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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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将功成-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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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
  不过女人却没有这样做,因为她发现她曾经想要不顾一切得到的东西近在咫尺,而且得到这样东西对她而言简直轻而易举。
  罂鸺一眼便看出少年的状况不容乐观,江陵不过故作淡定。他病得太重,又在极力忍耐着身后的伤痛,他已毫无还击之意,他甚至连吐字都已力不从心。所以罂鸺根本无需自己动手,她大可以在得到少年的身体过后再将其弃尸荒野。
  “流鸢,我说过,我要你。”女人对自己恶俗贪婪的肉/欲丝毫不加掩饰,有着与罂粟花相同颜色的妖艳的指尖肆意划过少年的脸颊,她已在为自己的为所欲为满意娇笑。
  少年默而不语,任由女人香艳的手指明目张胆地自他的脸庞抚落他的脖颈,只有神情始终如一的清微淡远。
  罂鸺的指端已堂而皇之地触及了江陵的衣襟,她笑意更甚,因为下一刻她就即将扒开他的蔽体长衫,她的手就要毫无顾忌地探入他的肌肤深处。
  与此同时,女人绛色的唇锋已贴近了少年苍白的颊畔,疯魔的情/欲自女人的周身呼之欲出,女人以奇特的姿态扭动着纤细的腰肢,艳丽的身躯弥散着的极具侵略性的浓烈异香漂浮于空气中挥之不去。
  罂鸺想要的东西唾手可得,令人唾弃与不齿的淫/邪/放/浪的女人已完全沉浸在了自我满足的极情纵欲与贪得无厌的穷奢极侈之中。
  可也正是在女人纵情地顾自尤红殢翠之时,远方突有一阵悠远流长的古琴之音杳杳传来。那缠绵悱恻的琴音忽而如行云流水般清透宁静,忽而又如哀鸿遍野般婉戾凄绝。
  □□焚身的女人对不知由何处响起的乐声毫不在意,她甚至开始享受这不请自来的为自己的执念造势的声响。
  罂鸺□□的乳峰伴随着袅袅升起的琴音不断地揉蹭着少年的躯干,可少年浅淡的笑意却不曾从唇际消失,或者可以说,少年正欣赏着女人一步步落入了自己布下的圈套。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对待人神共愤的恶人,便是要令其自食恶果。
  罂鸺没能发觉自己的精神已在摄人心魄的琴音的撩拨下变得恍惚不定,不止精神恍惚不定,且连贯娴熟的调/情动作也逐渐变得滑稽可笑。
  女人正似一条长虫般奋不顾身地蠕动着四肢——在简陋的空无一物的木几上蠕动着四肢。
  然后她开始罔顾他物地用自己的红唇亲吻那不洁的满是污渍的桌面——一个张牙舞爪横趴在木桌上的挥动着四肢的女人,正惬意欢享着亲吻一方油腻的坑洼不平的桌面的快感。
  江陵若是看得见,那他一定会笑出声。他已在不知何时离开了罂鸺的掌控,他正置身一旁冷冷聆听着迷失神智的女人无可救药地坠入了由自己一手挖掘的万丈深渊。
  数十年来迷惑人心纵情声色的女人做梦也没能想到,今时今日她终于自作自受,千万条丧命于她裙下的冤魂正蜂拥而至,它们要啃噬她的手脚,撕扯她的皮囊,绞扭她的心脏。
  孤魂野鬼们为等待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已在人间游荡多时,它们是时候复仇,它们正拼尽全力将女人拖入万劫不复的十八层地域。
  想要将罂鸺挫骨扬灰的人不计其数,死去的人终究不过一场幻象,只有活着的人方能折磨她的肉体粉碎她的灵魂,将她曾经加注在自己身上的锥心之痛加倍奉还。
  江陵的仇恨在前人的仇恨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他不会轻易地让罂鸺就此死去,他也没有剥夺她生命的权利,他只是要将她带到与她有着真正的深仇大恨的人面前。
  所以当许洹儿的琴音戛然而止的时候,罂鸺并没有死,她只是迷失了心神丧失了武功被置入了一口天衣无缝的箱子——掌柜老王从内室拖出的一口以备不时之需的箱子。
  不可一世的女人就这样成了瓮中鳖,阶下囚。
  “小陵,我需要回暗香阁去将一切安排妥当,你现在就在这里好好歇息,我去去就回。”许洹儿翩然现身,却又匆匆离去。
