他只能用这样莽撞的方式打断,可话一说完,他就后悔了,贝拉会不会觉得他不够有礼貌,会不会觉得他太过鲁莽?卡洛斯的脑子里闪过那个穿着昂贵西装的矜贵少年,心开始下沉。
可到半路上,贝拉却用她温柔的话语接住了他急速下落的心,“卡洛斯,是你?”贝拉的声音很欣喜,卡洛斯也跟着雀跃了起来。
苏清嘉继续道:“卡洛斯,你,我……”离上次小金毛来到费城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这两个月里,苏清嘉没有收到关于他的一点点消息。
有时候,苏清嘉会想,也许那天只是她一时恍惚做的一个梦罢了,可事实告诉他,卡洛斯真的来过,可他来过后,就再也没了踪影。
她脑海里不断回想当天的对话,她害怕那天卡洛斯是在和她做最后的道别,她害怕少年已经决心要放下她,走进新的世界了。
卡洛斯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开始慌了,“贝拉,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你和我说句话吧,贝拉?”
苏清嘉心里涨涨的,道:“可你不是不愿意给我打电话吗?叫我怎么和你说话。”
她的声音不是那么平稳,卡洛斯听到了哽咽:“贝拉,你别哭,我不是故意的,我上次不是去费城看你了吗?贝拉,诶,我……”
卡洛斯急得抓耳挠腮,一头满是汗水的金发都乱成了鸟窝。
“那能一样吗?你是来美国了,可你都没和我说多一会话就走了,谁知道你来费城是来看我还是看路易斯那个老头啊。”苏清嘉吸了吸鼻子,声音里是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娇喃。
“我怎么可能是去看路易斯的呢,贝拉,我,”卡洛斯沉默了一会,咸湿的海风让他冷静了下来,他听见自己的心在说话,“苏清嘉,我想你了。”
卡洛斯没有再强迫自己说一些违心的话语,他顺从自己的心意,念出了他一直想说给贝拉听的中文。
这段话他曾经在贝拉耳畔轻声说过,也曾仔仔细细地写在了粉色的卡纸上送给过这个女孩,现在,他再次隔着话筒穿过千山万水的距离,无线电波的传输解码带去他的思念。
他的嘴在说,“苏清嘉,我想你了”;他的纹身在说,“苏清嘉,我想你了”;他的心在说,“苏清嘉,我想你了”。
时隔三年,再次听到这段熟悉的话语,苏清嘉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这个男孩的中文已经说得很好了,比起她第一次听到时的生硬和干涩,现在的他已经能够用亲昵的强调突出了轻重音,他低沉的嗓音透过话筒传来,稍微有一点点失真,但她还是觉得那么好听,就像是月光奏鸣曲在湖面跳跃。
她听见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对着电话说:“卡洛斯,我也想你了。”
卡洛斯觉得自己的心被贝拉的哭声给栓住了,他明明不想让她哭,可是又莫名觉得有甜蜜的味道透过这根细细的线传来,是上等的蜂蜜。
他继续说着中文,语气是激动与喜悦:“苏清嘉,你不要哭,我怕你哭我也会哭。我今天是想要告诉你,赛季明天就要开始了,这一次,我还会是三号,苏清嘉,等到我回到诺坎普比赛,你能不能继续像以前那样,来给我加油,来给我鼓掌?”
“我这次会在最好的草地上奔跑了,观众席会很大很大,我会请教练给我留下家属位置,苏清嘉,你能来吗?”
“苏清嘉,我会拿到冠军,我会成为最好的足球运动员,苏清嘉,我会用中文告诉全世界,我的球探叫做苏清嘉,是个来自中国的女孩,是我喜欢的女孩,苏清嘉,你能来看看我吗?”
一连三个问句让苏清嘉捂住嘴唇,她尝到自己泪水竟然是咸咸的,又带着甜甜的味道,她的声音已经聚不齐了,断断续续地道:“好,卡洛斯,我会来,会来为你加油。”
“贝拉,晚饭时间到了,准备了你最爱的甜点哦——”路易斯的声音传来,苏清嘉抹了抹眼泪,应了一声。
“卡洛斯,我会来给你加油的,穿裙子可以吗?”
“都好,快去吃饭吧,不要饿着了。”卡洛斯笑了笑,虽然苏清嘉看不见,但她还是能够想象男孩的笑容有多么灿烂,应该就像是初升的朝阳,红彤彤的,带着跳跃的冲动。
挂断电话前,苏清嘉听见男孩再次对她说:“;苏清嘉。”
苏清嘉摸了摸自己的心房,小小的心脏在无序地乱动。
第四十一章
吃完晚餐,苏清嘉把纹身照片摆在钢琴前,对着它练了一会儿琴。
琴声让她逐渐从接到电话的激动中冷静下来,她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是怎么了,虽然不久前刚刚见过这个男孩,可是有一天,当这个男孩给你打了两年来的第一个电话的时候,你还是会克制不住。
她发现她有点变得不像自己了,回想起在电话里的哭泣,她只觉得脸颊都是滚烫的。
男孩的每个中文字都发得那样清晰,没有一点西式的滞涩,她无法想象他是花了多少时间,多少日子来练习这个对他来说,其实根本没有多大用处的语言的。
卡洛斯把“苏清嘉”这三个字念得很好听,像是从唇齿间经过缠绵后厮磨出来的一样,有种特别的韵味。
像是带了十里荷花的清甜,三秋桂子的馥郁芬芳。
心里的熄灭已久的火焰就在他叫出她名字的那一刹那,熊熊燃起。
那是一种别样的情愫在蔓延。
苏清嘉觉得,她要去他决赛的现场,她想再次为这个身披三号球衣的中场加油呐喊,不只是在人工草皮的孩提岁月里,她还想去那些人山人海的巨型球场上,在他辉煌岁月里,同样为他鼓掌。
她的声音会汇聚在一片汪洋大海中,在整个赛场中一声高过一声。
苏清嘉告诉自己,她不应该再逃避,她不能因为简单的甚至无法说出口的“重生”理由去歪曲自己的心意。
一个少年能够跨越千山万水,能够坚定地说着你故土的话语,他能为了你跨越千难万险,为什么,你就不能踏出最小的一步呢?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只要走出一步,然后就能牵着你的手,去到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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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全国青年联赛是与成人联赛并列的联赛体系,参赛球员的年龄主要是十七至十九岁。全国联赛的范围分为两级,第一级是荣誉联赛,共112支队伍,分为7组,每组16支。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