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里面放了荤油,一咬一口喷香的汁水,二宝吃了小二十个,一下子牛气豪天。
吃过饭接着一通收拾,年年这个时辰去祠堂;梅画穿了一身紫色长袍棉袄,下面一条双层缎面锦瑟花开的摆裙,刘芬芬则换了一套暗红色棉段素净的大棉袄,盘扣复杂绮丽,柳春芽和艾水穿的还是昨天那一身,并没换,就这还扎眼呢,在一纵土里土气的花色粗布的夫郞中,俩人跟财主家出来的似的。
三个婴儿裹在红被中,鼓鼓囊囊的绝对冷不了,收拾整齐,全家一起出门,梅画手中抱着的是艾小七。
艾家祠堂位于村子北方,坐北朝南,祠堂去年刚刚修缮过,红油大门一推开,人人屏声静气垂首肃穆。
艾寒流一家到的并不晚,还有些早,汉子们要去里面的屋子,夫郞们则在一门之外。
梅画不是第一回来,却对这不公平不公正厚此薄彼的规定见一回气一回,不过心里再如何不服气他也只能随波逐流,郁闷的孤立无援,夫郞门觉得理所应当的事情,偏偏到他这横生枝节,却往往还得不到相助,他第一回无知无畏不明就里的跟着往里走的时候可被刘芬芬骂了个狗血喷头,冷嘲热讽好一段时间。
第261章()
正房大厅内是汉子们的聚集地,里面由里长艾东方和族里的长老为首,外面属于艾家家族夫郞们候着的房间,由艾毛毛管理,他提携自己的儿夫和许容作为副手。
夫郞们聚在一起就喜好叽叽喳喳,永远停不下来,不过由于这里一向气氛庄严,不管是老夫郞还是新进艾家门里的年轻的,大家自动的井然有序的寻找相近的人站在一起等候。
刘芬芬率领着他家这一门里的大大小小粉墨登场,刚一进来,就有人热切的走上来问候。
芝麻四兄弟跟着爷爷去里头了,不会走的自然随着刘芬芬几人,艾家是大族,汉子夫郞加起来三百多口子,这还刨去了外嫁出去的哥儿们。
刘芬芬在这群人中不算年长,还有比他身份高身份重的人,自然而然的先是向几位□□么么辈分的人行礼问好,随在他后头的梅画几人依照行礼问安,丝毫错处没有。
“好好,受了你的礼,可说我们是个有福气的老么子了!”二么么慈眉善目的虚手托起人,跟他邻座的五么么笑着夸口,他是个精神烁烁的老人,花白的头发梳的整齐板正,上面插着一根寿桃形状的银簪子。
五么么同样的打扮,不过身材相比二么么丰润一些,笑容和蔼的接道,“你说的再没有不对的,细算的话,芝麻可是从我们这说起的第五代呢,快来快来,我抱抱,这几个娃子还未照过面呢!”
夫郞们都有一副母爱泛滥的柔软的心肠,见了娃子就跟金银财宝一样,这边刚立起身子,周遭的人已经围了上来。
梅画是他这一门的长房长夫郞,自该亲身送过,他笑盈盈的走过几步就将手中的艾小七交到五么么手中,另一边柳春芽已经将艾小六放到了二么么怀里,艾小五则被另一个关系近的夫郞喜爱之极的抱走了。
五么么的大儿夫郞时刻陪在他身旁,梅画送过孩子的时候他可是揪着心双手从下头下托着,唯恐婆么手中一个无力将娃子掉了,毕竟婆么年岁大了,身亏乏力是常有的事。
五么么稀罕的什么似的,将大包袱放到腿上,一手揽着娃子头部的位置,一手轻轻解开小被子,露出一张嫩白可爱的小脸儿。
“哎呦哎呦,疼煞个人儿了!瞧瞧你们都过来瞧瞧,再没见过比这小七更俊俏的娃子,这才多大就这般俊朗的模样了,日后可了不得,这得多少哥儿们追着不放哟!”
