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我抛弃了对楚乾离开而显露的伤感,真诚的对白苏取代楚乾的位置表示欢迎,热烈欢迎。
我说:“等我即位之后,你同白及入我昭楠宫可好?”
他说:“好。”
第二年,白苏说想习武,我然诺了。让白及也一同。
白苏从的是何将军,自然要遇上楚乾。很自然的要见面眼红,更自然的以楚乾的个性八成会和他单挑。
事实证明,我果然睿智。
他俩弄得十分正式,摆了个擂台,定好了日子,就等着观众莅临。我拎着包吃食,闲来无事也去凑个热闹。
当储君当久了我有了个历来皇帝都有的毛病,就是喜欢掐时间。很显然我未即位却将这项本事学的精透,屡试不爽。因为最后出场的永远是主角,而大人物多少都有主角情结,好像最后粉墨登场特显得自己主角光环暴涨,艳压群芳,光辉普照一般。虚荣如我,也是很喜欢这样的调调。所以楚白二人的比试,我仍旧掐好了时间,不疾不徐的一路吃着,慢慢也到了将军府。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这点小心思早被二人识穿,我摇摇走进去,满院的人都很淡定。我一惊——
因为院子里只有四人——楚乾,何大将军,白苏,白及。
“这……”……
于是朕成了第一个到场的嘉宾,温怒的看接踵而来的大臣一个个给朕跪安。一个个一个个的,俩时辰已过去。这只能说明楚乾邀请的观众颇多,失策是他。而我卫国的一干臣子都是照猫画虎,也是有解不开的情怀,纷纷掐着时间到场,间隔不一。失策依然不在我。
等到所有人拜完以后,这天都乏味的黯淡下来。
所幸的是,楚乾那一颗报仇心切的意念,依旧烧的寸草不生有燎原之势,我觉得这种精神值得赞扬值得学习。
可惜火不敌水,吧嗒一滴雨水落在额头,顺顺利利的滑了下来,却被眼睑给挡住。我眨眨眼睛,眼里有些寒意。
台上的人太过专注,滴下了几滴雨水也许丝毫感觉不到,或被自身的戾气给嘶的蒸发了。而众人也是专注的看着擂台,丝毫不为所动,也是感觉不到。
接着雨水终于想到不能便宜我,开始恩泽众人。吧嗒吧嗒的开始淅沥淅沥。众人皆是一愣,我也一愣,台上亦是一愣。这雨却不拖拉,趁着我们一愣一愣的时刻,愈下愈烈。
白苏率先从台上跑下来,不管不顾的将我带到最近的一处长廊,其余众人也是随我一同躲在廊子里。而雨半点不讲情面,狠戾的直朝地面砸来,我觉得这雨就像砸在我脑袋上一样吃疼,脑壳欲裂。
许久之后,看这雨没有停歇的意思,大臣有些难耐。众人皆是不想和我同处一屋檐之下,有了第一个请示离开又得我点头的,之后纷纷有人稽首,得我应允默契的忙不迭打道回府。留下的少许估计是没有带上家丁,心不甘情不愿的认命留下的吧。
即使冒着雨,这些顽固都不留恋此地,我告诉自己是楚乾太没有人格魅力,将我的光环给抵消了大半。这样想着,我心里好受了一些。慌忙之后,我们渐渐发现有些不对头,白及看了看:“怀王呢?”我擦了擦滴水的手,眼皮一抬。屋檐外,不远处少年身子萧楚,留个背影给我,怎么看怎么落寞。其他人寻着我的目光,瞧见了前一刻还是火焰熊熊的楚乾——现在估计被突如其来的雨给浇成一把湿柴了。
我眯起眼:“是该降降火。别去拦他,人家正滋润着,莫要坏了他的事。”身后一干人到底看母亲的权势下不敢驳我,统统缄默到底。我又眯一眯眼睛,这下心里更好受了点。
楚乾估计死都想不到,连天都不帮他,一颗心彻彻底底的被浇灭了生气,头一次我看着他的脊背弯了下去。多年以后我随口提起这档事,对面的他喝汤朝着我打哈哈:“啥?绝望?什么话啊这是。本王当时只不过懊恼自己选的日子栽了跟头,正寻思着下一次打败他好不好。”
不管好不好,睚眦必报的楚乾仍旧没有被大雨浇灭雪耻之心,反而是彻底的堆积起来,山洪一样不可阻挡,就等着冲破阻碍,将白苏打的浪里飘摇奄奄一息。可见,这二人的因果,既是天意弄人,又是自食其果。
但我一直却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一点——
为何白及至始至终都风平浪静像个没事人一样?当初他可是没少揍楚乾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8 章
往事永远是拿来吐槽的,朕一番回忆之后,真是有些劳神伤身。由此及彼,怪不得那些活了几百年的神仙,总是一副沧桑的矫情姿态。原来,一直在回忆里纠缠,终于被缠成了个外表呆痴内表痴呆的顽童。
由此可得,一般人,最好不要频繁回忆,否则——身心都有影响。
楚乾扶我躺下:“好好睡,秀男一事你不必操心,过几天我给你选几个水灵水灵的来。你一定满意。”
我说:“呃……”我还来不及说,啪一声就响起了,我自然反应的咽回要说的话。
“陛下的事情,恐怕轮不到你来管吧。怀王。”
楚乾转过身,我看不见他的脸,只听到声音:“哟,你忘了,本王可是姓楚!楚——怀王。吾妹的婚事不由我决策由你啊。”我冷汗涔涔,不敢恭维,我的终身交给这天才决策,就好比把这江山交给钟国柒,再说一句“这卫国还是楚姓,不随您”,而后他也回我“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一样,都是不能让人信服,尤其是那些连人心都服不了的人,楚乾首当其冲。
诚然这二位年龄一致,可这白苏我觉得才是像我的兄长,有我楚家的睿智血统。楚乾——他都快成我祖宗了!
