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一饮而尽,热闹非凡。
这次本钱可花大了,我坏心眼儿的想,虽说是皇上指定,但要是没有国家财政拨款,死抠门的裴相大人这回可要亏惨了。
言归正传,我被吩咐的,正是随时听候传唤的工作。前院里熙熙攘攘,人声鼎沸,闹的我心痒痒的,恨不得立刻就奔过去,凑凑热闹。
在院子里左转来,右绕去,就是不见老钟头儿的身影。不会他把我这个机动人员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不耐烦啊不耐烦。
突然,某狸从旁边的草丛里跳了出来。“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新消息?”我满怀希望的问。
“只是刚才听到相爷在应酬凤阁侍郎胡元范,两个人说到今日府里大宴的盛况,胡侍郎说让他想起十几年前相府的那场宴席。又说到,如今连太平公主都到了下嫁的年纪,嫣红小姐却在宴后就长病不起,胡侍郎觉得颇为可惜……”
“然后呢?”我焦急的嚷道。
“然后裴相就直截了当的把话题岔走了,似乎根本不愿谈及,很是为难。胡侍郎也就没有再提。”某狸摊开爪,表示它也就只探到这么多。
“哎——”,我叹了口气,京中都知道,凤阁侍郎胡元范是和老爷交情最好的大人了。连他老爷都不肯多说,看来只有从别的渠道想办法了。
“丫头——方丫头——”身后传来老钟头儿的气喘吁吁的脚步声。阿狸“嗖”的窜进最近的草丛,我也赶紧跑过去,点头哈腰的凑近他:“大管家有何吩咐?婢子已经等候好久了。”
“你,快点去西跨院的酒窖里,取几坛富平的石冻春来!大人们喝的太高兴,备的酒都不够了!
对了,酒窖里酒太多,记得别拿错了,上面有红字条贴着——哦,你不识字,那记得,是封坛上扎了黄绳儿的那种!记得别拿错了啊!”
“知道知道!婢子这就去!”
“知道西跨院的酒窖在哪里么?”
我摇摇头。
“唉,丫头片子,看着就不放心。”老钟头儿又好气又好笑。
“喏,这是钥匙。进了西跨院,走到最后一间房,用这钥匙开门进去。屋里是空的,把地面正中的木板拉起来,顺着小台阶下去,就是咱相府的酒窖了。哎,都是些陈年的老酒了,上次大宴后,就再也没用过!”
那你也不怕过了保质期,都喝死人!我暗骂到。
领了钥匙,我直奔西跨院。左右没人,阿狸跟在我身后一阵小跑。我戏谑道:“是不是也听到老钟头儿说,酒窖上次大宴后,就再也没用过,觉得有疑点啊?”
阿狸认真的点点头,悻悻而言:“还是小心点好,我总觉得没啥好事。”
西跨院冷冷清清,我们一人一狸来到最后一间房,实在被它的破旧程度惊吓的
不轻——果然是十几年没人碰的老屋子!门轴还是用铜线拴的,感觉摇摇欲坠。
用钥匙开了门,进去一看,果然空空如也,满屋遍布了不少蛛丝网,灰尘立刻让我连打三个喷嚏。我柔声对阿狸说:“什么是节俭?——抠呗!”
屋子地面正中央,确实有块正方形的木板,上面附着个生锈的铁把环,应该是活动的没错。我蹲下身伸手就要拽,某狸一把拦住了我:“我来!”
我感激的退到它身后,黝黑的小爪快速的扳起铁环,木板“吱呀——”一声,倒掀起来。
蓦地,一股庞大无比的酒气,腾空而出,笼罩住了整个屋子,我只觉得全身一震,刹那间眼前天昏地暗,耳边不断有轰雷作响。猛然觉得很开心,转眼又想大哭一场,各种情绪如火山般喷薄爆发,已然难以找到一个平衡点。
在这样难以相象的邪气中,我艰难的维持着灵台最后的清明。赫然,一道清澈的凉气由手心传来,迅速由七筋八脉染遍周身。“澎——”恰似有人从头给我浇灌了一盆雨水,淋的心里分外舒畅。
我睁眼一看,某狸担忧的捉着我的手,不住的运气,“你还好吧?”
