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正午,张小白才打着水嗝施施然离去。抬脚跨出门槛时,还不忘回头打击我一下:“方馆主,你其实真的不必罗嗦那么多——你直接三个字——床底下,一切就可以全包在我身上了嘛!”
某离不理睬我杀猪的扫射眼光,虚伪的拍拍张小白的肩膀:“张兄说的是啊!
你贵人事忙,薛大人的午宴估计头轮菜都已经上了,咱们就不招待你留下了!来,理理长衫,哟,这肩膀上哪里来的小虫啊!我把他掸了!好走不送啊!”
亲切的送他出门,等到回来大门一关,某离迅速从地上捡起那只虫子,捏着塞进一旁的空食盒里。
绿绮捂着嘴,恶心道:“你把虫子弄上来干嘛?”
某离神秘的对我们大家眨眨眼:“最近虫子好像特别多啊,而且总出现在重要场合,我得好好研究一下!”
我指指门外:“那张小……。张大公子咧?就这么咱们就完工啦?”
某离呵呵一笑:“咱们算是可以交差了——剩下的,轮不到咱们烦心喽!”
过了一阵子,久未谋面的萝卜长,带着他的干儿子小老虎,又来咨询馆蹭饭。绿绮一时没啥准备,只好在下厨几个菜的基础上,外加出门临时打了一份香卤竹汁鸡做加菜。
萝卜长有点兴奋:“诸位,我妹妹从南疆来信啦!”
我们赶紧把他挤在中间:“信呢?怎么说?在那里好不好?”
萝卜长得意的从怀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个信封,视若珍宝的扬了扬。绿绮一把夺过来,攥在手上,急匆匆的瞄了两眼,对我点头:“东家,确实是红瑶妹子的信!”
我高臂一挥:“那成!允你今天中午这顿,蹭了!”
小老虎高兴的从萝卜长抱抱里钻出来,爬啊爬,趁大家一不注意,就“挪”到了香卤竹汁鸡的菜盘儿边上。
等对座的小飞飞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小飞飞大怒,往正要对竹汁鸡下嘴的小老虎大喊:“虎子!那香卤竹汁鸡,现在是我最喜欢的菜!
总共就半只,大部分还是东家专啃的!每次我都只能分到一丁点儿!
你要是敢对那只鸡怎样,我就敢对你怎样!”
小老虎别过头,认真的瞅了一下何愁飞,在我们的注目礼中,闲闲的俯下头,舔了一下盘子里的鸡屁股——然后,一颠一颠的颠到小飞飞的饭碗边,正儿八紧的坐下来,冲着他,高高撅起了自己的小老虎屁股……。。
何愁飞傻眼了。
我们哄堂大笑。
绿绮走过去,推开窘的满脸通红的何愁飞,把虎子抱起来,揣回萝卜长怀中,又从盘子里,扭下一只香卤竹汁鸡腿,塞给小老虎:“虎子!你真的不能再这样吃了!东家说,你再不减肥,就胖的成猪了!”
我们可怜的忽略了智商沦落到不如猪的小飞飞,继续讨论罗红瑶的来信。
萝卜长解释说,妹妹在那里生活的不错,乌宝翁对她也非常好。除了一开始有点水土不服,后来,她却慢慢喜欢上了那片辽阔的土地。
我们感慨:京中,总不比天外天。京中虽精致宝气,但总似被磨平了的棱角,不见沙是沙,水是水的海角天涯。
小飞飞讪笑着揪了一下虎子的小尾巴,关心道:“罗兄弟和范大人最近开始不忙了么?”
萝卜长贼头贼脑的压低嗓音:“自从上次,大组长他们宣布接手以后,我们就还真的没再碰过笑脸案。可说也奇怪,那后来,也就没有人死的那么奇怪了。
这案子,好像就这么没头没脑的……。。没了!我们长安府,但现在也没弄明白,凶手是何人,作案手法为何,连以前那些尸体,都被大组长他们运走了。
现在长安府处理的,都是一些毛手毛脚的小案子,又回归原来喽!”
