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发涩,即便自己比他还小了两岁,可与仍然英挺的周怀安相比,她早已显出了老态。而在如清雨梨花般细致温婉的沈清瑶面前,她更是被比了下去。
“将军。”苏氏敛下了双眸,向着周怀安行了一礼。
周怀安一语不发,他的双眸深如黑潭,他站在那里,周身都是散发出一股慑人的寒意,让人不敢直视。
苏氏的心有些发慌,沈清瑶大出血而晕厥,她早已经知晓,刚听得消息时,她也是吓了一大跳,怎么也不曾想到沈清瑶的身子会那样孱弱,区区几瓶凉药,就差点儿要了她的命。
而周怀安此行的目的,她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
“将军,妾身。。。。”苏氏压下心底的恐慌,有心想解释两句,岂料周怀安压根没有给她机会,他二话不说,直接抬起手,向着苏氏的脸庞狠狠的掌掴了下去,苏氏的身子顿如断了线的纸鸢,摔在了地上。
苏氏有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她捂住了自己的脸,又惊又惧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她自进了周家的门,跟随他近二十年,他从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如今,为了沈清瑶,他竟打了她一巴掌!
“将军。。。。”苏氏声音沙哑,她是他的发妻,这么多年来,周怀安待她虽从没有过什么甜言蜜语,疼宠怜爱,可他却会顾着她发妻的身份,总会顾着彼此的体面,他将府中的事物尽数交由她去打理,将军府中的那些莺莺雀雀,也全由着她处置,甚至之前在京师时,曾有小妾怀过他的孩子,苏氏趁他不在京师,对那小妾下手,害的一尸两命,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曾与她计较,而在苏家那里,更是给足了她颜面,夫妻间即便没什么花前月下,可说到底,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她怎么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会出手打她!
周怀安压抑着自己的怒意,他的黑眸翻涌,透出的全是戾气,他一手扣住了苏氏的手腕,将她从地上带到了自己面前。
“你明知瑶儿之前小产,差点丧命,你给她这些凉药,是不是害死她你才甘心?”周怀安声音阴沉,扣住苏氏的手腕上的大手,亦是用足了力气,只疼的苏氏面色惨白,前额沁出一层冷汗。
“将军,您听妾身解释。。。。。”苏氏苦苦相求。
“你还有何好解释?”周怀安松开了手,将她甩在了地上。
“将军,”见周怀安动了真怒,苏氏害怕起来,“扑通”一声跪在周怀安面前,“将军,瑶儿她毕竟是你的侄媳妇,您将她收房,已经让天下人耻笑,您若再让她生下孩子,岂不是要违背伦理纲常?您的一世英名。。。。。都会毁了啊将军!”
苏氏攥住了周怀安的铠甲,声泪俱下。
周怀安一记冷笑,挥开了她的手。
“将军,这世上的女子千千万万,能为你生孩子的,也不止一个沈清瑶,将军,妾身求您三思!”苏氏泪水盈盈,匍匐在男人的脚底。
周怀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手捏住了她的下颚,逼着她昂头看向自己。
“你是子墨的生母,看在孩子的面上,你做过的那些事,我从不与你计较,可你若敢将主意打在瑶儿身上,”周怀安说到此处,黑眸微微眯起,一字一句的开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苏氏闻言,心口顿时一个“咯噔”,她失神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在他的眼底,赫然看出了那一抹森然之意。
“将军。。。。”苏氏声音凄凉。
“你最好盼着她没事,她若有事,我要你陪葬。”周怀安目光森寒,徐徐出声,语毕,他收回了自己的手,转身欲走。
望着周怀安的背影,苏氏的身子,筛糠般的颤抖起来。
“将军以为,倘若沈清瑶不愿吃那些药,妾身还能逼她?”苏氏脸白如纸,唇角浮起一丝苦笑,又带着两分嘲讽,也不知是嘲讽周怀安,还是在嘲讽自己。
果然,周怀安的脚步停了下来。
“是她自己不愿给将军生孩子,妾身与她说的清清楚楚,那些凉药伤身,她若是吃得多了,往后只怕是想生,也是生不出孩子了。可她呢,”苏氏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片刻,可笑道;“她宁肯毁了自己的身子,毁了自己的肚子,都不愿给将军诞下子嗣,将军难道还不明白?她心里还惦记着周邵!”
