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口花花又不要费一文钱,咱就往高处吹,往大处吹,捧死你!我腹诽。
腹诽归腹诽,回到咨询馆,还是老老实实奉上,前次自己私藏的一袋子腌制好的菊花干,其实看见某离吃的开心,我还是挺高兴的。
三日后的酉时,我正大光明陪同进宫。
穿着跟班小厮的标准服装,用小飞飞贡献出来的易容化装粉,经由绿绮巧手调配进了不损伤皮肤的纯天然成分(蛋清一份,面粉数两),在脸上涂的厚厚一层,成功让看宫门的都以为,宋大官人家财最近又有直线增长,连同随侍全肥成猪头。
热闹啊,一恍惚间,仿佛整个长安的名人,都会集到御花园了。每桌坐的均满满的,觥筹交错里,人头晃动。
文官们的宴席上,上演的都是最常见的酸叽叽的较劲,你吟两句诗来,我对几幅联。当然,主题还是围绕着本次作画比赛,歌颂的也不出“神品”的范围。
武官们的宴席上,则多半是大老粗豪气的斗酒之类。毕竟皇宫内院,还没有人敢放肆喧哗如划拳。也有几位老将军,精神抖擞的议论着什么,作画也是战场,本国在不见硝烟中,赢的出彩漂亮。
不过,鼻子灵敏如我,自然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武后禁止靠近太液池边赏画的旨意,看样子大家都知晓了,而且贯彻的极为到底。
武后坐在吐蕃使节团的最上席,一身明黄,金灿灿看久了都扎眼,不愧是女王,气势十足。
左边就是耶律轻尘,一袭月牙色白衫,很有点轻灵俊逸的派头,又有一定年岁,不知内情还以为此人弱鸡一枚呢。
右边自然是当红的李子拓,故作老成,藏蓝色的袍子,稳重不少。就是配上肩膀上乖巧的小乌鸦,怎么看怎么不搭调子。看来武后是真的宠他,都不限制宫中宠物携带问题。
其实,年轻就是资本;青春年少,穿什么都好看啊,这孩子,怎么不懂呢?
下面的使节们,穿的则是极其隆重正式的吐蕃服装,五颜六色,我看的很开心。
宴席的食物非常可口,不愧是御厨们的呕心沥血之作。我和离混在不起眼的尾席,居然没被揭发。是大家都视而不见,还是他老大手眼通天,不得而知。
尾席是最靠近太液池的,当然还有不少距离,看画是断然看不清的。不过池风吹来,舒舒爽爽很是惬意。我竟然发现,本席上,还有目前西市大门口,“香香鸭”他家,最轰动长安,男女老少,皆喜品尝,哦,是“啃”的独家秘制产品——“香香鸭脖子” !
这个也进宫了?我百思不得其解。旁边的小太监瞪了我一眼,嫌我也是下人,这么多嘴,简直丢同行他的脸面。看见离回头用眼神示意询问他,又立刻讨好的凑近耳语到:“最近主上就迷他家的鸭脖子……。。”
我倒。
傍晚时分,天空中蒙蒙胧胧,恰似抹过一层冰冷的浮灰,偶尔飘过几片粉霞,被立刻映衬的分外红晕。大家吃的都进行一阵子了,能喝酒的也一壶见底了。我趁机也啃了好几个鸭脖子了,虽然满手是油,但是——呜,真的好好吃,好好吃啊,一定要回去叫绿绮多买点做零食!
一眼瞥见李子拓带着他心爱的小乌鸦,正向我们这桌走过来,我用胳膊捣捣离,离也点点头,表示注意到了。
李子拓直奔席间,也不和其他人打招呼,明了的对离一作揖:“宋老爷吃的好吧?可有空闲否?陪小弟太液池边,走走如何?”
离赶紧一把拉起他:“叫大哥,大哥就行了”
呸!恬不知耻!三千多岁的“大哥”!装什么嫩啊!我在他们背后挤眼睛。
小李和某离,并排缓步走向太液池边。我匆匆忙忙跟在后面。小李也不说话,只低头默不作声,静静的走啊走。
空气有点沉闷,离也只好不做声,看着他满腹心事的样子,干着急。
终于来到太液池边,李子拓却突然加快了脚程,健步如飞,把离很快甩出一大截。他急急的在“一笔伤心”画框前,一停身,站定。冲着离指指说:“好了,你不要走了,就站在那里吧!”
