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传强一边往楼上走一边笑着说:“妈,你也太心急了。心急娶不到好媳妇。”
钟传强是个慢性子,周君梅性子不慢,然而她好几天也没给钟传强回话,下班居然都没遇上,钟传强来气,还躲我了是吧?
这天一下班,钟传强就早早在传达室旁边站,眼瞅着周君梅骑车过去了,他骑上车子追了出去,哪知道一出门,还有两位站在外头木桩子一样的等着。两个都认得,一个是骑摩托车放周君梅自行车气的那小子,杵在路对面;另一个,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钱文丽,就站在大门旁不远法桐树底下。
这算怎么回事!钟传强不高兴了。怪不得他爸骂他没有血性,他是不是真的太蔫了点?
钟传强叫住周君梅。“周君梅,你给我站住!”
周君梅扭头看他。
“你自己找上门来说媒,你给我回的话呢?”
周君梅看看零零散散下班出来的人,脸又微微红了,说:“你咋呼什么!我不是……没得空去找你嘛!”
“当媒婆你总得敬业吧?现在能回话了吧?要是人家眼高看不上我,我扭头就走。”
“我……我啥时候说看不上你了!”
这时候那两个木桩子居然都凑过来了,好吧,热闹了是吧?钟传强忽然扬声说:“君梅,你要这么说,我明天拎一袋喜糖,大院里我挨个办公室发了啊?”
周君梅一张脸红成了红鸡蛋,嘀咕了一句:“哪有那么快!”
骑摩托车的那小子过来时,正好听到了钟传强发喜糖那句话,车子一调头,自觉走了。人家都要发喜糖了,他又不是聋子瞎子,他也会打听啊,他跟这个钟传强争什么争?小县城里估计也没有谁能争得过人家了。
钱文丽走过来,两只眼睛就冒了火。
“周君梅,咱俩那些年的同学,你真的能干这瞎巴事?”
瞎巴事,是说这事做的不光彩、不厚道的意思。
周君梅还没开口,钟传强说话了:“钱老师,我真得谢谢你,要不是你使唤君梅来找我,我上哪去认识这么喜欢的姑娘!到时候要是喝喜酒,咱俩一定好好敬你这大媒人两杯。”
“我不跟你说,我跟她说,周君梅,你自己说。”钱文丽指着周君梅,说:“钟传强,我就不明白了,我到底哪一点比她差了?”
钟传强笑笑说:“钱老师,我跟你不熟吧?你还能硬打硬上?”
钱文丽也知道自己没啥戏份了,跺跺脚恼恨地走了。
钟传强看看周君梅,她看着钱文丽的背影,不吭声。钟传强好奇问了一句:“你跟她关系很好?”
“还行吧,中学同学,算不上多好。”
“那你由着她欺负你。”
“我哪是怕她,她先来找我说媒,我还不是秃嘴不好说话吗?”
“秃什么嘴了?你就大大方方跟她说,我看那钟传强小伙子不错,我自己留着了。”钟传强咕咕地笑。
两个年轻人推着车一路说着话,开始了他们的恋爱时光。问题是他们也没多少时光好恋爱的,钟传强虽然没有真的提一袋子喜糖在大院里发,但大门口这么一闹,他两个的关系早早的就叫人知道了,反正他们也没打算瞒着谁,见了两头家长,很快就准备订婚。
按一般礼节,钟传强先去周君梅家里见的面,周君梅的父亲也在政府大院,怎么会不知道钟家的钟传强?高兴得什么似的,摊上个有面子的女婿,各方面都叫他满意的不行啊。
“周伯伯,您要是同意,我父母说让我们赶紧正儿八经定个婚,也方便往来。”
“同意,年轻人的事,自己决定就行。”
这么一来,冯玉姜头一回见大儿媳妇,就是安排订婚的事。瞅个星期天不用上班,钟传强一早上把人领到家里来了,冯玉姜跟钟继鹏早早地收拾好等着呢,一见面,钟继鹏就跟冯玉姜交换了个眼色。嗯,这姑娘不错。
钟继鹏关注的是,这姑娘人物不错,长得俊气,听说也是个大学生,配得起我老钟家。嗯,个子也不矮,赶明儿给我生了孙子个头应该不用担心。
冯玉姜满意的是,这姑娘,看上去开朗大方,不能乖坏,应该好相处。
两个年轻人略微坐了坐,刚子跟小五嘻嘻哈哈地跑来看,小五按着冯玉姜的交代,没过门前还不能叫嫂子,要叫姐。小五便跑过去拉拉周君梅的胳膊说:“姐,你长得跟林姑娘好像啊!”
