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卡洛斯在拉玛西亚好好成长着,她呢,也从这个少年的身上学会了要去追求梦想。
真好。
*
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苏靖康的假期到了头,马上要回西班牙了。
苏清嘉带了比来时更多的行李,因为苏奶奶给她做了可以穿到几乎十二三岁的旗袍让她带回西班牙,从夏天到冬天,各有两身。
苏清嘉是穿着那件藕粉色的旗袍离开的,细致的滚边和精美的刺绣,无不凝聚着这个老人沉甸甸的爱,等待的日子里,做衣服成了她的盼头,然后就是一针一线,一针一线,缝了百件华服,缝了她的岁月,缝了她的眼泪。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苏清嘉拉开车窗和两位老人告别,所有的话语都化成了眼眶的泪水。
等车开出去很远,苏清嘉还努力地挥着手,年迈的老人早已看不见。
也许每次离别都有千万种原因,但回家的路永远只有一条。
再次经历长途飞行,苏清嘉没工夫去心疼这次行李超出的费用了,小孩的力气早就在哭泣中耗得差不多了,一上飞机就睡着了。
等到飞机降落,再一睁开眼,已经回到了安普拉特机场了。
九月,巴塞罗那的天空还是蓝的一望无际,呼应着地中海的色泽。
苏清嘉深吸了口气,再次感受咸湿的空气,那些熟悉的混着梅子清香的气息早已在遥远的地球那端了。
一路推着行李走到接机的出口,苏清嘉远远就望见了卡洛斯的金毛,主要是太显眼了,这小哥今天还穿了一件貌似是正装的东西。
离得近了发现,卡洛斯穿上了雅致的小西装,流畅的剪裁把他出具模型的大长腿展示给大家,黑色的基调更是衬得他英气勃勃。
卡洛斯走上前和明灵苏靖康问了声好,然后便非常自然地帮苏清嘉推行李。
苏清嘉自然乐意至极,便悠哉悠哉地放了手,道:“你怎么来接机了?今天不训练吗?”
“我算好你今天回来,所以就来了,放心,我和教练请假了。”卡洛斯松了松领结,扣的有些紧的领口让发育期的少年喉咙有些干涩,但又想想奥莱格的话,还是老老实实地又扣了回去。
卡洛斯趁苏清嘉没在意,往公告栏的不锈钢反光处瞄瞄了自己的头发,嗯,很好,等了一上午也没乱,不枉他一直都没挠头。
又看了看全身的行头,算是没有辜负奥莱格说的,要帅气挺拔。
卡洛斯鼓起勇气向苏清嘉道:“苏清嘉,我想你了。”
苏清嘉有点蒙逼。
尼玛,她是睡过头了吗?为什么听见卡洛斯对她说了一串中文?还是情话版?
她突然很想静静。
第二十八章
“苏清嘉,我想你了。”
“苏清嘉,我想你了。”
“苏清嘉,我想你了。”
卡洛斯这一手大招放得,让苏清嘉整个人都晕菜了,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卡洛斯说的是中文,尼玛,中文?
苏清嘉自我清醒了半天,魂儿才回来了一点点,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今天穿着正装的金发帅哥,然后她得出一个结论——
“你被盗号了?”
这话是用中文回的,卡洛斯没听懂,他眨了眨蓝灰色的大眼,透出点疑惑和无辜来,继续说了句:“苏清嘉,我想你了。”
得,看卡洛斯那巨型拉布拉多的蠢样,通红的脸颊,还有抖筛子似的右耳,苏清嘉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了,卡洛斯芯子没换。
至于中文,苏清嘉打赌,他压根就只知道说那一句话。
总算从刚才的神志不清中理出头绪了,苏清嘉仰起头,换了西班牙语道:“谁要你打扮成这样的?”
卡洛斯笑得超级羞涩,小嘴角一扬,小眼神忽闪忽闪地,睫毛翩翩飞,脸上像是挂了红云,喜滋滋地道:“我,我不告诉你。”
苏清嘉:“……”虽然语言换过来了,但,这语气是怎么回事?
