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所有宋府里的人,睡的不同平常,比死猪还要熟。我在母亲的肚子里,听见房间进来两个人——不,我至今仍旧猜测,他们恐怕根本不是人吧?
他们站在母亲床前,不知道施了什么法,一向浅眠,夜间稍有动静就会惊醒的母亲,居然无声无息。
一个人对另外一个说:“取代一个胎死腹中的婴孩,投胎人间道,以婴孩的死气,反对抗天劫的厉气,他只要保住意念,于肉身中,一定可以重塑妖体!”
另外一个说:“可是这个婴孩并没有死啊!”
第一个人又说:“没关系,左使大人一进去,他不就死了么?”
后面那人不满:“你不是说找的是个已经死去的么?”
第一人轻蔑的很:“到哪里去找条件如此合适的胎位?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死活根本管不了啦!”
后面那人无奈:“你欺骗左使大人,他若将来知道,必然有你好果子!”
我在肚子里听见他们谈什么死婴,我紧张极了,可是我当时弱小无力,哪里有办法?我很快看见一团青色的耀眼芒球,飞进母亲腹内,打在我的身上。
我艰难的一直望旁边挪移,芒球终于滑到了我旁边。我盯的仔细,正是一只没有任何生气的不成形小狸猫。
他非常安分,从那晚到出生前,都没有任何动静;若母亲腹中初初只有他一个胎儿,一定会被大夫断为死婴。我们居然和平相处了几个月!
不过,就在出生的那一夜,他忽然就醒了,初一的子时,他随我之后,很顺利的没有伤害到母亲——我开始以为,母亲一定是难产的!
我瞅着我这刚出生的亲弟弟,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打算听老父讶异生了只狸猫,可惜我失望了——出来的是个完好无损的大胖小子!
于是,被抛弃的自然就是我了………”
某离红着双眼,哑着嗓子,陪着解释:“阿姊,是弟弟不好,累你受苦了!
我在风族而生,修炼三千多年,其中游历人间数久,始遇天劫。因我身份尊贵,族中长老不肯以常法让我应劫,怕万一有闪失,则身毁魂散。
于是,有大人提出,以风族三大秘法一之的牵魂绊作引,经六道轮回,取代一位胎死腹中的婴孩,投胎人间道,以婴孩的死气,反对抗天劫的厉气,保住意念,于肉身中,重塑妖体。
我五岁之时,即被长老们找到,因为还留有前三千五百年的意识,于是迅速能够重新修炼,化体成妖。
在这之前,我根本没有母亲腹中的记忆!后来出生后,才晓得了阿姊的事情,我也感到非常的痛悔和惋惜,找到二位长老,然责罚已不能挽回什么,毕竟给阿姊带来了痛苦。我只有着他们打听,得知阿姊于襁褓中,被李大师抱走后,就再无消息……。。
不管潜入相府也好,接手江南的产业也罢,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的心愿,为着就是能够找到阿姊!做弟弟的作了错事,是一定要寻阿姊道歉和弥补的!”
初一姐姐很好笑:“弥补?怎么弥补?你把我再塞回母亲肚子里,重新出生一回?”
“这……。”某离一时语塞。
初一姐姐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不用担心!你的事情,师傅早就和我解说过了!师傅发现了我的异能,知道我能知未来之事,当然,相较于宋初一,那只是八十年间的过去旧事……。。师傅就更加精心的教导我,指点了很多奇能绝技,同时也知晓了这三界内,各式各样的不同……。
呵呵,我早就想通了,我自己能够“追溯时光”,本就是跨越天地规则的存在,我有什么资格再来声讨你呢?”
我热泪盈眶:“姊姊,你真是个豁达的人啊!”
初一姐姐和蔼的看了我一下:“我心也平了,气也和了,听从师傅的教导,好生下了苦功夫,呵呵,习得文武艺,最好的不就是售于帝王家么?
