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篱调笑道:“县主圣明。一下子便把小女子的心事猜得真真的。”
青阳娇笑几声,奇道:“先前儿这京中也没见你提过这些,你是什么时候喜欢这个的?”
青篱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了,笑道:“什么时候呀,我也不记得了。许是那年在府里侍弄那架葡萄的时候便有了这样的心思罢。我来到长丰县,总不能坐山吃空。便想到种地,再加上多看了些农书,便觉得有趣儿,就这么喜欢上了。”
青阳笑道:“你倒是会给自己找乐子。待会儿叫碧云去拿本农书我瞧瞧,我那一半儿的荒地,本县主也要亲自管。”
青篱猛然从椅子上站起身子,叫道:“县主,不是说好的二百亩么?何时变作一半儿了?”
青阳撇嘴:“只二百亩有什么意思?大块儿的管起来才过瘾呢。”
青篱不依叫道:“那荒地我从开荒到现在吃了多少苦,现在荒也开好了,佃户也招了,路也修好了,浇地的沟渠也挖好了,县主一来就捡现成的不说,还一下子要去五千五百亩的地……”
碧云碧月见苏二小姐此时一脸孩子般的赌气与委屈,不由捂嘴一笑,青阳微愣一下,也捂嘴笑道:“看把你这丫头委屈的。平素再大的事儿你也是一副淡淡事不关已的模样,原来也有不舍得不甘心的时候呀。”
青篱也愣了,呆立一会儿,才不好意的笑将起来,又道:“只给县主二百亩,县主先种着。过了夏收,若是收成好,再多给你一些。要么就再买一块儿上好的田给县主种。”
青阳点了点她的头,“什么时候学的这般小家子气?本县主还真能霸你的荒地不成?青阳县境内的千顷良田,随我摆治呢……”说到这里猛然顿住,揪了青篱道:“丫头,你跟我回青阳县怎么样?”
呃?!这位县主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她在这边宅子也买了,地也买了,早就扎了正经过日子的架式了,现在叫她跟着她跑路,她可不干。
赶紧一连的摇头。青阳不依,抓住她道:“你跟我回青阳县,有多少良田随你挑选,不比你在这里强?”
碧云碧月连忙上前劝道:“县主,以奴婢看二小姐是舍不得她费的这些苦心,您没瞧方才您只要她一半儿的地,她便急了,您现在要她扔下这一摊子走人,二小姐怎么能应呢?”
青阳松了紧抓着青篱的手,神色不明的思量了一会儿问道:“真的就那么舍不得?”
青篱一连的点头。心思电转,笑道:“县主还记得那次在宏远寺采蘑菇的事儿么?我这地呀,就如县主亲手采的那蘑菇一般呢。”
青阳略想了想,笑道:“也是。若是谁要拿去本县主亲手开的荒地,本县主不跟他拼了才怪呢。”
青篱登时松了一大口气。
第二日一大早,青篱把府里的事儿略做安排,由小可赶着马车,带着杏儿直奔县衙。
沈墨非与钱主簿早已在县衙后院的会客室里候着,青篱进门便笑着道:“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有劳钱大人与沈三公子侯着。”
钱主簿摆摆手,笑道:“不迟,不迟。沈三公子也才刚刚到。”说着指了指一旁的位子,道:“今日事多,咱们闲话少叙,李小姐,来,你看看,这是咱们长丰县的耕地图,这几日衙门就这试验官田的选址也略微议了一议,选了三四个地方,朱大人要咱们今儿就把这事儿给定下来。”
青篱凑到桌前,往那耕地图上瞄了一眼,笑道:“钱大人,这事儿我只有听的份儿。我才来长丰多久?还是要钱大人与沈三公子拿主意。”
沈墨非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点点头,道:“官田的选址倒也不是最紧要的事儿,只须地肥便可。”
青篱也点点头,选在哪里不紧要,紧要的是怎么耕种。
钱主簿笑道:“话是这么说。但总得选一处不是?”