五么么和二么么旁边早围了一圈的人,里一层外一层的,抻着脑袋睁大眼睛往里面扒头,有满月酒那天没去的,还有去的了没看上的,再说这都过了多半个月了,娃早该有些变化了。
就听赞叹声此起彼伏,五么么身边另一个年长的夫郞瞧瞧娃子又看看梅画,拍着巴掌笑说,
“我瞧着小七的脸盘子倒是随了二奇家的,可跟小五小六不一样,唉?跟双宝儿也差了去了!”
“可不是!”五么么笑睨了这人一眼,满意他会说话,“合该多像娃子阿么一些,虽说咱艾家的汉子容貌个个硬朗,可再英俊也跑不出去一个种地吃苦力的糙汉子,正该出个文文静静的,日后读书考学光耀门楣,那皇帝钦点状元的时候我可听说,丑的可是先给刷下去的!”
五么么说的有板有眼,逗的旁边的人忍俊不禁,可谁让这是祠堂,哪怕再开心的事情也不能放声大笑。
梅画最是扬眉吐气,觉得大快人心,从肚子里拉出来七个,千盼万盼的终得一人继承衣钵,恨不得放一天的鞭炮庆祝。
时辰差不多了,人也几乎到齐了,艾毛毛拍拍手掌示意大家安静,他扫视一圈在场的人,眉头轻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平静地说,
“谁看见老翠么子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到?”昨儿拉仗拉了半宿,他是后去的,金山家的脸都被打肿了,却不敢哭,只缩到灶台旁低头抽泣。
“阿碧,你弟夫怎么回事?缘何你们没一起来?”艾毛毛冷声问,阿碧是青牛的大伯么,两家离的近,只隔着一个院子,昨闹成那样他家自然躲不开,不过两家关系处的一般,等都快打完了,青牛他大伯才现身。
问话音一落,一个瘦弱的脸色土黄的人瑟瑟的应了一声,再听他的蚊子音儿,
“不不晓得,大牛去了没叫开门,就……就回来了。”说完就低下头谁也不看,他身旁站着一个同样个头不高的二十几岁的人,面色发菜,衣服半新不旧,仔细看的话袖口已经磨边了,俩人跟秋风里的落叶一样,风一刮准能跑。
听到这回答,艾毛毛心中一阵发堵,这都叫什么事!守着全族的人,他得端正态度,不能带着情绪说话,哪怕是训话也不能在这个场合,正想着叫个人去喊一声时,翠么子领着俩人来了,一个是山牛家的,一个就是常华,三人脸色都不强,跟挂过一阵台风似的。
翠么子是个要脸面的人,哪怕族里人都门清他家的那场战争,这会儿他也强装没事人一样,先是冲着长辈的位置低头行礼道歉,
“对不住各位么么,今儿是我家晚了,我认错认罚。”只字不提缘由。
二么么向来是个心善面软的,知他一人拉扯几个孩子走到如今不容易,便先开口谅解他,
“谁家没个大事小情的,你心中有数就好,日子一天一天过,不要赶不要追,要学会心平气和,一碗水端平,你也是个有孙子的人了,该放手时要学会放手,好好地当你的老封君,谁不孝敬你,你只管来告诉我,告诉东方家的,我看谁敢不尊礼法家规!”
