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问这个干吗?”飞贼显然很好奇。
我踱步踱到他跟前,露出阴森的表情:“我们新开的这家,是算命馆,能测上下一千年,专门给人斩妖除害,捉鬼谶人。凡是被我们知道了生辰八字,我们就能咒害的他,让他身患重病,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少吓唬我!”飞贼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好,试试!一会儿你就会感觉到全身发热,象冒火一样,那就是我把太上老君的三昧真火,烧到你肚子里去了!”我拿起桌上的小纸人,在上面写好飞贼的生辰八字,对着他,装模做样的吐了口口水,食指一点,口中念念有词。
果然五分钟不到,飞贼就口干舌燥,两眼昏花,不停的添着嘴唇。我向绿绮比了个胜利的V字手势——
其实早在刚才绿绮用鹅毛管挠他脚丫的时候,就按照我事前的吩咐,使劲戳了十几秒他的太冲穴和涌泉穴,这两个穴道本来是足部按摩时,老中医专治妇女阴寒症的,弄到一米八的青春年盛的大小伙子身上,还有好事?
我奸诈而得意的冲他笑笑,看见他眼中露出惊惧的神色,很好,成功!
“现在你相信我得到你的生辰八字后,可以完全控制你了吧?”
飞贼点点头,一副羞恼欲死的表情。“绿绮,给他松开吧!你叫什么名字?自我介绍一下来历!”
飞贼抖掉身上松散的绳索,小声低头说给我们听。
何愁飞,长安城外杜里人氏。父母在“八水绕长安”的圈地案件中,双双被折磨致死,白白贡献出了所有的土地。何小兄弟于是流离失所,落魄街头,混得一身利落的爬墙偷窃的功夫,赖以生存,行内人称“妙手空空玄鸟何”。
“愁飞啊——”我刚想套近乎,小何同志神经质一般的跳起来:“不许喊我愁飞!”我转念一想,也对,外号叫玄鸟的人,要是愁飞,多不吉利!
于是我拍拍他的肩膀,好心的说“行,那就喊你小飞飞好了……”何愁飞还想反抗,看见我摇了摇写着他生辰八字的小纸人,只能直翻白眼,看的绿绮在旁边直笑。
“我说小飞飞啊,你看这做盗贼,也不是个光明正大的好职业,将来你老了,爬不动墙了,你偷谁去?活活饿死?你一个人,孤身在外,多不容易啊,不如到我家来做帮工,我们保证,只要馆里一天不倒,我们养你一辈子!”
“有这样的好事?”何愁飞不是很相信。
“当然!现在馆里是初开时期,需要你这样的身手好的好汉,才会给你特别优惠的政策!机会难得啊!不要错过啊!来,在这张契约上把名字签了!”
绿绮也在旁边附和说:“是啊!错过了会后悔一辈子啊!”
何愁飞给我们说的昏头转向,再看看我不停摇晃小纸人的恐怖表情,稀里糊涂就签上了自己的大名。我怕他反悔,赶紧又趁机抓住 他的食指,在红印泥上戳了一下,盖在合同上。
完事后,我心满意足的把手上的薄纸抖的哗啦啦直响,何愁飞才反映过来:“那我月钱多少?”
我可惜的望望合同:“契约上没有写哎——所以你是无偿服务到老死哦!”
何愁飞立刻跳的三尺高……好好好,我也不是慢怠员工的主,马上安抚:“就和绿绮一样好了,每月一钱银子,但是你要听候吩咐——”
何同学接口道:“什么样的吩咐?”
我说:“东家让你往东,绝不往西;
东家让你打狗,绝不撵鸡……”
小何栽倒。
第二日,不上早朝,上官婉儿特地作为二股东,来视察情况。我让两位门神穿戴整齐,在她面前站好,一一介绍。
“这位,是咱们咨询馆的女总管,商绿绮,身家清白,吃苦耐劳,绝对能担大任!”
