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转回头来。
“认识那两人吗?”
段然的问话,打断了她的沉思,这才回过神来,想起今天的正题。
“不认识,看着有点眼熟罢了。”
“你刚才要说什么?”段然继续追问。
探究的口吻,让高申突然慌张起来,大脑一时空白。但未几,便恢复平静。随后,开口道:“你喜欢高邑吧?”
段然一惊,忽然有种隐隐不安的预感。
“如果你喜欢高邑,那就追吧!”
语气是一贯的平淡,但他却发现,高申的脸微微有点红,像是长途跋涉后,用尽力气的样子。
他想起之前,他向高邑表明心意时,她说过的话,她说:“你知道的,我妹她很单纯,这么多年没有喜欢过别人,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喜欢你,非常喜欢,倘若有天她向你表白,请你不要告诉她你喜欢我,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答应她。”那时她的表情那样诚恳,甚至带着些许卑微,让他的心也跟着疼起来。
他沉着半晌,酝酿着说辞:“可是……”良久,没有说下去。
可是什么呢,高申其实知道的,她死的那天段然都告诉她了。他说要不是你姐求我,我怎么会和你在一起。是啊,怎么会和她在一起?他明明是喜欢高邑的。
“没什么可是的,若她也喜欢你,我希望你们能在一起。”她定定望着段然,眼神炙亮,像小时候她对他说,我来保护你时一样,真诚而坚定。
段然却没有回答。其实,高邑说那些话时,他也没有回答,他只是颓然无力地松开了她的手。
如今,听到高申这样一番话,他除了讶异之外,再无其他。高申应该是喜欢他,虽然这份喜欢,源于何时,他并不知情,但高邑不会骗他,更不会平白无故的抛下自尊,低声下气地求他。至于高申为何突然转变,他不得而知,也头绪全无。
“高邑喜欢你吗?”
段然一楞,半晌,眉压着眼,表情灰败道:“不清楚。”
“这么久了,你一直没跟她说过,你喜欢她吗?”
他有点沮丧地将背靠在墙上,声音闷闷地“说过。”
“那她怎么说?”
双手习惯性地插入口袋:“她什么也没说。”
“那你也没问?”
“问了,但她没说。”
高申叹了口气,走向段然,鼓励般地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我会帮你弄清楚的。”话罢,扭身回了包厢。
段然踌躇一阵,也跟了进去。他虽然不知道高申,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他还是隐隐觉得,她依旧是年少时,那个勇敢义气,内敛凌厉的少女。所以,他愿意,相信她。
包厢里。
蛋糕已经摆上桌子,啤酒也放的到处都是,高邑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大束玫瑰,高申转头看向段然,发现他的脸色阴郁又难看。
她忽然发觉,头有点疼,丝丝拉拉,时断时续。高邑从小到大都很受欢迎,这点她清楚,如今,风头更劲,她也早有耳闻。但像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收人玫瑰,她倒是头一遭见,而且,是在段然面前,这让她多少有点忧心。
高邑朝她招招手,轻快道:“快来,吹蜡烛啦!”
高申舔了舔嘴唇,慢慢磨蹭了过去。
吹完蜡烛,又喝啤酒,高申不喜欢啤酒的味道,就没喝,自己动手切起了蛋糕。
切完一块,小心翼翼地放进盘子里,端着送到了段然跟前:“给你的”
段然还在生气,脸色阴沉的厉害。接过蛋糕的手,不免有些颤抖,眼睛却在高邑身上打转,舍不得离开。
高申并未停留,回去又切了一块,拿起叉子自己吃了起来。她晚上,跟凌晨去参加公司新电影的发布会,直到10点才结束,而这期间,她一直没能吃上饭,早就饿得饥肠辘辘,此刻,能吃上香甜美好的蛋糕,简直让她满足得飞上了天,尽管心里还是有点堵,但已经不能影响她大快朵颐了。
凌晨1点,大家纷纷作鸟兽散。被高邑挑选唱歌的那个男生想送高邑回家,被高申拒绝了。“我们俩回去就行。”她说。
“可是你们两个女孩子,这样安全吗?”
