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雪梅就一怔,却还是答道,“是皇后。”
“那小主觉得,您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什么?”林荞又问。
“自然是……”郑雪梅结巴了,“是我父亲能够翻案。”
只要她父亲的案子查实有冤枉,家人就会被放出天牢官复原职,而她,自然也会复位,成为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
林荞自己搬了个凳子坐下,又道,“小主请想,老大人为什么会被人冤枉下狱?是老大人妨碍了谁?还是……他的女儿妨碍了谁?”
这一点,郑雪梅心里自然跟明镜儿似的,她冷笑,“两者皆备,但更多的必然还是冲着我来的。”
“那就对了啊,”林荞拍掌,“奴婢今儿本是去沁光殿,中途遇上大殿下,奴婢唯恐话多有失。这才扯的谎说小主病了。不想皇上很快就到了,这必然是大殿下通的信,可是小主请想,大殿下无缘无故,怎会做咱们的传话筒?”
“也就是说——他其实是在试探?”郑雪梅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他在试探皇上对我的心意?”
“奴婢也是这么猜想的,”林荞就点头,心里暗暗的给那活阎王点了个蜡烛,为了我能过关,少不得拖你来背锅了,谁让你总对我耍流氓!“四殿下彻查老大人的案子,别人自然也是知道的,若见皇上对小主的心意不变。小主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郑雪梅的脸色就变了,“他们必定想法设法的阻挠四皇子给我父亲翻案!”
“对啊,”林荞一拍巴掌,“小主真聪明,所以奴婢才拉着宁嫔不让她走,不但如此,还得把皇上朝她那儿引,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时候让人觉得皇上对小主还是恩宠深重!”
说到这儿,林荞长叹一声,“虽说老大人要翻案,别人是肯定要设阻碍的,但也盼着下手的人会觉得小主的恩宠已过,索性也就放过老大人吧。”
郑雪梅轻轻点头,眉头却深锁,“那怎么看来,当初设局害我之人,便该是坤宁宫这对母子了。”
林荞??在心里为慕容琰又点了一支蜡烛,但她一点也不担心,一来皇后和郑雪梅斗了这么多年,本就怨深似海,也不在乎再加这么一笔;二来如今以慕容琰母子的实力,郑雪梅远远不是对手,就算她再恨慕容琰母子,也无能为力。
所以,林荞尽可以什么锅都往慕容琰的背上扔。
郑雪梅到此时已是半点不疑,反而长长的叹了一声,“我如今也是老糊涂了,竟不如你看得明白,得亏你提醒了我。”
林荞成功蒙混过关,很是松了口气,接着,她又为嘉和帝什么时候再来而开始头疼。
宁嫔说了,她的月事还差十天!
林荞在现代时十分好学,她曾背着老妈偷偷上网查阅过关于“小孩儿是从哪儿来的”这门高深学问,对女性诸如什么时候排卵什么时候容易结出小孩儿来等话题很是有那么点了解。
撞见宁嫔和胡葵的私会是在五天前,如此,如果宁嫔的月事还差十天的话,那么她和胡葵在一起时,便是女人一个月里最佳结出小孩儿的时候。
这么一想,林荞无比忧愁!
…
接下来的几天,嘉和帝没来,而郑雪梅为给皇后的生辰礼心烦,也没心情管林荞。
林荞索性出来找宁劲远。
自上次将夹袄交给宁劲远后,林荞就一直没再见过他,一来事情多,二来心虚。
毕竟她的心底里已隐隐的动了悔婚的心思,林荞再不要脸,看见宁劲远也觉得无比的歉疚心虚,所以,她下意识的躲着不见。
但这次不一样,她觉得胡葵的事实在太骇人,所以她得交代宁劲远帮忙盯着胡葵,万不可再和宁嫔见面,抓奸这种事,若不是在床上被人揪住,那便总是能赖得掉的。
林荞知道胡葵在北门上当差。便过来等着,不多时胡葵瞧见了林荞,脸上先一红,继而有些扭捏的问,“林姑娘,你……你是来找……”
找他还是找宁劲远呢?
林荞的目光已投向他身后,笑着叫了声,“宁大哥。”
宁劲远早已看见了他,远远的飞跑过来,在同僚的哄笑声中,二话不说薅着林荞就往一边的林子里拖,待离人群远些了,宁劲远白着脸冲林荞低吼,“那件衣服里怎会有那么多银票?你哪来的那么多银票?还是你不知道那里面有银票?那你那件衣服又从哪里得来的?”