我们咨询馆几个人对视了一下:凶手是何人,作案手法为何,估计知道的,也就限于我们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了;并且,既然没有后续的杀人案件发生,想来,张易之是偷到了给小麦的药方子,而小麦的病,也就此治好了。
小飞飞试探着说:“最近长安城就这么风平浪静啊?京里就没啥新鲜大事啦?那太无聊了!比如宫里掉点东西啊………。”
萝卜长横了他一眼:“宫里掉点东西?你做梦吧?你以为那大内侍卫是吃素的啊?你以为羽林军成天在游戏啊?你当你溜西市大街呐!
宫中怎么可能掉东西,要是掉了,小道流言早漫天飞了!——还是你们黑市上,又有什么人,下头彩啦?”
小飞飞被怀疑的眼神一瞪,立刻把脖子缩到衣领里,连连摆手:“没!没!我只是好玩儿,闲极无聊,随便问问!”
我们暗自心中石块落地。
萝卜长吃完,说把信暂时借给我们乐两天,过后来取,这才抹了嘴带着小老虎走了。
我关好门窗,召集所有人开会。
绿绮说:“宫里没有任何失盗消息,那说明,张易之不仅得手了,而且干的挺漂亮!”
小飞飞撇嘴:“也许,他并没有直接偷原稿咧?他如果有时间有机会,最安全的是自己复制一份内容带走嘛!”
某离点头赞同:“其实若是有条件,真的不携带是最佳途径!”
就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时,门外有个软软的童音:“有人在家吗?”
绿绮出去看门一看,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娃娃。她手里拿着把扇子,递给绿绮:“这个姐姐,你是这个里面的人吗?”
绿绮点头,她立刻把折扇交给绿绮:“姐姐,刚才街头有个大哥哥,让我把这个扇子,交给这里面的人!好了,我送到喽!”
说完,一闪身,奔没影儿了。
我把扇子拿过来,甩开一看,扇面上只一个大字:成!
摸摸鼻子,哭笑不得:“楼公子风格真是迥异啊!”
某离笑眯眯的把扇子接过来,反复看了看:“反正,“暗月阁”这人情,是欠下啦!挖哈哈哈哈……”
可惜他还没得意完,厅外又传来熟悉的低沉的耳语声,不大,但每个人都听的像在跟自己耳语:“你还是不要高兴的这么早才好!那种买卖,被发现就是杀头的大罪哟!”
我们齐惊!进来的,居然是依旧黑沙黑蓬的大组长!
某离迅速把扇子压进袖里。小飞飞一个健步穿插晃在前面,大嗓门嚷嚷:“绿绮!贵客上门,赶紧倒茶呀!”
大组长抿唇笑道:“不急!不急!还是先把我的东西还来吧!”
手一摊,伸到某离跟前。
我跳起来:“你,你又拿了人家大人什么东西!快!快点还回去!”
某离莫名其妙:“我没拿啥啊!”
大组长面带深意:“好,那咱们先进去喝茶,慢慢聊吧!”
VIP大户室历史上招待贵宾的数量,再一次被刷新。
大组长进去后,在最里面的木椅上坐下,毫不见外的脱下了黑纱蓬。绿绮奉上香茗,她虚虚划开水面。
“前阵子,张易之张大人,到你们咨询馆登门的吧?”
我小心赔笑:“是的!不过,只是普通的客人拜访而已!”
“是么?”大组长像看穿了我:“那么张大公子来测算什么呢?”
“啊?测算什么?——”我嘴快就顺势滑了出来:“这客户隐私,我们可是做机密保护的啊!就是您来测算,我们也不会把啥子消息透露给其他人的!”
“咳咳……。。”某离干咳了两声。
我立刻讨好道:“不过大组长您是什么人啊!你是宫里的高人啊!
我们咨询馆一向和衙门合作良好而愉快的!这张公子,上到死了爹娘下到长了痔疮,他来算啥我们都是会和官方交流的!”