我在深宫之中,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地位和权势,我也一直关注着唯一的亲弟弟,以前,他的事情,我出来不插手涉及的,因为我开始就知道结局啊——直到他在裴相爷府上,和你相遇——”
初一姐姐意味深长的冲我一点头:“你们搅和在一起后,发生的许多事情,都偏离了它原本的发展轨迹,和你们二人有关的,我再也看不到结局了………”
我汗颜:我是个活死人,某离是只半妖,我们组合的化学效应,确实——有待研究。
初一姐姐继续申讨:“我这次前来,其实只想要回我的二管家——小眉蜂!拿来”
她平摊手掌伸到某离鼻尖底下,某离委屈的辩解:“阿姊,那个什么小眉蜂,我真的没拿!”
初一姐姐忍不住怀疑:“难道不是你发现了它,把它收起来了么?”
我瞟见某离哀怨的臭脸,挺胸而出:“阿姊,咱真没发现什么小眉蜂!”
初一姐姐精彩绝伦的神色三变,然后,一拍桌子,愤然吼道:“这小子居然敢消极怠工!看我抓他不………”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支香,迎风用口一吹,霎时点燃,满屋芝兰馨香。
初一姐姐叽里哇啦念了几句我们听不懂的词语,就听见墙角,“沙沙沙”,鬼鬼祟祟钻出一只大虫,先应景的打了两喷嚏,之后,自动当着众人,变成一只小小小小的常见虫子,还带着翅膀,飞到大组长面前桌上!
我瞄着这丫眼熟,对!好像我在鸭脖子案的回程途中见过它,被某离从我身上掸下来……。楼晚晴的密室中,他从某离偷画的衫袍上掉下来………。
原来……。。它一直是大组长的密探………泪奔………
初一姐姐恨恨的掐了一下它的肉肉的脖子,小虫虫龇牙咧嘴的哼哼唧唧,大组长随即疼爱的弹了一下它的尾巴。小虫虫别扭的扭了一下,乖巧的继续爬过去。
初一姐姐恨铁不成钢的和我们说:“他躲懒呢!歇在你们咨询馆,故意断了和我的联系,放自己小假!害的我为他瞎操心一番!”
我好奇的戳戳小虫虫的肉屁股:“大内密探00发?”
初一姐姐视我如ET:“你们认识的呀!他——辛瑶琴啊!”
我们头顶青烟环绕:“大唐第一名妓,不是被腰斩在西市开元门外了么?”
初一姐姐呵呵一笑:“她最初回到帝京的时候,在“浮香楼”就被我发现了,她向我坦白了她和李益的过往,以及回来的目的,考虑到没有害处,我也不好拿“捉妖小组”要挟她……。。再说,本来没有你们,辛瑶琴的案件,不是发展为能被侦破的………。算了,她当时也是用了数十年来谋算,自然替自己留好了退路——
她承诺,倘若最后出事,她要求我为她收尸,她口中所含之卵,即是她的原体。镜眉蜂一族,生性雌雄同体,腰斩了一个女体,只要原卵还在,就可以重新孵化男体——目前的这小子还没有成熟,但做事情还是比较老到的——辛瑶琴可是按了手印,她死了男体就帮忙给我做二总管哒!”
某离越看这男虫虫越不待见,小心翼翼的把身子往后挪了挪,结结巴巴道:“原来如此啊……。。 阿姊好手段!”
初一姐姐抽抽嘴角:“找到这小子,我也就不烦了;
弟弟啊,你这个惹祸精,现在知道我是你阿姊了,你就给我多担待点吧!
你要寻找的两个人:我,你已经找到了,另外一个,你也不会没运气……。。
你们做其他事情我不管,“暗月阁”可是宫中的大忌,牵涉到皇家旧事,如今这事虽然被压下,但你们自己可长点儿脸,切莫再牵涉其中了……。。未来朝堂之上的风云变幻,恐怕幕后暗手………无人能出其右啊……。。
我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
说罢,她熟练的把小虫虫揣进袖子,摇曳生姿走人鸟。
我们唯唯诺诺送到大门口,巷子尾拐出一辆貌似早隐藏在那里等待许久的马车,载上贵人拍拍屁股回宫!