林荞被宁劲远抓得手疼,忙使劲的抽出手来,才道,“你别担心,那是之前在榆关时,我从傅廷琛那儿偷来的,你拿去买个大宅子,再买点田地……”
“你偷东西?”宁劲远眼睛就瞪起来了,蒲扇大的巴掌一举,他两只眼睛就对着林荞上下一阵乱梭,想着打哪儿能够不要太疼?
“啊呀,是傅廷琛跟我打赌输了的,他想赖账,我就趁他被淹在穿风凹的时候,自己拿走了。”林荞哭笑不得,“反正坏人的东西,不拿白不拿。”
在她眼里,傅廷琛就是坏人,类似于日本鬼子那般的坏人。
宁劲远本就不舍得真打她,待听这一番话,便觉得哪儿都挑不出错来,这才收回手,长吁了口气,道,“我娘说,那么簇新的衣服,你却一而再的叮嘱让拆洗,里面必定有文章。她小心翼翼拿针挑开线。当瞧见里面竟然有那么多的银票时,我娘整个人都吓傻了。”
一万两?金啊,啊不对,给了红儿五百两后,只有九千五了,这么多的?金,换是林荞咋然瞧见了,她也会吓傻的好吗?
只是一想到傅廷琛,林荞就无比悲愤,“那姓傅的混蛋,还欠我三万两呢,现在必定是拿不到了。”
“他怎么欠你这么多钱?”宁劲远眼都圆了。
“他跟我打赌,然后输了,啊呀,有钱人的想法你不会懂的,”林荞也懒得跟他多扯这个,她看了看四周,就将宁劲远往僻静处又拉了拉,这才细细的将胡葵之事半遮半掩的说了。
宁劲远惊得倒吸口冷气,两只眼睛瞪成了铜铃,“他……他竟然这么胆大包天?”
林荞找了块石头坐下,她托着下巴对宁劲远叹气,“我已经想好怎么帮他们过这一关,但是如果他们再这样下去,总有纸包不住火的时候,所以,宁大哥,你要看紧他。”
宁劲远是那种一根筋的忠迂之人。胡葵敢给皇帝戴绿帽子这种大胆妄为满门抄斩之事,在宁劲远的心里分明就是大逆不道,但胡葵和他是生死之交,让他看着胡葵去死万万不能,所以,他点头,一口答应林荞,“你放心,我一定会盯紧他,不会让他再胡来的。”
第98章:“阿凝,你不要生气了好吗?朕不会再欺负你了。”
说到这儿,他忽然看着林荞,“可是……你怎么帮他们?”
林荞却只是笑笑,“宁大哥,你只管看紧了胡大哥就好,其他的事我心中有数,你就不要担心了。”
“我怎么能不担心?”宁劲远就跳脚,一旦暴露,被掺合其中的林荞还有命吗?
见宁劲远真心实意的为她着急,林荞有些感动,她强笑着安慰宁劲远,“大鲁两万多大军都被我淹得七七八八,这点小事算什么。”
她向宁劲远摆了摆手,“小主还在等我,我得回去了。”
说罢不等宁劲远开口,她便转头快步而去。
若再迟延半刻,她便会当着宁劲远的面落下泪来。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将那些银票给宁劲远,是什么意思?
宁大哥,我并不是你青梅竹马从小儿一起长大的那个女孩子,但我既应了你,便是欠了你,我总是要还你点什么的。
…
和宁劲远分开后,林荞又往沁光殿来等了会儿,慕容弈依旧没有回来,林荞只得讪讪而去,然而走到门外时,她止不住回头看向那沁光殿金碧辉煌的大门。这是行宫中除辰和宫外最好的屋子,除了住的舒服,更彰显着住在这里的人高贵的身份,令人那么的……望而不得!
林荞突然想起自己当年第一次往重华宫去时,那干净而又简朴的门头,分明和慕容弈的仙骨十分相合,令人不由自主的想靠近,舍不得走。
而此时此地的这个地方,依旧是那个清雅如嫡仙的男子的住处,却分明多了许多红尘俗世的东西,虽金光灿烂,却到底……令人望而却步!
