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虎往萝卜长臂弯中用力缩了缩,仿佛在讲:“我家主人才舍不得卖我呢!”然后,吧嗒吧嗒捧着酒壶,就开始咪起来。
萝卜长傻了:“它——它还喝酒?”
离嘴角噙笑以看好戏的神情告诉萝卜长——:“酒量不大,也就比你多十斤而已!”
萝卜长当场栽倒:“我能喝一斤就不错了!”
范居卿放下饭碗,一拍桌子:“所以!此乃妖兽!“天苗铺”那个卖宠物的苗人,就是妖人!鸿胪寺刘老爷子的爱婿,和刚上任不久的长安录事徐大人,死前都去过他那里,一定就是被他这些妖法给害了的!”
小老虎一听,原来还抱着酒壶的,急了,呲着白牙就对着范居卿怒吼。萝卜长赶紧安抚他的爱宠,离不赞同的说:“范大人如何以为,这是妖法呢?”
范居卿跳脚:“用这样的方式卖宠物,不是妖人,宋老爷还能另做他解?”
离轩然扬眉,显露一个略带嘲讽的冷湛的微笑:“不要把什么都和妖联系在一起!这种程度就想称为妖?还不配!
实话告诉你,这种雕虫小技的存在,咱们大家不是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吗?”
范居卿茫然:“我从来都不知道啊!今天这次瞧见,我才是第一次接触呢!”
某离有点意兴阑珊:“大人说笑了。大人很小的时候,就应该听过著名的文王羑里演八卦,武王伐纣灭商汤的故事吧?
范居卿瞪大眼睛,我则在旁边嘀咕:“千百年来的封神榜,谁不知道啊!”
某离点拨他:“那你还记得,周文王的儿子,周武王的哥哥伯邑考是怎么死的吗?”
范居卿摆出一副当然的姿态:“怎么不知道,殷帝乙三十七年,帝乙去世,儿子帝辛即位。他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暴君商纣王。
纣王无道,倒行逆施,惹怒天下民怨沸腾。听说西伯侯姬昌在西歧积德行善,颇得人心,担心他说不定会夺取殷商的天下。就把八十二岁的姬昌抓了起来,囚禁在羑里。
司马迁大人在《史记》里说,姬昌不仅没有反抗,还乖乖呆在牢狱中演习周易,居然做出了成绩,消息传到纣王耳中,他还有些半信半疑。为了检验姬昌是不是黎民百姓口中的圣人,能不能知过去、测未来,纣王想尽了办法,要考验西伯侯。
这时,他身边有人,给他出了个意想不到的主意——将姬昌长子伯邑考杀死,用他的肉做成肉饼,然后派人把肉饼送给姬昌吃。西伯侯如果不吃君王赏赐的美食,那他一定是知道,这肉饼源自儿子,那他就真的是所谓的“圣人”,那他就一定必须得除掉!如果西伯侯吃了,说明他只是个骗子,一个蠢材!
肉饼送到姬昌面前时,为了打消君王的疑心,姬昌最后忍着悲痛,勉强将肉饼吃下。纣王听了下人的汇报,嘲笑他说:“呸!连自己的儿子都吃,他算什么圣人?年纪又一大把了,八十多,马上就要死了,还防他做什么?”于是就放了西伯侯。”
离提出重点:“那历史里说,西伯侯吃完肉饼,有什么反映?”
范居卿板着脸:“据说西伯侯吃完肉饼,当场就着探子的面,吐出了一只兔子,兔子活蹦乱跳,从此就由姬昌养着了。还据说,那兔子,就是他儿子伯邑考!”
离玩味的说:“就是最后这点细微末节啊! 你看出来了么?食肉——吐宠!”
“哇!——”我们全体、尖叫。
离奸笑:“其实,历史深处的那个阴暗的角落,就在范大人刚才说的——纣王身边向他出这个主意的那个人啊………。。”
我问:“那个人在这个历史事件中,连个名字都没留下,他有什么好说的?”
离用手指敲敲桌面:“注意!是他进献了这个方法,一切步骤都是按照他的安排,进行的!他才是主使者!”
绿绮忍不住哀求:“宋老爷,给揭晓吧!”