周君梅不好意思,但还是大大方方地跟小五说话,说:“你喜欢林姑娘?”
小五看红楼梦电视剧是没多少瘾的,叫冯玉姜带着也看了一些,便说:“林姑娘她老爱哭,都不知道她为什么就哭了。”
“就是,她老爱哭,我不喜欢她那样哭。”怪不得人说这个周君梅跟谁都处得来,一会子就跟小五混熟了。
刚子就故意使坏,冲着周君梅说:“呦,新嫂子,欢迎你给我当嫂子。”说着凑到周君梅跟前说:“嫂子,你看我哥都有媳妇了,我还光腚一人呢,可怜巴巴的,往后我那脏衣裳,我那脏床单,就指望嫂子你了。”
当地风俗,大伯头子是不能跟弟媳妇瞎咧咧的,一定要一本正经,话都很少说,然而这小叔子,风俗上就允许他戏耍嫂子,开个玩笑啥的才亲热,当嫂子的你还不能跟他生气,拿他没法子。
周君梅红着脸笑,冯玉姜在旁边就拍了刚子一巴掌,笑着说:“滚一边去,叫你戏耍你姐。没跟你说过了门再叫嫂子吗?”
“唉,有了嫂子,我就叫我妈扔一边去了。”刚子故意做了个哭鼻子的鬼脸,逗得大家伙儿都笑起来。
冯玉姜跟钟继鹏对了个眼神,钟继鹏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实的红包,是用红手绢包好的,没递给周君梅,递给了冯玉姜。他如今是人家的老公公,要注意老公公的身份了,按风俗,老公公也要离儿媳妇远一点,跟儿媳妇要一本正经。所以这红包,他不好塞给儿媳妇。
冯玉姜便把红包塞到周君梅手里说:“看看,头一回见,也没啥好东西给你,这两块钱你拿去买件衣裳穿吧。”
周君梅赶紧推拒,说:“婶子,不用,我不缺衣裳的。”
钟传强知道她不好意思,便替她接过红包,说:“你不要我要,咱妈给的你还敢不要。哎我说,你叫啥呢?”
按农村的程序,相亲之后定亲,定完亲还要叫亲,传“小启”,姑娘才能改口叫妈,然而他两个是自由恋爱,自谈的,没经过相亲什么的程序就领到家里来了,周君梅按着风俗如今也不用改口,但钟传强可不傻,现在不改口,往后叫她改口不是更难为情?
周君梅固然开朗,还是脸红了,呐呐地叫了一声:“妈,爸。”
冯玉姜跟钟继鹏也没打算姑娘头一回来就改口,如今一听,乐得心里就开了花。哎呀不行,这还得给改口费啊,钟继鹏就叫冯玉姜:
“孩子叫妈呢,赶紧的,这能是白叫的?”
冯玉姜赶紧去里屋又包了个红包出来,照例是拿红手绢包严实的,递给周君梅。“来来,妈给的,快拿着。”
周君梅不好意思,钟传强照例帮她接过去拿着了。
冯玉姜看时候差不多了,便说:“你两个小孩,上街去玩一会子,山子,你好好给君梅买两件像样的衣裳穿。记住啊,要买一整身,围巾鞋袜的都要买齐。”
“对,上街买两件衣裳,买完了衣裳回来家吃饭。”钟继鹏也交代。
爸妈都满意,钟传强便乐滋滋地领着周君梅出门了。等他们一走,钟继鹏就三两下子脱掉了皮鞋,扯掉了西服,往沙发上一靠,说:
“妈呀,这当老公公也不容易呀,我不由人就紧张,生怕哪句话说不好跌了老公公的身份。”
冯玉姜笑得前仰后合,说:“你赶紧穿整齐了,回头他两个回来,一看,这什么玩意老公公呀,光着个脚丫子靸拉个拖鞋。”
钟继鹏一想,哎呀不行,往后她要是过了门,我还不得处处受限制?夏天我不能光着膀子,咱家茅厕洗澡间都在院子里,我洗澡上茅厕我还得小心点,我还得避开儿媳妇,这怎么能行?
