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沁拍拍舒敏白嫩的小手,“你啊,就是心太善了。什么姐姐妹妹,这宫里,多的是尊卑,哪有那么多情面可说?宫里的奴才净是些踩高捧低的破落户,你要是面善一些,胆子大的就敢踩到你的脑袋上去!娘娘嘱咐我要我好好儿照顾你,你不是个喜欢唱白脸的,我还不得把这些个不知深浅的家伙都好好杀杀威风。”说完,凤眼一斜,看见那些个小丫鬟还是木头一样站在原地,嗓音一下子就拔高了,“你们一个个地都木桩子样挺在那儿做什么?不知道要行礼吗?怎么,见我一个个都知道行半礼了,如今你们敏姑姑站在这里,是你们所有人的上头人,一个个反而不当回事,死人一般连礼都不知道行一个!……”
眼看着玉沁还准备继续说下去,舒敏无奈地笑了一下,轻轻捏了捏玉沁的手,玉沁感觉到舒敏的动作,停了声音,扭过头正准备问舒敏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却被舒敏抢去了话头儿。“诸位姐姐妹妹不必太拘礼,毕竟我们大家都是太后娘娘的人,纵使我身份稍微高些儿,也都是太后娘娘抬举的。玉沁姑姑是想要帮我立威,但舒敏私心想着,诸位姐姐妹妹必然不会是专门为难舒敏的人。更何况舒敏年岁还小,很多事情还不甚明白,各位都算是我的前辈,很多事情还要请诸位提点一二。”
在这宫里能呆住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她们之所以之前只是看着玉沁发作而没有任何反应,无非就是想要看看舒敏会怎么做罢了。若是舒敏只是任着玉沁帮忙出头,就说明她即便是个身份地位都很高的,也不过是空有架子的软棉花;若是舒敏也一同发作起来,这并不是不好对付,只是个狐假虎威的纸老虎而已。但像是舒敏现在这般,却让众人有些不敢小瞧了,俗话都说,“不叫的狗咬人”,笑面虎向来是最可怕的。所以,这几个眼神本就灵光的小宫女自然是端端正正行了请安礼,“奴婢们给敏姑姑请安,敏姑姑吉祥。”
舒敏站在原地,也不去扶,只是脸上微笑着,“已经说了不必拘礼,诸位姐姐妹妹这般,到让舒敏有些惶恐了。”说完,转过脸来一脸的阳光微笑看着玉沁,“姑姑,怎么敏儿这了进宫,咱们就只是站在御花园叙话了?可别让太后娘娘担心了才对。”
玉沁听舒敏说,才一下子反应过来,“看我这记性。赶紧的,安排宫车,快把你们敏姑姑拉回咱们慈宁宫去。”
等舒敏和玉沁到了慈宁宫外,携着手走下车来的时候,太后身边另一位大丫鬟锦绣已经满脸笑意地迎出宫来。“玉沁姑姑和敏姑姑回来了,快去禀告太后娘娘。”
玉沁看着锦绣,对舒敏介绍,“这,是咱们慈宁宫的掌灯宫女,大丫鬟锦绣。”若是分等级来说的话,一座宫中,主子以下,第一位的便是掌宫,总管这宫中所有的奴婢奴才。再下来是其他的四位掌事,分为掌灯,掌服,掌食,掌待四位。再分下去就该是每位掌管人的事务了,比如掌灯的,不只是点灯而已,还要分管书房文书,同时管理寝务等等。当初太后派到舒敏身边在舒敏选秀时候伺候着的绫罗,就是掌服宫女手下的,最擅长的就是装束服侍。而舒敏在这里的任务,就是管好这些个掌事宫女,随侍在太后身边,时不时逗个闷子。
