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周邵提起了母亲,周子墨心里一酸,愁眉苦脸;“倘若让娘知道我又吃了军棍,可有的她心疼了。”
“等你养好了伤,就和叔父说说,让他放你回府,去和婶母住上几日。”
“让我求他?”周子墨嗤之以鼻,“这么些年,他总说我娘娇惯我,把我宠坏了,十岁就把我带进了军营,每年只有年关才让我回去见母亲一面,不是我说,大哥,他这心肠就是铁石做的,就忍心看着娘想儿,儿想娘,我周子墨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血霉,才摊上这么个爹爹!”
“话不能这样说,”周邵清俊的面容上浮起一抹极为浅淡的笑意,“这世上,也不知有多少人想当叔父的儿子,你既是他独子,也算是你的福分。”
“我宁可不要这福分!”周子墨咬牙,微微支起了身子,“我这次不过带了几个人,去周遭的镇子里玩了两把,他就让人把我擒了回来,打了我三十军棍!前阵子老丁和老孟在营中打架,一人也才打了二十,他这对亲儿子下手比旁人还狠,我看他分明没把我当成他儿子,等我回了云州,定是要好好问问我娘,我究竟是不是他儿子!”
“孩子话。”周邵微微皱眉,沉着眼眸,道了句;“还没问你,上次给你的银子,都输光了?”
周子墨听了这句,脸色就是一红,有些腼腆的挠了挠后脑勺,对着周邵小声道;“这几次手气不好,大哥给我的银子,全输光了。”
周邵一语不发,从怀里又是摸出了一打银票,递到了周子墨面前。
看着那些银票,周子墨眼眸顿时一亮,连忙道谢;“还是大哥待我好,大哥放心,等小弟下次回了本,定是连本带息的把银子全还给你。”
周邵勾了勾唇,黑眸深不见底,“无妨,都是自家兄弟,你尽管拿去便是,只不过。。。。”
“大哥放心!小弟定是守口如瓶,绝不会告诉旁人大哥私下给了我银子!”周子墨眉开眼笑,到底只有十七岁,这一笑起来,俊朗的面容上分明带了几分孩子气。
周邵点了点头,只留下了一句;“好好养着吧。”便要起身离开。
“对了大哥,”见周邵欲走,周子墨开口唤住了他。
“何事?”周邵回过了头。
“娘亲这次是自己回的云州?没将小嫂子带来?”
想起妻子,周邵心口就是一窒,他摇了摇头,只说了句;“瑶儿身子不好,云州与京师相距千里,婶母担心她的身子,没将她带来。”
周子墨闻言,便是咂了咂嘴,道;“不是我说,大哥,你这一年到头的跟着我爹在边疆守着,把天仙般的小嫂子丢在京城,你也放心?”
周邵眉宇间浮起一丝涩然,他的目光向着帐外看去,隔了一会,才淡淡言了句;“不放心又能如何,要怪,也只能怪我没这个福气。”
“我爹也是,他自己常年打仗,把那些个年轻貌美的姨娘都是丢在家里也就罢了,如今又把你扣在这,你和小嫂子成亲三年,怕是在一起的日子,连三个月都没有吧?”