随着婉儿彩超检查一样扫过的锐利目光,绿绮不自然的害羞了,默默低下头,想想自己未来的身份,不对,又猛然挺胸抬头,吓了我一跳。
“这位——”我指了指小飞飞——“何愁飞,我从茅房捡来的乞丐小厮——从今往后,就是咱们咨询馆的长期包身工!”
何愁飞的整个脸儿都在抽筋。
上官婉儿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何愁飞,然后翩然一笑:“刑部六档玄字第一卷排前三,原来何愁飞壮士长这样啊!”
何愁飞是从头到脚都在抽筋了。
我茫然的看着绿绮:“他很有名吗?刑部六档玄字第一卷?”绿绮象看文盲一样看着我,似乎在无眼的指责我居然不知道,这个天下人都晓得的常识:
“刑部给当朝所有的大案要犯,江湖高手,都立了卷,以排名论功力。
玄字卷,收集的全部是飞天大盗的资料……”
“天啊!我发啦!!!!!!!!”我兴奋的抱紧小飞飞的袖子,生怕他跑掉。他给我了一记大头卫生眼,很快想甩开,我立刻掏出身上写了他生辰八字的小纸人,示威性的展示着。何愁飞抖了抖,认命的让我随意拉扯。
“可是他也不怎么厉害啊?就他昨晚那…。什么样,我和东家两个弱女子就摆平了!”绿绮坚决不信。
何愁飞跳起脚来:“就你们那点迷香,不解我也能二十数之内醒来!”
“那你怎么落到小息心手里?”上官婉儿好奇的问。
“她会妖法!”何愁飞咬牙切齿。
“呸呸呸!我们这可是正当生意,卜问求测,开坛消灾,祈福谢罪,驱邪捉鬼,指点人生,服务大众……”我强有力的辩驳道!
“恩恩,你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啊。安安心心的呆着,我还能保的住你。江湖路难行,红尘何愁飞啊!”婉儿咯咯一拂袖,遮住嘴,但是同志,你的暗示也太明显了。。。。。。
小飞飞默不作声,我看,多半是默认了。
我愉快的带领我们的上官大人,踏入馆内,开始做第一次一对一导游服务。各个角落都看遍后,婉儿对咨询馆的布置和设计都很欣赏,尤其是那间清静幽雅的VIP大户室,她进去坐了坐,就赖着不肯走了。
我正在琢磨怎么骗她挪窝,婉大小姐一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得,我们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要鱼贯向门口走去——把这大户室留给您,一人独享,总可以了吧?
谁知婉儿在后面叫道:“息心,小息心,你留下来!
你们,你们统统都出去,把门关上!”
我只好乖乖按她的指示,把门带好,坐在她对面:“大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婉儿神秘的对我咬耳朵:“小心心,开业之前,你先帮我算上一卦吧!”
原来,一代奇人,也可以解释为—— 一代奇怪的人……
初出茅庐
初出茅庐
我好整以暇的喝了口茶,慢悠悠的对婉儿说道:“你还要算什么?都说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你现在平步青云,将来凤舞九天的日子在后头呢,急什么,又有什么好算的?” (不然我怎么会拉你做大靠山?)
婉儿抿紧嘴唇不说话。
我无可奈何的望着她:“那你到底现在,想问什么具体的事情呢?”
婉儿想了想,懊恼的说:“现下还真没什么大事可算。要不,咱们随便问一问?”
我耷拉着脑袋,简直无话可说。这不是没事找抽么?