高申将醉酒的高邑推给段然,大喇喇地摆摆手:“你忘了,我学散打,况且,段然和我们一路,没事。”
那男生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高邑醉酒醉的厉害,走起路来东倒西歪,段然看不过,一把将她抱起,让她像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高邑倒也乖巧,像小猫一样,安安静静地趴在他肩头,双手自然地环着他颈项,她水墨般的黑发柔顺地滑落,蔓延到他腰间,后又延伸到夜幕中,半梦半醒间,她蹙着眉喃喃道:“唔,对不起”,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转瞬,哼唧一声,又变成娇憨的语气:“段然,你……你真厉害。”
段然鼻子一酸,心里忽然涌起一种情绪,来势汹汹,又无从抗拒。
或许,这辈子都栽在她手里了吧。他想。
高申微挑起唇角,胸中有暖流倏然而至,绵延着,缱绻着,于是,就这么释然了。上一世,见到这样的场面时,她还傻傻的混不知情,甚至连段然眼中的担忧和疼惜,也视若无睹。如今,再一次经历,目睹,注视,才发现,其实,他未曾骗过她,他的一举一动,一默一笑都与高邑的世界紧密相连,只不过是她自己笨,即便这场景充斥眼帘,仍然看不清其中的因果纠缠。
也罢,还好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她知晓了,便不会再执迷了。此刻想来,做出这样的抉择,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还以为自己会哭,像小时候送出心爱的玩具时,一样,难过又不舍,决绝又伤怀,但,都没有。她还好好的,心情也不错。
不禁抬头望了望天,遥远的天际,星云疏淡,一轮圆月,正悄悄照耀着,四下无人的街,深沉的黑暗里,她坚毅地走在前头,手插着兜,哼唱着歌。
“高申,谢谢你。”段然轻轻说。
高申笑了笑,没有回答。
道路两旁的路灯,仍旧亮着,昏黄的光线,被拉得很长很长,风,婆娑着,从远处驶来,轻扬、温煦的卷起她的衣摆。那些无限延伸的,飘摇的光影,就这么温柔地,将她带入了回忆,恍惚间,她想起,她死去的那个黑夜。
那时,她和段然已经在一起一年了,感情虽不见得多好,但也并不十分平淡。亦或许是她一向祈求的少,所以哪怕他只给她一点点回应,她也会觉得十分满足。
她去找他的那天晚上,是高邑去外地工作,离开后的第五天,那一天,她没有提前打招呼,而是破天荒的,用了他给她的钥匙开的房门。可开门的那一瞬间,她就愣住了。
当时,他正跪在地上哭号,歇斯底里,是她从没见过的样子,床上却躺着一个没有穿衣服的陌生女人,浓妆艳抹,丰乳肥臀,冷冷地看着他哭。
第3章 你若无情我便休()
见她进来,那女人也丝毫没有局促慌张,仍旧淡定地任她瞧着。
倒是段然,似是没料到她会来,瞬间止了泪,呆呆看着她,眼神迟滞。
那一刻,愤怒涌上心头。那女人身上带着的危险气味,让她嗤之以鼻甚至深恶痛绝。但她又好奇,好奇,到底是怎样的来龙去脉,才会使他跪在地上大哭,号叫,甚至像野兽一样宣泄释放。
“段然?”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清晰,探究,又小心翼翼,那一瞬间,她心里还存着侥幸,她想,或许事实并不像她看见的这样直白。
他却忽然如发了疯一般,嘶吼起来,脸色也涨得通红:“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你走,我不要再看见你,不想看见你……”
这才发现他喝了酒,而且喝了很多。如此,应该是问不清了,转念,又扭头看向床上的人。
床上的女人,并没说话,起身,开始窸窸窣窣地穿衣服,准备要走的样子。
高申皱了皱眉,斩钉截铁地问:“这是做什么?”语气凛冽,让人一震。
那女人抬头看了一眼高申,继而起身,站得笔直,平视着她,讥诮道:“你男人不只不爱你,还不。。举,能做什么?”话罢,用手拨了拨妩媚的长发,又对她挑衅一笑。
高申的怒火终被激起,一记耳光,响亮地打在,那女人脸上:“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赶紧给我滚!”
大约是震慑于她的凌厉霸气,那女人没再说什么,拿起包便出了房门。
高申又转头看向段然,眼光如锯,声音冰冷:“怎么回事?她是谁?”
这晌,段然已经清醒了许多,见那女人被高申骂走,心内不由生出几分怒气:“她是谁又何妨?反正,我也不能和她发生关系。”
高申正要开口,他又打断道:“倒是你,有什么资格管我?”语气较之前强硬了许多,仿佛累积了很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高申愤懑:“我是你女朋友,怎么管不着你?”
段然却冷笑起来:“呵呵,女朋友,你知道女朋友是什么意思吗?”言辞中,尽是嘲讽之意。
高申当真凝神想了想,半晌,忽然生出一种乌云罩顶的预感,像是下一秒,他便会说出什么惊天的秘密来,遂抿了唇,没有说话。
果不其然,不过一秒钟的光景,他已继续道:“你知道吗,你肯定不知道,我现在,看别的女人都不会有**了,知道为什么吗?”
