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拿着铁杆,一摇一摆上路了。我仔细的对着地面,三步一个距离,抽抽戳戳。离也并排和我保持三步距离,进行同样的动作。
几分钟不到,我们奇怪的举动,就吸引了不少围观群众,和七大姑八大姨的流言飞语——我们忘记了,新产品面世,都是要饱受世俗眼光的歧视的。
于是,我用胳膊肘捣捣离:“站直,挺胸,就当这个是拐杖用,眼睛往前看!”
离低低咒了几句,无奈的仿造我的样子,充起了老爷,只不过拄的拐杖,实在挺好笑。
我们就这样,在地图圈圈的范围内,绕了一早晨。
路过 “城理司”的时候,离还说,要出钱赞助修葺一新,结果绕到昭国大街,就差点被拐弯口的一大摊水滑一跤。恨的他立刻收回许诺,可怜的 “城理司”,脸面就这么又糟糕下去了,我坏笑。
今天永达巷抢购的是水粉胭脂,胶州“澄心堂”最名贵的好货,居然半价打折。我虽然不用,却想给绿绮带一瓶。想当然而,又给离拉走了;更想当然尔,胶州“澄心堂”亦是他家的分铺。
捶胸顿足没抢到的我,只好慢悠悠跟在离后面,继续晃官道。走着走着,又走到明德门口了。这次我学乖了。卖菜的贩猪的,我一律——让!
谁知今天这样的进城户还真不多,门口冷冷清清,稀稀落落。小队长居然在不远处咳瓜子。鄙视之。
忽然,不远传来马车声,为首一人疾驰而到,手展黄绢:“皇上御赐通关令:吐蕃使节团进城!——”
“哗啦啦”我耳边顿时一片车轮骨碌声,一辆辆豪华的马车,从我身边绝尘而过,吓的我赶紧跳到一边。
围观的群众们也挤挤攘攘,主动让出一条道,免得被马车轧到。等马车队走远了,人群散开,我一看,得,和离又走散了,还是得自己回家。
都是传奇
都是传奇
灰头土脸的蹭回咨询馆,绿绮香喷喷的饭菜,还在锅里酝酿着。我于是拉着依旧比我早到的离,坐在角落里顺风顺水案情分析。
一个早晨全拿着007金属探测仪戳来戳去,我的手都酸了。老爷做派的我,惬意的把胳膊递给离,吩咐道:“快,给大爷捏捏,再不马杀鸡一下,要残了!”离固然不懂“马杀鸡”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自然的敲敲揉揉,让我觉得服务态度超级赞啊!
不在腐化中堕落,就在腐化里成才。既然天没降大任于我,照样苦我心志,劳我筋骨,那我也只能认命了。
我托着腮,一边思考,一边说:“阿离 啊,你看,戳了一早晨的马路了,什么也没有戳到。我们判断失误了么?”
离想了想,问:“那长安城里,还有哪儿符合,辛瑶琴藏尸地五大原则?”
“哪五条?”
“一。在半个时辰内,能够来回的“浮香楼”周边。
二.公开的公共场合,即非商铺,人家,官衙。
三.不是水路,而是陆路。
四.“城理司”不愿顾或者顾不过来的地方。
五.能同时埋很多具尸体,而不被人发现。”
“实在是太难了!听完你这五条,我头都炸了!”真是绞尽脑汁啊………。我的福尔摩斯,我的爱伦坡,我的江户川柯南……。。你们在哪里?我深情的呼唤你们…………。
还是绿绮好心的推推我,说:“东家,饭菜都上好了,可以吃了!”
不满,我故意找茬:“小苹果,为什么今天午饭开得特别晚?”
“因为烧的菜多呗!何愁飞说要回来吃啊!”