林荞记不起自己已有多久没有见到慕容弈了,到这一颗,到她已然下意识在为留下来陪他一生一世的时刻,她突然开始怀疑,里面的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他真的需要她的陪伴吗?
…
回到离心殿时,郑雪梅正靠着临水的窗前,绣着荷包,见林荞垂头丧气的回来,郑雪梅神色就一黯,“四皇子又不在?”
林荞点头,“唉,我总是去,别人瞧着不定怎么胡说呢,所以奴婢决定歇两天再去,左右老大人的案子该有进展还是有进展,问不问都一样。”
郑雪梅怔怔的坐了会儿,出道,“主要还是得看皇上的心意,所以……”说到这儿,她眼里流露出一股炽热的光来,抓着林荞的手,“阿荞,你帮帮我好吗??哪怕……哪怕对皇上先敷衍着。”
“我?”林荞一惊。
郑雪梅点头,“我既要抓住皇上的心,又不能让坤宁宫那位记恨我,所以……所以就只能指望你了。”
若林荞能讨得嘉和帝的欢心,便是她郑雪梅讨得了嘉和帝的欢心,而皇后的目光也只会落在林荞身上,不会忌惮于她。
林荞自然也懂这个道理,但她下意识的拒绝郑雪梅这个馊主意,嘉和帝不是别人,那可是皇帝,敢对他虚与委蛇,她不想活了吗?
郑雪梅见林荞摆手,不等林荞开口,她扑通就跪了下来,“好阿荞,算我……求你了。”
曾经那么的不可一世趾高气昂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即便是贬如尘埃也依旧保持着她的骄傲的郑才人,给林荞跪下了。
林荞吓懵了,她腿一软,也跪了下去,一把抱住郑雪梅,“小主,这使不得,您快起来,您不能这样,折杀奴婢了。”
郑雪梅使劲将身子往下坠着,伏在林荞的肩头嗷嗷大哭,“好阿荞,若是为我自己,我怎么也还是个七品的才人,吃穿不愁身边又有你们,可是我的父母都还在牢里啊,他们年纪那么大了,我每日里但凡喝一口水,吃一口饭,便都要想一想我那年老的爹娘,想着他们可吃得饱?想着这么热的天儿,他们渴不渴?冬天的时候冷不冷?我每想一次,心里就如同针扎,手里的饭食越可口,我就越咽不下去,身上的衣服越暖和,我就越觉得坐卧不安。阿荞,我们都是爹生娘养,若是你的父母如今遭此大难,你就不心痛吗?”
自己的父母?
林荞一下子想起了爸妈还有小涛,若此时在牢里的人是他们……
林荞瞬间觉得有种令她窒息的疼痛,像是整颗心都被掏空了,疼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看着郑雪梅的泪眼,心就有点软了,“小主,我……”
郑雪梅见她动摇,忙又哭道,“我知道你无心宫中富贵,往常时,我可曾勉强过你?可是如今……如今……”
林荞想起之前她向郑雪梅表明心志后,郑雪梅确实不曾逼过她,甚至更换了坠儿去贴身服侍自己,而将她降为二等宫女,只为避免她在嘉和帝跟前露面。
林荞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人,皇后再狰狞的威胁,她都可以视死如归,可郑雪梅的软刀子眼泪,却让她再拒绝不得。
虽然勉强,林荞到底还是点了头,“好……好吧。”
…
自林荞点头后,郑雪梅就开始安排,她唤进歌舞伎来教林荞跳舞,林荞从小五音不全,但于跳舞上倒还有点天分,学了一下午后,倒也扭得像个样子。
于是郑雪梅就派人去请嘉和帝,直言是“林姑娘”学会了新歌舞,想献技给嘉和帝,以慰圣心。
辰和宫都知道郑才人身边的林姑娘是什么人,也都知道皇帝有意让其住进抱水轩,一得信儿,自然不敢怠慢,立刻就报到了阿坤跟前。
作为嘉和帝跟前的老人儿,阿坤对嘉和帝最是忠心不过,眼见周家那对姐妹死后,嘉和帝很是消沉颓废了一阵子,心下担忧着急,巴不得嘉和帝立刻就能找到新欢重犯开怀才好,不夸张的说,若嘉和帝能有个儿媳妇像某朝代的那个叫什么隆基的皇帝的叫啥玉环的儿媳妇一样,阿坤毫不犹豫就会怂恿嘉和帝去抢。