离同意了。喝了口汤,清了清嗓子,开始说古:
“那个人,其实是商汤时期,有名的猃狁一族的族人。这是一个古老的民族,原来生活在猃、岐之间,民风彪悍而淳朴。这一族的人,自古流传,有与天沟通的能力,所以历代,能人异士辈出。
他们会用石头进行精确的占卜,会用鸟毛进行短暂的飞翔,他们的族民虽然人少,却非常的兴旺。
帝辛用荣华富贵,高官厚禄的允诺,邀请他们出将入相。他们也确实在帝王身边,尽到了为人臣子的义务——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尽管手段有时狠辣,但绝对都是到位的。
食肉——吐宠,就是猃狁一族的秘法之一;其他,还有很多很多。猃狁得到帝王的信赖,权势滔天,却得罪了下一朝的君主。
等到周朝开国,周武王记恨旧事,对猃狁一族,大肆追捕,格杀勿论,甚至冒着丢掉“慈爱天下”的美誉的风险,也毫不让步。猃狁一族因此被迫离开故土猃、岐,四散天下,来分散周朝给于的压力,不断积蓄自己的力量。其中一小股,逃了了南疆,把各种秘法,也带到了那里。
因此,虽然历经人事变迁,南疆有人会此秘法,仍然是不奇怪的!”
众人呆住了。
我把离拉到一边,小声说:“商周之事——那只是传说而已啊…………”
离沉默的许久,艰涩道:“你,我这样的存在……。。将来,也只是传说而已………”
那厢,范大人铁拳紧握:“不管啦!就算不是妖怪,会秘法也是最大嫌疑!我立刻打招呼,先捕起来审审再说!”
凶物为何
凶物为何
苗人掌柜被抓起来了,据说被捕的那天,西市的许多外族店家看见,居然是“异域司”出马,纷纷提早收摊,关门打烊,生怕被殃及。
范居卿销声匿迹了好几天,估计是严加拷问嫌疑人。萝卜长带着他的小老虎四处献宝,不过大家都把他当成一时心血来潮,豢养了一只普通的猫咪,把他弄的很尴尬。
小飞飞这几天,又开始缠着我换新的故事。说老的书,有好一段时间了,听众的口味,也应该调剂一下。我准备投入新的摹写书稿的工作,尽快给他弄个新传奇。
《太平广记》不错,《六朝志怪》也极为合适,现在长安的百姓听的有经验了,也刁钻起来;听闻附近已经有几家酒楼,模仿这种方式,不过因为没有小飞飞手里的优秀剧本,所以生意惨淡。按照这样下去,不弄点刺激刺激,小飞飞的收成铁定下降。
我花费了好几个晚上,抓耳挠腮,游离于种种选择之间:
《古镜记》的故事很有创意,王度王先生从汾阴侯生处得到一面古镜﹐能辟邪镇妖﹐王携之外出﹐先后照出老狐与大蛇所化之精怪﹐并消除了疫病﹐出现了一系列奇迹,最后古镜在匣中发出悲鸣之后失踪……。
多惊悚啊!不过考虑到现在长安府还在办更加离奇的“笑脸杀人事件”,我还是不要顶风破坏舆论氛围比较好!
要不《离魂记》?张倩娘与表兄王宙是娃娃亲,自小青梅竹马,但倩娘的父亲张大人,嫌贫爱富,撕毁承诺,要把倩娘嫁给老不死的李财主。倩娘知道后,吐血垂危,王宙却被张大人赶出府第,两人就此诀别。当天夜里,王宙在船上忽然见到了追来的倩娘,两人一起私奔,在外地住了五年,生了两个儿子。等到王宙考取功名,有了地位,两人这才衣锦还乡。王宙一人先至张镒家说明和倩娘私奔的事,谁知道发现真倩娘一直卧病在家,出奔的是倩娘离魂。两个倩娘相会,即合为一体。
我真的打算为这个令人流泪的爱情故事做小抄了,小飞飞却跑来告诉我,最近酒楼里听书的女客人锐减,男客人日增。泪,爱情小说通常最吸引的是女客,我只好PASS掉它了。
思来想去,最后定稿《李娃传》:世家公子进京赶考,在京城被无意中拉进青楼,与名妓李娃相遇相爱。日耗斗金,最后沦落到被妓院的嬷嬷骗光钱财,绑票勒索。谁知其父了解详情后,不仅未赎,反而鞭挞其至死。后流落街头,惨不忍睹,复得李娃偷偷救护督促,发愤用功,应试得中。其父回心转意,认李娃为儿媳,敕封一品夫人。
男人们,多喜欢身世复杂,背景雄厚,却白手起家,奋斗天下,还有美女相伴,致死不渝的故事。这里有曲折,有□,有美色,有磨难,最后还有荣华富贵,是最为讨喜的说书故事了!