这些也都是太后的私心,太后本想让舒敏跟在自己身边只是随侍左右,什么活儿都不用干的,可这皇宫自有皇宫的规矩,舒敏又不能像当初赫舍里氏一样,带着搬都搬不走的郡主封号,是朝廷发了玉牒的。可皇宫里又可以不给人行礼,又能不干活的清闲事情,也只有这慈宁宫的掌宫一职可以这般符合了。
玉沁之所以多年并不曾做得掌宫,一来是因为太后本就宠爱,不需要那些虚名,二来是因为玉沁自家的家世还不足以封这样的官职。汉人包衣,连正经正白旗都算不上,只是因为太后有一次去行宫的时候看准了,便带回京城来。而跟着太后多年来修心养性,玉沁在这方面本就没什么索求,舒敏入宫之前,她已经是这宫中实际的管事,舒敏也只是顶多三年的侍候时间,她又向来是个不喜欢多事儿的,所以,慈宁宫真正的掌宫还是随侍在太后身侧,深得太后欢心的玉沁。
舒敏看见笑得一脸灿烂的锦绣,上前行了个颌首礼,“锦绣姐姐吉祥。”
锦绣退了一步避过了,脸上的笑容却不改,“敏姑姑说的哪里话,奴婢哪里当得上姑姑的这么一个礼?姑姑快别折煞奴婢了。”又看了一眼,脸色已经冰冷下来的玉沁,锦绣没有继续白嚯下去,“玉沁姑姑和敏姑姑快请进去吧,太后娘娘已经等了有一阵子了。”
舒敏刚走到宫门口,就有打帘子的小丫鬟直接掀了帘子把她们两个让了进去。慈宁宫里依旧是那般富丽堂皇,点着幽幽的杜衡,淡淡的香气弥漫了整个空间。
慈宁宫的主位上,坐着看样子刚刚歇晌起来不久的太后,手里还抱着个皮草团子,正一脸闲适地让腿边的小丫鬟捏着小腿。
舒敏正打算屈膝行礼,太后的声音就已经响起来了,话音儿里还带着笑意,“哀家的敏丫头来啦!快来坐快来坐,今儿小厨房做了酥酪,很是可口呢,丫头快来尝尝。”保养得宜的脸上甚至出现了几条可疑的纹路。
舒敏听到太后这样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太后娘娘总是把敏儿当做小孩子看待,酥酪这种小孩子才喜欢的,太后却总记着给敏儿留一份。”
太后小腿也不捏了,跪在一旁捏腿的小丫鬟极有眼力见儿,看太后动作立马适当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太后也就顺理地坐直了身子,“敏丫头倒会冲哀家撒娇了!你不是向来有礼仪,没情趣地狠吗?还会埋怨哀家留得东西不好吃了?”虽然意思是埋怨的意思,可话语里的欣喜却是挡都挡不住的。
舒敏淡淡一笑,终于绕过最后一个拐角,出现在声音的主人面前,“太后娘娘这般说,敏儿可是要认罪了!敏儿何曾说过太后留的不好吃啊。”
太后并不记仇,只是两眼放光地说着,“那你快去尝尝,咱们慈宁宫的酥酪蒸的时候是不放糖的,因为你小的时候有一次说太甜,自那之后,咱们的酥酪蒸起来就不放砂糖了。”
小丫鬟端上来的托盘里,是一只漂亮的青花瓷小碗,碗里的东西还冒着热气。
所谓蒸酥酪,其实,这只是在古代稀奇了些,但在当今社会并没有什么神奇的,无非就是高温烫牛奶罢了。曾经有人以为,酥酪就是咱们现在吃惯的布丁,但,事实上的酥酪哪有那么洋气,有时候会稠一些,也无非就是多加了糖,而加糖太多的牛奶,喝了却让人没有胃口。
舒敏端起碗来尝了一口,原味儿的热牛奶,只是因为是古代吃草的牛挤出来的,所以口味更纯正了些,不得不说,还是蛮不错的。
太后发亮的眼睛看着舒敏,“怎么样,丫头,不错吧。”
舒敏笑眯眯点头,“果然太后娘娘赏赐的是最好吃的。”说着站起身来,脸上带着撒娇的憨笑,“太后娘娘,您看敏儿这般穿,漂不漂亮?”