我点点头,发现我们相握的两手都变成了银蓝色。
“是我用了清心咒的结果。”某狸解释道,“刚才看你脸色变幻不定,欲哭还笑,就知道你中了招。看样子玉红草定在下面。但一时没有办法,唯有使用清心咒应急。我这就解了。”
“你怎么没事呢?”我奇怪。
“笨心,因为我是高手啊,我有法力你没有嘛!”,某狸莞尔。
“臭屁!”我好整以暇的飞了个白眼。
“那下不下去?”
“当然下去!”我耸耸肩,
我俩唧唧歪歪的蹭下台阶,在地窖里站定。
地方很小,通风工作做的尤其差,可是真正下到里面去,却是一点酒气也无了,只有头顶那块光射下来,勉勉强强,模模糊糊,让我浑然觉得刚才只不过经历的是场梦。
我看看靠自己最近的坛子,上面果然都贴了红字条。
“荥阳土窟春,剑南烧春,郢州富水,乌程若下,岭南灵溪,宜城九酝,长西市腔酒,”我一一数着念道,“乖乖,还有进口货叻——波斯三勒,大食马朗……阿狸,没想到老爷的藏品挺全的〃
“据说裴相当年是很喜欢饮酒的,酒量也很好,后来年纪大了才不喝的……”
“我看是因为嫣红小姐,一醉不起,才伤心难过之余,一气戒酒的吧?”
“也不无可能。”某狸一边中肯的分析,一边忙着低头东翻西找,它居然很快找到了几坛富平的石冻春。
“刚才钟老头儿告诉我,封坛上扎了黄绳儿的那种,就是富平的石冻春,看样子府里是用封坛上扎绳儿的颜色,来区分酒的品种,毕竟大多数下人都不认字嘛!”
我好奇的摸摸这坛,碰碰那坛,自己却始终没有发现石冻春,眼神倒是因为用力过度,又酸又涨,忍不住抬抬脚。
“咦,——”脚下踢到硬物,我抱起来一看,是个赭黄色的瓷坛子。封口土沁裂的很厉害,却没有扎任何颜色的绳儿,上面也没有贴红字条。
“我来闻闻!”某狸激动的面容僵硬,我赶紧把坛子递过去。
小心翼翼的闻了闻,某狸摇摇头:“封口没有破,什么都闻不到。要是十几年前用过,封口肯定会破的。”
我接过坛子,强辩道“但是也有可能用过后,有人重新又封好了啊——”
“那砸不砸?”
“砸!当然砸!不过先把这几坛石冻春带出去!”
我俩把几坛石冻春搬上地面,又把这个诡异的坛子弄了上来。
“我把坛子砸下去你就赶紧合上木板啊!”我干巴巴的不断重复,“手脚一定要快!”
银牙一咬,我狠狠的把坛子往台阶下砸去,同时,某狸以绝对干净利落的身手,第一时间合上木板,牢牢的压在上面。
只听得下面沉闷的一声爆碎声,紧接着,那晚在嫣红小姐房里,闻到的神秘而沉郁的酸甜之气,汹涌而出,伴随着不知名的疯狂的惨叫声,混乱不堪。木板被顶的“噗噗”做响,我吓的一屁股坐下,倒正好死死的压住了木板。
慢慢的,声响小下去了,渐暗渐远,最后,归于寂灭。
我和阿狸等了一会,没动静了。
“ 喂,丫头,拿坛酒你拿到哪里去啦?大人们没的喝,前院春杏他们都急疯啦!”忽然,钟老头儿破锣一样的大嗓门,在院口响起,我惊的立马跳起来。
“来了来了,狸啊,赶紧闪咧!”我一招手,俺俩灰头土脸的——撤!
第二天一早,就听得轰动全府的好消息。在钟老头儿激动到颤抖的描述中,我得以确认,嫣红小姐病好了,可以下床了,可以出房了——虽然目前谁也没见到,只是听上房的丫鬟转述——
但是我可以肯定,那个鬼丫头的结界确实解了,嘿嘿,因为我已经拉着臭狸,对着阳光,仔仔细细照了N遍。确认光线不再穿透我的身体,影子也不再淡了。
最后,某狸童鞋总结并公布:我的三魂七魄现在全归位啦,我又成了活蹦乱跳的鲜虾一尾!
