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的声音依旧轻柔,她站在那里,浑身上下蕴着将军夫人的气度。
“在传我与瑶儿?”周怀安心里有数。
“正是,”苏氏垂下头,温声道;“这些日子,将军时常去往别院,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瞧了,自是会在背后编排将军和瑶儿的不是。”
苏氏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周怀安的面色,见他面色沉静,不喜不怒,她摸不准他的心思,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依妾身的意思,将军若担心瑶儿,去别院时,不妨隐秘一些,别让旁人。。。。”
“我周怀安喜欢自己的侄媳妇,不顾伦理纲常,事实本就如此,我也从没想藏着掖着。”不等苏氏说完,周怀安便是打断了妻子的话,他的脸色仍是平静而冷峻的,看不出丝毫风雨。
“将军!”闻言,苏氏的身子便是抑制不住的抖了起来,她看着丈夫的眼睛,颤声道;“将军不要忘了,您是怀化大将军!此事若让皇上知晓,岂不是给了皇上绝好的理由,让他从将军手中收走兵权?”
周怀安端起茶盏,淡淡道了句;“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苏氏凄楚一笑,“朝堂上的事,妾身自是不该多嘴。可这内宅,却是妾身的分内之事。妾身斗胆问一问将军,将军,是想将纳清瑶为妾?”
周怀安端着茶盏的手停了下来。
苏氏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眼底的绝望,却是越来越重。
“还是说,将军要休了妾身,扶瑶儿做正妻?”
“够了,白凤,”周怀安难得的喊了苏氏的的闺名,“你知道,我不会休你。”
“将军,瑶儿是您的亲侄媳,你若真收了她,先不说那些言官,就说这天下万民的悠悠之口,您都不顾了吗?”苏氏心痛如绞,怎么也不曾想到,周怀安会一意孤行,宁肯背负千秋骂名,也要从侄儿手中夺走一个女人。
周怀安沉默片刻,眼底浮着淡淡的萧索,与浓重的自嘲,“有些事,你明知自己不该去做,可总也管不住自己。”
“将军。。。。”
不等苏氏把话说完,周怀安已是一个手势,让她不得不将话咽了回去。
京郊,谢宅。
秦小满与嬷嬷一道,正在院子里陪着谢远玩耍,如今的谢远已是快周岁了,长得十分结实,此时正挥动着两条小腿,由着嬷嬷牵着胳膊,在地上歪歪扭扭的学着走路。
秦小满在一旁看着儿子,眼底的笑意抑制不住,似乎要漫出来般。
“参将回来了。”嬷嬷出声。
秦小满回过头,就见谢广不知是何时,已是站在月洞门处,含笑看着自己母子。
“夫君。”秦小满笑意柔柔,抱过谢远,向着丈夫走了过去。
谢广将儿子接过,瞧着孩子虎头虎脑的样子,忍不住在儿子的小脸的上亲了一口,对着秦小满道;“再过些天,就是远儿的周岁生日,咱们给他办一场周岁宴,你看如何?”
☆、135章 咱们再生个闺女
“周岁宴?”秦小满听得这三个字,眼瞳中便是浮起一丝疑惑。
谢广点了点头,搂过她的纤腰,将她们母子带回了屋子,快到周岁的孩子最是顽皮,谢远也不例外,只在父亲的怀里不住的扭动身子,要去地上玩耍。
谢广被儿子闹得没有法子,只含笑在孩子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将谢远放下,由着他在屋子里爬来爬去,咯咯的笑着。
“按着习俗,小儿周岁,咱们做父母的,自当要为孩子好好办一场周岁宴的。”谢广握住秦小满的手,声音十分温和。
秦小满自然也知道这个礼,上至皇室,下至寻常百姓,小儿周岁都是件喜事,要请亲朋好友来家作客,还要在孩儿面前摆上一些银锭,算盘,毛笔之类的小玩意,让孩子去抓,俗称“抓周”,抓完后,还要留亲朋在家吃上一顿饭的。
“可是夫君,咱们眼下在京师,人生地不熟的,等远儿周岁,咱们就在家给他准备好东西,随意过了就是,要是办周岁宴,该请谁啊?”