舒敏身上穿着的是有统一规定的宫装,粉色的底子,边角上绣着墨绿色的花草,脚下是一双漂亮的绣花软底宫鞋。
说起来,舒敏还是很感谢上帝给自己安排了这么一份工作的,因为是宫女,所以,为了更方便地伺候人,反而不用穿那又累又烦人的花盆底儿,这样的事情对于舒敏来说无疑是一件大好事。
太后看着舒敏娇俏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嗯,好看,敏丫头穿什么都好看。”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璎珞,你去,去把哀家那只首饰盒子拿来,哀家挑几件儿时兴的给敏丫头插戴上。”说着看了看舒敏只是用丝带装饰着的头发,“你这丫头也真是,既然都是宫里的人了,怎么能还是这般居家的随意。进宫梳小两把,竟连个正经首饰都没有,也不怕别人笑话哀家。”
舒敏边给太后斟茶,边和太后拉着家常。其间,玉沁进来过一次,问了问太后究竟应该将舒敏安排到哪里住,便又离开了。
直到快要晚膳的时候,玉沁才再一次回来。“禀报太后,舒敏姑姑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是在咱们宫里的西暖阁。已经吩咐人把东西都搬进去了,其他的事情奴婢尚不知该怎么安排,还请太后示下。”
这个时候,太后正拉着舒敏的手,两个人想着明天让小厨房做出些什么新菜式呢,听到玉沁的话,太后想了想,“这样吧,还是把绫罗拨给敏丫头使唤吧,毕竟跟了一段时间,已经用惯了的。西暖阁安排的还不错,玉沁你先领了人下去受赏吧,”看了看一脸微笑的舒敏,“另外,告诉他们,传膳吧。”
玉沁应了一声下去了,太后看着舒敏,“丫头,怎么样,绫罗给你可以吧,毕竟用惯了的。总要比现□□一个要好得多。”
舒敏点点头,“敏儿就听太后娘娘安排便是。”只是,舒敏转念一想,想到了那个无论别人怎么提醒都还是不思悔改的乌苏明秀,“太后娘娘,若是敏儿没有记错,咱这宫里过两天是要进新人的吧。”
太后本来还在想着其他的事儿,听舒敏一说回过神来,“还有新人,什么人?”
舒敏哈哈一笑,“太后娘娘真是贵人多忘事,那个当初选秀时候和敏儿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姑娘,太后娘娘忘了把她放到手底下□□了吗?”
太后一听,恍然大悟,“哦,是那个不知深浅不识好歹的姑娘啊,哀家想起来了……只是不知道丫头?”
舒敏抿着嘴笑,“嘿嘿,敏儿想什么,太后娘娘还能不知道不成?”
太后笑着拍拍舒敏的脑袋,朗声笑道,“哈哈,就你是个鬼精灵!”
忙活了一天的舒敏,终于在晚膳后一个多时辰回到了属于自己却第一次踏进的西暖阁。
这是一座小阁楼,这里所有的陈设,都极合舒敏的口味。多宝阁上不多不少的摆件儿,一楼小议事厅里讲究的黄花梨桌椅,结实的原木台阶,二楼书房数不清的装满整个大书橱的书籍,当然,还有那张一看就很想躺上去的扑了软绵绵被褥的拔步床。
不得不说,玉沁将这一切都收拾地合乎心意,也怪不得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很受太后宠爱的了。
舒敏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看着帐子顶上漂亮的山水花鸟,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第二天,绫罗将舒敏叫起来的时候,正是太后起床前半个时辰。要是其他的丫鬟,早就是按照规矩在两个时辰之前就已经起来,准备各种需要准备的东西去了,也只有舒敏这种被太后格外宠爱;又有着不俗家世的人,才能有多睡三个小时的特权。
绫罗早就已经习惯了舒敏向来的规律,早早点好了苏合香,将早晨刚扑好的茶水端在了床帐外的小几上,才柔着声音叫舒敏,“敏姑姑,敏姑姑醒醒吧,到时辰了。”这样叫了两三声,舒敏才缓缓睁开了迷蒙的眼睛。
绫罗看着舒敏这样子,心里不由得觉得,以后叫舒敏起床的事情还是自己一个人来做比较好,舒敏该醒未醒时候的这幅样子一看就是最好骗的时候。平时舒敏总是一副精明干练的样子,而现如今,看上去却像是懵懂孩童一般。