但幸而,嘉和帝的儿媳妇豫王妃虽不咋滴,这宫里还有个叫林荞的小宫女儿,他一直都瞅着皇帝爷对她有那么点意思。
既然皇帝爷对她有那么点意思,那么这丫头有这意思的时候。他自然也得帮这两人意思意思。
于是阿坤便乐呵呵的回给了嘉和帝,又乐呵呵的“提醒”嘉和帝,得给人小姑娘看赏。
慕容弈自去了吏部后,所经手之事无一不令嘉和帝满意,嘉和帝每日里都要跟阿坤吹嘘好几遍,看吧,朕的儿子能干吧,朕很快就要享儿子的清福了。
这心情一好,自然听什么都顺耳,阿坤这么一说,嘉和帝桌子一拍,“赏南珠五十颗,玉如意两支,对了,那丫头总是戴着对银镯子,也忒寒碜,去,你亲自去,到库房里挑对好镯子给她,嗯,你亲自送去,告诉雪梅,朕去用晚膳。”
阿坤一看,皇帝爷喜眉笑眼的,明显挺高兴,就觉得今儿这味药挺对症,就乐呵呵去了。
待他带着几个小宫女捧着那几盘子东西到碧月阁传话时,郑雪梅虽心酸,却也还是很高兴,她也觉得……自己这马屁拍得很对地方。
唯有林荞看着那对阿坤亲自盯着她让她务必当他面戴上的玉镯子,愁眉苦脸,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次玩的有点大。
阿坤去后,郑雪梅和林荞就分别忙开了,郑雪梅亲自去小厨房里盯着宫人置办晚宴,而林荞,则从后门溜出来,飞跑着往宁嫔的屋子里,和宁嫔二人很是咬了一阵耳朵。
这么一来二去的,天儿很快就黑了。
…
晚宴由着林荞的主意,设在碧月边的湖中水榭里,四周挂上粉色纱灯。水榭周围莲花摇曳,荷香四绽,湖水中,是林荞亲手做的纸船灯,星星点点的散发在水面上,有着梦幻般的朦胧。
嘉和帝到时,只有郑雪梅接驾,见嘉和帝目光往她身后瞟,郑雪梅掩嘴轻笑,“阿荞说,现在还不是她出来的时候,请皇上先去饮酒等她。”
“这小丫头,还弄得挺神秘,哈哈哈……”嘉和帝大笑。便手挽着郑雪梅往水榭里来。
一进水榭,嘉和帝便愣了愣,眼前这一幕,他分明在某一年的哪一月,为某个明眸丽颜的女子装饰过,不同的是,他没想起了往湖面上放纸船灯。
正恍惚,郑雪梅已拉着他坐下了,笑道,“这些纸船全是阿荞亲手折的呢,可怜那小手,叠这些纸船都叠得肿了,还不许人帮忙,说定要自己亲手做出来的。才是心意。”
“好,很好,”嘉和帝点点头,心里却有什么东西慢慢的碎裂开,再一点点的漾溢开来,慢慢遍布至全身。
他的眼睛便酸涩起来,端起一杯酒,他掩饰的轻抿一口,以衣角拭去眼角的湿意,他这才回头向郑雪梅笑了道,“雪梅,你这些天气色倒好。”
郑雪梅这阵子为父亲的案子担忧,吃不下睡不好,分明瘦了许多。此时听嘉和帝这样说,她便知嘉和帝不过是没话找话而已,心下便一酸,然脸上还是堆上笑来,“谢皇上记挂,臣妾有阿荞陪伴,她呀就是个开心果儿解语花,天天逗臣妾欢喜,臣妾心里一欢喜,便饭也吃得香,觉也睡得着了,这气色自己就好了。”
“哦?那小丫头还有这能耐?”想到林荞,嘉和帝的心情就好了些,他看看满湖的纸船灯。又连喝了两杯酒。
夜色沉,月光好,湖面上灯光点点,仿若仙境,忽而不远处响起一曲悠扬的箫声来,一个清脆的嗓子在莲叶清荷间低低浅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老实说,这歌的调子唱的一般,但胜在嗓音清脆悦耳,又是这样的月光这样的碧荷满天,那如银铃的歌声就那么在荷花丛中伴随着箫声慢慢的传来,也独有一番韵味。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楼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随着歌声越来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