看着还在一旁傻笑的小金毛,苏清嘉突然叹了口气,道“卡洛斯,你这样穿一点都不合适,我不喜欢。”
卡洛斯扬起的嘴角慢慢收住了,还有点向下弯的趋势,他看了看这个穿着旗袍的粉色天使,行李车也不推了,就这么呆呆地站在那,睫毛都停止了颤动,他声音小小的,还带了埋怨和委屈:“可,可奥莱格和我说,你会喜欢的,他说我这样很棒的,我,我都……你,你怎么可以不喜欢?”
苏清嘉从他手里把行李车车把拿过来,一把推走了。
“喂,快走吧,我爸妈还等我呢。”苏清嘉转过头来朝卡洛斯微笑,在阳光下像是一只天使。
卡洛斯听见天使对他说——“其实刚刚骗你的拉,你今天超级帅哦。一级棒,我很喜欢。”
啪嗒,像是心里开花的声音。
卡洛斯到底还是没忍住开始挠头了,嘿嘿嘿地傻笑,等苏清嘉走远了,他才反应过来不太对,准备跑动之前,又想了想,还是把头发给弄顺了。
等花了不到一分钟,卡洛斯就追上来了,苏清嘉瞧着这个给她整理行李的小金毛,心里感叹,不愧是吃了拉玛西亚那么多营养伙食长出来的。
瞧这根正苗红的貌似也不太长得歪的俊小伙子,怪阿姨有种吾家有儿初养成的欣慰。
*
这两天苏清嘉都不太想去拉玛西亚,路易斯也没让她去练琴,理由是她的心态浮躁,需要好好休息,调整过来。
苏靖康和明灵也都还以为女儿是没从离开爷爷奶奶的悲伤中缓过来,也没敢怎么和女儿说,每天恨不得绞尽脑汁让女儿展露笑颜。
苏清嘉现在很苦恼,苦恼到连明灵精心给她做得下午茶都吃不下了,弹出来的钢琴曲乱糟糟的,像是缠起来的棉线,打了个死结,怎么解也解不开。
重生归来,苏清嘉从未遇到过如此难题,就算是上次在路易斯那里接受考验的时候,她也不觉得如此难做,这问题不但棘手,搞不好还会出大岔子。
至于问题?
当然不是他们以为的想念家乡,苏清嘉好歹是个心理年龄快三十的成年人,离别虽苦,但总会相聚。
苏清嘉对这事还挺看得开的。
现在困扰她的是桌上的一张卡片。
粉色的卡纸,不特别,很整洁,没有折痕,轻飘飘的,没有什么质量。
但苏清嘉却已经为了这个苦思冥想好几天了,想得她都没时间做她的香脂香膏什么的了。
纸上只有两句话,用汉字写的,黑色的笔触很流畅,没有滞涩和填充的感觉。
“苏清嘉,我想你了。
——卡洛斯”
和卡洛斯说得中文一模一样,还是那句让她蒙逼了好长时间的话。
怪阿姨现在很方,一直都方,从卡洛斯那天把纸给她起就开始方。
现在唯一能够拯救怪阿姨的法宝叫做辣条,但西班牙没这东西。
苏清嘉默默地又捡回了她的小动作,啃手指。
那天飞回西班牙,卡洛斯对她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是当时也没多想,就这么揭过去了,就当一小插曲。
但当卡洛斯红着脸又状似镇定地把这张卡片递给她,然后又闪电般跑开,她就知道,这大事不好,情况不妙了。
这明显是卡洛斯在表白啊!
这个小金毛,貌似,可能,也许,好像,她猜……
有了恋母情结???
好吧,苏清嘉自我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她现在还没人卡洛斯大,但……
这不科学啊!!!嗷嗷嗷!!!
这感觉就好比,你养了个熊儿子,每天为他操碎了心,陪他玩,给他补习,生怕熊儿子哪里给带跑了,但有天熊儿子对你说,妈,我喜欢你,给我做女朋友好吗?