舒敏顺手拿过小几上的茶水,嗯,温度正好。刚刚睡醒的嗓音还有些略微的沙哑,“绫罗姐姐,到时辰了吗?”其实早在进宫的时候,舒敏就已经做好了每天不能睡懒觉的心理准备,但是。她的身体还是没有跟上她向来跑在前面的精神。呜呜,她不想起床啊,怎么办啊。
绫罗软绵绵的声音却有着极强的坚韧劲儿,“是,姑姑,您该起了,到侍候太后娘娘的时间了。”
舒敏被绫罗这声姑姑吓到了,一下子清醒过来,无语地看看侍立一旁格外恭敬的绫罗,舒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绫罗的性子就是如此,当时选秀时候跟在自己身边,虽然说的话做的事儿一点瑕疵都没有,但,要想让绫罗逾矩,那还真是一件难比登天的事情。
舒敏伸了个懒腰,从床上跳下来,“行了,绫罗姐姐帮我拿来衣裳吧。在床上赖着,总是越赖越不想起了。还不如早些起来,也好去太后娘娘那里侍候着,别误了事。”
绫罗听了舒敏的话,并未吭声,只是一言不发地将衣服找了出来,是一身浅蓝色的宫装,配着漂亮的绣着铃兰的龙华。
舒敏穿衣服的速度向来很快,也不用人服侍,很快便套好了衣服坐在梳妆镜前。看着绫罗灵巧的双手,舒敏将一颗添了牛乳的霜糖放在嘴里,笑眯眯的,“绫罗姐姐不愧是掌服上的人,这样的好手艺,跟在我身边还真是辱没了。”
绫罗面不改色地将头发扎成齐整的小两把,替舒敏别上一朵小小的宝石卡子,中心簪上了一朵精致的宫花,“敏姑姑这般说奴婢不敢当,奴婢跟在姑姑身边已经是福分了,哪里肯想那么多。”
舒敏也不纠正,也不辩解,只是将嘴里的霜糖嚼碎,嗯可以跟太后娘娘提个小建议,以后这加牛乳的霜糖里面就不要加那么多糖了,这么吃起来还是太甜了些,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替代糖用来凝固的呢?只是单方面多加牛乳行不行呢?
满意地对着镜子照了照,舒敏站起身来准备下楼,“走吧,准备好了就去侍候太后娘娘吧。”
这一世,舒敏格外感谢这天生的好皮肤,不用涂脂抹粉就能轻易做到唇红齿白。要知道,她原先在府里跟在额娘身边,看着那些个红艳艳的胭脂,白的渗人的粉,就觉得浑身难受,这样素面朝天实在是有本钱才敢大胆做出的选择啊。
慈宁宫主殿外,似乎守夜的丫鬟太监还是静悄悄的,看上去,太后娘娘并没有这么早起来的习惯。站在门外的锦绣看见舒敏,紧着几步走过去,“敏姑姑,您来了。您起得可真早啊。”
舒敏也一样故意压低着声音,“锦绣姐姐早。看样子,昨儿不是姐姐值夜啊?”
“昨儿晚上不是我,昨儿值夜的是璎珞。”说着,锦绣撇了撇嘴,“其实哪有那么多事儿啊,还排什么班儿。人玉沁成天都侍候着太后娘娘呢,哪里用得上我们啊!你说是不是啊,舒妹妹。”
舒敏觉得一窘,得,这位倒还真是个自来熟,已经姐姐妹妹上了,连身份都不顾了呢!看来,这慈宁宫里不是所有人都是精明人啊,这不,面前就是以傻帽。“锦绣姐姐怕是说的有些偏颇了,玉沁姐姐也是跟惯了太后娘娘的人,若真是放咱们在太后娘娘眼面前儿,可不一定能那么可心儿呢。”
说完,舒敏左右一看,“锦绣姐姐,我这是刚来,还不熟悉,不知道,太后娘娘向来是什么时辰起呢?”她才不能任由锦绣那张破嘴继续说下去呢,谁知道她放纵下去,那张嘴里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锦绣却一下子变了眼神儿,像是突然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般,凑近了舒敏,“舒妹妹,你不知道了吧。这太后娘娘起床的时辰啊,可是从来没什么死规矩的。都是有娘娘们来请安的时候,太后娘娘才会起来呢。”
舒敏挽起嘴角,真没想到太后居然是这样孩子气的人,立威居然用这么幼稚的小手段。不过,说是立威,倒不如说是耍小性儿,更可以说成是现代流行的一个词儿——起床气。
当然,舒敏放空的眼神并不能遏制锦绣继续说下去的欲望。她见舒敏没有回答,还以为是自己的话不够劲爆,或者是说的太少,并没有引起眼前舒敏的兴趣来。
或许,这慈宁宫里没把舒敏放在眼里的头一个就是这位掌灯宫女锦绣了。即便舒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