没办法,认死理的娃,就要耐心开导。我拉起她的手,抚摸着纤细却并不柔滑,反而有点毛躁的手指,翻开手掌,不出意外的,看见了薄薄黄黄一层茧胼。
想一想,上官婉儿毕竟也是大户人家落魄了的出身,就因为老祖父上官仪,做宰相的时候站错了队伍,妄图废除武后,被人家掌权后打击报复,落个抄家发配的下场。
婉儿母亲得到朝中故人的暗中鼎力相助,这才带着襁褓之内的女婴,躲进了暗无天日的掖庭深宫,虽然说也是关押的一种,但总比亲族中其他女眷,发配到岭南边疆一带的不毛之地,生死无凭的好。
母女俩在掖庭,做的是最下等的婢女的差事,谁都可以差使。不知道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终于才在仪凤二年,上官婉儿十四岁的时候,通过一次行贿而得到的刻意的安排下,被武则天召见。
婉儿表现的果然不负众望,至少没有辜负母亲十几年来的含辛茹苦,她用自己的聪敏才智,过人的灵气和胆识,征服了高高在上的武后。
武则天看见后,欣喜万分,当即下令赦免了她的奴婢的身份,让她掌管宫中诏命,从此,她随伺在太子李贤身边,同拜裴炎做老师,一步步爬上了权利的阶梯。
即便如此,现在摊开她的掌心,仍然能看见无法磨灭的,童年时苦难所留下的深深的烙印——这样的人,一定永远不会再有安全感吧?
我怜惜的说:“在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完整的。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幸福。”
婉儿疑惑的说:“知道了,可以趋利避害,可以过的,更好更幸福。”
我和善的笑笑:“世间的一切,都是时时刻刻在改变着的。哪里有长久的美好和幸福?就算我给你预测出来了,又怎么样呢?
一个人,只能在当时当下,作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即使你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选,那也是一种选择。
而将来回头再望,当初所认为的,最对最合适的想法,又有几个不曾后悔而问问“如果“呢?”
婉儿嗤笑道:“这人间,哪里有“如果”?”
我点点头:“对,你早就想通了,可惜还有太多太多的人想不通,所以他们求助于神佛,求助于测算。
我固然能用普遍的规律,给你测算出当时当下的情形,可是,那代表什么呢?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也正在寻找。
毕竟,我就算能改的了一时一刻的运,也改不了一生一世的命啊!”
婉儿笑的艳若桃花:“那么,你又寻找出了什么呢?”
我回答的惊心动魄:“一切恩怨爱会;无常难得久。
生世多危惧;命危于晨露。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饰。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饰。”
婉儿释然而去。
时间就这样,一晃过去了半年。我的咨询馆开业期间,生意维持的马马乎乎。毕竟是草创时期,还没有打出知名度,咱要求也不能太高,凡事都得慢慢来嘛。
这里没有星期的概念,我把上中下三旬,自己做了划分,制成了四十二周星期表。老习惯,一个礼拜工作五天,我把每周休息的两天,都用毛笔勾出了红圈,提醒绿绮和小飞飞。
我安排的具体内容是这样的:每天只算三卦,每周只接待一位高层人士,其余的机会统统留给平民百姓和中产阶级。
至于收费,达官贵人们每周的这一次,是按时辰计算,每个时辰五十两;中等客户,每次测算收五两;下等平民,酌情递减,最高不超过一两银子。
绿绮非常的勤劳。不仅把咨询馆的内内外外,打理的井井有条,而且因为出身不错,识得字,算和写也没有问题,暂时就在人手匮乏的情况下,兼职收银员和记帐员。
婉儿不愧是做了股东,对咨询馆也尽了心,陆陆续续推荐了好几个大人过来。我当然不能让她失望,使出了浑身解数。
弘文馆大学士欧阳通,被婉儿拉来问卜。他对于武后下令编写骆宾王文集的事情,犹豫不决。
虽然老骆死的时候,武后看见他的《讨武明空檄》,激动到愤骂宰相痛失人才,立刻下令收集骆宾王所有诗稿,编纂成册,祭奠千古——但是,谁不知道骆宾王是怎么死的呀?
这位初唐四杰,官至长安主簿大才子,是因为参与徐敬业起兵讨伐武后的扬州城战中,活活战死的呀!为他编写文集?要是哪天武后一时脑袋瓜发热,翻脸无情,所有编纂人员,那可都是谋反的死罪啊!
