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行文合了匣子,从里面取出一副画轴,展了开来,那上面是层层叠叠的桃花盛开的桃树林,落英缤纷的树林中,有一座茅草小屋若隐若现,一个年约十三岁的少女,依在一棵老桃树下,微闭着双眼,嘴角扬起,一脸的舒心惬意……
来年……应该能亲眼看一看她离别那日所说的美景罢?
岳府的下人将菜送到胡府里,胡流风正在书房中**,那箫声呜呜咽咽的,把胡府过年的喜气冲去一大半儿,小鱼儿苦着脸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少爷刚与老爷又争了一番,把老爷气得直叫着要把他赶出家门。
少爷以前虽然与老爷不合,可也没有像这次回来这般,似是故意的,三天两头都要与老爷起一番争执,小到二夫人屋里的丫头在他院子旁边走动,惹得他得心烦,大到诸如今日,大年初一祭祖的事宜,大夫人去了好些年头了,以前少爷从未争过这个,不知道为何却突然又争了起来,愣是不同意二夫人在祭祖那天出现在祠堂,就连祠堂外面也不许去。
听到外面的人来报,说是岳公子送了东西来,略一思量,壮了壮胆子,高声喊了一声:“少爷!”,胡流风身形不变,箫音不改。小鱼儿只好又喊道:“少爷,岳公子派人给你送东西来啦,送东西的人正等在外面,您好歹应一声,叫他回去好回话儿。”
胡流风住了箫,小鱼儿也不等他发话,连忙把岳府的人往里面带。
胡流风听岳府的下人说送来的是青菜等物儿,微微有些诧异,问道:“是何人送于你家少爷的?”
那人回道:“小的也不甚清楚,是今日刚托山海镖局的送到的。少爷说不单是送于我们一家的,您与小王爷,青阳县主都有份儿。”
胡流风听到“青阳”二字,神色微微一动,招了那人,让他把东西呈上来,将那些青菜等物来回翻看了一番,猛然起身,淡淡一笑,自言自语道:“长丰?似乎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正文 第三十章 祸临苏府
第三十章 祸临苏府
岳夫人指挥着丫头们将青篱送到的菜收拾了一番,又特意交待晚饭时将这几样菜都做了与家里人换换口味儿。可是直到掌灯时分,天色黑透还不见岳老爷的影子,微微有些心焦。
这些日子她也听岳老爷说过,朝堂里最近有些不太平,似乎是与一个什么新法的实施有关,虽然与刑部关系不大,但是官场之中,只要有风浪总是担心卷到自己头上。
这不,临近年关了,官员们都还不得闲,天天还要去上朝。岳夫人等得心焦,眼见刚热过的菜又凉了,朝着岳行文道:“这都怪你那个恩师朱老丞相,好好的在这大过年的推行什么新法,让咱们年都过不安生。”
岳行文听了母亲的话,淡然一笑,安慰道:“母亲莫多想了。父亲许是被什么事儿略微绊住了,方才我已使人去看了。再说那新法开始也有半年有余了,不过正好碰上年终的官员考核,才拿了这件事做由头。”
岳行武在一旁撇撇嘴:“那些文官真没意思,天天只会耍嘴皮子。”
岳夫人瞪了他一眼,接着又笑道:“自古文武相轻,这话单看武儿就知道了。你现在还没到军中,这会子就开始嫌弃起文官来了?”
岳行武得意的撇了自家哥哥一眼,“明年我跟了叔叔到军中,不出三年,我准个混个,混个……反正就是混个比爹还大的官当当。”
岳夫人捂嘴一笑。
几人正说着,外面有人说老爷回来了。连忙起身相迎,岳老爷一脸寒霜的进了屋,屋内几人一愣,岳老爷虽然严肃一些,可平时从不将公务上的情绪带到家中。如今这表情,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岳夫人连忙使人倒茶,递给岳老爷,待他喝完了茶,脸色微缓,才问道:“老爷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岳老爷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出大事儿了。苏老弟与其弟二人双双被下了大狱。”
岳夫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轻呼一声,岳行文黑眸微闪,眉头轻皱,沉声问道:“父亲,究竟是为了何事,这样突然?”