一个故事磨来磨去,才磨到半山腰,萝卜长带着他妹妹又来蹭白食了。对于这两位天雷人物,我已经放弃了。吃就吃吧,好在眼下咨询馆的收入,还够开销。绿绮说的更好:“总要一天,要萝卜长连本带利,统统吐回来!”
萝卜长由于最近忙着给他家爱宠物做玩具,已经旷工,哦,听说是请假好几天了。根据此人说法,我自己翻译了一下:他家宝贝现在还小,处在活泼可爱的幼年期,生长发育还不成熟,需要得到全方位的照顾,关怀和爱护。各种玩具是必需品,长安城的木匠铺已经被他跑遍了;大大小小订购了十余种。虽然他已经达到二十四孝宠物主的级别,但是,每次我看见某离在他身后暗笑的表情,就总觉得,他是剃头挑子自己热。
今天午餐的时候,绿绮提议去看看范大人的案件,审理的怎么样了。小老虎以迅速吞肉完成午饭的实际行动表示支持,萝卜长自然无话可说。何愁飞坐等《李娃传》不果,闲极无聊,积极参加。罗红瑶听我们描述在“天苗铺”买宠物的过程,既害怕又感兴趣,打算跟随大部队行动。我瞧见某离抄着手不紧不慢的附和,决定也凑份热闹。
长安府的牢房是许多人一辈子的噩梦,偏巧萝卜长透露,还没有定罪的“重点”“嫌疑犯”,都关在前面的所谓“偏牢”里——也就是咱们现在说的暂时拘留所。他们基本都比较倒霉,因为进了“偏牢”,就离定罪只有一步之遥。这里,不是名人,就是名案,要么就是案情重大,或者牵连深广,再就是上面指定。总之,没有人给翻案,那结果为——死定了。
这里,我来过一次,但是那时还懵懵懂懂,记得是来探望辛瑶琴辛大美人。如今故地重游,颇感世事变幻无常。
范居卿接待了我们,毕竟大家打的是“协助办案,免费顾问”的旗号。范大人介绍现在进展是这样的:苗人掌柜抓来后,抵死不招,咬紧牙关,横竖做哑巴。
范居卿无奈,动用了大刑伺候;不过事前因为听了某离的旁白,又怕确实造成冤狱,到时查无实证,反而惹的西市的外族商人闹事,不好交代,还是下手留了点情面。
没想到,这苗人掌柜,倒真是条汉子:上夹棍,仗屁股,抽水鞭,一一硬挺了下来。结果反复昏过去,又醒过来,再昏过去,再醒过来,把衙差们闹的叫苦连天。
范居卿于是下令把“天苗铺”搜了个底朝天,除了一屋子普通的猫猫狗狗,鱼鱼鸟鸟外,就数厨房里的三十小碗腊肉最显眼。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范居卿眼见不好,终于重锤出击,先在逼供处,把三十小碗腊肉,一一摆上,再绘声绘色的描述了,我们偷窥到的,掌柜卖宠物的过程,并且威胁他,要把所有这样买过宠物的小姐,全部请出来指证,苗人掌柜才开了口。
开口,也只是指天发誓,他这些肉,全部是动物的肉,没有一样是人肉。卖宠物的方法是他们老家代代相传的行商方法,也没有害人之意。长安府管的再宽,也不能阻拦人家正常做生意啊,范居卿愁的觉也睡不好了。
我们说想去看看牢里的苗人掌柜,范居卿也同意了。
牢里和上次我来探监的情况,没什么区别。依然是那么的阴惨惨,冷森森。
这里的犯人和正式牢房里羁押的不同,很奇怪,这里四周都是静悄悄的,没有犯人和犯人之间说话啊,斗殴啊的现象,再加上一人一个“标准间”,气氛极其诡异。
偶尔只有衙役们巡查时来往沉重的脚步,在青石砖的地面上,嘶哑缓慢,有机会配合领犯人时拖的镣铐,能刺穿潮湿郁闷的空气。这里,就是恶魇熟睡的地方吧。
牢头在前面带路,我们尾随着范居卿,走下石阶,灯笼里昏黄的烛火,蔫头蔫恼忽明忽暗的闪烁。
苗人掌柜的号子,就在里手第一间,站在过道口就看的见。牢头把灯笼交给范居卿,一哈腰,行完礼就自觉的退下了。
范居卿把灯笼靠近铁栏,抚着额头高喊:“有人来探监了,快起来!”