他抬手胡乱抹了把脸,继而,双眼锃亮地盯着她,狠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因为,我不喜欢她啊,就算她脱光了衣服,我也不喜欢。”说完,仰头大笑起来,模样有些癫狂。
高申下意识地攥了攥拳,有些不知所措。
良久,他重新看着她,眼神炯炯,洞明阴翳,忽然,又弯起嘴角,狡黠一笑:“呵,我也不喜欢你。”
高申一惊,突然觉得寒凉,可脖子上却沁出一层薄汗,黏黏腻腻,她想用手擦一擦,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力气。
只能,任风从窗口穿过,卷起她的衣袖,又卷过段然了无生气的头顶,最后,在屋外葱郁繁茂的树叶间,辗转停留,沙沙作响。
从没想过,他会这样说。
从前,她向他表白时,他一直没有明确拒绝,也没有明确答应,她想,他或许也喜欢她,或者,他虽然不喜欢她,但至少不讨厌她。因为,她知道,他骨子里其实是个果断的人,对待事情很少拖泥带水,从来都是杀伐决断。
可于她,他没说过什么。所以,她才坚持了这么久,努力了这么久,想着,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深情不移,总会让他感动的吧,总有一天,他也会喜欢上自己吧。
而,这一天,并没有来得太晚。在她表白后的第三个月,他答应了。“那我们就试试吧”,他说,云淡风轻的模样,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她甜蜜的微笑,想着,他终于喜欢上我了。毫无疑问,理所当然。
如今,却听到这样的话,这话令她难过,但更多的是令她不甘,她的心弦上还系着最后一根稻草,她想要证明这一切都是假的,他说的是假的,那女人说的也是假的,其实,他爱她,只是喝多了酒,胡说的,于是她用尽力气,憋红了脸:“那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
他嘴角挑起一抹笑,声音却是超出年龄的哀凉:“要不是你姐求我,我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屋外,夜色浓稠,风声料峭,段然的话语仍恍惚响在耳际:“原以为把你当作她的替身,应该不会太难,相处起来才知,你竟和她半分不像……”
呵,原来他喜欢高邑。如此,便说的通了,他为何这样反常。
手,不知不觉间握紧,指甲生生嵌入肉里,她眩晕起来,脑内一片空白,呼吸急促,几近缺氧。她冷冷一笑,惊觉,原来自己的爱情,竟是这般卑贱、窘迫又难堪。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
也好,还说什么呢,还问什么呢,事情不是已经这样,清楚明白了吗?
对啊,她的爱情,就是高邑替她求来的。就是,求来的,高邑,求来的。
这认知,使她发疯,更使她羞愧,她甚至想,立刻,找个缝隙躲起来,像老鼠一样,胆小的缩进墙角,再不出来,只任黑暗笼罩身躯。可这一刻,她还不能。
于是,转身,握紧拳头:“既然如此,今后,便不劳烦你继续施舍了。”话罢,毅然离去。
也许,这就是她最后的自尊了吧。她想。
走下楼梯时,正好有风缓缓吹来,似白纱温柔地抚过面庞。心内却隐隐作痛起来,她清醒着,竟不知如何是好。
暂不论,这段不伦不类的爱情,是该埋葬还是该舍弃,他们之间十几年来的友情又该如何处置?难道,真的再不相见吗?又或者,在心底种上仇恨吗?可,有什么仇恨的呢,他不是,也过得痛苦不堪,狼狈不已吗?在这一段感情里,就没有谁是幸福的,更没有谁,是完好的。若是,真正追溯起来,甚至可以归结为,是因为她,因为她对他的执念,才导致了他们之间的悲剧,不,还要再加上高邑对她的爱。那个傻傻的高邑啊,真的以为,这样做,段然就能给她幸福吗?
高申奔跑起来,想要甩开这一切的不愉快。却不知,从哪个瞬间开始,眼泪早已成串。
穿过墨色天幕下汹涌的人群时,她想起段然第一次牵她的手,那时,她的手热热的,他的,却凉凉的。
路过公园沁人四溢的花丛时,她想起段然第一次对她眯起的眼,他说,这花真香,你说呢?
奔跑在午夜狂乱喧嚣的街头时,她想起段然,微皱的眉头,冷清的神色,他说,我终究无法再自欺欺人了…。。
叱…刹…伴着汽车的紧急刹车声,砰…她的身体轰然倒地。
这一刻,世界仿佛静止了。触目惊心的殷红漫出体内,模糊了她的神识。她勾动手指,想要动一动,却没有成功,眼睛越发疲劳,感觉无法支撑,终于,缓缓地合上了眼,就这么平静又倔强地倒在血泊中。
听不见,又好像有人在呼唤着。
那人说,妹,你过来看,我们养的小乌龟长大了耶。
拿,这个布娃娃给你吧,我玩积木就好了。
申,不要哭了,爸爸应该一会就回来了,我给你唱支歌吧。
是高邑。那么,高邑呢?她怎么想,她也喜欢段然吗?
没来得及问,也没想起问。
她,真是笨,怎么能忘记呢。
***
“喂”“高申”“高申”……低沉的喊声中,她迷迷瞪瞪睁开眼,一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正站在她面前,那人穿着黑色西服,上臂处鼓鼓囔囔的,看起来有些紧绷。
这人她有印象,很久之前她见过几次,和她一样,也是保镖,但叫什么,她忘记了。
那人仍在继续说话:“已经凌晨3点了,到我们了。”
她有一刻的迟疑,嗯,怎么回事?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起来?”语气已有几分不耐,接着边往外走,边嘟囔道:“女人就是麻烦。”声音虽然不大,但仍清清楚楚地,传入她耳中。
职业惯性使然,她立即翻坐起来,打量起这个房间。屋内摆设简单,电视挂在对面的墙壁上,下边是个柜子,旁边便是卫生间,喏,原来是宾馆。
低头看一眼自己,长裤未脱,衬衫未卷,立即下床,穿上鞋,在卫生间前面的衣架上拿起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