谢广听了这话,便是忍俊不禁,“就我在军中的那些同袍,已够摆个十桌八桌,再说,还有两人,你应该也想见见。”
“是谁?”秦小满不解。
“咱们当初在豫州,带着远儿住在朱大哥家,承蒙朱嫂子照料,还记得吗?”
听丈夫说起,秦小满顿时想了起来,忍不住惊呼道;“夫君,你是说朱大哥夫妇?他们也来京师了?”
“嗯,朱大哥先前也在大将军麾下,后来犯了事,才回到了豫州,咱们赶往北疆时,他曾托我在大将军面前为他美言几句,我寻了机会,在将军面前提了提,将军允诺,已是让他回来了。”
秦小满在京师并没有相熟的人,此时听得朱大哥夫妇要来,心里自是喜欢,微笑道;“那时候在豫州,我还没出月子,多亏了朱嫂子照料,等他们来了,咱们就留他们在家里多多住上几日,我也有好些话,想和朱嫂子说。”
想起当初秦小满还在月子中,便被许家的人所追,不得不逃往豫州,谢广心里便是疼惜起来,紧了紧妻子的小手。
“可惜清瑶姐姐去了涠洲,她若是在,也能来为远儿庆生。”
听着妻子的话,谢广的脸色就是不为人知的微微一变,继而苦笑道;“我还没和你说,沈清瑶已经从涠洲回来了,住在周家的别院。”
秦小满一惊,失声道;“姐姐不是去找宣威将军了吗?怎么会回来?”
谢广张了张嘴,只觉难以启齿,遂是道;“等远儿周岁,大将军也会前来,到时候,你总有机会见到她。”
秦小满还欲再开口,谢广已是淡淡勾唇,将她抱向了自己,低声道;“远儿已经满周岁了,你该给他戒奶了。”
秦小满脸庞微红,谢广说的不假,过了周岁,她的确是不该再给孩子喂奶了。
“那我这几日就给他戒。”秦小满声音很轻。
“等戒了奶,咱们再生个闺女。”谢广为妻子将碎发捋好,在她的耳旁吐出了一句话来。
秦小满心里一甜,唇角已是噙上了梨涡,她垂着眼睛没有去看谢广,只点了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京师,皇宫。
“娘娘,皇上今儿又是独自歇在了太和殿,也没传嫔妃服侍。”赵嬷嬷躬身上前,对着贤妃细细的说着皇上的情形。
“皇上的风寒怎么样了?”贤妃细细的描着眉毛,漫不经心的开口。
“听说还不见好,方才已经吃了药,这会已经歇下了。”
“他这睡得倒早,”贤妃看了眼天色,对着镜子,为自己上起了眼妆,“自打那凤藻殿的贱人被废成了庶人,皇上这些日子就是病恹恹的,真不知那个贱人哪点儿好,就将皇上迷得五迷三道的。”
说起沈玉蓉,贤妃就是心闷,将手中的胭脂扔在了梳妆台,发出一声脆响。
“娘娘,皇上虽然惩治了沈家和德妃,可依着皇上从前对德妃的宠爱,老奴只怕往后,德妃还会东山再起。”
“你当本宫不怕?”贤妃凤目一沉,厉声道;“甭说那个贱人,就连沈家也是,明里虽是被皇上抄了家,男丁充军,女子为奴,可日子过去了这样久,他们沈家的男人有谁去边疆充军了?又有谁进宫为奴了?怀安回护沈家,皇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以为本宫不窝心?”
“沈家毕竟与大将军是姻亲,有宣威将军在,大将军对沈家也还是要留几分情面。”赵嬷嬷劝道。
贤妃冷哼一声,“你当外面的那些传言,本宫不知么?他哪里是为了周邵,分明是为了沈清瑶那个小蹄子。这沈家的女人都是一路货色,尽会狐媚。”
贤妃说起来,便是恨得咬牙切齿。
赵嬷嬷想了想,也是无话可说,只帮着贤妃梳好了发髻,好声好气的说着;“娘娘可别气坏了身子,等晚上见到了大将军,好好劝劝,大将军想来也是一时糊涂,被沈清瑶的美色所迷,等这新鲜劲儿一过,也就放下了。”
“怀安也是,依着他的身份,这世间的美人他是要多少有多少,怎么就偏生看上了沈清瑶?就不怕人笑话?”