钟继鹏腆着个脸拉冯玉姜:“媳妇,你这阵子钱头上紧张不紧张?”
钟继鹏知道冯玉姜如今办农庄,虽然有台湾那边的投资,可是自家这边也是投资不少,加上前阵子饭店买车、水晶铺子进料啥的,估摸着现钱不是太多。
冯玉姜问:“做什么?”
“咱干脆再给他们弄一处房子,把他两个撵出去算了,这一个家院子,楼上楼下的住着,我这当老公公的我哈口气骂个人都得注意点啊。”
冯玉姜憋不住大笑。钟继鹏这老公公当的,还真是自觉好模范啊。钟继鹏骨子里是十分传统的,农村里那些风俗规矩啥的他是很讲究的。老公公就是老公公,在他心里头,当人家的老公公,就绝对要像个老公公的样子不是?要是叫人说当老公公的不着调,那叫钟老四的一张脸往哪儿搁?
“他们也没说马上就结婚,你看着点,有合适的地皮你再要一处,给他小两口个别盖个宅子。”
那时候还没大规模开发商品房,小县城里,冯玉姜能想到的最佳方案就是买地自建了。
再说钟传强,拉着周君梅出了家门,不停脚往前走,周君梅走一阵子跟不上趟,拉着他。
“哎,你妈给钱,你怎的都接着了?”
“你要?”钟传强随手掏出两个红包,递给周君梅,“给你收着。”
“什么呀,我是说咱两个都是大学生,都有工作,咱应该给父母拿钱花,怎么能要他们那老些钱呢!”
“农村里风俗就这样。他们给你钱,都是按着风俗,给的钱数也都是随大溜儿。”钟传强转身继续走,步子却慢了不少。“他们给你的算是一般化以上,给少了,按农村风俗会叫你没面子,说明他们不中意你。”
“你知道包里多少钱?”
钟传强笑:“我当然知道,爸妈事先跟我商量过的。谁像你那么少肝肺?人家旁的姑娘,都是自己先开口要了个数字,婆家给不了那么多,人家还讨价还价呢!”
周君梅说:“我还真不知道。我爸妈一直上班都不了解这些,没跟我说过这些子事。”
“要不怎么说你少肝肺呢!”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橙子顺利到家啦,昨晚九点多到的家,天气正降温呢,看到家人去接站,还带着大衣,一下子就温暖啦!
今天早晨起来更了这一章,明天保证双更好不好?话说渣橙子这一阵工作有点忙,自己觉着必须努力码字存稿了,不然真不稳定。
☆、酸心事
据说谈恋爱时要是哪一方被对方吃定了;往后也就别指望翻身了。看着钟传强老实稳重少言少语的,周君梅头一上来就叫钟传强给吃定了。
钟传强手一伸:“走;买衣裳。”
周君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顿了顿反应过来;才把手放到钟传强手里,悄悄地脸又开始发烧了。周君梅从小到大家庭教育是很严格传统的,她爸是干党校的呗,专管说教大道理。现如今大街上小青年谈恋爱都敢挎着膀子了;周君梅感觉着钟传强手掌里的温度;说不清哪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着自己那只手怎么都麻酥酥的?
周君梅反悔地挣了一下,钟传强根本没理她;大大方方拉着她往前走。小县城那时候也没个像样的步行街、名品店啥的;除了一些个体服装店,走的多数是中低档路线,再就是几家大商场了。钟传强也没买过几回衣服啊,好在县城里的地方两个人都熟悉,就去了百货商场的二楼,捡着那喜欢的、像点样的衣服买了几件,鞋子,围巾丝巾,还有时下相亲大都要买的手表啥的,一样样地买。
时兴的上海手表,好的要三百多一块,钟传强看中了一块小巧的女表,掏钱就买了,周君梅在旁边看着干着急。
“哎,赶上咱们一个月工资还多了,买它干什么?”