岳老爷重重哼了一声,道:“还不是那新法闹的。”
原来,这所谓的新法中有一项是关于税赋的改革,原来这项改革就遭到朝堂中,以庞左相和户部右侍郎张书山为首的约半数官员的反对,再加这这二人不知如何搭上了康王爷这条线,几番在朝堂上抨击新法,无奈皇上实行新法的决心已下,又有詹王爷与朱右相的大力支持,户部尚书蓝大人也站在支持新法的一方。
所以不但朝堂之上因新法的实施而分出两个阵营,就连户部也分出两个阵营来。
今年新法实施的重点则是催缴税赋与鼓励开荒田。苏佑庭虽然是站在支持新法的阵营之中,但是他为人中规中距,不过是群羊里面极不显眼的一只。原来那些人也没有将他放在眼中,好巧不巧,做为户部郎中,苏佑庭正好负责着庐州、天州一带,而苏家二老爷正是现任的庐州知府。因着今年的清缴税赋,在全国的三十多个州府中,庐州排在最末尾。
于是便有人说,不是庐州的税赋没有交齐,事实上是被苏家这二位里应外合的贪墨去了。这些事情不但传得极快,而且还有鼻子有眼儿的。再加上那几人的煽风点火,说是皇上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催缴税赋充盈国库,到头来却是肥了某些人的口袋。皇上听了大怒,当场将这二位苏大人打入牢房。
岳行文听完岳老爷的粗略叙述,问道:“父亲观皇上的神色,可是真的信了那些人的话?”
岳老爷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圣意难测,谁能猜得透?这会子怕是消息己传到苏府了罢。”
岳行文起了身子,在屋中行了几步,抬起头道:“以儿子看,单以苏世叔的为人与魄力,这事儿十有八九另有隐情。事关新法,朱谦朱丞相难道没有为这二人说情?”
岳老爷道:“怎么没有?就连詹王爷也为之说情呢。若不是这二人与蓝大人极力向皇上进言,这会儿,他们就不是关在刑部衙门的牢房,而是天牢了。”说着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不过这次苏家二兄弟,要脱身也难。自从朱丞相提出这新法以来,朝堂中争斗就没有消停过。如今这档子事儿一出,不管是真是假,那庞左相与张书山等人都会想尽法子将这二人贪墨的名头坐实了。”
岳行文安慰道:“连父亲都能看出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必皇上也能看得清楚。”
岳夫人在一旁叹道:“你们说说这苏府,真是三灾两难的,这一年来就没有消停过。大过年的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岳老爷也跟着点头,道:“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这会子苏府里正闹着什么样子呢。明儿,你过去看看罢。”
岳夫人点点头应了。
这一顿饭岳府几人吃得极为沉默,岳夫人几次拿着桌上的新鲜菜为话头,与岳老爷说闲话,都被他以点头,或者一个嗯字,将话头挡了回来。
直到一顿饭吃完,岳老爷才朝着岳行文道:“原先你定了要去长丰县,为父就不甚同意,如今这事儿一出,那边就更不能去了。你还是另做打算罢。”
岳行文黑眸微闪,良久不语,就在岳老爷以为他又要说出什么反对的话来,却见他微微点点头,“儿子答应父亲,在苏家二位世叔事情未了之前,不去长丰。”
话里虽然留有余地,但这也算是应下了。
岳老爷岳夫人见他点头,齐齐的舒了一口气,这儿子总算听了他们一回。
岳行文见爹娘均是一脸的忧色,便道:“爹娘不必过于忧心,明日我先去朱丞相府中打探一番,回来再商议办法。”
岳老爷无奈的点点头。
岳行文出了饭厅,回到自己的院中,面朝南方疑视久,又将目光转向西侧的苏府。
许久,许久,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房间,看到那一口气早已收拾好的大箱子,脸上浮现一丝苦笑。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岳行文的选择
第三十一章 岳行文的选择
岳行文第二日到了朱谦朱丞相的府第。朱府的下人们倒是认得他,是老丞相的得意门生,虽然不常走动,但每次来老丞相都极为高兴。便告诉他老丞相一大早便去了值房,许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岳行文听了这话,一刻也不停顿的吩咐马车直接去丞相值房。
此时丞相值房外面的游廊里,已然侯着不少的官员,有人端端的坐着,有人交头接耳,也有不停的有人焦急的走来走去。
那在外面当差的人见他一身布衣,将他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是何人?这里是丞相办公的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出入。”
岳行文淡眉一挑,将那官差的话做了无视,迳直走向游廊最东面的房间,前来丞相值房回话请示的官员,都须在这里做登记,然后由记录的人按事件的轻重缓急给予安排接见的顺序。
今日做里做登记的官员姓柴,年约二十七八,身着九品绿色官服,此时埋头桌案上写着什么。听见脚步声走近,抬起头来,乍一见来人的一身布衣,眉头微皱,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猛然站了起来,将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他:“岳……岳行文?!”