沈墨非伸手指向耕地图,道:“这一处便可。”
钱主簿瞄了一眼,又在旁边放着的一摞纸中翻了翻,扯出其中的一张,扫了两眼,笑道:“是薛府的田。”
青篱眉头一跳,莫非是要征用私有田不成?
果然,钱主簿笑道:“这一块田约有二百亩,大小倒也合适,离城西门也不远,出入也方便,最紧要的是临着淇河,灌溉也便利。”
这话的意思就是十有九成定了要征用薛府的田了。青篱不由暗笑,这沈墨非看似是个温和之人,却原来也有奸诈的一面。那薛府势微,大少爷只顾吃玩乐,薛府的老夫人又常年有病,家中没有能顶梁的柱子,便就是被官府征田了,他们也只能叹自己倒霉。
便神色不明的一笑,从善如流的点点头。
三言两语敲定官田的位置,钱主簿便提议实地去看一看。青篱沉吟片刻,问道:“钱大人。设这官田倒底是要做什么?”
钱主簿无奈一笑:“真要说做什么,我也不甚清楚。只是上面下的文书,也不能不办呀。”
青篱了然,所谓的试验官田,兴许就是一块儿精心侍弄的良田,将收成提高些,交差完事。
沈墨非带着淡淡的笑意道:“李小姐如此问,可是有旁的想法?”
青篱略微思量一番,道:“成熟的想法倒是没有。不过我遇事儿向来习惯问个为什么。方才顺着这个思路,略想了一想,说出来钱大人与沈三公子听听。若是说得不对,就全当我是疯言疯语罢。”
钱主簿与沈墨非二人点点头。
青篱起了身子,在屋中走了几步,道:“京中即下文书让全国范围内各州府县均设试验官田,其用意自然是为了提高田产。但是影响田产的因素有三,一为种子,二为田间管理,三为提搞土地的使用率。”
沈墨非饶有兴致的问道:“李小姐说的这三个因素作何解?”
青篱道:“种子这一因素可以一分为三,一为在现有的粮种中选取饱满优质的种子,二为培育新品种,三为引进新品种——而要想大幅提高亩产,这第二三项最为关键。”
“田间管理,便是浇水施肥除草等,这一项是个农户都知晓,不说也罢。”
“第三嘛,套用民间的俗语‘种豆得豆,种瓜得瓜’,若是什么也不种,自然是什么都得不到。我自来长丰县至今也有四个月,观这长丰县种植水稻的农户,生生将地闲了四个月有余,这个四个月什么也不种,自然什么都得不到。若是采间播套种的法子,将一年一收变为一年两收甚至一年三收,这产量自然就上去了。”
钱主簿听完,笑道:“听李小姐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明白设这官田的目的了。”
青篱笑道:“耕种之法,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技巧。若想提高亩产,第一和第三项最为关键。”
沈墨非从沉思中抬起头来,笑道:“李小姐这么说,可是有什么法子?”
青篱摇摇头,笑道:“我也只是听父亲说过,某一个地方,因有优良的稻种和麦种,平均亩产八九石。”
钱主簿倒吸了一口气,瞪大眼睛问道:“亩产八九石?”
青篱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所有的田基本都是这个产出。”
沈墨非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不分等级?”
青篱再次点点头。又满带遗憾道:“可惜那时年幼,并未放在心上,未及细问。”
沈墨非思量了片刻,笑道:“李小姐说这番话的意思,是想要将试验官田做为试点,试一试方才你所说的第一和第三项么?”
