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颗紧守着门口,屋里传来大哥声色缓和的音量,知会一声自己也进来了,马颗见到床上的情景什么都没问先一步走过去收拾,对艾美说,
“大哥,我来归置,你帮嫂么找衣裳吧,咱俩分工还快一些。”
艾美温和一笑,不与他争执,边向柜子走边说,“成,挨着床柱的小柜里有干净的尿布,四宝儿衣裳也在里面。”
芝麻三兄弟守在床边与四弟对视,二宝指着他屁股上的一层泛着热气的褐色稀状物品朗朗道,
“拉屎了!”
三宝不愧是跟二宝一胎出来的,大声接上,“弟弟,打屁…股。”
梅画要被气晕了,这俩精豆一唱一和的一早上不说,现如今还进行现场演说,他膈应什么想要做什么这俩人偏就心有灵犀,简直呐喊出自己的心声。
梅画凶着脸穿了褂子,艾美还叫他外头套上件儿马甲,多暖着肚子些。
老四宝对自己做下的恶心人的事情毫无愧色,也许是夜里着凉了,放了一个大屁,拉了一堆稀的,他又天生好动,说话的功夫屁股上就沾了一层,连着着梅画的被子也遭了殃。
“不行了不行了,再看下去我早饭都省下了。”话音刚落下人已经消失了,只剩下门帘轻晃。
马颗真是个五好夫郞,手麻脚利面色不变的给四宝洗刷干净将人放到小床里,艾美将沾上屎的被单拿出去泡上,卧房的帘子掀起来,按照弟夫的要求放放味,不然一天不都不想进去。
一早上手忙脚乱的不停歇,马颗开始烙油饼,梅画好心帮忙,他的工作就是添油倒油,
“油饼油饼,没油那叫火烧,干巴巴的我都咬不动,牙齿是需要保护的,不要总是吃那些对牙齿磨损性极高的食物,谁也不是铁齿钢牙的。”
马颗有好几次想张口说油太多了,一张饼的油都能够自己亲家吃上三四天的了,就说婆么家日子宽松一些也没这样猛的,家里烙饼或蒸馒头的时候还添棒子面呢。
奈何他一直记着婆么的训教,到了嫂么家只管做事,旁的不需多言,只管按照嫂么的喜好行事;
马颗来过嫂么家几次,往常都是去二叔那儿吃饭,也没住下过,要说这么近距离密切的接触的还真是头一遭。
咽下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说辞,换成了征询,“葱要多放吗?”
“嗯,只一张不要葱,其他的多加,二宝也不知道随谁了,那么各色挑嘴,就他事多,不吃那个,要是换成旁人家谁那么惯着他。”梅画一通抱怨。
艾美用小炉子炖了大锅菜,里面加了一勺用牛油炒的麻辣料,瞬间香气蔓延,饿的不饿的都忍不住留口水。
七点多的时候正式开餐,昨晚被艾花枝按着睡的早,不然往常这个时辰梅画才刚睁眼。
四宝被艾花枝抱在怀里,梅画一个劲儿的扔斜眼,阴阳怪气,“臭死了臭死了,老四宝儿你脸够大,一家子人伺候你你都不说声谢谢,还大摇大摆的上桌吃饭,你脸皮是野猪皮么?”
二宝跟着学话,指着四弟,“猪皮啊~”
“你给我快吃,还说人家,再瞅瞅你,单另的给你弄一张不带颜色的,下回就饿着你。”梅画气不顺,总觉的屋子里一股子屎味,喷香的饭完全掩盖不住。
二宝嘟嘟着嘴不说了,他现在完全能听的出好赖话。
艾美跟瓜子早习惯了梅画在饭桌上念念答答,艾花枝也还好,虽然不是长时间相处一起,可对侄夫的外刚内柔的性子很是熟知,这桌上唯独不适应的就是马颗了,不过他向来秉持着少说多看,所以默默的给二宝三宝添菜擦嘴,照顾周到。
喧闹的早饭过后,梅画寻思着给艾花枝拿些什么随礼。
“甭劳神。”艾花枝拍拍梅画的手臂,“姑么身上揣着银子呢,家里有红布头扯上两块就成。”
“唉~”梅画苦恼,这家底多了也叫人烦恼,关键的时候愣是想不起家里有什么好物件,真叫人泄气,
“哦对了,想起来了!”梅画一拍巴掌,“端午节前两天吧,县太爷的主君来了,带了不少东西,我当时也没细瞅,直接叫夫君放进厢房了。”当然,值钱的都收起来了。
艾花枝惊喜又忐忑,一连叠声问,“不是年上来一回,这咋又来了?说什么了?可有难为你,你二叔晓得么?”