白苏说“麻烦怀王先把自己给敲定,这番话说出来才叫人信服。”
活这么大,和白苏你来我往这么些年,楚乾就算是个蠢才,风里来雨里去也修炼成了半个纯才,有些本事了。尽管纯度不高,但我想,过个几年,新酒酿醇酒也是早晚——只不过,本就是醇酒的白苏,过了几年,想必已无人能敌。故此,楚乾注定无法得偿所愿,只能含恨九泉。
其实他俩还有一场比试,那是第一次单挑之后的第二年。楚乾特特做好准备捧了本黄历,翻阅钻研,可见那一次的创伤着实不小。孜孜不倦终于成了半个“鉴|黄师”后,“鉴黄师”夜观天象,神来一算,黄历在手,尽掌乾坤,知晓三月初八是个黄道吉日——益出行、祭祀。大喜,战书不日送出,只待毕其功于一役。
看过预告的我,同样兴致勃勃的等待四天后的决战……
……
…………………………让我们为身残志坚的楚天才默哀三秒………………………………
一秒……
两秒……
三秒……
收。
身残志坚的楚乾依旧没有放弃,转战试图以脑力取胜。终于,多年的多年的多年以后,他成了继孙武、公孙起、伍子胥之后又一卓越的军事家。我还特特设宴褒奖一番。一来慰藉他昔日受创,二来恭贺他塞翁失马,教诲他需得焉知非福。那时他吞下一口烈酒,边哭边笑的样子像是在感慨,这一幕在我卫国青史上更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史官甚至动情的添加题引——论朱门酒肉转千古贤王的逆袭养成史!马家出品,必属精品!
我去,这年头总有人热衷于打广告。
……
我摆摆手,因为回忆语气有些气若游丝:“能不吵吗?我谁也不要,少借题发挥。”
他不回头我都知道他在撇嘴。
。。^^。。
白苏拿来的是边防的密折。写到姜国近日有收兵之势,后撤一百里之外狼崖操练军队。
我卫国土地辽阔,纵向分布地势多变,因而地理不占优势,南方接手给楚乾,且被控制的很好,但西北却是外姓王着手,三十多年来非但没有稀释了他们的政权,反而愈演愈烈收不回来,几次姜国扰民拒之不报。若非母亲留了一手,晓得不在手里臣子终归抓不住心脉,一直将毕生的心腹都潜匿蛰伏,藏得隐蔽。钟国柒找了几年也找不出来。
这几年我不至于彻底丧权,多半是母亲的功劳。
我苦笑,天晓得后人会怎样驳论我这么个无能皇帝,想必会将我同姬宫涅周幽王、刘宏汉灵帝归为一类,批语或许也陈旧照搬的之如“进佞臣远良相”……
端来烛台,信纸的一端被火舌一舔,霎时卷曲燃烧,一点一点的被舔舐干净,纸上的字迹清晰地刻骨。放开手,那残灰尽数落在地上,烛火却依然在眼前摇晃,好像我再靠近一步,立马就能噬走我的睫毛。
我被火光灼的有些疼,眼皮子眨了眨,听到楚乾在吼。
“姮姮!”
下一刻我登时吓的脸青唇白,心口砰砰的跳个不停。呆在那里动也不动。
楚乾举着烛台,也是惊魂不定:“你疯了!?”我摇摇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一遇到事情,我总是会魂不附体,尤其是遇到国事,我基本上都是傻傻的。我想这可能是所谓的恐惧症。
这反应就像走在路边,走着走着,感叹春光明媚万里无云空气清新神清气爽,脑子里亦是春光明媚万里无云空气清新神清气爽。哪知太过忘我,已达到闭着眼睛沐浴的境界,却忘记了路上的石子颇多,且阿猫阿狗的粪便也是很多。踩到石子摔了个狗吃|屎,下一秒还真的跌进狗屎堆里了!