最后一句,苏氏声音凄厉,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匕首,狠狠的扎在了周怀安心上。
苏氏仍是跪在那里,看着周怀安高大的身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唯有他的拳头,却是不由自主的攥紧。
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你让我痛,我就要让你更痛!
苏氏盯着周怀安的攥紧的双拳,心头既是酸楚,又是苦涩,“将军心里比谁都清楚,她是周邵安在将军身边的一步棋,倘若有朝一日,将军与周邵叔侄反目,将军觉得,她会向着谁?”
周怀安唇线紧抿,只将苏氏的话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里,他一语不发,大步离开了苏氏的帐子。
待周怀安走后,苏氏浑身的力气都好似让人抽空了般,瘫软在地,唯有泪水不住的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夜色深沉。
沈清瑶在睡梦中也并不踏实,她全身冰凉,仿佛身处冰窖,即便盖了两床棉被,她的小手仍是冷的像一块冰,无论怎样暖,都暖不回来。
直到,她的身子落在了一道温暖宽厚的怀抱里去,那怀抱滚烫而结实,轻柔而怜惜的将她揽在臂弯,仿佛她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一撒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了般。
即便是昏昏沉沉的,沈清瑶还是情不自禁的向着那怀抱偎了偎,她在睡梦中发出轻浅的呓语,睡得十分踏实。
待她醒来时,天色已是微亮。
她刚睁开眼睛,便迎上了周怀安的黑眸。
“醒了?”周怀安声音低哑,仍是将她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上的暖意,暖着怀里的女子。
沈清瑶浑身乏力,几乎连握手的力气也没有,她看着周怀安的面容,好容易才凝聚了一点点力气,微弱的出声;“你都知道了?”
周怀安没有吭声,只是点了点头。
沈清瑶鼻尖一酸,她低下了眼睛,不知要如何面对眼前的男人。
周怀安揽着她的身子,他的目光深隽,低声问她;“肚子还疼吗?”
沈清瑶几乎无颜去看他,她咬紧了嘴唇,摇了摇头。
“是我自己要吃那凉药的,和旁人都没干系。”沈清瑶声音很轻,声如蚊哼的开口;“你不要怪别人,要怨,你就怨我吧。”
沈清瑶说着,眼眶涌来一股温热,她不愿让周怀安看见自己的泪水,只将脸蛋垂的更深了些。
周怀安沉默了片刻,伸出手,捧起了她的小脸。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吐出了几个字来;“我舍不得。”
舍不得怨她,只好自欺欺人的去怨旁人。
周怀安想来,便觉可笑。
沈清瑶心中酸楚,她泪眼迷茫的看着躺在自己身旁的这个男人,她知道,昨夜里是他照顾了自己一夜,在京师时,她也曾闹过风寒,半夜发烧,每次醒来,都会瞧见他守在自己床边,衣不解带,不眠不休。
他是统领天下百万兵马的大将军,他是让胡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他是令朝中文武百官尽数巴结的大将军。又何至于,为她做这些。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沈清瑶眼瞳清亮,一双美眸如同湘水,闪烁着让人心动的光晕。
周怀安没有说话,只为她拭去泪水,将她重新抱在了怀里。
他也曾问过自己为什么,他堂堂一个驰骋疆场,冲锋陷阵的将军,何故会对一个女子牵肠挂肚,割舍不下。
沈清瑶身子仍是虚弱的厉害,没过多久,便在周怀安的安抚下,再次陷入了沉睡。而等她醒来,已是不见了男人的身影。
直到秦小满来看她后,她才从秦小满的口中知晓,周怀安已是领兵开拔,只怕此时已是到了西北重镇玉水关,与他一道离开的,除了十万大军,还有苏氏。