神清气爽的抗起我的大扫帚,哼着小调,继续革命工作。某狸看见我那得瑟的模样,后悔的直甩尾巴。
“该!就得让你好好吃吃苦!瞧你那小样!笨心,你就不仔细想想,那坛玉红草酒是从哪里来的?是谁把它放进了地窖?又是哪双手把玉酒杯摆在了小姐躲的石桌上?”
“多想无益,明日自有明日当,”我心念一动,掏出包菊花干,向它摆摆手,窃笑道:“阿狸,倒夜香的小狗子告诉我,西市的人现在都闹着要成仙,我们要不要去凑个热闹?”
西市
西市
中秋将近。早天里的云烟,看似闲庭信步,但自有一番缱绻的柔情——一笑而过,轻盈的象一场梦。
在我寄籍无为的前生中;曾经有一段时间;顶羡慕游走于四方的驴友。
我也曾经购买并仔细研读过,那本著名的。无论是洱海月照苍山雪;还是万顷西湖水贴天;抑或金盘玉露昆仑阙,都是无数人梦想中的,人间天上。
但是;如果你要问我;最想去的是哪里;我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回答:是李太白“武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何处老,笑入胡姬酒肆中”的——大唐西市!
是的,我迷恋千年盛唐的繁华与喧嚣,迷恋大唐女子的雍容与华贵,迷恋满城牡丹的瑰丽与妖娆,迷恋诗词歌画的浑雅与空灵。
而如今,我就站在这里,得以一窥幻世之美,浮华之美。
盛唐的长安,就在茂如青障的秦岭脚下,云飞雨滂的渭水之滨。
城内的街道,均作南北、东西向排列,笔直端正,宽畅豁达。
街道两旁都引水入渠,置潭西市,经金光门,北入芳林园。
路边栽种着青槐拂柳,绿树成荫,春天柳絮伴着峨眉飞,到了深秋,就是落叶满长安的佳景。
而西市,堪称是享誉世界,声名遐迩的经济特区。
每月有固定的一天,相府允许仆人们,在午后出府一次,名义是给家人买写家书。当然,由于其实不少下人,是终生买断制,早和亲族失去了联系,这就相当于他们的私人小假时间。
这天下午,我穿着粗衣打扮,背后背了个小筐,里面呆着阿狸,哥俩好,出府去。
西市,又叫利人市。既称利人,自然什么东西都有。我转入路口,就开始施展游鱼大法鸟——实在人多,没有办法啊,好像记得当年史书上说,住在西市光外国人就四千多人……现在看看,何止嘛……汗。
波斯贩子在兜售琥珀和蓝宝,越南店里袅袅飘出老山檀香,粟特女子穿红着绿毡毯上舞出胡旋,龟兹大胡子推销齐特琴居然镶嵌金边……
春锦坊的丝绸,色泽艳的象画;昆仑堂的玉石,水头润的似雪;明德轩的白瓷,质地细的连初生的娃娃都比不上。
游人如织,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分外喧闹。
什么叫购物天堂,国际化大都市?看看这儿!每年圣诞节都要飞到香港去SHOPPING的姐妹们,看看这儿!我终于知道“血拼”一词自古就有,名媛淑女的疯狂与时空从来无关。街角专门有小孩儿,就做卖绳子的生意,居然效益奇好——俺们长安富人那么多么,连穿钱的绳子都不够。
我笑的合不拢嘴,动摸摸,西看看,惹的某狸一阵嘲笑:“笨心,干嘛激动成这样,不就是逛个西市嘛!”
“——这里不收景点费,更没有戴红袖章的老太太,专逮逃票罚款,能不激动嘛!”
某狸白眼翻天。
“哪里有景点?莫名其妙!你故意的吧?”没好气的冷笑。
“怎么没有?”我指着开元门外,皇上手书的石碑,尖叫着:“这里这里——”
“切,我记得你说过你认识字啊,看不懂么?上面刻的是“自开元门至安西两千里”嘛!”