岳行文淡笑着点点头:“柴兄一向可好?”
那男子惊喜过后,脸上浮现一丝苦笑,指着身上的官服道:“好?!哪里能好得了哦?你来有什么事?”
岳行文扫视了屋内,又看了看屋外等候的一众人,道:“来见丞相大人,不知柴兄可否与我通报一声?”
这位柴子松柴大人原是岳行文跟着父亲在梅州上任时结识的,原先在梅州见过两面儿,又一同进京应试,一同中了进士。后来岳行文无意为官,便又回了梅州,而柴子松被派了九品小官,一直在丞相值房里做些整理文书的工作。当年他们一同应试时,柴子松便知道岳行文是丞相大人的得意门生。虽然丞相大人对他无意为官十分的恼火,但是却仍然掩饰不住打心底的喜爱。
听了他的话,便道:“有何不可?”说着就向外走。
方才等着的一些官员,有几个被岳行文的一身布衣吸引了过来,围在房门外听二人谈话,见这柴子松一口答要替岳行文插队,便嚷嚷起来,“他凭什么插队。我们都在这里等了半天。”
柴子松朝着那几位道:“几位大人稍候,这位是急事要找丞相大人。”
那几位口里嚷着“谁找丞相大人没急事?”“他是什么来头,一上来就插队……”。
岳行文淡立着不语,柴子松摇摇头,将那些官员的牢骚做了无视,迳直向丞相大人的值房而去。
朱老丞相听说岳行文来了,微微一愣,炯瘦的脸上浮上一丝无奈的苦笑,朝着户部尚书蓝翎道:“瞧瞧,又一个来讨说法的。”
蓝翎叹了一口气:“此事还要尽快想办法解决。否则那些对新法刚有点了信心的官员,心思一动摇,到时更加麻烦。”
朱谦老丞相点点头,“我已给皇上写了折子,托了李公公在一旁盯着点儿,皇上一有批示,马上传信与我。这事儿先不说了,你与我一道见见我这个门生罢。”说着似是想了什么,拈着胡须,老眼中闪过一抹算计,笑道:“他即是送上了门儿,我便叫他有来无回。”
蓝翎早就知道朱丞相有一位得意门生。却无意仕途,每每提将起来,他是既恨又爱,想来就是这位了,便问道:“他与苏府有何渊源?”
朱谦道:“他的父亲便是岳昭渊,岳昭渊与这苏佑廷不但是同年的进士,两家更是比邻而居,关系非同一般。他此来怕是因为他父亲的缘故罢。”
蓝翎了然点点头,笑道:“如此,丞相大人不又多了一个助力?”
朱谦一面让柴子松叫岳行文进来,一向微微摇头道:“这孩子虽然我甚是中意,却没有一点为官的打算,当年若不是我硬是将他从容老头那里叫回来,怕是他连考个功名的心都没有。”
蓝翎知道朱丞相与已经告老的太医院院判容凌云是多年的老友,好奇这岳昭渊的儿子怎么与容太医扯上了关系,还欲再问,见岳行文的身形已出现在门外,便将话咽了回去。
岳行文与这两位行了礼,朱谦淡淡的点了点头明知故问:“你来找老夫有何事?”