“好好养伤吧,小孩子家懂什么。”周邵不愿在和周子墨纠缠下去,撂下了这句话,便是离开了堂弟的营帐。
天色微亮。
秦小满睁开眼睛时,就见谢广已是醒了,正坐在床沿上穿衣。
“夫君。”秦小满坐起身子,如云的般的长发柔柔顺顺的垂在身后,衬着一张瓜子脸更是白净起来。
谢广转过身,揽过了她的腰,低声说了句;“现在还早,你再带着远儿睡一会,待会会有人给你送饭,记得多吃点。”
“你要出去吗?”秦小满看着穿戴整齐的谢广,有些不舍。
“嗯,我离开军队也有些年头了,如今骤然回来,事情也多,你且安心和孩子在这里住着,若有事,就让人去前营唤我。”
秦小满见他有事在身,也不愿在缠着他,她点了点头,轻声道;“那你快去吧,我和远儿就待在这里,哪儿也不会去的。你放心。”
谢广心中温软,伸出手摸了摸妻子的脸颊,“再过几日,我就送你们去周家坝,那里总比军中要自在些。”
秦小满压根不愿与夫君分开,倒是宁可带着孩子缩在这军营一角,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也不愿离开军营,离开谢广。
谢广抱了抱她的身子,离去前又是低声嘱咐了一句;“听话,我得空就会回来。”
秦小满点了点头,眼睁睁的看着丈夫离开了营帐,她发了一会儿的呆,直到谢远在襁褓里踢了踢小腿,才将她的心神给唤回来。
“远儿醒了?”秦小满瞧见儿子,所有的担忧都是抛在了脑后,她唇角含笑,满是爱怜的将孩子抱了起来,眼见着远儿在自己的怀里一天天的长大,只让她的心里满是知足,即便苦些,累些,看着儿子的笑脸,便全都值得了。
如谢广所说,待得天色大亮,就有侍从为秦小满送来的早饭,军营中饭菜本也粗糙,但此时送来的饭菜却也是精米细面,配着两样蔬菜,此外,竟还有一大碗肉汤。
军中平日里吃的虽然都是大锅饭,但也有为伤兵特开的小灶,比起大锅饭,小灶里做出的饭食自然要格外精细点,如今这士兵给秦小满送来的饭菜,便是出自军中的小灶。
这一路千里迢迢,从豫州赶往北疆,真可谓是风餐露宿,能将肚子混饱已是不易,哪还能容得了你挑嘴,秦小满一路上大多吃点干粮和熟食,已是许久没这般像模像样的吃一顿饭了。
瞧着那些白面馒头,秦小满自己吃了两块,余下的便都用布包好,给谢广留着,打算等夫君回来吃。
吃了饭,秦小满闲着没事,好在有谢远在,娘儿两相依相偎,倒也减少了许多寂寞。
一晃眼,秦小满已是在军中住了三日,每日里谢广都是早出晚归,起先他身上还穿着来时的衣裳,可没过两日,他已是换上了铠甲。
犹记得那日,当一袭戎装的谢广回到营帐后,秦小满正侧着身子,给孩子喂奶,甫一见帐子里闯进了一个男子,秦小满当即吓得花容失色,手忙脚乱的一面理着衣衫,一面颤声问他;“你是谁?”
直到谢广取下了头盔,秦小满才知道面前这个英挺如剑,器宇轩昂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夫君。
瞧着小媳妇惊慌失措的模样,谢广便是笑了,上前勾过了她的身子,温煦开口;“不过是换身衣裳,就不认识夫君了?”
秦小满的心兀自狂跳着,隔了一会儿,才慢慢稳住了,她嗔了丈夫一眼,小脸有些赧然,不解道;“夫君怎么穿成了这样?”
“我已经归了北疆军队,回到了大将军麾下。”谢广解释着,先是抚了抚妻子的发顶,继而便将儿子抱在了怀里。
担心自己身上的盔甲会咯着孩子,男人很是小心,只抱着谢远在营帐里慢慢的踱着步子,眼见着儿子长得越来越像自己,谢广看在眼里,唇角就是忍不住的浮起了笑意。
“那往后,夫君又要当兵了?”秦小满开口。
“嗯,”谢广逗着孩子,对着她道;“已经在编入册。”
谢广并未告诉妻子,周怀安已是封他做了前锋参将,只等与大燕战事打响,他便要随之一块上战场。
“前锋参将?”秦小满默念着这四个字,美眸中是浅浅的懵懂。
“夫君,是做官了吗?”