切,我目测了一下,我们和他至少五十米的距离,那还谈什么心啊!我冒冒失失的喊:“怎么不走了?”
李子拓摇摇头,对着水面长叹一声:“你们都听说了吧?”
我和离对视了一下,脑子里飞快转过万千想法。
李子拓又握紧了拳头,旁若无人的对着水面,忿忿的大喊:“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我和离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就只见,忽然,平静的太液池水,象煮开了一样,“咕嘟咕嘟”,开始翻腾。
一开始声势还小一点,很快,就波浪起伏,有一股山野里青草的气息,混合着浓郁稠烈的皮草味,扑鼻而来。独特的逍雅,不喝酒也闻之微醺,起初很淡,一眨眼浓厚的心神开始动摇,脑袋立刻卷成糨糊,比特级迷香还厉害百倍,心“蓬蓬蓬”,跳动的开始不规则,如果有人在旁边,叫我干什么去,我都愿意。
天色这时也陡然转变了,暗淡了不少。反常的是,云霞却一团一团,多了起来。开始的粉红,很快变成赤红,一刹那是绛红,最后,红的好像用手轻轻一掐,就可以滴下许多许多的血来。
御花园里的人们,开始有点慌乱了,这是什么场景啊?
就在此时,天边有一团流星,划破长空,剽悍无比的直奔太液池而来。转瞬之间,停了下来。众人皆大声惊呼。
那不是流星,是一个女人,一个浑身上下一身黑的女人。
黑发,顺滑如水的披散在身后,不象时人故意盘起或者银簪挽住,充满生命的春意。
黑眸,深沉伶俐的比太液池深潭里的水波还更盛一筹,里面恰似有无数看不见,只感觉的到的火苗在跳,在燃烧。
黑裙,从上到下,只一身黑裙,没有任何首饰,花纹,只是黑,浓重的黑。
与之相反的,是女人的白。
光洁的额头,露在空气中的双臂,修长暧昧的小腿,精致迷人的光嫩双脚——在黑色的衬下,莹白的简直过分——刚出窑的白瓷都比不上。
我心神震撼,脑中突然冒出四个看起来和她毫无干系,却自己觉得万分贴切的字:烟视媚行。
女人悬浮在太液池中央,脚下的水波还在翻腾。她伸出葱指,遥遥对着李子拓说话了。
声音不大,又在远远的池中,但是,却出其意料的清晰,仿佛每个音节都敲在我们的心上。
“李子拓,身为凡人,居然盗取,我天之九部的绝世画技,迷乱人间,干乱天和,祸延黎民!
而你,胆敢私偷凤凰精魄,铸成殇劫!罚你一夕白头,三夕到老,妖魂永远无法回归昆仑,轮回也生生世世,承受南明离火日日焚身之苦!”
女子说罢,赤足一点碧波,化为云霞,绝尘而去。
李子拓当场大叫一声,昏倒在地,不远处的小太监看傻了,楞了一下,才想起跑来搀扶。
离用单手捂住眼睛,低低呻吟了一句:“唉……她果然来了?”
我用异常不稳定的干笑声问:“她是谁?”
离僵硬的说:“连女娲娘娘都要让她三分的上古第一妖女,昆仑天之九部中三大部的头号主持——姑射仙子!