钟传强埋头付钱,说:“我妈交代的。”
周君梅憋了半天,等到离了柜台,就问钟传强:“我说,你们家真的很有钱啊?”
“有钱?”钟传强笑,“我哪里知道?你听谁说的?”
“自从咱两个在一块儿,好多人见了我就说,听说你找了个有钱的婆家。”周君梅说,“我还听人说你妈是个女企业家呢,我心里还直打鼓,有个女企业家的婆婆,我早先感觉就心虚。今天这一见面,哪里有什么女企业家,你妈多亲切啊,比我妈还像家庭妇女。”
“什么你妈你妈,少肝肺,往后要说咱妈。”钟传强呲吧她,“我妈真有钱假有钱我还真不清楚,我反正一个月就那么多工资,反正能喂饱你。”
周君梅赶紧说:“那咱买点实惠的,我瞅着你这半天花了咱好几个月工资了。”
“接下来……”钟传强笑,“我不管了,你自己去买吧!我不过去了。”
“买什么?”
“呃……我妈交代要给你买内衣。”叫仲传强进到姑娘家内衣区里挑内衣?还是饶了他吧!
两个人回来,冯玉姜一检查,基本上按她交代的买了。怎么没买袜子?
“你两个小孩,怎么光买了鞋,都没买袜子?”
“袜子?”钟传强拍脑门,“忘了。”
周君梅说:“妈,少一样袜子,不用买了,买了这一大堆,买东西都买的累人。”
“那可不行。你看咱这里送人家鞋子,哪有不带上袜子的?这叫长命袜子短命鞋,不买袜子,那不吉利的,赶紧回去买。”
于是钟传强赶紧又跑了一趟,买了两双袜子回来。
冯玉姜另外送了周君梅一条她店里挑来的手链,一色儿的红碧玺珠子,碧玺是水晶的伴生矿石,算是贵重珠宝了,只是八。九十年代还不是太热。冯玉姜就是觉着红碧玺喜兴,这串红碧玺是上好的,带在周君梅手上吧,她皮肤白,衬着红润晶莹的珠子,看着就养眼。
认真起来,她今天买了大半天的衣裳什么的,也不过就这一条碧玺手链的钱。冯玉姜不说,周君梅便不知道,钟传强多少心里是有数的,交代周君梅:“这东西你可别乱丢,这个比你那手表值钱。”
“这么贵?”周君梅赶紧摘下来,想想,该往哪里藏?
“好好带着。刚才还说好看呢!”钟传强呲吧,“叫你带着别乱扔就行了,藏起来你要它还有什么用?”
周君梅只好又带上。不管多少钱,周君梅看着那红润灵透的珠子,就满心喜欢。
这一回也算不上叫亲,冯玉姜家没有请啥亲戚朋友的来,就是自家人一起吃了顿饭,自家人一起动手,洗菜的洗菜,杀鱼的杀鱼,冯玉姜自己掌勺,一家人热热闹闹吃过了饭,钟传强便送周君梅回家。
“嫂子,你走啊?你还真舍得走啊?别走了,反正早晚你都得过门,你可不知道,我哥房间里那个床,买的时候就是捡大的买的,可软和了。”
一家人送他两个出门,刚子跟在后边故意招引周君梅,惹得周君梅低头冒臊不说话,冯玉姜忍不住又笑骂了刚子几句。
“唉,山子的婚事终于定下了,等他结婚办了喜事,咱们也算又完成了一个任务。”冯玉姜慨叹。儿女,可不就是父母甜蜜的任务嘛!
“都大了。前天还有人跟我打听刚子有没有对象呢!”钟继鹏笑。
“刚子?他还正上学呢,他才多大?才十七岁不是!”
“山子大学生,工作又好,条件一般人不寻思了。倒是这刚子,反正看着吊儿郎当也考不上个大学,搁在农村正好找对象,不止一回有人给他提这话了。”钟继鹏这会子也感叹:“娶了儿媳妇就该老了。等儿女一个一个都成家了,把他们都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