“是个武官。”谢广看向了妻子的眼睛,向着她伸出手去。
秦小满情不自禁的往前走了几步,将自己的小手放在谢广的手心。
“小满,并非我有意为官,只是咱们已经走到了这步,就只有继续走下去。”谢广声音低沉,说完,他向着怀中的谢远看了一眼,继续道;“大将军有句话说的不错,在这世上,若想保住自己想保住的人,也只有一个法子。”
“是什么法子?”秦小满昂着头,清清润润的看着自己的丈夫。
“让自己变得强大。”谢广微微一哂,一语言毕,便将妻子揽在自己的胸口,俯身将她的唇瓣吻住。
☆、108章 我只是,不想让将军瞧见她
这一日,谢广又是天还未亮就从床上起身,为妻儿将被角掖好后,轻手轻脚的离开了营帐。
秦小满其实早已醒来,待夫君走后,她睁开了眼睛,瞧着帐外依旧黑漆漆的天色,心里微微的叹了口气。
她知道,周怀安每日都会升帐点兵,谢广如今在他麾下,主帅都已经起来,他又怎能不起。
没过多久,就听一阵急促的军鼓声响起,继而便是嘹亮的军号,每到这时,怀里的谢远总是睡不安分,在母亲的怀里扭来扭去,秦小满怕这些声音会吓到孩子,只伸出手来,轻轻盖住了儿子的耳朵。
云州,怀化将军府。
苏氏独自一人坐在饭厅,望着眼前那一桌的佳肴,却是压根没什么胃口。
丈夫与儿子都不在身边,只留她一人,即便是山珍海味,也是吃不下的。
“都撤了吧。”苏氏搁下了筷子,对着一旁的下人吩咐。
“夫人怎吃的这样少?”嬷嬷上前,毕恭毕敬的开腔。
“我没胃口。”苏氏拿起丝帕,微微拭了拭唇,秀眉微蹙,问道;“周全怎还没回来?”
“夫人莫急,周全昨儿便是去了军营打探少爷的消息,估摸着此时也该在路上了,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子墨那孩子,总爱和他爹拧着来,真是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苏氏谈起独子,便是柔肠百转,既是心疼,又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气恼。
却在此时,一道声音从厅外传来;“夫人,周全回来了!”
苏氏闻言,身子顿时一怔,忙道;“快些让他进来!”
未几,就见一个身材微胖,满头大汗的男子匆匆走进了饭厅,向着苏氏打了个千,正是周家的家奴。
“快与我说说,子墨如今在军中如何,有没有生事?”苏氏站起身子,对着周全连声问道。
“小的不敢欺瞒夫人,少将军前几日,也不知是犯了什么错,让大将军给逮住了,被送去打了三十个军棍,怕是有好一阵子都下不来床了。”周全顾不得抹去额上的汗水,只将自己所探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苏氏。
“你说什么?”苏氏大惊,就连脸色也是变了,“将军让人打了子墨三十军棍?”
“一点也不假,”周全继续道;“听闻大将军把少将军关在了营帐里,除了军医和送饭的士兵,也不许人去看他。”
苏氏倒吸了口气。
一旁的嬷嬷听着,忍不住插嘴道;“少将军今年才十七岁,分明还是个孩子,就算是有错,大将军也不能这样打啊!”