角落里一个身影抖动了一下,慢慢挪了过来,瞧见我们,一个也不认识,只仔细瞪了萝卜长怀里的小老虎一眼,苗人掌柜继续靠在墙边发呆。
小老虎就和望见亲人了似的,张牙舞爪,“呜呜”直叫;萝卜长拼命安抚,小老虎只把声音略微降低了一点。
苗人掌柜见萝卜长手忙脚乱,也不做声,只对着小老虎摆了摆手,它就又安静了下来。
我仔细瞧了瞧,苗人掌柜那张异族风味浓厚的国字脸,被打的肿起老高,跟猪头似的。身上衣衫破烂,还有点点暗红,疑为凝固的血渍。嘴角有干涸的白色液体,惨啊!
某离却在我耳边偷偷说:“还好,没上大刑,全部只是皮肉伤!”
闻言,我再次肯定,此老妖眼睛能取代X光加彩超技术!
绿绮却回身冲着后面喊:“红瑶啊,快点过来啊!呆站在那里做什么?”
罗红瑶站在过道口,抱着她心爱的小貉,低声怯怯的说:“我……。我不过来了………就站在这里吧………。我有点儿害怕………。”
萝卜长一听妹妹说害怕,立刻奔了过去。范居卿也紧随其后,护花之心显形于色。我们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只好集体出来会合。
范居卿摊开手:“看见没,我多为难啊!这案子,叫我怎么审的下去啊!所有的线头全断了!唯一一个还是形同哑巴………”
离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别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范居卿失望的说:“宋老爷,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我也不想啊,可是上面压的紧啊!”
离呵呵一笑:“你上次说,死的五个人,没有相同点;这次两个,唯一的线索,就是死前都去过“天苗铺”,对吧?”
范居卿牢骚满腹,但是还不敢不耐烦的点头:“是呀!”
离又说:“那你这次有没有和前面一样,查一下两位死者的出身呢?”
范居卿辩解:“怎么没有!我一上来就把焦点关注到苗人掌柜身上,坚持抓他,就是因为,我早已事先探得,鸿胪寺刘老爷子的爱婿;和刚上任不久的长安录事徐大人,两个人原来都是苗人出身!”
最新八卦啊!而且说出去绝对是长安城目前最大的八卦啊!我两眼顿时冒出粉红色的泡泡:“快!快点说说!怎么回事!”
范居卿瞥一眼周围,压低声音:“鸿胪寺刘老爷子的爱婿,夏鹏举,当年是在京里捐的小官儿。被刘家女儿一次外出,无意中看上了,托媒人约的亲事。我去户部查档卷,他当时捐官儿的纪录上,写着出生是苗地啊!
还有,刚上任不久的长安录事徐大人,那可是这次殿试过的。我听说他进京赶考的时候,住在“雅福客栈“,还特地去核实过了!他也是来自苗疆!”
我们齐刷刷点头:确时巧合!那掌柜的嫌疑,就更大了!同族人之间,搞不好是什么之前的纠纷……
离却说:“于是,你就圈在这个死胡同里啦!你就没想过,也许,凶手真的不是掌柜他么?”
范居卿惭愧道:“不是没想过,是不想去想了,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