我错了吗
我错了吗
御花园的晚宴,不欢而散,耶律轻尘若有所思,什么也没多说,当晚都不顾女帝客气的挽留,带领吐蕃使节团,撞鬼似的,日夜兼程,赶回西域去了。
李子拓被立刻送进了太医院,五个当世名医会诊的结果,都是郁结于心,血热火怒。他老爹陇西郡公,当即要求下药救治。院长却发话了,须长时间草药调理——但让人马上醒过来,还是可以的。
一味药丸下去,半盏茶功夫,李子拓幽幽转醒过来,神智经测试非常正常,由李老头儿领着,火急火撩的辞别女帝,回府休养去了。
我和离回来后,在咨询馆一边跟绿绮和小飞飞解说这件奇闻异事,一边感慨个中内情高深莫测。
离说,姑射仙子一般没有大事,绝不出山,所以,我们都能断言,这次的“一笔伤心”在她那几部,到达“橙色警报”的级别。
绿绮问:“听听姑射仙子的口气,李子拓要是一夕白头,三夕变老,陇西郡公还不哭死?”
我努力想了许久,挠着脑袋说:“好像姑射仙子的意思,说的不是他啊……。。”
唉………,大家除了哀叹,还是哀叹。这好好的人,怎么摊了这么个状况。
第二天下午,“养墨堂”就把人物肖像图,送来了。不愧是给自己的老板办事,速度堪称一流。我捧着装裱的精美到家的卷轴,乐呵呵的摸来摸去,离也想凑上来,被我一掌拍掉爪子。
“去,干活去!把这个挂在大厅后面的墙上,这样一进门,爱东张西望的客人,就能注意到这幅画,咱们的品位就上升了,混的就是个门面嘛!”
离摞起袖子,嘿哟嘿哟在墙上钉好钉子,定好位置,就准备往上挂。
“不行啊,太歪啦!往左点!”我在后面指挥。
离赶紧把画轴往左挪挪。
“可是又太下了啊,看上去都没有仰视的感觉………”绿绮小声嘀咕。
“对对对,是太下了,再往上点!”离又遵照我的吩咐,把钉子往上挪。
仔细看看,大厅横条不够,于是,我再度发话:“阿离啊,要不再往左一点吧………”
离头上开始冒黑线。直接把画用胳膊伸到左边:“你先看看行不?”
我端详了一会儿:“还是不行………。”
一下午,我们就在离愤愤的左移右挪中度过。
直到黄昏要开饭的时候,何愁飞回来了,我们也定案了。离给气的已经说不出话了,恨恨嘟囔:“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受这种罪!”我一边抹着他的背心:“顺顺气啊,这本来就是苦活儿嘛!”一边示意绿绮赶紧上茶。
何愁飞奔到壁前,抱着胳膊观察了半天,肯定的说:“真不错呀!以后我又有点面子了!”
咨询馆得到员工家一样的认同,我真开心。
就在这时,外面“咚咚咚”,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直冲我们大门而来。我们只见一个身影,踉踉跄跄的闯进咨询馆,奔到我和离跟前,下襟一撩,“扑通”一声,就这么硬生生的跪倒在地。
我们仔细一看,哟,这不是李子拓李小画师么?当红炸子鸡这么一跪,谁受的起啊。离赶紧起身要扶,谁知李子拓一下攥住离的手,带着哭腔说:“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他吧!我给你们磕头了!”
啊?我们集体傻眼了,李子拓却以为我们不肯答应,掌心按地,在离脚边,对着坚硬无比的青石地面,“碰碰碰”磕起了响头。
离迅速一把拉起他:“大兄弟,别这样啊,有什么难事,尽管说出来无妨。只要能办到,我们一定帮!”
李子拓的额头,已经肿起了一个红红的大包,他用手背抹了一下泪眼,道:“阿爹去托过关系了,大理寺卿推荐说,上次在名妓辛瑶琴的案件里,你们是帮忙第一个找到尸体的。你们咨询馆非同一般,能人异士卧虎藏龙,你们一定能帮忙解决我的难题!”
所以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我们咨询馆这头还未发育成熟的小仔猪,就是这样被卖掉的。
离问:“是救治你的病吗?”