二么么一向温温和和,他从不捧高踩低不给脸面的教育小辈,总是话赶话的说到了便提醒一句,如今当着族人的面儿这般含沙射影的,也算是给他仰仗,那是告诉他,无论是对是错他的身份不许孩子忤逆,但同时,你也得给孩子脸面,处事公正,迈出去的步子过高或过低,距离天差地别,人就摔倒了。
屋子一下子静下来,较为空旷的房内回荡着二么么的委婉的却不容轻视的训话,这话不仅仅是对翠么子一人说的,相当于警示全族人的夫郞。
所有人的面上都带着恭敬和谦逊,翠么子的脸色比刚进来前和色许多,笑容也似放下了重担一样,舒畅,宽怀。
正屋里的汉子开始站位了,艾毛毛这边也领着夫郞们按照排位秩序站队;梅画跟常华离的远,他俩不再一个分支上,都不用翘脚看人,就能从一纵灰扑扑的人群里找出他,常华似有感的望过来,俩人对视一眼,梅画冲他点个头使个眼色,意思散会后到他家来。
常华咬了咬嘴唇,犹豫一下,只点了一个头,给梅画传递过来的意思却是不清不楚的,梅画觉得无厘头,此刻他并不知道昨晚的事情,谁让他家的男人嘴紧呢。
主屋那里开始上香念词了,叩拜开始,夫郞门齐刷刷的跪倒一片磕头,三礼过后起身,族长开始给艾奇家新生的三个婴孩上族谱,此刻孩子并没有名号,他在艾奇名字的下一栏进行标注,因为他家是个能生的,去年给老四宝上族谱时地方就不够了,艾东方特地从旁边别人家的位置划出一个方框,添上了小五小六小七的排行,待到三岁之后,数字排行下面会写上他们的名字。
庄严肃穆的程序过后,族人们便散了,年轻一辈的都去各家串着玩了,梅画抱着孩子时间长了也累的慌,刘芬芬就撵着他们三个回去了,自己则被艾毛毛的留下来,也不知道有啥事。
清场之后,正屋里留了里长和几个辈分高身份重的族人,夫郞这边二么么五么么自然留下,再有翠么子一家。
刘芬芬这时大概明白事情出自哪里了,精明的眼睛在灰头土脸青青肿肿的青牛金牛身上转了一个遍,再看一脸暗沉颓气的山牛,而今儿金牛家的还未出席拜祖,再联想昨儿头午华子跑到小画那儿躲着,一来一去的,他大概了解前因后果了。
里长这时还算平心静气,看向青牛的大伯,清清嗓子开口,“顺子,原本这是你们家事,族里本不该插手,管的太宽了,族里反而不落好,说我们手伸的长,可如今这般已然不是你一家的事情了。”
艾顺子,青牛的大爷,五十多岁的人,岁月遗留的痕迹较重,看着跟六十岁的人似的,可脊背挺的直直的,靠在椅子上,目光盯在地上,沟沟壑壑的脸上始终没表情。
族长问了话,他不能装没事人,这个面子必须给,思考一秒,低着嗓子反问,“族里想怎么办?”
艾东方这个里长当的挺累,疲乏,这不是指解决东家长李家短跑来跑去的身体疲惫,而是精神层面的,累倦,日积月累的心力憔悴,还不是跟外人,都是自己族里的。
汉子们一个比一个难对付,准确的说法是难说话,无法沟通,一个人比一人有脾气,怪异,各色;有暴躁如火山的,有顽固如磐石的,有冷淡如冰山的,有心眼多的跟跳蚤似的,但许多人共同的特点就是,不喜搭理人,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专门擅长搞孤僻自闭;
他这个族长当的差点憔悴了,还好有一点让他倍感欣慰,那就是真有事情的时候他们终于记起来自己还姓艾,绝不会袖手旁观,比如族人娶亲,比如孩子满月,比如谁家打仗了参与进来劝架,比如谁谁谁受欺负了,这个时候都表现的跟正常人差不多了;
可,谁家一年四季的娶亲?谁家年年生孩子?谁家不好好过日子整天打擂台?
当然了,有一点现在不能算在内,人家寒流这一支上可是年年办满月酒的,独树一帜,令人仰望,就冲这一点,能将族里的汉子找个推脱不过的借口聚在一起加深感情,艾东方就得对艾寒流竖起个大拇指,恨不得送上一块匾额表彰他家做出一项大贡献,可是给他解决了一个老大难的问题呐,头发差点愁没了。
第262章()
青牛他大伯情绪不高,似乎十分不愿意跟青牛家有啥过多的牵扯,可如今族里已经介入,自己作为这一支上年龄最大的人,哪怕再不愿参合与亡故弟弟家的杂事,如今也是躲不开了,整理下烦乱的心思,艾顺子企图周旋其中,尽快解决,
“族长,各位长老,常家那边什么意思?”