岳行文看了看旁边的蓝翎,朝着二位又施了一礼道:“学生此来是为了苏家二位大人的事儿。”
朱谦老丞相从座位上站起来,拈着胡须,肃整着脸色道:“苏家二兄弟贪墨证据确凿,惹得皇上大怒,谁都救不了他们,老夫也无能为力。你还是回去罢。”
蓝翎见朱老丞相这般,强忍着笑意坐在一旁。
岳行文此行虽然早有准备,闻听此言,仍不免露出一丝苦笑,略思量了片刻便。躬身朝他行了一个大礼道:“老丞相若能援手救了这二人,学生但凭差遣。”
这下换朱老丞相诧异了,原先说过多少回的事儿,今儿原本以为也要费些周折呢,没想到他就这么轻易的应下了。可见自己这次拿的筹码极为重呢,这么想着,脸上的笑意更浓。
蓝翎在一旁笑着拱手道:“恭喜老丞相又得一位得力干将。”
朱谦老丞相笑呵呵的朝着蓝翎道:“他可不是给我用的,是我给你找的人手,你看看你们户部可有适合他的空缺儿?”
蓝翎一听这听话,喜不自禁,连忙朝着朱谦老丞相行了一个大礼:“多谢老丞相!”
然后直了身子道:“这次新法改革的重中之重在户部,我们的人手早已捉襟见肘。还有一半儿的人从中添乱阻挠,办事效率更加低下,老丞相真是及时雨,在此时给我们添一位堪当大用之材。”
朱谦老丞相对蓝翎的一番话很是高兴,却拈着胡须,摇摇头道:“他不过跟过老夫几天,哪里有什么大才?年纪又轻,我看给他个九品的观政先做着罢,待熟悉了一干事物,你若觉得他能当重任,再给予升迁不迟。”
朱谦老丞相的安排正中岳行文的下怀,顺着他的话自谦几句。力主出任观政一职,蓝翎见这二人都十分的坚持,便只好作罢。
三人正说着,门外有人来报,礼部派人前来找蓝翎蓝大人,说是为了正月十五迎接番国使臣的事儿来与蓝大人商议。
蓝翎朝着朱谦老丞相苦笑道:“什么商议?明明是来要银子,顺道儿知会我的。”
一面说,一面向外面走去。
蓝翎走后,朱谦老丞相叫岳行文在一旁坐着,又命在外面等候的官员进来回话。
进来的官员们见这位一身布衣的年轻男子,不但插队得了老丞相的招见。又谈了那么长的时间,此时更是在一旁旁听着政务,不由都诧异这人的来历。
岳行文坐在一旁,神色淡然的听着这些官员回话请示的内容,也略明白了老丞相的用意。
随着新法实施的深入,触动越来越多人的利益,在朝堂之中,原本不甚明显的朋党之争,日益的明显起来,而这次苏家二位大人下狱之事,便是朋党之争尖锐化的第一个显**件。
处理完公务,朱谦老丞相合了手中的奏章,脸色略略显出一丝疲态来,朝着岳行文道:“可知道我为何要你坐在这里听着?”
岳行文淡淡的点点头,见他一脸的倦容,头发比前两个月见时,又白了不少,起了身子,行至他跟前儿,做了个请脉的手式,朱谦伸出胳膊,岳行文搭手在上面,片刻,撤回手轻叹一声:“恩师何必这般的拚命,要注意身子才是。”
朱谦老丞相放下衣袖,叹道:“坐到这个位子上,许多事情已是身不由已。然而要做些事情,要做成些事情,是何其的难……。”说着又无奈一笑:“你当我不想学那容老头,无官一身轻,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着,逍遥自在的过一过轻松的日子?可是担子啊,肩膀上的这副担子放不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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