“啥?他的午饭,不是由惊月楼负责提供的么?当初我和掌柜说好了的!回来挤占我们的口粮做什么?”心疼啊。
“因为今天吐蕃使节团,把惊月楼全包了!掌柜清场,我也只好歇业一天。”何愁飞一边乐呵呵的解释,他白得的休息日,一边大步迈过门槛,跨进来。
我们全部聚集到桌边,开始用膳。何愁飞扒着碗里的红烧鱼,表扬绿绮道:“还是你做这鱼,味道最好吃!”
我问:“吐蕃使节团排场很大吧?”
何愁飞直点头:“是啊,他们带了足足十马车的贡品,说要献给皇上,作为这次请学的礼物。十马车啊!我在一楼门口,看的眼都红了。光观察一下,脚夫们抬箱子,后腿那蹬的劲儿,我就知道,里面扎手货可亮招子了呢!”
我飞快的朝咨询馆门口瞟了一眼,正午吃饭时分,没人路过。于是压低声音道:“职业病又犯了吧?注意用词!小心影响!送这么多东西,就为那啥“请学”?”
何愁飞红着脸说:“就是为了那啥“请学”!我亲耳听见礼部官员,安排他们住宿时,和老掌柜说的。”
“请学是什么意思?”我没听说过,只知道“留学”。
一直没有做声的离,突然插话了:”请学,就是请教学习。美其名曰技艺交流,其实就是吐蕃人来我们大唐挑战!”
“挑战?”我一听,来了兴趣。
“挑战什么?刺绣?诗词?武功?兵法?还是各种手艺?”绿绮也忍不住,加入我们讨论的队伍。
“现在还不知道。我也是才从礼部得到的风声。今晚吐蕃使节团,面见皇上,宫中会大宴群臣,到时肯定就知道了。”
“你也被邀请了?”我吓了一跳。
离摇摇头:“士农工商,商家始终是末九流。”
我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就装吧,我才不相信呢。长安首富,你那白花花的银子,当真都睡觉去了么?”
何愁飞和绿绮,在旁边看的窃窃偷笑。
我转过头,对他们说:“不过,这次吐蕃使节团手笔可真大啊!我和离就是中午,在明德门的城门口,被马车车队冲散的。”
绿绮一边嚼着青菜帮儿,一边含含糊糊的说:“东家,别扯了,你昨天中午还不是一样迷路,一个人回来的……”
“是走散!不是迷路!”就算我是路盲,也不能承认莫须有的罪名!
“嗯嗯,是走散,是走散”,绿绮在我樱木花道般杀人的眼光中,败下阵来:“那个………明德门一向就是全长安,除了西市以外,最热闹的地方………。。”
一听这话,我脑瓜中,有一根弦,“咯噔”一下,绷紧了。明德门一向就是全长安,除了西市以外,最热闹的地方………。。明德门,对呀,就是明德门,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我匆匆拉起正在喝汤的离,说:“走,快去明德门!”
离差点给呛住。“明德门?”
“对,就是明德门!我急切的说:“辛瑶琴就把尸体藏在明德门了!
你看,全长安,除了西市以外,人最多的地方,就是明德门,而且就在“浮香楼”周围,绝对的公开的公共场合。
那里进程出城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城理司“根本没办法打扫卫生。
辛瑶琴把尸体埋在城门口地面下,官道的必经之路,谁都匆忙,发现不了,地点又在昭国大街南边,拐个弯就到。
最重要的的是,辛瑶琴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根本不需要怎么处理尸体——她只要挖个坑,浅埋进去,一个时辰后,城门开了,从早到晚,川流不息的路人,来来往往的马车,自动就替她,把抛尸现场,踩的平平整整;再说,进城的什么样人没有啊,什么样的味儿没有啊………”
绿绮瞪大了眼睛,何愁飞红烧鱼啃了一半,离懊恼的挠挠头说:“是呀,明德门进城路面下,这么明显的地方,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我嘿嘿一笑:“我真的不愿意用脚指头鄙视你,但是,兄弟,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另外两人喷饭。
离说:“得,若无意外,肯定就在那里了。那里是我们两天来,唯一没有用铁杆探测的地方!我这就去通知大理寺的捉妖小组,封锁明德门,一同挖启,落个证据确凿!”