  当江陵提出要与她一同回到琉璃谷去时,她便已心花怒放。无论是涌动着永无止境的杀戮的江湖,亦或是充斥着尔虞我诈的斗争的朝堂,那些从来都不是她一心向往的世界。
  “嗯,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姐姐。”江陵在装载着活人的箱子旁落座,强撑着的挺直的身躯一时倾倒于桌前。
  办完最后一件事,大概很快就可以回到琉璃谷去了吧。琉璃谷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江陵甚觉自己的幸运,最起码他还有机会选择自己死亡的地点。
  少年的心绪出奇得平静,缓缓埋首于自己的臂弯之中。
  ……
  许洹儿走后不久,小酒馆脆而易碎的屋顶之上却又迎来了另一位不速之客。
  “你来得不是时候。”江陵微弱的声音传向上空,“事情已经解决了。”
  “我来得很是时候。”雅乌一如既往冰冷无情的声音穿过了小酒馆漏风的屋瓦,“你还有些事没能解决。”
  诚如江陵所言,雅乌的每一次出现,都总是身居高处。身居高处的雅乌,此时此刻正在为江陵解决他未能解决的事。
  秋风清明,秋月朗照,雅乌于夜色下的暗影倏然扬起了手中的快剑,月色爱抚着剑芒,剑芒回应着月色,月色与剑芒在彼此的交相辉映间浑然一体。然后雅乌向莽莽夜空掷出了手中的剑,一声毫无征兆的凄厉哀鸣猝然刺破静寂冷峭的秋夜,罂鸺的宠禽鸺鹠粟儿自高空坠落,暗红的羽翼滴下同样暗红的血迹。
  雅乌跃下了屋顶,拾起了与粟儿一同跌落地面的刚刚由自己手中掷出的剑,也拾起了粟儿奄奄垂绝的嚎叫不止的身躯。
  “你没能处理掉它。”雅乌步入室内。小酒馆已失去了大门,被罂鸺损毁的木门歪斜在墙壁之上。
  江陵顺着雅乌的方向嗅到了自粟儿身上散发的腥臭:“似乎确实是如此。”
  雅乌立于那口看来普通实则怪异的箱子前,用足尖撬开了箱盖,罂鸺正以一种类似于杂技般的姿势蜷缩在箱子中。
  “你要带她走。”雅乌瞅着罂鸺,冷漠的眼眸似是看着一个被人放在闹市中展览的怪胎。
  “是,她犯下的罪孽太多,仇家也很多。”江陵仍旧坐在桌子旁,空洞的双眸不知望向何方。
  “她的仇家还有活着的人。”雅乌最后看了一眼箱子中的女人,将鸺鹠粟儿的躯体掷入了箱中。主人与宠禽终于同囚一室。
  “有。”江陵在雅乌看不到的阴影中一阵咳喘,“因果循环无非如此,总会有人安心施暴,也总会有人等待复仇。”
  雅乌斜睨着江陵因咳喘与痛楚剧烈起伏的背脊,砰然合上了木箱的盖子:“你还要和玄衣解释。”
  江陵背对着雅乌,将在一瞬溢出咽喉的鲜血忍痛抹去:“我的任务已经结束,我也不打算向玄衣解释,我想一个死人一定不值得玄衣再花心神关注。”
  “你不能死在玄衣之前。”雅乌静如死水的语音泛起了一丝波澜,他在离开小酒馆时最后凝视了江陵一眼,又将这句话一字一顿强调了一遍,“玄衣没死,你不能死。”
  江陵哑然失笑,又一次将惨白失血的面庞嵌于自己的臂弯之间,却又于不知不觉听到雅乌渐去渐远的声音从风中飘来:“你姐姐的美貌名不虚传。”
  ……
  许洹儿自暗香阁中打点妥当一切而后再度回到小酒馆时,便看到酒馆的掌柜老王正指挥着两个身强力壮的伙计七手八脚将那口严丝合缝的大木箱挪上马车。
  “洹儿姑娘,咱们这边的事情已经办好了,你大可以放心。”老王用衣袖抹着额上的虚汗,为许洹儿在杯中斟满了茶水,又将油纸裹起的散发着药草气息的一串包裹递于许洹儿手中。
  “老王,多谢您了。等董先生过来时,你就说我与小陵回家去了。”已除去了翩翩罗衫的许洹儿换上了挺秀劲装,告别了弱质女流打扮的洹儿姑娘此时英姿勃勃别有一番飒爽风情。
  “好说,好说。”老王目送许洹儿搀扶着已无法自己独立行走的江陵行至马车一侧。
  江陵扶着许洹儿的手臂,努力摆正了身姿:“姐姐,你就这么甩手走人,真的没关系么?那些……那些慕名而来的江湖人见不到你,一定……一定失望至极。”
  少年仍想与许洹儿打趣,可他已无力道出连续的语句。
  “你管好你自己的身子就是,我的事情不用你来操心。”许洹儿嘴上虽笑着,可瞧着江陵煞白的面容,心中却隐隐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惴惴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小陵子报仇了哟,撒花

☆、49 敛影逃形

  
  “姐姐,我渴了。”
  “给,慢慢喝。”纤纤素手捧出清水一囊。
  “姐姐,我饿了。”
  “给,慢慢吃。”莹莹玉指奉上糕点一笼。
  “姐姐,我……”
  “嗯?”