我拉拉某离准备回馆,忽然门口一颠一颠急急忙忙跑过个小崽,我定睛一看,喝住:“小楞子,跑成这样做什么?”
是前街老好人米铺柴掌柜的宝贝儿子,有点憨,我们平时都喊他“小楞子”。
小楞子露着一口缺牙,灿然笑说:“方馆主,东市右金吾卫张大将军家,又出大笑话啦!我得赶紧回家告诉我爹!笑的我肚子都疼啦!”
我八卦的拉住他:“来,先给我说说,又出啥大笑话呀?”
作者有话要说:本案件完结
欢迎收看最后一个案件——
《绿水无波,青山不老》
呵呵
唐律——鲤鱼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个案件
绿水无波 因风吹皱
青山不老 为雪白头
唐律——鲤鱼
小楞子把肥嘟嘟的肉指放进小嘴里,一边转了两圈儿眼睛,一边狠狠吮了几下,奶声奶气的说:“张大将军,去城门口贴新布告——结果在晚晴楼门口遇到了狄国老!”
呃——当朝右金吾卫是张玄遇张大将军,本朝历任官员中,最会逢迎拍马的一位,他去发布新榜,和狄仁杰狄国老有什么纠葛啊?
我莫名其妙。“小楞子,那后来怎么样啦?”
小楞子嘴一撇:“我只告诉我爹!”
说完屁颠颠往家里跑去。
这小子!说话只说一半!我咬牙切齿!某离却拉拉我的袖子,沉声道:“要不,去晚晴楼喝喝茶吧?那里最热闹,人多嘴杂,事情又发生在门口,肯定传的最快!再说,我也有很多事情需要想想……。”
我琢磨着也好,遂和他齐齐奔向西市口的晚晴楼。
果然这个时段,晚晴楼的生意最好。我们进去的时候,前厅基本已座无虚席;小二热情的介绍:包厢雅间那就更别想了,早给预定满了——只能找个犄角噶栏的地方凑合凑合。
没关系,咱也不是专门来吃饭的,我瞅着挺不错,又僻静又能听见不远处的人来人往,议论纷纷,一举两得。
两杯大红袍上来,就着一碟花生米,我发挥本能,完全不必经过大脑的思索,就自动竖起了雷达耳,开始扫描目标舆论。
果然隔了个过道,临桌三个好事者,就正在讨论本日最大的新闻。
尖嘴男一:“老李啊,你说张大将军怎么今天运气就这么不好咧?偏偏碰到魏相爷!”
猴腮男二:“狄国老那可是本朝第一大相,出了名的刚直不阿,我舅舅的姑妈的三妹的儿子,在武内史府第上当差,他说听老爷们讲,狄国老最看不起的就是张将军啦!”
快语男三示意他二人凑近,低头小声:“要说狄国老那可是本朝第一大相,呵呵,那张大将军哟,就是本朝第一大马屁虫!”
………我汗颜。
当朝右金吾卫张玄遇大将军,在民间风评很差,主要是他自入朝为官以来,就一直靠着阿谀奉承的手段,迎合上位,不论多么恶心扒拉的话和事,他都能折腾的出来。
所以,官位一直扶摇直上,场面里混的如鱼得水。
比如,本朝的第一大马皮屁笑话,就是他闹的,流传甚广。
话说那还是高宗皇帝没死的年间,两位尊者一同执位。
张玄遇有个狗腿毛病,凡事都要“谢主隆恩,谢皇上赐臣……。。”,平时这么干,皇上还很高兴;
不过——他得子的那年,喜滋滋的上了道陈情表,在朝堂上,在高宗皇帝的关怀后,大声跪谢高宗皇帝:“谢主隆恩,谢皇上赐臣如此瞵儿!”