大组长听了,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不过又有修养的咽了回去:“呵呵,张公子,其实他这人,很高傲,很瞧不起女人吧?”
“呃——”这话从哪儿说起呢?风向标不明确啊!我为难。
大组长叹息道:“其实“暗月阁”里出来的男人,多半都是这样的啦!”
啊?她早知道张易之是“暗月阁”的人?我们全愣住了。
大组长叹息:“张公子啊,他能做的这么好,其实我看他的心,早已不关风月了!
这么多年,我看他游走在宫里宫外,历经风吹雨打,一般人早就百孔千疮,可他依然还似当年那个初到京城,站在玄武门口,无声仰望晴空的那个小小五郎。总站在外面,任扬眉低首,不纠缠于离合,将风景看透……。”
某离插嘴不满:“那是因为他知道,既然来了,就洗不干净了……。。”
大组长惊然笑赞:“是啊,咱们这些人,哪一个现在还洗的干净呢?
上官婉儿么?故作张扬来掩饰她的害怕,怕曾经,怕失去,怕改变,怕到最后,再讨喜的心事,也终归化为轻尘………
太平公主么?再妖娆,再华美,再艳丽,争到最后,也不过一抹残红,哪里来的天荒地老?
武皇后么?她这一路上,总是才跳出一个圈儿,又走进另一个圈儿,有的圈是别人给她画的,有的圈儿是她自己画的——她怎么就总是那么清醒呢?她还想要长生!长生好么?她就不想想,最痛苦的也许不是死了,而是永远孤独的活着!”
我们静默无语。某离不禁道:“没关系,死了就好了!死了就全部洗干净了!”
大组长眸光轻闪:“谁说的?死了也洗不干净!”
某离梗塞:“你怎么知道呀?你死过啊?”
大组长摸摸自己一绺秀发:“当然!我可是你姊姊——追溯时光的人!”
帝国的流年
帝国的流年
“姊姊?”我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怔怔望了过去;某离则脸色急变,慌慌张张的站起身来,搓着手有点不知所措。
“对呀,”大组长飘飘然轻笑:“我若不是他姊姊,我才懒得替他收拾这烂摊子!”
真是奇了怪了,我用脚尖踢了一下某离:“从来没有听说你有个姊姊啊!何愁飞那时候打探的非常仔细,你们家长期以往,就你一个独子,我在这方面,还是坚信他的专业素养的哦!”
某离缓挑眉梢:“请问,您认这门亲,有什么依据么?”
大组长也不恼怒,微嗤道:“该出生的是我,结果变成了你,你还问我要依据?抱歉欠奉!倚我目前的势力,好像还不需要巴结老爷你吧?”
某离涨的满脸通红:“冒昧询问您的闺名………。。”
大组长稍稍扬起下颌:“我没有名字,李大师天见可怜,喊我一声“宋初一”……。。”
某离奔上前去,不管不顾的给了大组长一个熊抱——大组长一下子呆住了,极度不自然的强撑着口中呐呐发不出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恼羞成怒把某离推开。冲我嚷道:“你怎么不把他拉开?这像什么话?”
我干咳两下,讪笑着递过茶水:“家教不严,请多海涵………。”
某离才不理会呢,激动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我闻出来了!是姊姊,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亲姊姊!”
汗………。。我额前划过N条黑线!我忘记了某离是只标准的………。
还没等我回到神来,初一姐姐已经恢复了镇定:“风狸大人肯认我了么?”
某离涎笑着腆脸:“姊姊,弟弟这么多年,一直就没有放弃的在寻找你啊!”
一头雾水的我插嘴:“到底怎么回事儿啊?给好心的解释解释吧!”