  “呃……还是没事了,这个姐姐帮不了我。”少年启唇轻笑,踉踉跄跄下了马车,抬起双臂向前摸索,微微晃动的身形径自往林间深处走去。
  秋日渐深,风意渐冷。少年的足尖踏过于风中簌动的落叶,衣袂绝尘。
  许洹儿同样笑意浅淡,江陵在她的面前就好似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似乎热衷于不依不挠地折腾姐姐,对着姐姐任性地胡作非为。她当然明白这些事都是江陵的故意为之,但她心甘情愿对他的故意为之坦然接受无嗔无怨。
  望着少年出尘脱俗的背影徐徐消失于自己的视野,许洹儿的心间却又突然仿似百感交集。有些事,许洹儿总是拒绝去思考,因为她害怕逼近那个她不愿接受的真相。真相的冷酷残暴永远令人惶惶不安,她的小陵,或许在不经意间就会永远离她而去。
  江陵背脊之上的伤口虽有药剂的辅助可仍旧迟迟未能愈合完好,而他的身体状况更是与前些时日相较一落千丈。往日里清逸俊朗的少年正被无情肆虐的病魔所吞噬,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许洹儿知道他正独自一人默默承受着自己难以想象的苦痛煎熬。
  她眼睁睁看着江陵的体魄一日不如一日,可她什么都阻止不了,她亦无法代江陵经历磨难,她唯一能做的事,便是在江陵身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宠溺庇护无微不至。时至此时,许洹儿唯有将全部的希冀寄托于琉璃谷随欲斋的隐世神医乱弹子身上,当年他能令江陵起死回生,今日必定也能使江陵转危为安。
  他们一路缓缓前行,因为江陵的身体再也经受不住旅途中任何的劳顿颠簸。由金陵至洛阳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程路,他们竟已行进了将有月余。
  琉璃谷不在洛阳,琉璃谷与洛阳尚有遥远距离,两地甚乎并不在同一个方向。可他们却要到洛阳去,作为当世唯一清楚鲁班神斧门的传承者千手人行踪的人,江陵告诉许洹儿,在他们回到琉璃谷前,他还有一件事需要完成——他要将罂鸺交给千手人。
  千手人匿身洛阳鬼市,他才是真正有资格对罂鸺做出最终审判的人。
  许洹儿用秀足踢了踢置于马车厢内一隅的那口略显笨重的木箱,箱中发出一声慎人的闷哼。穷凶极恶的女人仍在箱中,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林巧君还活着,也将以活着的姿态被送至千手人手中。至于千手人将会如何处决这个枯恶不梭的女人,却不再是许洹儿与江陵管辖的范畴。
  身着湛蓝轻装的佳人静静坐在了马车的前侧,极目远望之际便又见到少年略微皱紧俊秀的眉眼正掩饰着咳喘渐行渐近。
  “小陵,是否身体又不舒服?”许洹儿将江陵扶在身边坐稳。
  江陵苍白的脸朝向许洹儿的方向,冰冷的手却趁许洹儿不备拂上了她的面颊,言笑晏晏:“姐姐,我总能听到很多人赞叹你的美貌,我……我想要摸摸看。”
  “嗯,好。”许洹儿略显尴尬地羞赧一笑,却也没有阻挠江陵突然的冒失举动,任由少年的指端无力地滑落自己的脸颊。
  江陵的手如与他的面庞同样白皙冷峭,只是修长的手指上却遍布着累累的伤痕,就好似上好的莹玉却携带着斑驳的瑕疵。这世上本就极少有完美无缺的事物,笑傲风月的少年可以飞扬洒脱,可以谈笑自若,可以在波澜诡谲的江湖中云淡风轻游刃有余,可他却永生无缘领略这个缤纷多彩的世界,也永远无力延长自己有限的生命。
  “姐姐,从前你的眉毛好像没有这么长,鼻梁也好像没有这么挺,额头……额头也好像没有这么饱满……”在江陵绝无仅有的一丝模糊的印象中,许洹儿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丫头。那时候他还看得见,可那时候他也还十分得幼小,还没有对判别美丑形成具体的意识。
  悻然放低了臂弯,江陵垂眉敛目,迷蒙的盲眼中似也藏着化解不开的心事:“姐姐,漂亮姑娘的样貌是否都是相似的?清清,是否也是同姐姐旗鼓相当的美人?”