他留下了军医照料着沈清瑶的身子,此外还有一支精兵,秦小满也是带着孩子留了下来,大军走后,偌大的一个军营,越发显得空荡。
自周怀安走后,沈清瑶只觉得自己的心,也是与这军营般,一道空了下来。
而待沈清瑶养好身子,已是过去了月余,不时从玉水关传来消息,只道周怀安已是领兵上了前线,与胡人交手了数次,双方俱有死伤。
☆、149章 该喊你嫂子,还是二娘
每次听到前线的消息,沈清瑶的心都会揪起来,她生怕听到周怀安的名字,却又忍不住的想去听。
秦小满如今已是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折磨人的孕吐已是好了不少,这些日子,谢远都是由嬷嬷照顾,秦小满但凡有了空闲,都会来主帐中陪着沈清瑶说着闲话,眼见着沈清瑶的身子慢慢恢复,秦小满心里也是舒了口气。
这一晚,两人带着孩子一道在主帐里吃了晚饭,待远儿睡着后,让嬷嬷抱了下去。帐子里只剩下姐妹两。
沈清瑶望着秦小满依旧平坦的小腹,唇角便是浮起了笑意;“这孩子倒也乖巧,知道心疼你。”
秦小满抚着自己的小腹,自从知晓有孕后,除了前些日子她吐了几次,这些日子她已经不害喜了,就连胃口也比之前好了不少。
“这孩子比远儿乖,说不准是个闺女。”秦小满心头浮起一丝甜意,虽然距孩子出生还有半年的光景,她却已是给腹中的孩子准备起了花衣裳。
沈清瑶瞧着周身透出母性光晕的秦小满,心中说不出的歆羡,还是旁的,想起这一个月来,带累秦小满留在此处照料自己,便是十分的过意不去。
“小满,我这身子也好了,你快带着孩子去玉水关吧,谢参将心里也一定记挂着紧。”
秦小满听了这话,便是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她不解的看着沈清瑶,小声问她;“姐姐,你不与我同去玉水关吗?”
“我。。。。”沈清瑶苍白的脸庞浮起一抹红晕,她垂着眼睫,轻声说了句;“我当然和你们一起去。。。。”
秦小满闻言就是笑了,她握住了沈清瑶的手,柔声道;“我能看出来,姐姐这些日子也一直记挂着大将军,等到了玉水关,姐姐和大将军好好儿说说,大将军不会怪你的。”
沈清瑶摇了摇头,心知这一次因着凉药,她委实伤了周怀安的心。即使那一晚,他并没有丝毫怨怪与斥责,可这是心伤,就连沈清瑶也不知晓,他还会不会原谅自己。
还记得最初跟着他时,她只盼着他能厌倦自己,抛弃自己,可如今,她竟是害怕了起来。因着这一份害怕,而不敢去玉水关,更不敢见他。
“姐姐,那药你快些停了吧,千万别再吃了。军医也说了,你若再吃下去,别说往后生不出孩子,说不准,连命都要搭进去。”
沈清瑶看着秦小满的眼睛,终是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此地离玉水关也不过几日的脚程,当沈清瑶与秦小满带着谢远,由精兵护送到玉水关大营时,恰逢捷报从前线传来,周怀安御敌有功,将胡人打退至西凉山脉,男人并没趁胜追击,只领兵回到玉水关,令大军得以休整。
至于苏氏,已是让周怀安派人送到了河州,世人虽不知苏氏到底是犯了何事,才惹恼了大将军,但苏氏失宠已是定局,如此,军中诸人对沈清瑶不免更加恭敬。
沈清瑶与秦小满赶至玉水关大营时,谢广曾领了人前去迎接妻儿,一行人对沈清瑶皆是毕恭毕敬,沈清瑶有心想问一问周怀安的近况,可话到唇边,终究还是问不出口。
一连数日,沈清瑶都是待在后营,她仍是住在周怀安的帐子里,可却一直都没有见到男人的身影。
女子待在军中本就不便,沈清瑶明白这个道理,每日里只安分守己的守在营帐中,由着侍从将一日三餐与自己送来,除了秦小满偶尔会来看看自己,一天到晚,她皆是坐在床前枯守,眼睁睁的看着太阳一分分的落下山,夜色一分分的笼罩住整个大营,一分分的熬着日子。
偶而深夜无眠,沈清瑶总会披衣起身,默默走到帐前,向着前营的方向眺望,主帐中的灯火时常彻夜不息,她便也不声不响的在那里看,时常一看就是半宿。
她也曾想过,去主帐里找周怀安,可每次都是刚迈开步子,那纤巧的秀足便是迟疑着,畏缩着,终究还是慢慢儿的收了回来。
直到这一日,帐中来了个不速之客。
是周子墨。
一早,沈清瑶正在帐中绣着一双鞋垫,就听外间传来一阵喧哗,“少将军,您不能进去。”
“让开!”