李子拓眼睛红的更厉害了,他向门口一指,道:“不,请你们救救她——”
我们齐刷刷向咨询馆门口看去,只见李思训李老爷子,正紧张的站在廊檐下,身后还领着个看不清楚的人影儿。
离向他们招招手,老李立刻带着人进来了。他一侧身,我们这才得以一窥。
这是一个姑娘,穿着朴素的土灰色婢女罩裙,身形瘦小,纤纤弱弱的 ,只在我们跟前一站,自上到下,都透着恬静的气质,很宁静很淡薄的感觉。但奇怪的是,她头上戴着一顶大大的斗笠。黑色的面纱,把她的整张脸,遮掩的严严实实。即使我们咨询馆,每个角落都上了明蜡,依旧照不见黑纱里面的真容半点。
李子拓对那姑娘说:“拿下面纱,过来见见这几位吧!”
女子“恩——”了一下,用小小的玉手,取下斗笠。我们一看:也……。。长相平凡,不过是个普通大户人家的十四五岁的小女婢嘛!再一看,不对,骇人的是,这女子,虽然眼神平静,面容却异常憔悴。
更令人惊讶的是,她脑后那一捧秀发,是雪白雪白的银丝,银丝极为杂乱,根本没有梳理好,如枯草丛生,岔岔相连,根根纠缠。
我们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要戴斗笠面纱了,以此等年纪,此女容貌,配上一头枯草白发,着实走在长安街上,惊世骇俗,引人注目。
李子拓愁苦的把她拉到身边,指指我们说:
“这位是方息心方馆主,这位是宋天离宋老爷,那边是绿绮姑娘和何愁飞壮士。”
女子欠欠身,微行一福,有礼有节道:“婢子小鸦,见过诸位,这厢有礼了……。。”
我们赶紧回礼,李子拓则千愁万绪,不知道从何说起,只不住的哀求:“求求你们,救救鸦鸦,救救鸦鸦吧………她就要活不成了……。。没有她,我也活不成了……。。难道,我真的做错了么?”
何愁飞连忙拉来两把椅子,让李老头儿和小鸦姑娘,坐在李子拓旁边。绿绮捧来热茶,可他们仨没有一个有心思喝。李老头儿更是接在手里,不知胡思乱些什么,一哆手,差点把茶碗碰翻。
离瞅了瞅小鸦姑娘,寻思了片刻,闷声问:“难道……。你才是被罚…… 一夕白头,三夕变老——的那一个?”
李子拓都要再次哭出声来了:“是啊,不是我,是她!
这一切,都怨我,都怨我啊!”
小鸦姑娘轻轻笑了一下,直接用袖子,小心翼翼的起擦李子拓的眼角,温柔的说:“不,不怪你,谁都不怪………”
离指指李子拓说:“兄弟,你还是把前因后果,细细道来吧!”
李子拓点了点头。
少年相遇
少年相遇
李子拓,未被授名之前,还叫做小李子的少年,出生在大画师府第。
自小就无父无母,索性下人们都很疼爱他。几个老妈子,像黄大婶,俞大娘他们,都是看着小李子生下来,受到他母亲托孤的。
小李子的母亲,本身人就温婉,当年选在老夫人身边,也从来不摆高等侍女的架子。她一手好的绣活儿,精妙绝伦,府里的其他丫鬟,怀着羡慕和希望来讨学,她也从不藏私,都是手把手的教。
高等侍女的薪水,是整个府里,除了大总管以外,银两最宽裕的了。一个孤身在外的女子,吃喝用住全在李府,她根本每月花不完,都能攒下很多。府里的低等下人们,有不少遇到切实的困难,听说她人好,也厚着脸皮来借钱。她从不拒绝,只要向她开口,她就帮忙,以致后来经常还不到月底,银子就光了,她也不以为意。
下人院里大家都喜欢她,所有后来她出了事儿,不少人哭的伤心了好久。她临死前将襁褓中的幼婴,托付给了交情最好,自己最信任的两个女人——黄大婶和俞大娘。
其实不仅是黄大婶和俞大娘,下人院子里,任谁看了瘦不喇唧如皱猴一样的小婴儿,再怀想一下他可怜的母亲,都要掬一把泪,奉献一把力。
李子拓就是这样,吃百家饭,穿百补衣长大的娃娃。他的母亲签的是卖身死契,即使母亲去了,大总管还是自然好心的做了个顺水人情,算他为李府的家生奴。
奶娘是独立于下人院的外聘人员,大家手短够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