  “等你见到她,你自己去确认。”许洹儿轻轻拂去了落于江陵发际的枯叶,继续驱车前行。
  “我……我还有机会再见到她么?”少年靠在了姐姐的肩头。
  “当然有,你的清清如若能从滇南归来,回到暗香阁时看到我留下的讯息,便一定能找到我们。”
  ……
  车辙辘辘滚动,天边晚霞的裙裾故意撩过街头巷尾,洒下一片片金黄的余辉。许洹儿与江陵所乘的毫不起眼的马车终于在日落时分进入了洛阳城内。
  洛阳亦曾是千百年来盛世昌荣的九朝都城,蕴养着一方子民的中原旧都有着与别致玲珑的江南小景截然不同的大气磅礴。洛水之滨有纵横两河的长空帮域,都城旧址有气势恢宏的昔日行宫,而传闻自唐时之乱便遗世至今的冥冥鬼市则深藏于古城的地底。
  鬼市的入口源自一条阴暗污秽的小渠,江陵带着装成着罂鸺的那口木箱置身于自地底逆流而上的木筏之上。
  “姐姐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少年独自一人随面容奇丑的筏翁隐没于小渠尽头。
  ……
  木筏依旧在缓缓地前行,混杂在空中的是冶艳异香与腐化尸气的诡异交融。
  坍塌的屋脊,陈旧的神像,奇幻的光源,谜样的水渡。谁能想到,就在这生命不息的千年古城的脚下,竟有着这样一座被神秘的断垣残壁掩映着奇谲氛围的地城。
  这里便是鬼市,一个被历史遗忘的世界,一方逃避多事之秋的亡命之徒的乐土,一片从事不当交易的江湖怪客的天堂。
  船头,清癯少年不禁又咳嗽了两声,苍白的面色隐于黑暗。江陵的身子现已无法承受这里阴寒潮湿的环境。不到万不得已,他也绝不会选择来到这个幽暗可通冥的地底。他来,只为见一个人,一个许久不曾谋面的人,他为这个许久不曾谋面的人带来了一份神秘的礼物。
  光源尽处,木筏幽幽停止,筏丑陋不堪的筏翁露出同样丑陋的龇牙咧嘴的笑容,“公子,成惠五两银子。”
  “船家,如不介意,可否帮个小忙?请您将这口箱子一并搬上岸去。”
  那船翁眼睛一转,面上一阵不怀好意的哂笑:“公子,那么成惠十两银子!”
  江陵笑着点点头,摸索着向船□□去,那船翁却已呼哧带喘将木箱挪到了岸边,而后笑嘻嘻地将江陵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公子,这边请吧。”
  千金散尽还复来,可惜银两于我怕也再无用武之地了。少年暗暗自嘲,在船翁不知去向后,一人独立于这峭壁上危耸的建筑面前。其实与其称其为建筑,却不免有些滑稽,只因其东倒西歪的窗沿,上下错乱的层次,入内无门,攀援无梯。
  江陵微微扬起头,在峭壁上一阵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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