“少将军,大将军吩咐过,没有大将军的手谕,夫人的帐子谁都不能进!”侍从阻拦。
“我叫你滚开!”周子墨发了狠,一脚踹在那侍从身上,侍从吃痛,不得不让开了身子。
周子墨一把掀开了帐帘,大刺刺的闯了进去。
沈清瑶骤然瞧见他,先是一惊,继而便决定羞惭,她站起了身子,小心翼翼的喊了他一句;“子墨,你怎么来了?”
“我是真不知道,眼下是该喊你嫂子,还是喊你二娘。”一别数月,周子墨仍是眉清目秀的样子,除了皮肤变黑了些,仍是那个翩翩少年郎。
听着周子墨的话,沈清瑶的脸庞顿时涨的通红,她羞愧的低下眼睛,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臊的厉害。
周子墨看了她一眼,念着从前的情谊,又念着沈清瑶之前对自己的好,便也不忍心拿重话去刺她,只得道;“清瑶姐,我不管你和我爹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管我娘是犯了什么事,才让我爹把她赶到了河州,我就问你一句,你这样跟着我父亲,如何能对得起大哥?”
听着周子墨的指责,沈清瑶有口难言,听他说起周邵,更是觉得心中酸楚,她微微侧开了脸,泪水悄无声息,盈满了眼眶。
“大哥待你一片真心,就算我爹比他更有权势,你也不能抛下大哥,去跟了他叔父。你也是名门淑女,又怎能做出这种事?”周子墨对当初的事一概不知,回京后也只顾着与京中公子游荡在酒楼与赌坊,此次征战西北,又被周怀安先行遣来,直到今日才算是寻了机会,来和沈清瑶见上一面。
沈清瑶嗓子中仿似被堵住了般,让她开不了口,即便能开口,她又能说什么,难道要告诉周子墨,她是被自己的丈夫拱手相送,犹如一块抹布般,被他送到了周怀安身边?
沈清瑶心口剧痛,她什么也没有说,一个字也不曾为自己开脱,只任由周子墨奚落,她咬着唇瓣,竭力忍着,不让自己落下泪来。
“我今天来找你,也不是为了指责你,”眼见着沈清瑶强忍着泪珠,梨花带雨的模样,周子墨的心肠也是软了,他微微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了一纸信封,对着沈清瑶道;“你也别哭了,我爹那个人,别人不晓得,我是晓得的。他之前养在府里的那些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对哪个上心过?女人在他眼里,就是个玩物,他现下看上了你,也不过是图一时新鲜,其实,大哥才是真心对你的,咱们以前在北疆,大哥他就连晚上做梦,都要喊你的名字。”
沈清瑶眸心微怔,她抬起眼睛,看见了周子墨手中的信封。
“这个,是我离京时,大哥给我的。他托我带给你。”周子墨将那封信递到了沈清瑶手里。
沈清瑶情不自禁的退后了两步,那封信在她眼中,却如同烫手的山芋,让她不敢伸手去接。
“你怕什么?”周子墨不解,“从前在京师,你不是整天盼着大哥的信吗?那时候你只要收到大哥的信,都会高兴好几天,又哭又笑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