高宗皇帝脸色顿时变的很臭,他小心翼翼的瞟了一眼帘幔后面的武皇后,一本正经的大手一挥:“爱卿平身即可,此事爱卿出力甚多,与朕………无关………”
当场N位老臣差点笑喷肚子,据说当天早早退朝,高宗皇帝还巴巴的向极为不高兴的武皇后解释了很久。
张玄遇的马屁拍到了马脚上。
所以,狄仁杰狄国老这样的正直的老臣,平素是非常瞧不起也不待见张玄遇的。
我忍不住把头扭向临桌:“那请问各位,刚才,晚晴楼门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尖嘴猴腮快语三人,盯着我也不像官府来客,只是和他们一般的普通好事劳动群众,于是挤眉弄眼的得意转载起最新报道:
话说,张将军今日领了旨意,去明德门的城门口,张贴极其重要的最新下昭的唐律,也就是修改的法律啦!路过西市口,觉得脚程有点乏,就下来活动活动,碰巧站在的是晚晴楼门口,正遇见狄国老吃饭出来,两人一语不合,口角起来。
口角的话题是什么呢?
就是在长安家有祖屋,又多年为官囤积了一套小公馆的狄国老,嘲笑家徒四壁只靠拍马屁营生的张玄遇,儿子都快结婚了,自己一家人还赖在朝廷单身宿舍里,不肯搬迁,占了后进新官的房。
哦,需要说明的是,咱们唐朝的时候,就有住房问题和房奴现象了。
在京城为官,民生部门向朝廷官员提供的,是免费的单身宿舍,如果甘愿打光棍,则可居住其中;但是,一旦结婚,就必须搬离,让给后面进来的新官员。
若在京师有祖业的,自然回家居住;
没有祖业但有钱的,可以自置豪宅;
手上积蓄颇丰厚的,可以买小公馆;
中产阶级一般选择郊区的城郊结合房。
(典型例证为白居易大诗人。他也一样选择了郊区房。白居易二十八岁考中举人,二十九岁考中进士,三十二岁参加工作,干的是“校书郎”,就是在中央办公厅负责校对红头文件的工作人员。级别呢,是正九品,相当于一个小县的县长,不过工资却不低,每月一万六千钱。白居易在长安东郊常乐里租了四间茅屋,因为离上班的地方远,又养了一匹马代步,此外还雇了两个保姆,这样每月的开销是七千五百钱,剩下八千五百钱存起来。但是存了十年,他也没能在长安买下一套房子。
后来白居易觉得这样长期租房不是办法,就跑到陕西渭南县,也就是长安城的卫星城,买下一处宅子,平时住在单位,逢假期和休息日就回渭南的家。有点和现在的大都市白领差不多,在郊区买房不住,而在城里租房上班。)
第二条路是像洒脱大文豪李白一样,入赘!这样自己就不用提供房子了,不过这种事情,大唐男人一般还是好面子接受不了的——李仙人能干的出来,那是因为他从小生活在胡人中,汉族传统思想理念浸淫不深。
最后一条路,就是贫穷的小官啦!那是只有住蜗居烂尾楼的分儿!(比如外来务工者杜甫小官,就在一间破败的茅草屋,与妻儿蜗居做房奴,有诗为证:《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但是,咱大唐的狄国老谴责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张将军更卑劣的行为:结婚后,拖着妻子儿女一大家子,赖在公务员宿舍里,冒充单身汉,死活不搬走,蹭到儿子都快成亲了!
要头要脸的张玄遇,当场就血压冲到了180,和他理论起来。无非牵涉老狄不管财务,不管民政,管他就是挑刺云云……
我和某离暗自发笑: 张玄遇和狄国老硬碰硬;当然是撞的鼻青脸肿;狄国老多么彪悍啊,咱大唐连武皇后有时候都不买账的铁骨铮铮啊!
“后来呢?”我憋着笑,口气变的好小心。
尖嘴男一迅速夺过话茬,取得发布权:“后来?狄国老谏臣出身,体恤百姓、不畏权势,张将军怎么可能吵的过狄国老?最后还被狄国老狠狠挖苦了一顿,他气的连下童都没顾,翻上马立刻扬鞭奔城门口贴布告去了!”
一定景象非常凄惨……我,某离,冲三人会意的点点头。前堂的掌柜却在这时朝我们这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