梅画撇着嘴一脸不屑,哼唧道,“端午是大节,过来赚脸熟呗,还不是想在我爹那儿挂名,切~”
不过那人倒是一脸和善,眼中不见轻视,穿戴也没刻意装扮,言行得体,只说家常,没套话儿,梅画觉得这人即便有攀附的心思也是掩藏的非常好,自己倒不觉的讨厌,来了只带一个老么么,也不叫进屋,那人分寸把握的很好,笑谈适宜,到是看着像是大家族教导出来。
艾花枝瞧着梅画的神色对这事无甚喜意,想了想,慢慢的安抚道,“好好,只若你不受委屈,他不是来求事的,你拿捏的住就好;若是你不喜欢,或者厌烦了,也莫要一下子扫了人的面儿,只管请你婶么出来周旋,莫要使着性子冷脸,到底是有官爵的身份,老话常说‘县官不如现管’,亲家那里毕竟相隔山高水远的,倘或有些什么事,一时照顾不到,还得请他们帮着调停。”
这一点梅画很清楚,所以无论当时有多坐不住,他都完美的展现出了一代相府公子的一流交际手腕。
这也是艾花枝从心底喜爱侄夫的一点,虽然平日里耍耍性子闹闹脾气蛮不讲理;可大事上向来拎得清,严谨周到,说的直白一些就是圆滑的叫人摸不着抓不着的。
梅画请艾美帮着去厢房挑上礼,过了一会儿艾美抱了两块红底印花的棉段进来,笑道,
“挑了好半天,就这连块不打眼,可我还是觉得随这礼过重,姑么瞧瞧?”
艾花枝过了半辈子了,好的赖的见了不少,尤其这几年眼界着实拓宽许多,待侄子坐定,上手一摸,很是认同的点着头,
“可不是,这可不成,画画,你的礼不是嫂么出的么,美子你去你婶么那走一趟,问问他都上了些什么,抱着这个去,也叫他瞅瞅可行么。”
瞧着正进来的儿夫时,补充道,“小颗跟你哥一块去,你婶么有什么话你俩都记着,再有,咱们是一起过去还是自己走自己的,这话你们问明白了。”
马颗爽利的应一声,并不多问,挂了围裙后伴着艾美身侧出门。
另一头的里长家,原本应当喜庆的氛围一丝不见,堂屋中跪着一个年轻的身形修长的汉子,自他往这一跪,艾寒流的心脏徒然沉到谷底。
艾毛毛脸色十分难看,双目喷火,手中的帕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穿透了好几个窟窿,盯着地上的人的目光哪怕咬伤几口都不解恨!
艾东方肃容冷面,阴沉沉地开口,“你当真?”
年轻的汉子双手握拳,再次冲里长磕头,嗓音坚定,却透着几分难过,“请族长降责于小子,这事是小子糊涂,未能及时表明,小子对不住了,小子愿承担一切责任。”
“你承担的了么?”艾毛毛刷的一下站起身,全身火气冲天,几乎嘶喊,“你早作什么了?今儿的日子你不知道?你这是要坑死人啊。”
院子里忽然想起混乱的脚步声,接着一对五十岁左右的夫夫慌乱的跑进来,见到地上跪着的汉子时,知道说什么都晚了。
艾毛毛哭声难掩,艾东方不复往日温和,直视门内一脸灰败怒气复加的人,言辞不留任何情面,
“这件事情你们家去分说,我不希望听到一句对我儿不利的传言!不然,不然我们族人不会容忍背信弃义之人。”
他的一席话,另门口满身红色的老夫郞无力地摊坐到地上,双手拼命捶打着身体绷直肩胛消瘦的年轻汉子,嚎嚎大哭,
“孽障孽障啊……”
艾毛毛见不得一家人在他面前演戏,满面泪水地大吼道,“滚,你们滚,莫站脏了我家的地方!”