当天下午,我们和捉妖小组,果然于明德门的城门口,官道的路面下,挖出了最近失踪的N具男尸。一律都是没了脑壳,脑浆全部被吸干,死状惨不忍睹。
紧接着,晚上,大理寺的捉妖小组,就把辛瑶琴逮捕了进去。
接下来的几天,据离的消息知情人士透露,案件审判的极其顺利,但又极其不顺利。
顺利的是,大堂上一摆出那么多恐怖的尸体,辛瑶琴当场就承认了,自己就是杀人凶手。
不顺利的是,后面她只回答了两句话,四个字,就什么也没有招供了。我问哪两句话,据说是大人问:
“你为何杀人?”
答:“猎食。”
又问:“为何手法如此凶残?”
答:“好吃。”
离说,辛瑶琴什么都没有再说,大理寺上报刑部,直接定案是凶杀,她在牢狱内,什么刑都没有受,直接等候午门赐斩。
我觉得其中还有猫腻,离却认为,水太深,辛瑶琴背后一定有什么人,照顾着她,知道无法再荫庇,才将其推了出来,但是还是保护着,临死前,在牢内过的安安生生。所以,不适合再查。
我决定,在临刑前,再去探望一下这个一代大唐第一名妓。
是夜,塞给牢头一两银子,在离打过招呼后,我再次见到了,辛美人。她的容貌没有丝毫改变,只是衣着凌乱了一些,脸色更苍白了一些;掉了很多脂粉,我赫然发现,她的眉毛很淡很淡。
我告诉她明日即将行刑,我告诉她是我带人发现了尸体,我告诉她那晚她没有问错,我就在她的藤柜里,我告诉她当初那卦坤为地的玄机,一切一切,辛瑶琴只听不语。
久久的沉默。
就在我以为,她根本不会再说话的时候,镜妖开口了:
她说:“妖本身,没有道德的涵义。
是人,人本身才有,才定义。”
我一惊:“你认为你吃人,只是在捕食么?”
她又说:“对和错,白和黑,怎样来定位次序?”
我试探道:“一切有情无情,天道定位次序。”
她笑:“纵观有为无为,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我说:“照你的意思,被你吃也是缘分?”
她道:“我吃人,人吃我,谁又说的清……。”
我糊涂了:“谁吃你?你不是好好在这儿么?”
她悚言:“甘心被吃,就不要叹息……即使情尽,也没有怨尤……投身凡间,从来就是一场历险……。。不论输赢,都不会在安宁。”
我赶紧问:“如何安宁?”
她答:“以身证道,修得正果。妄图圆满,唯有息心。”
说罢,合上双眼,不再理睬我。
她说的模模糊糊,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思路天马行空,我有那么一点明白,又没有清晰的头绪,就象看着风筝在高空飞,很好看想摘下来的时候,却发现——线,是断的。
…………………。
第二天,天气晴好,适合郊游,在刽子手来看,也是适合斩首的好天气。
正午,西市开元门外,刑台下,围观的人山人海。刑部特地调了卫兵,维持秩序。
我和离作为大理寺的特邀感谢嘉宾,被允许进入内围。离小心的和我说:“待大人掷签后,你就退远点。”
话音未落,大红签被重重掷下,刀斧手高高举起明晃晃的刑刀,忽然,辛瑶琴高喊一声:“我有话要对她说!”
她指的是我。
我恍恍惚惚的走过去,等她要对我说什么呢?
她冲我绡艳一笑:“在那个年代,他们叫我,霍小玉。”
我大惊:“你留有不同时空的记忆?”
她媚惑众生:“回来,不甘心,我想看看,这个年代的李益。”
手起,刀落,血花四溢,飞溅我一身。
原来,这才是吃人的刀,吃妖的刀。
原来,
辛瑶琴,
霍小玉,
都是,
——传奇。
作者有话要说:本案件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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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生奴 白头鸦》
吐蕃挑战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第五个案件:
家生奴,白头鸦;谁能,一笔成画,画伤心?