贤妃愤愤然,对着镜子将自己的唇线勾勒的美艳迷人,方才对着赵嬷嬷说了句;“你去安排,等入夜后,随本宫出宫。”
“娘娘放心,老奴已将此事安排了妥当。”赵嬷嬷行了个礼,恭敬出声。
京师,周家别院。
沈清瑶倚着床头,静静的绣着一块帕子。
这些日子,她都是安安静静的待在这座宅子里,该吃吃,该睡睡,下人端来了药,她也会如数饮下,但她却好似变成了哑巴,每日里除了做些针线,从不曾开口说一句话。
周怀安立在远处,透过门帘,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大将军,夫人这几日都是按时吃药,就连饭食也进的多了些,早起还喝了一碗燕窝粥。”
周怀安淡淡颔首,问;“她说话没有?”
“这个。。。。”那奴才诚惶诚恐,小声道;“夫人这些天总是一个人待着,还不曾开口说话。”
周怀安看着她温婉如画的眉眼,凝视良久,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对着奴才道了句;“好好照顾她。”
“是。”奴才连忙答应。
周怀安最后看了她一眼,便是折过身子,离开了内院。
天色欲晚。
沈清瑶绣了半日的帕子,早已倦了,可她却不愿停下,只盼着什么也不去想,就这样一直绣下去。
“夫人,您绣了好一会了,仔细伤了眼睛。”丫鬟悄然走近,毕恭毕敬的开口。
沈清瑶似是没有听见,仍是聚精会神的绣着手里的丝帕。
“夫人,您别这样,大将军命我们好好儿的照料您,您哪怕是少一两肉,奴婢们也担当不起啊。”丫鬟的声音里已是带了哭腔。
沈清瑶的心软了。
她搁下了手中的绣活,什么也没有说,刚要躺下身子,就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嬷嬷的话音传进了耳里;“夫人快瞧瞧,是谁来了?”
“瑶儿!”
听得这一道声音,沈清瑶的心顿时攥紧了,她从床上起身,向着门口看去,就见一位中年妇人在两个嬷嬷的搀扶下,走进了屋子。
“娘。。。。”沈清瑶先是不敢相信,喃喃的喊了一声,继而她回过了神,甚至连鞋子也没穿,向着母亲奔了过去。
“娘,您怎么来了?您和爹爹都还好吗?”沈清瑶的眼睛涌来一股湿润,看着憔悴苍老的母亲,忍不住潸然泪下。
“还有哥哥,堂叔,二妹她们,都可还好?”沈清瑶惦记着家中的亲人,此番见到母亲,自是忍不住一一打探着消息。
沈夫人并没有立时回答女儿的话,只是向着身后的嬷嬷看了一眼,那两个嬷嬷极有眼色,行了一礼便是退了下去,屋子中,只剩下母女二人。
“瑶儿,咱们沈家。。。。算是完了。”沈夫人刚吐出这一句话,便是悲从中来,忍不住举袖拭泪。
沈清瑶如何不难过,她刚要说些话去劝慰,可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又有什么脸面去宽慰母亲?
“瑶儿,娘亲不知你与周怀安是如何回事,外面的传言,娘亲多多少少也听了些,咱们沈家,眼下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沈府上上下下上百口的性命,都是攥在怀化将军的手里,你。。。。”沈夫人说到此处,已是止住了嘴,幽幽的叹了口气。
她向着四周打量,见沈清瑶这屋里的摆设无一不是精致而华贵的,可这般把她关在这里,又算个什么?