第209章()
吃酒席的场面喜庆,梅画准备选上件暖色调的衣服,衣柜里的铜质衣架挂着许多绚丽缤纷样式繁多衣裙,有的鲜艳夺目,有的清新雅致,梅画按照颜色分类排序,挑选起来自然容易。
“姑么你说这件怎么样?”梅画兴冲冲的提溜出一身樱桃红薄纱收腰长衫比量起来,前襟和衣摆上绣着层层叠叠的银丝并蹄莲,既干净雅致,又光鲜耀眼,要说这样的华丽的衣衫还真就只能配梅画,旁人穿的话简直像是偷来的衣服,处处不协调。
艾花枝搂着四宝和大小子,眼神一直注视着梅画,始终笑盈盈的,见状忙夸赞,
“好好,就是配你,要我说你年轻就该穿些亮色的,不然留着做什么,你时常还总对我们说口,偏你自己特立独行;就穿这件,姑么瞧着漂亮着呢,再也没有人比我们画画尊贵的。”
梅画偏爱听好话,其实艾老三就是随了他,长了一双显贵耳朵;梅画喜滋滋的换了衣裳,艾花枝越瞧越喜欢,还给人重新梳了头。
平日里梅画裹着冷色调的衣服,整个人显得似风竹一般清俊雅致,这一乍然换了亮色的,气势徒然翻转,真叫人移不开眼,璀璨的如光华宝石一般。
艾花枝左瞧瞧又看看,心中发出两个声音,到底是太扎眼了,恨不得捂起来不叫人看,另一个心思就是与荣有焉,俗话就是面上太有光了,这样一位花容月貌娇艳动人的夫郞是他们艾家的,艾花枝不认字,学识有限,思来考去,也只想到这两个夸人的词语。
几句实实在在的赞叹把梅画捧的飘飘然的,连臭气熏天的四宝看着也顺眼了。
不多大功夫,艾美跟马颗回来了,随着他们来的还有柳春芽,
“姑么,这是婶么拿出来的,婶么说他上的礼就是这样的,这两块料子收起来吧。”艾美回话,马颗跟柳春芽已经将包袱打开了。
艾花枝伸手摸摸,点点头,“就听你婶么的,这个你物归原处。”
艾美答应一声,柳春芽从一旁抿唇笑说,“姑么,阿么的意思是咱们会齐一起去,左右一家人,若分两拨去没得叫多嘴的人得了又瞎话的嚼头。”
艾花枝知晓嫂么思虑周祥,他自己也是这个意思,便直说很是。
梅画喜欢吃大户,可不是家家都愿意驾临的,里长家在他的心中已经排上深入交往的标签,这俩人平常对自己很照顾,梅画是一个很挑剔苛责人,能让他说上句不错的人还真是少的可怜。
“那咱们快走吧,还等什么。”梅画坐不住了,有些急切。
艾美跟防贼一样眼睛冒绿光,压迫人的视线直击弟夫的双目,跟人来个大碰撞,声音非常柔和地说道,
“莫急躁,这才多会儿,咱们跟毛毛叔关系近,早去一会帮衬帮衬自然应当,不过这回是水儿定亲,又不是毫升娶亲,咱得去汉子家里,都是族里的,离的并不远,这回兴许用不到我们上手。”
艾花枝坐在梅画旁边,伸手拍拍人安抚,“可不是,若论起血缘亲疏,咱们家跟毛毛可是更近一层,这样说的话咱们就属哥儿家的宾客,到的晚,端着一些,很正常的。”
“那好吧。”梅画耸耸肩,没骨头似的又躺下了,手欠的去挠老四宝的脚丫子。
这头艾美几人就说些家常话,灶上煮着的绿豆汤开锅了,柳春芽起身去撤了几根劈材小火煨着。
估计是早上醒的过早,身旁还有人说话跟念经一样,眼皮一沉,梅画睡起来了。
马颗眼尖的瞧到了,起身将床脚的薄被子展开给嫂么盖上,顺便抱走了啃胡萝卜的艾老四。
“咱们去那屋吧,叫他安静睡着,头两个月最是劳累不得。”艾花枝摸摸怀里大小子的脸蛋对几人低声说。
没有不赞同的,全体一致悄没声的开始转移阵地,芝麻三兄弟在院子里玩的开心,嘻嘻哈哈的笑声好不脆生。
谁知刚坐下,就听外头一声大叫,几人愣怔一下看向声响来源,就瞧见打外头横冲进来一个人影,不是二瓜却是谁?