“我知道啊,这个就是重要景点之一嘛!”
某狸不解。
“那个,将来我们大唐的高官显爵犯了罪,都是在这里被”卡嚓“掉——斩首示众哒!罪大恶极的,死后还要被挖去眼珠,摘掉肝脏,剁成肉泥,粉身碎骨!”我在某狸的小细脖上,比划了个砍头的手势,它立马浑身一抖;刨出一爪。
“还有那个那个——”
看见我又激动的跳起脚,某狸这次懒洋洋道:“那是西市入口,每日进出不下千人,路面都给踩平了,又还有啥说法?”
“杨贵妃,就是将来皇上最心爱的女人,一家五口元宵节夜游,在那边和广平公主比谁先进门,结果大打出手,皇上把广平驸马都给废了!”
某狸鼻尖出汗,我仿佛看见它的额头爬过无数的黑线。
“还有那边那边——那家做辣椒面的酒馆!那个穿红袍子的外族大美女卖的是葡萄酒哇!”
“大美女?就她?”某狸瞄了一眼酒家女,又瞄一眼我,再瞄一眼酒家女,看样子对我的审美观不屑一顾。
“怎么不是?标准的舒淇的嘴唇,赫本的鼻梁,薇诺娜的眼睛,洛佩滋的身材!绝对国际化啊!平时容易见着么!”我感慨万端。
“嘎嘎……”眼前一群乌鸦飞过。
“阿狸,胡姬酒是很有名的喔,我崇拜的大诗人贺朝就有诗写:胡姬春酒店,弦管夜锵锵。红口羽毛铺新月,貂裘坐薄霜。玉盘初鲙鲤,金鼎正烹羊。上客无劳散,听歌乐世娘。”
“听歌我倒是知道的,寄湖上有各色的花舫,美女如云,歌声似仙,多少王孙公子一掷千金呢!”某狸很是徜惘。
“一掷千金?那花舫行业一定很赚钱!油水大大滴!”
“你想干嘛?混进去?就凭你这姿色?”
“我卖文!我写写歌,作作曲总可以吧?”
“花舫上的姑娘,一般都是重金礼聘才子们写词,专门有乐师谱曲。”
我眼珠一转,这年代反正没有知识产权,俺就盗版一回!盗谁的呢?盛唐,盛唐,我默默念叨。对了,大人们的《盛唐夜唱》!多有名啊!
“呵呵,狸啊,我这里有一曲,你看如何?”
我轻轻哼起来:
龙膏酒我醉一醉把葡萄美酒夜光杯,
颁赐群臣品其味,金鼎烹羊记得添肉桂。
胡姬酒肆灯花泪以黄金销尽一宿魅,
雾雨轻挠美人背赏丝竹罗衣舞纷飞,
长安柳絮飞,箜篌响,路人醉,花坊湖上游,饮一杯来还一杯。
水绣齐針美,平金法,画山水,诗人笔言飞,胭脂扫娥眉。
烟花随流水,入夜寒,寒者醉,今朝花灯会,提画灯迷猜一对。
阳羡茶浮水,琵琶绕,玉笛回,丁祭佾舞备,铜镜云鬓美。
脚腕间璎珞如翡翠,飞天绘。
院落中百花还挂着露水。
客栈里将军已征战回,战马还未睡着佳人盼着月归。
盛唐城门内,智者狂,痴者悲,愚者酒一壶,依柳早就入睡。
裴旻将军舞剑器划惊堂一虹动天地,
豪卷添墨长安曲将狂草一笔指张旭。
——
某狸木然,泪如泉涌,眼中含雾,眸放金光,如残阳似血,吓的我不敢再往下唱。
重重咳嗽了声,我悄悄问:“我不唱就是了。想起什么了?”
“一个故友。”良久,某狸转过头去,“食无鱼、出无车;饮无美酒醉、睡无美□。”
“大汉名将霍去病?”我惊问。
某狸点点头。“不知今夕是何夕,斯人都随流水去……”
我心中也一阵惆怅,
“好,等下次有时间,你和我好好说说霍大将军的故事!别难过了,前面就是太平公主的放生池,咱们看看去!”
传说
传说
绕过李淳风指点太宗,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