何况自从裴相事件后,现在全国的官场上,人人自危,最躲避不及的,就是牵扯到“谋反”一词……欧阳大人进退两难,面对武后的旨意,这编也不是,不编也不是,急的团团转。
我看着他老大人的六爻卦,心中暗想:这位,可就是几年后的大唐宰相啊!断然不会因为这件事,载倒在仕途上。但是,闻名天下的《骆宾王文集》,也就是现代所说的《骆丞集》,明明就是唐中宗时,由郗云卿编纂成功的。
据此反推,即使不知道什么原因,欧阳老大人结果是一定没有写成。得,咱们还是小心为上,省点事情吧。
我指着铜钱,告诉欧阳通,他确实不适合在此时此刻的敏感时期,编写《骆宾王文集》,写了也没什么好事,成功不了。欧阳老头问:那武后问起来怎么办咧?
俺答:就一个字,拖——呗!
以前各个朝代的皇帝,经常都会遇到,不想处理,但是大臣又不识相,死忝着脸送上来的奏折——比如哪个爱妃不能宠啊,哪个国舅霸占人之类——于是精明的皇帝,就有一个既不得罪大臣,又不得罪言官,还坚持己见的做法——淹!
所谓“淹”,就是把“那份”奏折,揣进茫茫的奏折海里,不批复,不回答,淹没的无影无踪——没人再提,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典型的冷处理。
武后不是让先收稿件吗?咱们就慢慢收着,老骆同志文才出众,一辈子写文无数,那是量大,此其一;扬州一路到洛阳的战火,不知道烧毁了多少文稿,任务艰巨,此其二。
有此二条,一切都得慢慢来,拖个十年八年,一时兴起的武后,还想的起来吗?
欧阳老大人非常满意咨询的结果,爽快的丢了五十两,回去了。
佐证他的满意,十一月,欧阳老爷介绍了,殿中侍御史,魏元忠大人,前来咨询军情。
狸的牌位
狸的牌位
十一月,殿中侍御史,魏元忠大人,通过欧阳老爷子的介绍,来测算前线大将李孝逸的战况。
李孝逸大将一开始并没有参战,是被武后拨给江南道大总管,左鹰扬大将军黑齿常做救援用的,他老兄平时自称熟读兵法,结果上阵后,打一场败一场,“讨伐”变成了“讨嫌”。
此时徐敬业已经士气旺盛到极点,而我朝的军队,有了很强的畏战情绪。包括李孝逸本人在内,都只得高挂免战牌。武后看的心焦,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于是把难题交给了这位殿中侍御史。
魏元忠来的时候,已经三天三夜没睡好觉了。眼睛发红,胡子拉碴。虽然他对于本咨询馆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但是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他扔出的是乾卦,乾为天。
现在的大家都知道,当时的这战是必胜的,徐敬业最后死的很惨,可是,我怎么跟他说,他又怎么跟李孝逸说呢?
我挠挠头道:“魏大人,卦象绝对好,出战必胜。没有后顾之忧。”
魏元忠道:“群臣的意思,都是要他出战,但是,我要是拿个卦,这么跟李孝逸讲,他非笑死不可。”
确实是个难题。
我说:“看来也只能只能攻心为上。先用苦肉计,不行就激将法。”
魏元忠问:“何为苦肉计?”
我说:“把他的亲族列为人质,请武后下令,不出战取胜就株连九族,全部“咔嚓”。 ”
魏元忠连连摆手:“他的亲族都是王家,全部“咔嚓”的话,太后也在其内。”
汗………。。此路不通。
我:”说那就激将法吧!他不是平时,一天到晚在朝中声称,自己就是当代白起么,他不是一心想要效仿隋末太宗皇帝手下的程咬金,建功立业么?去刺激他呗,把他的自尊心打的落花流水,他自然就能把徐敬业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