初一姐姐终究是照顾俺滴,吸了吸秀气的小鼻子,跟我说:“我和他,原是双生——双生于初一至阴之夜的至阴子时。历代以来,孪生男女子息一胎所出,都被认为是不详的征兆,只能留下一个,因为另外一个,是被视为“罪恶之果”,要被处理掉的。
宋家主事老来得子,一辈子就盼能有个儿子,将来继承他偌大的家业,发扬光大。因此,不用二想,同胞生下的那个女婴,为了吉祥和光辉和家族的荣耀,自然是板上钉钉被牺牲掉的。
而那个女婴,就是我。
恰巧当时适逢李淳风高人回京,在宋府做客,他瞧着尚在襁褓中的我可怜无依,又发现我有独特的能力,于是,他主动恳求老爷夫人,把我收做养女,从此带离宋家,永不回府。
此后,我就在师傅的照顾和指导下成长,一直到年龄合适又小有所成。武皇后私下始终联系着师傅,而我,就被师傅送进宫里,相助她一路走来。”
我震惊:“难道你就是小飞飞口里常说的,坊间流传的太极宫内,武皇后身边的那个“暗影宫人”?”
初一姐姐很哲学的摇头,半晌,叹道:“其实,“暗影宫人”原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批人。这批人由女皇陛下分为三个小组,一个是你们接触过的“捉妖小组”,那是专门负责处理异常事务的;一个小组是“刺山小组”,是专门负责暗杀事宜的;最后一个“无非小组”,则由暗探和间谍组成,专门负责刺探收集情报。
我本人,对外代表第一小组“捉妖小组”人称“大组长“,实际上,整个“暗影宫人”三组,全部归我统领。”
我和离愕然对望一眼,傻在当场。
我寻思着,这位初一姐姐,也忒有实权了一米………米……。。
某离禁不住抱怨:“早知道,当初就往宫里这条线寻去了………都是李大师,我问了他很久,他都说我找人的线索在裴相爷府,害的我绞尽脑汁钻进去——结果方向错满盘皆输,只觅到这么个(他泪眼连连含恨指指我)祖宗爷,李大师误人子弟啊……。。”
初一姐姐一口茶硬挺着撑了下去,抿抿双唇闷笑道:“师傅没有指错啊——你一心要寻找的所有东西,线索都在这丫头身上——她,能给你的运气,带来转机呢!”
我好奇:“姊姊这番话,怎的说?”
初一姐姐顿了一下:“其实,我本来是不想认他的………我自出生就已经离开宋府,再也没有回去过;说起来,老爷夫人也只有生育之恩,师傅对我,才是天大地大的养育之情。
我一生独来独往惯了,住在宫里也没尝多什么委屈,只有别人孝敬我的份儿,这所谓的弟弟,事业发展的也如日中天,我何必去打搅呢?
所以,起先,我始终都是暗自里,“顺带”关注一下唯一在世的亲人的消息嘛——直到你的出现!我知道弟弟找过师傅,我以为他在宰相府,应该只是无头苍蝇的胡乱折腾几年,也就安生了——
没想到,他遇见了你!从此以后,你们俩就尽裹进京里京外乌七八糟的案件内,弄的我焦头烂额,事情原本的结局全部给改变了,我再也看不见,原来应该的发展方向了………”
“啥?看到事件的结局和发展方向?”
我和某离再次被打击,齐齐呼吸逼近停滞。
初一姐姐耸耸肩:“我宋初一,第一次死的时候八十岁。我魂魄离体后,迷迷糊糊在一个狭长的甬道里,暗无天日的摸索跌爬,花了不知道多久,才隐隐约约看见,远处有跳动的火焰。
我摸将过去,正打算瞧个仔细,忽然身体一重,我发现我投胎了,而且,是重复投胎——我又回到了历史上,以前宋初一出生的年代和母体——可以说,我即将再次转世为人,而且,重新把我经历过的一生,再次重新经历一遍!
更妙的是,我发现,我居然始终保有原来宋初一八十年的生活经验!我莫名的惊喜,所有即将发生的事情,都是我早就知道的,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可是,就在我在母亲腹中,安安分分,准备等待出世的时候,多灾多难的劫祸发生了!
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所有宋府里的人,睡的不同平常,比死猪还要熟。我在母亲的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