青篱点点头,笑道:“确有此意。只是不得其法。”
钱主簿神色不明的思量了一会儿,道:“李小姐说的确实有些道理。可若是不成……”
青篱知道这位钱主簿的顾虑,按照原先的思路,便可求稳,若是按她刚才说的,朱大人与他便担着风险呢。一旦试验不成,到夏收时拿不出像样的业绩来,于他们二人来说便是大大的不利。
便立在一旁但笑不语。
钱主簿又思量了好一会儿,终究是拿不定主意,便说要回明朱大人,再做打算。
正文 第五十四章 青篱落水
第五十四章 青篱落水
自在县衙说过试验官田的事儿。一连几天,也不见那边儿的动静,许是这个决定真能难以作下。
青篱也没把这事儿太放在心上,荒地那边儿蓄水池也挖好了,武牙侩已然将果树收集得差不多了,听张贵说现下已然种上枣树五六百棵,梨树四百多棵,桃树约八九百棵,武牙侩现在还不断的往荒地里运树苗,只不过速度慢了许多。
道路已完全铺设好了,蓄水池子也各蓄了一半儿的水,青篱翻了翻皇历,已然正月底了。这几日天气明显转暖,后院墙角的小草都冒出了头,离正式春耕的日子只有半个月,张贵与李大郎过来请示,是先盖房舍还是先盖鸡鸭牛羊舍,青篱略一思量,便选择先盖后者。
只待春耕结束,他们有的是时间折腾庄子房舍的事儿。但那鸡鸭牛羊舍却是不能等,多等一日。便多一日的损失。柳儿那丫头天天愁眉苦脸的对着帐本,生怕她把银子都花干了,进项接不上,叫她们喝西北风去。
青阳这几日天天霸占着她的书房,美其名曰看农书,有好几回青篱去那书房,都发现她倚在长塌之上睡着了,也不敢惊动她,便又悄悄的退了出来,装作不知情,整日夸赞青阳的用功,又叫厨房多做些补品给她吃,青阳初时还扭捏两下子,到了后面颇有些理直气壮的架式。
转眼便到了二月初二,前几日她便听说这长丰县二月初二也是一个大节,热闹着呢,便计划着拉青阳去散散心。自青阳与欧阳玉来这里,她的事儿一宗接一宗,还未正经的招待过他们二人呢。
便叫张贵早早的在淇河边上的酒楼定了二楼靠窗的雅间儿,二月二的舞龙盛会就设在淇河边儿上。
在府里用过早饭,青篱便将这事儿说了,陆聪伸了个懒腰,长叹一声,“终于能歇一日了。”
青篱好笑的看着他,不过就是让他与欧阳玉先打探着酒楼的事儿,哪里能累到哪里去?要说累,最多就是前几日跑了一趟封阳县。找那原先的酒楼东家接洽一下盘酒楼的事儿,那也不过百十里的路程。这回来已经三五日了,早该歇过来了。
不过她还是朝着欧阳玉笑道:“叫欧阳公子天天为我这些小事儿跑前跑后,着实心中过意不去。所以今儿咱们旁的事儿也不干,去酒楼里先观舞龙盛会,然后好好的吃歇一场。”
欧阳玉摇着扇子,拉长了音调,笑道:“还是二小姐考虑的周全,不似某人……”
他口中的某人猛然听到这话,将手中的茶杯一顿,凤眸一瞪,扎了发怒的架式就要开口。
就听陆聪哈了一声,道:“你今儿想干旁的事儿也干不成了。”
紧接着小乐手中拿着一张朱色描金的贴子进了前厅:“小姐,平西侯府差人送来贴子,人就在外面侯着。”
青阳眉头一皱,将欧阳玉丢在一旁,伸手从小乐手中取了贴子,描视两眼,脸上顿时显出郁郁不悦之色,青篱将那贴子取了,打开一看。原来是平西侯府的老夫人邀青阳与她去赏舞龙盛会,地点就在她们订的那间酒楼。
青篱略一思量便明白这其中的关节。青阳来长丰县已有十日,除了初来那日去拜访过平西侯府,这中间,仅打发人送过两次的东西,略表心意,平西侯府的老夫人也只派了人送了三四回吃穿用的物件儿。按青阳母妃与老夫人的关系,本不该这样的生疏,平西侯府的老夫人许是觉得说不过去,便趁着这舞龙盛会一示亲近。
青篱虽然不擅长应酬这样的老亲,远亲,但是其中的道理还知道的。便劝青阳道:“县主,你远道而来,平西侯府此举也是为了全礼数,左右我们定的酒楼与平西侯府定的酒楼是一处,县主只须到那边应酬一会子,便回来与我们一道自在,也是说得过去的。”
青阳不情不愿的点点头,便起身出了前厅,青篱连忙招了碧云碧月二人叫她们替青阳装扮,自已也回房略做收拾。
掐着时辰出了府门,到达酒楼时,外面已停了不少的马车,青篱看了一圈,未见平西侯府的马车,这才放下心来。