简直是三观尽毁好吗?
苏清嘉现在完全不知道怎么办,难道是要和卡洛斯说,那啥,我一直把你当儿子看,实在接受不来。可这样她又怕卡洛斯受到刺激,现在好不容易小金毛开始变得更好了,她不希望让别的事情打扰到他。
她好不容易让卡洛斯从孤岛中走出来,让他依稀看见了新大陆的方向,她不想让那些美好的陆地成为海市蜃楼。
但,苏清嘉能回什么?难不成她就默默接受?或者是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这明显都不可行啊。
苏清嘉不知如何是好。
她现在只要一闭眼,就会想起卡洛斯左边脸颊上的酒窝,那湾承载了地中海的温柔的眼神让她心神不宁。
不用想,苏清嘉也知道,一个地地道道的西班牙人要学中文有多难,更不要提还是字正腔圆的发音,再加上卡洛斯一笔一划虽然称不上俊秀,但至少工整的方块字,她看得到这个少年把一颗滚烫的真心放在了里面。
她用手抚摸着那些黑色的线条,卡洛斯下笔很用力,卡纸上留下了凹槽,顺着行笔的痕迹,苏清嘉把把那几个字描摹了很多遍,黑色的墨水早就浸入了细小的纤维间,擦拭不去。
就像那个捧着花微笑的金发少年一样,早就融入了她的生活,分割不开。
*
冬季风从遥远的北方迁徙至西班牙,雨季到来,得不到苏清嘉回应的卡洛斯心里塞塞的。
就像这淅淅沥沥的雨,他的心里也阴阴沉沉的,照不进阳光。
他知道贝拉为什么没有回复他,他也知道他这么做确实有些冲动了。
他一遍又一遍安慰自己,告诉自己,贝拉还小,她不过是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她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心动。
但他却一直对她心动着。
卡洛斯是个心智成熟的男孩,他的内心早就因为过多的伤痛和孤独被迫早早成长,他明白自己的目标,他知道如何追求梦想,他也懂得什么叫做喜欢。
那天从机场出来,他一路都在脑中回放贝拉对他的夸赞,她说他很帅,说他很棒,对他来说,这世上所有的声音都比不上贝拉对他的一句肯定。明明是九月,但他觉得像是暖风来袭,吹开了芳草地上的碎花。
奥莱格的取笑,教练的揶揄都可以被忽略不见。
那天晚上,贝拉回头展露的微笑在他梦里出现着,他梦见了女孩带着笑向她走来,然后伸出皓白的手,用纤长玉嫩的手指,慢慢解开了她粉色旗袍上的盘扣,一颗,两颗,三颗……
然后那条美丽的衣裳落到她的脚边,盘出了一朵花。
她细白优美的腿跨过衣服,一步,两步,三步……
她把手搭在了他的领口处……
第二天,卡洛斯照常起的很早,他默默把湿了的床单丢进了垃圾桶,然后洗了个冷水脸,下楼去训练。这是他几个月来最开心的一天。
那个旖旎的梦里,有甜美的微笑,柔柔的呢喃,还有很多他幻想过的美好。
他在练球的时候,想了好久,最后他决定鼓起勇气,向贝拉告白。
是的,告白。
他喜欢这个黑发洋娃娃,喜欢好久好久了,他只是不敢说。
对他而言毫无趣味的黑白世界,自她悄然飞进他的心间后,那些美好的风景与故事在他生命中仿佛第一次有了色彩,他仿佛离温暖那么近那么近。
他像向往绿茵场一样,向往着这个女孩,或者说,更甚。
在写废了好几张卡纸后,卡洛斯终于鼓起勇气把那张粉色的卡片递给了贝拉。
他还记得那是九月开学前的最后一个周末,还是个艳阳天,稍微有些凉凉的风吹过来,贝拉的头发摇摇曳曳地,在她胸前打着旋儿。
他的脸很不争气地红了,额头开始冒汗,在贝拉收下后,他实在是怕自己忍不住去摸她的头发,以他引以为傲的速度,跑开了。
他一直等啊等,等了一天,两天,慢慢地等了好几个星期后,贝拉都没有来过拉玛西亚,更不要说来找他了。
卡洛斯的心就一点点,一点点地凉了。