艾花枝的心脏猛然跳起来,直觉没啥好事,但还是压着心中异样缓缓地问,“咋了这是?慢些说,是着火了还是地动了,快来歇歇,那就这么驴撵一样,将要成年的汉子了,再这么不稳重小心你老子捶你!”软硬兼施的斥责一通,最后还拿当家人压人。
二瓜子今儿穿了一身干净的没补丁的衣裳,脚上是半新不旧的布鞋,大气喘匀,抹了一把脸,开始报讯。
艾花枝越听越稀奇,忍不住皱眉打断,“他莫不是疯了?这叫毛毛家如何做人,到了这节骨眼儿上了,这不是坑人呢么?”
艾花枝善恶分明,立马对这一家厌恶死了,这还是一族的人呢,办事忒没脸了,说出去他们家还有立足之地么。
艾美知道二瓜给今儿定亲的汉子家帮忙去了,现如今那家肯定乱死了,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毛毛叔那儿,于是赶忙问,
“毛毛叔那儿如何了?”
艾瓜子摇摇脑袋,喜事变成臭事,难免有些扫兴,悻悻道,
“不知道,我从大宽家出来就回家了,跟阿么说一声就来这了,不过大宽是去认了罪被打回来的。”
艾花枝气愤的拍着桌子,恨声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往常瞧着通情理的一家子如何这般龌蹉,还藏着掖着,这是能满的了的么,难不成遮掩到娶了亲生米煮成熟饭,再要那哥儿做小的么,简直荒唐,做梦。”
柳春芽紧锁眉头,清婉的面孔生出些怒气,惋惜道,“可怜水儿了,不知这会儿哭成什么样呢!”
二瓜在一旁挠挠头,试着给大宽解说,“好像大宽被他爹关了好几天,今儿才放出来。”
艾花枝瞪了二瓜一眼,厉声道,“那之前呢,甭说没有遮遮掩掩蒙混过关的意思,这说话定亲有两个月了,那两个月他是死人啊,想要推掉这门亲何时不成?”
二瓜被吓的一缩肩膀,不敢言语了,姑么不苟言笑的样子跟爹一样叫人生畏。
“利欲熏心啊,自私的人家,还望大小通吃,太可恨了,这毛毛这回可是走眼了,”
艾花枝一阵嘘吁,想起什么似得,模样又憎恶起来,
“这家人的做派也不算师出无名,随了根子,大宽的堂老祖就干过这么回事,真叫人冒火啊。”再往深里他就没继续说了,毕竟是族里的长辈,况且也不再人世了,念叨那些老话没甚意思。
屋里的空气有些低迷,艾花枝呼出一口气,拍下桌子,“成了,今儿这喜酒是喝不上了,美子你去你婶么那儿,出了这事他必定得过去瞧瞧,你少不得也得走一遭,春芽也回去吧,瞧瞧你阿么有何指示。”
俩人应了声就要走,艾花枝让他俩带上来前儿拿的布头,左右也用不上了。
瓜子心里不搁事,转头蹦跳的找侄子玩去了。
梅画再次睡醒的时候已经正午了,迷蒙的睁开眼,入目是顶头藕色的纱帐,赖叽的翻个身儿,被子裹成一个球蛋,眼珠子转来转去总觉得自己忘了啥重要的事,等扫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时,立刻咋咋呼呼起来,
“咋没人叫我啊,晚了晚了,定亲酒早开了吧!”
马颗系着围裙匆忙的掀开帘子进来,和润地回说,“嫂么,今儿吃不上定亲酒了,我做了饭,你饿了吧,马上就好。”
梅画有气无处使,一脸后悔不跌,双手捶床哀嚎,“白换了衣裳,真是睡觉误事啊,你怎么不知道叫我啊!”又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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