私生子,断君愁;自古,不许人间,见白头。
吐蕃挑战
事后,我和离讨论起来,总是很唏嘘。我能够肯定的是,辛瑶琴就是因为,不甘心那一世的种种,才决定施展镜眉蜂的妖法,回溯到现在的时代,来找寻和李益的前世。
而离也说过,镜眉蜂最大的妖力,是可以同时存在于不同的时空,只是他们的记忆,是不能自由转换的。如果转换,就会失去大部分的妖力。
想来,辛瑶琴拼命吃食,也是为了恢复,那连离的普通术法圈,都无法看破的微弱妖力。被捉妖小组一举生擒,也是自然。
“可是,这一世,李益究竟是谁呢?”我意犹未尽。
离凉凉的说:“肯定是唯一一个,留宿”浮香楼“那么多夜,还居然逃出升天的那位了。”
“你是说——太平公主的驸马——薛绍?”我惊疑未定,转念一想,如果单从既成事实,往回倒推,也确实只有他,最有可能。
其实,从薛驸马并没有被杀,就可以猜想,爱熄了,情灭了,执著的镜眉蜂,也许只不过想追寻,生生世世牵绊的那个结——找到,打开,尽焚尘缘化劫灰。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案件破了,罪犯斩首了,应该是个欢天喜地的结局,为什么我却由衷的感到,一丝丝的悲凉呢?
于是,我把何愁飞叫了回来,让全本的《霍小玉传》一律叫停,然后,换上了大团圆结局的新故事:《柳毅传书》。
我还拉着绿绮,连跑了三天永达巷,在大甩卖哄抢的女人堆里,血拼了N上好的丝绸衣料和胭脂水粉。
可是,我还是抹不去,那飘在心头,不时浮现出的不适。离隐约也知道,他却是包容的什么也不说,任我去胡闹。倒是小飞飞私下里,偷偷散布说:“东家需要新的刺激………。。”
新的刺激?我好笑。现在全长安城都在沸腾中,因为远道而来的吐蕃使节团,带来了千奇百怪的希世珍宝,更向武后提出了闻所未闻的要求——名画请学。
离在我的威逼下,八卦的去打听到,所谓的名画请学,实际上是,这次吐蕃使节团,来挑战大唐国威的一项阴谋。他们的主打画师,是名满西域的第一高手——人称“丹青怪笔”的耶律轻尘。
作为奖励,我让何愁飞夜里,去长安城外七里坡,最有名的三大菊园,偷了整整一麻袋菊花片,腌制成了最好的菊花干,给离做零食吃。
耶律轻尘,男,三十三岁,现为吐蕃国师招揽座下,位列副相之职,仅次于大相而已,手握重权,
据说此人天生异禀,幼年时追随父母在大唐经商,因为三岁读书,五岁成诗,不爱玩耍,只醉心于画画一途,故有“小神童”之称。
谣言传他也曾经几次努力,想拜投在名家阎立本门下,但是阎老师不愿意,在自己胡子一大把的时候,还收个外族学生——太惊世骇俗了,人阎老师已经过了标新立异,以促进民族团结,来捞取政治声誉的年纪。
于是耶律轻尘小朋友,含恨离开了长安,那个让他幼小纯洁无辜的玻璃心,碎成一片一片的地方。他聪明的给自己的梦想,调了一个方向——自费打工,周游各国,广访名家,吸纳了不同风格的画风,丰富了不同类型的技巧,终于在三十岁的时候,他的画,闻名整个西域。
何愁飞悄悄跟绿绮说,耶律轻尘的画作,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在西市的黑铺上,被炒成天价了。因为他近年来,事务繁忙——吐蕃国王就是看重了他,游历的地方实在太多,对于各处的风土人情,政治面貌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