“娘,您错了,沈府上百口的人命,在皇上的手里。”沈清瑶看着眼前的母亲,轻声开口。
“傻孩子,你知道什么?”沈夫人苦笑,“周怀安野心勃勃,先前你祖父在时,还可率一众言官压制他,如今你祖父走了,咱们沈家又落到了这步田地,他在朝中,只怕更要一手遮天了。”
☆、136章 你记住,咱们是各取所需
沈清瑶听着母亲的话,才想起一事,“娘,您是怎么来的?您和爹爹,不都让皇上关在了沈园吗?”
“所以娘才说,怀化大将军手眼通天,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让人把娘亲送来看你,先前,你爷爷还在世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可不是轮到了周怀安。”
沈清瑶心中一个咯噔,虽然也知晓周怀安这些年手握重兵,权倾朝野,可却不曾想到他竟会一手遮天到如此地步,也难怪皇上这般忌惮。
见女儿不吭声,沈夫人握住了沈清瑶的手,拉着她在床上坐下,慢慢道;“家里都还好,虽说皇上下了旨将咱们家的男丁充军,女子为奴,可这些日子,也没人去府中赶人,咱们还是住在沈园,除了不能出府,吃的用的都还和以前一样。”
沈清瑶听母亲这样说起,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下,沈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叹道;“瑶儿,到了这一步,娘也是有什么就和你说什么,咱们沈家能不能保住眼下的日子,就全靠你了。”
“娘!”沈清瑶声音轻颤。
“瑶儿,到什么地步说什么话,在来之前,将军命人告诉我,可以在别院多陪陪你,他对你的心思,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当初,我和你爹也曾属意将你嫁给他,只是他家中已有正室,我和你爹怕你委屈,才将此事搁下。至于后来将你许给周邵,你心里也明白,你祖父和你爹爹,也是想通过周邵,给沈家留一条后路。”
沈清瑶如何不懂,当初祖父与父亲将自己许给周邵,明里是皇上赐婚,暗里不过是顾忌周怀安手中的兵力,不得不向他示好。周邵虽是他亲侄,可比起他本人,又怎能同日而语?
“娘,他是叔父。”沈清瑶压抑着喉中的颤抖,本想见着母亲,母亲自会体谅她心中的苦楚,又怎知母亲竟会劝说她,去跟了周怀安。
“文孝皇帝当年,还曾抢了自己的儿媳,进宫封了贵妃。”沈夫人声音低哑,心中虽是不忍,可想起如今飘零的沈家,还是硬着头皮,不得不说道;“瑶儿,母亲知晓她如今的处境,可是咱们没法子。你难道真的忍心瞧着你爹和你哥去边疆充军,清琪和清珺她们进宫为奴?”
沈清瑶说不出话来,她的鼻腔酸的难受,滚热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蓄着,忍着不让它们落下。
沈夫人眼圈也是红了,“这就是你的命,你和周邵,都认命吧。”
骤然听母亲提起了丈夫,沈清瑶心头大恸,只觉眼前一黑,想起那日在涠洲,她辛辛苦苦的去找自己的男人,可他张口,却是要自己去陪他的叔父。
沈清瑶合上了眼睛,大颗大颗的泪水争先恐后的从眼角落下,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细弱的几乎让人听不清楚;“既然你们都想让我跟他,那我,就跟他便是。。。。”
夜色静谧。
京城,许园。
许贤妃浑身上下都隐在斗篷中,只露出一双眼睛。
到了屋外,许贤妃由着赵嬷嬷服侍,脱下了斗篷,一双妙目流转,对着身后的小厮道;“你说,大将军已是来了,眼下就在屋里,此话不诓本宫?”
“属下岂敢,娘娘进屋后,就能看见大将军。”
许贤妃秀眉微蹙,伸出纤纤素手,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烛光昏暗,案前坐着一个男人,贤妃上前两步,就见那男子抬起头,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面孔,果真是周怀安。
“怀安。”许贤妃瞧见他,顿时有笑意绽在唇角,她走至了男人身边,娇声道;“外面的人说你到了,我还不信,当他们是欺我。”
周怀安淡淡一笑,站起了身子,许贤妃已是扭动着腰肢,将身子靠在了他的怀里。
“这些日子,我让皇上给关在了冷宫,心里一直惦记着你,我就知道,你会想法子救我出来。”
“我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