众人上了二楼,立在窗前向外望去,只见淇河南岸的一大片空地上,里里外外已聚了不少的人。人群中间有七八长约三四丈的黄色布龙,七八个壮汉头扎红带,围在几面大鼓周边。更有许多小商贩趁此商机,向围观的兜售小玩艺,各种小吃。欢声笑语响成一片,透着热闹喜庆。
比起远处的舞龙会更吸引青篱的则是这酒楼的布局。因临着淇河,二楼便向南突出约三四米,以至于她们现在的这个房间正悬空在淇河上方,脚下便是奔放流淌的淇河水面。但是方才在楼下时,她并未注意到柱子之类的支撑物,不知这样的布局是如何建好的。
将头伸出窗外,左右看了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过了一会儿,小可过来回,说平西侯府的马车到了。青篱看向青阳,这用不用出去迎接之事,她可不懂,只能看青阳的意思行事。
青阳略踌躇了一会儿,不情不愿的出了房门,立在二楼的栏杆边上便不动了。青篱只好从善如流的跟在她身后。
约半柱香的功夫,侯府的老夫人,侯府夫人顾氏以及大少夫人王氏二少夫人虞氏和四小姐李昭一行便进来了。
老夫人一见青阳,一连声埋怨她心狠。只顾着自己自在,不去瞧她,顾氏在一旁开解老夫人几句,又半真半假的顺着老夫人的话责怪两句,众人便进了给侯府预备的房间。
这房间比她们订的大了一倍,靠南面开了好几扇窗子,正对着舞龙会的场地,比她们的位置角度都要好。
老夫人与侯府夫人顾氏拉着青阳说闲话,大少夫人王氏便招呼着青篱,虞氏仍旧是一副傲色不愿理人的模样,不过青篱隐隐觉虞氏的傲色之中带着淡淡的敌意。虽然没有四小姐李昭那般明显,但是这种细微的变化可逃不过一向敏感的她的眼睛。
说了一会子闲话,青阳几次欲告辞,老夫人就是不准,无奈,青篱只好留下陪着她。
过不多时,窗外震天锣鼓的声响了起来,舞龙会开始了,众人这才住了嘴,结束这无聊的闲话。
虞氏走到窗前看了一会儿,回头朝她招招手,笑道:“李小姐过来瞧瞧,外面热闹着呢。光坐着有什么意思?”
李昭轻哼了一声,起身走到另一扇窗前,不知是对谁不满意。
王氏拉着她的手,笑道:“瞧我,只觉得李小姐投缘,倒一时忘了。来,我们到窗前儿去看,能看得清些。”
青篱与她走到虞氏站立的那面窗前,站定,外面彩龙飞舞,鼓声震天,夹着人们的阵阵叫好声,眼中看到的,耳中听到的,都是透着热闹喜庆。
其中有一条彩龙,舞得尤其好看,龙身翩然游走飞动,或起或伏,或转身或抬头,灵活自如,如真龙在空中遨游一般,青篱不由暗自叫好,将目光直直的粘在那条龙身上,身子不知不觉紧贴在窗子,将头微微探出窗外
猛然。一股大力随着‘啊’的一声惊叫撞在后背,似是有人跌到了。她的身子惯性往前一倾,眼看就要栽出窗子,吓得杏儿与柳儿在身后齐声惊叫。她也被这突发事件吓了一跳,顾不得多想,连忙张开双臂紧紧抓住窗檐,这才将往下倾的身形略微稳住。
还未松一口气儿,右手上猛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下意识回缩手,待她回过神,再想抓住窗檐时,为时已晚,失去支撑的身子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坠去,变故来得太突然,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便直直的跌到窗外。
杏儿与柳儿二人刚放下的心,猛然被紧紧揪起,两人齐齐扑到窗口,大声喊叫起来。
青篱只觉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丫头们的喊叫声越来越远,而河面离自己越来越近,短暂的慌乱过后,她马上镇定下来。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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