提起常家,屋中人的目光纷纷看向伴于翠么子身侧的常华,即便常华此刻低着脑袋,突然感觉芒刺在背,强大的复杂多变的气息冲击发顶,霎时他就跟个木桩子似得不敢动了。
里长的目光从青牛和常华身上绕了一圈,还算心平气和的谨言道,“昨儿后来你也去了,华子家再没来人,我们先商量出几个方案,把酒言欢最好,毕竟是亲家,这也是族里所期望的。”
艾东方直接将要求摆出来,这意思是不管中间如何扯吧,结局,他只要皆大欢喜。
刘芬芬此刻坐在自家男人身后,摆出一副洞察秋毫的姿态,听了半天云里雾里的哑谜,结合他极善缜密分析和观察入微的特长,终于总结出‘悬案’的来龙去脉了,霎时兴奋傲娇的满树开花,不过他掩饰的极好,可不敢叫人发现,尤其是敏锐如光波的自家男人。
艾顺子这时非常恼怒弟夫偏心眼子惹出来的这段公案,年轻时吵吵闹闹事多爱计较跟兄弟间不和,老了老了又没个长辈的样子跟儿子闹不痛快,叫全村人看他这一支的笑话,好好的年过不心静,真不知他那早亡的弟弟能不能被他气得诈尸活过来。
暗自生了一通闷气,艾顺子脸色不如方才淡定,口气略冲,“既然亏了二小子,那就补齐了,”不容翠么子插言,直接对青牛金牛咆哮,
“你们俩兄弟,至亲血缘,打来打去,想叫你爹从棺材里跳出来么?大没大的样小没小的样,还当自己穿开裆裤呢!一群混蛋玩应,没了爹就炸窝,脸呢,要不要了?不要了就说一声,甭在家里晃悠,去县上找活计,当学徒,站起来五尺高的汉子,见天窝在你老么子怀里,还吃奶呢!”
艾顺子撒尽了火,脸色黑呼呼的,目光不善,把侄子骂了一个狗血喷头,脸面撕的足够彻底。
翠么子这会儿不敢强辩什么,纵使分了家,大伯哥也是一家之长,家主说话,他这个夫郞根本就没有插言的余地,而如今族里的长辈都在场,哪怕他性子刚硬不服气,此刻也不是他给自己和儿子辩白的机会,无理搅三分也需要场合。
青牛兄弟三人被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二十郎当岁的汉子脸红脖子粗,恨不得找个犄角旮旯躲着去。
艾顺子恢复了正常气息,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族长和族里的长老,见他们还是静坐如钟,知道这是给自己两家缓和的机会呢,只是阻碍他们兄弟家的深沟裂痕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即便想要填补齐整也得耗费时间运泥沙啊,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吹口气就能完璧无痕。
歇了口气,艾顺子不得不盯着压力继续‘断案’,压着嗓子道,
“昨儿的事情起因我也清楚了,我还是那话,娃子长大了,成家立业撑门户,咱们当老子的不能分忧也就罢了,可也不能给娃子拖后腿!”
一说起来肚子里全是火,艾顺子懒的看他弟夫,只沉着脸对金牛声色俱厉道,
“你爹临闭眼前给你们分了家,那是你爹的遗愿,即便我是当大伯的也不能改了;老三,今儿我就把话撂下,你家里的那个要是再有一次挑拨使坏闹的家里不宁,我就做主给你休了他,什么东西,当着老子面撒泼跳脚,那是少教养!”
“还有你,你有没有心,你的心肝是黑的?你大哥二哥有一点对不住你的地处么!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们艾家门不出白眼狼,住着宽敞的宅子,喝酒吃肉好吃懒做,我惯的你的尿性!”
几乎是怒不可遏吼完,又转头对至始至终低眉垂目的弟夫压着气放话,
“老二家的,老三,老三啊,如今这样跟你可脱不开关系,你若不会教育娃子,无妨,有人能教育的了,我把老三摘出去,从此你也不必插手了,如今他是只在村里横行霸道,要是哪一日他冲昏了头惹上官司你就是我们家的罪人!”
翠么子被这话震的一个机灵,不知想到了什么,浑身轻颤起来,两手交织的握着,指尖泛白,可见他此刻的心虚和后怕。
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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