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他不会轻易放弃的。
在追逐梦想的道路上,他最希望得到的是属于那个女孩的鼓励和呐喊。
如果没有她,那么一切,都变得没有价值了。
他的东方女孩还小,他可以等,等到她点头,等到她足够大。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让女孩知道,有个男孩爱着她,会一直爱着她。
第二十九章
巴塞罗那已经不知道下过多少场雨了,梧桐树被洗的绿油油的,身姿在风中愈发挺拔。但直到初一第一学期过去,卡洛依然没有等来贝拉的回答。
或者说,他甚至都没见上她的面儿。
他也曾穿越几个区,跷课跑到贝拉的学校去等她放学,期待这个女孩能对他说上一句话,哪怕……
哪怕是拒绝。
他害怕这样的分别,那让他心里忐忑不安,奥莱格说,贝拉这样做,就代表她对他没意思,她并不想回应他,甚至有可能,贝拉就这样讨厌上他了。
他不想贝拉讨厌他,他现在只希望贝拉能和他打句招呼,那样就好。
卡洛斯疯狂地踢了三天球,终于在第四天的清晨奔袭了几十公里,来到了这个黑发洋娃娃的学校。
他就站在门口等啊等,即使知道在这个时间段也不会有人,他也一直伸长了脖子张望。冬天有些冷,卡洛斯在寒风里站了快十个小时,终于等到了放学的钟声。
贝拉出来了。
可还没等他瞧清楚,穿着白色大衣的洋娃娃就立马转过了身子,上了车,他艰难地追过去,但人潮带来了巨大的阻碍,长到腰际的黑色秀发就在她的身后摇摇曳曳,打着卷儿,在白色衣服的映衬下格外夺目。
贝拉只给他留了个背影。
卡洛斯蹲下身子,双手抱头,使劲蹂躏,他知道他不该那么早戳破,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柔顺有型的金发被他扒成了鸟窝,卡洛斯想,如果他没有那么心急的话,是不是一切就会不同,他们还是最要好的朋友,每个周末,她都会来陪着他,而不是现在这样,急急忙忙坐上车远去。
回去的时候,卡洛斯路过诺坎普球场,正是赛季的收尾,球场的喊声老远都能让人热血沸腾,他一个人去了售票处买了隔天的票。
买的很晚了,这场比赛不是很多人看,所以位置还有,只是位置不是很好。卡洛斯带着八音盒静静地看了一场比赛。
整场结束,卡洛斯没有在意是谁和谁打,比分又是怎样,那些曾经沸腾了他心灵的欢呼仿佛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手中的八音盒,不断地摩挲着。
回到拉玛西亚,人们的喧嚣声还依稀能听见,卡洛斯征得队友同意后,给u16的队员下了战书,在二月三日,他们将打一场对抗赛,u16答应了,教练为他们排好了使用时间。
一年的时间,卡洛斯和队友们顺利升入了u15,他们的路还很长。
队员们之间的切磋,一直是教练们欣赏的,更何况是u15对u16。青训营喜欢这些能够创造奇迹的孩子们,他们的璀璨日后也许能给巴萨带来辉煌。
足球的是一场竞争,只有绝对的智慧和力量,才能掌控球权。
卡洛斯又写了一份邀请函,和上次的一样,用同城快递寄到了贝拉家。他还是三号,u14队长,踢中场。
他希望,这一次的球赛,能让贝拉和他和好,和以前一样,是很好的朋友。
就像他遇到低谷时期,一封邀请函让他俩重归于好。
*
苏清嘉很快收到了这份邀请函,二月三日,是她的生日,她明白金发少年想要干什么。
大半个月的冷淡处理让她终于智商在线了,但她依旧没有主动去找卡洛斯,甚至连卡洛斯来她学校她都视而不见。
她不是在逃避,她只是希望,在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