苏氏眼眸微红,深吸了口气,对着周全道;“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小的告退。”
待周全退下后,嬷嬷立在一旁,还要在插嘴,就见苏氏回过了头,对着身后的仆从嘱咐;“去让人备车,我要去军营一趟。”
“夫人,这可使不得,”嬷嬷一听,顿时摆手;“您这千尊玉贵的身子,哪能去了那种地方。先不说军中全是些大老爷们,就连将军也说过,营中容不下女子的呀。”
“我的子墨都快让他爹爹给打死了,若我这个当娘的再不去瞧他,他还能指望谁?”苏氏疼儿心切,想起儿子如今正在受苦,当娘的只觉得自个的心都要碎了。
见夫人去意已决,嬷嬷不敢在劝,只指派着仆妇匆匆收拾了行礼,准备上路。
因着天气寒冷,苏氏出门前特意披了件大氅,一行人刚走出月洞门,就见府里的管家从前院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将一封信递到了苏氏面前。
“夫人,这是京师府邸里传来的信,还请夫人过目。”
一听是从京师传来的信,苏氏只当又是周怀安的那些姬妾无事生非,压根不想看,只皱着眉,对着嬷嬷道;“只怕又是些争风吃醋的事儿,将军如今远在北疆,她们在京师也不知是闹个什么劲儿。”
“可不是,夫人如今来了云州,就是想落个清净,她们倒也好意思。”
说归说,苏氏却还是硬着头皮,将那封信从管家手中接过,看完后,苏氏没有吭声,只将信慢慢儿的折好,塞了回去。
“夫人,是不是咱们府里出什么事了?”瞧着苏氏脸色不对,嬷嬷陪着小心,低声问道。
“不,不是那些女人,是邵儿的媳妇。”苏氏面色紧绷,娟秀的一张脸,冷如寒霜。
“夫人是说沈清瑶?她怎么了?”嬷嬷不解。
“信中说,她也是来北疆了。”苏氏声音不悲不喜,听不出情绪。
“她这也真是,夫人当初也是顾念她的身子,才没把她带来,咱们这前脚刚走,她这后脚就跟上的,也实在。。。。”
“她和邵儿这些年聚少离多,她牵挂夫君也是人之常情。”苏氏打断了嬷嬷的话,默默向前走了几步,避开了身后的诸人,方才对着嬷嬷压低了嗓子道;“我只是,不想让将军瞧见她。”
嬷嬷心头一凛,也是低声道;“老奴明白。”
苏氏向着身后的仆从瞥了一眼,确定无人能听得主仆的谈话,才轻声道;“当年,将军从边疆回京,打他第一眼看见沈清瑶时,我就知道,将军是对她有心思的。”
“夫人多虑了,大将军也不知是见过多少女子,区区一个沈清瑶,也不至于放在心上。”嬷嬷劝着。
“不,我跟了他二十年,从不曾见他用过那样的眼神去看一个女人。”苏氏的声音有些哀伤,眼底满是苦涩。
“是我骗了他,看出他对沈清瑶有意,我却告诉他沈清瑶是我为邵儿聘下的妻子,他自重身份,自是不会与自己的侄儿去抢女人。”
“老奴瞧着大将军,对沈清瑶想必早已没了这份心思,这两年,大将军本就不常回京,即便回去了,老奴瞧着大将军对沈清瑶也没什么不同,就算在府里遇见了,大将军与这个侄媳妇也都是说不上两句话就走人,夫人可别多想了。”
“话虽如此,可我这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夫人,沈清瑶是宣威将军的媳妇,此行也是为了寻夫,有宣威将军在,您怕个什么?”
“也是。”苏氏微微颔首,舒了口气道;“兴许真是我想多了,走吧,待咱们去了军营,我便将这事告诉邵儿,让他寻个闲空,去接他媳妇。”
嬷嬷连忙答应,服侍着苏氏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军营行去。
北疆,怀化大将军军营。
谢广这一日回来的极早,刚踏进帐子,就见秦小满正抱着儿子在营帐里不住的走来走去,谢远不知何故,正闹腾的厉害,扯着嗓子在那里哭。
听见孩子的哭声,谢广的心顿时一紧,只上前将孩子接过,道;“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起先还好好的,一直睡着,自从起来后就一直闹个不停,连奶也不吃。”秦小满也是焦灼,看着孩子哭得通红的小脸,她的鼻尖酸涩,就差和孩子一道哭了。
看着媳妇眼睛红了一圈,谢广心中不忍,一面颠着儿子,一面安慰道:“别急,实在不行咱们就去请军医来瞧瞧。”
秦小满“嗯”了一声,说来也怪,她抱着儿子怎么也哄不好,可自从孩子见着了父亲,被谢广结实有力的双臂抱起后,谢远的哭声便是渐渐小了下去,直到此时,终是不哭了,只眨着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看着爹爹。
见孩子止住了哭泣,秦小满莞尔,忍不住在孩子的小手上轻轻打了一巴掌,笑道;“这个小东西,倒是会认人了呢。”
谢广也是舒了口气,却仍是抱着孩子,舍不得撒手。
夫妻两逗了一会儿儿子,谢广瞧着妻子的小脸,心口便是有些发紧。
他牵过秦小满的手,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