巨大的落差可以形容此刻的我。
楚乾将烛台放好,坐在床边喟然一声:“从小我们都在你身边,你过得像个孩子,如今亲者已逝,我在南方顾不了你,你可会恨我们?”
我一愣,不晓得他为何会这样想:“没有啊。”他扶住我的肩膀叹息:“若留下个姊妹也不必叫你这么寂寞……”我又忙打住他:“没有就是没有,胡说什么。”这还真是叫人为难,我默认了他的话,便等同于批判母亲当年做的决定,将我推上这皇位将连玉送到宫外享世人之福,母亲不在楚乾定是自己揽罪做一番愧怍。我驳了他的话,自己心里反而有委屈,我又想到自己有何理由委屈?莫大的羞耻感便无端罩着我。
来不及前思后想却选择了后者,足以证明我是个畏首畏尾的人。不知道当初选择了我的大祭司日后见卫国摇摇欲坠危在旦夕,会不会扳倒那一词“老不死”呢?
如果可以,朕很想大不敬的将他掐死。因为从另一方面来说,是他将这江山交给我这么个庸君。我不掐他,总有人要掐他,还不如我掐他解我郁卒多年的恨,也免得脏了别人的手。
总有些人会将不满放在心里,然后意淫在自己的世界里所向披靡,我当仁不让就是一个……
“这几日在宫外我也听到了些,南岭的匪寇掳走良家子女,时杀时抢,你派兵围剿顺顺利利的拿下,匪人的诡计丝毫没有上当,作战手法也是少见,可是你的主意?”他话锋一转,当真让我的心思随他变化。
“……我七八懂得一些计策,暗地里问过乔思侒,他也觉得可行。我便丢了个引子,钟国柒捡去了功劳。”说完我憋屈的搅了搅手指,低着脑袋。
他失声一笑,捏我嘟起的脸:“好妹妹,如今也是学会了隐忍,不错。”我抬起脸一脸卑谦:“哪里哪里,过奖过奖。比你强上那么一点。”说完我伸出手,拇指和食指摆出个米粒大小的距离,眯着眼看他。
他瞪我:“还调|戏起亲哥哥来了啊,长本事了是吧?”我诚实的点了点头,唇抿的紧,有些颤抖。
他一拍我的头,不和我闹:“时间不早,睡吧。啊。”
我说:“哦。”
果然不是当年的人了。我缩了缩脖子,楚乾耐心的替我掖好被子,宽慰的一笑,一点也不像几年前的他。
闭眼前我开始思考——这是个习惯,以前总被逼着早睡第二天可以早起。其实我不是个沾枕便睡分毫动响便会醒的人。睡觉很难睡着,睡着很难睡醒,很贴切的就是说我。
我尤记得有一次,我着了凉,唇色微白,脸蛋也不好。可楚乾依旧我行我素的拉我出宫玩耍——我都不晓得宫人们是拿来做什么的。之后我成功的晋升为咳嗽风寒,三天被禁止下床。楚乾个没心没肺一次不来看我,待到我病痊愈,第一个拉我手的便是三日未见的楚乾,他笑嘻嘻说“我们去玩吧!”感叹号,这是感叹号……这他妈是感叹号。
从小有个这么不靠谱的长兄,是我的悲哀,又是我的所幸。所幸我有这么个兄长,通人事后以他为负面材料激励自己万不可走上和他一样的不归路,出去为祸苍生。没错我就是这么的聪明睿智,以致于我学不来楚乾母亲父君的一项本事——厚脸皮。也可以说,我钻研不透这本学科的五成,马马虎虎捞个三成。
我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将这精神继承下去,决不可断在我手上!
振奋的我正思考怎样学得精学得透,沉醉在书的海洋,全然忘记了原本要想的是什么。
——————————上一章的插曲——————————
“姓白的!你站住!”
“怎么?”
“怎么?今天我楚大爷就要一雪前耻!”
“好啊。”
…………
“慢着!”
“?”
“我午饭还没吃,吃完有力气在和你打。等着。”
…………
“慢着!”
“?”
“饭后消化,我先热热身。等着。”
…………
“慢着!”
“!”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不行,我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打败你才行。改日再比。我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9 章
楚乾来了帝都,第二日我有了理由可以罢朝,只是少不得要挨顿批评。但我没想到的是,这批评工作,竟是钟国柒来给我做的。
我忘了说,钟国柒是个老手,在教育人方面,颇有造诣,独创“钟心思想”广纳贤才,讲座更是开遍了卫国,这几年估计打算开几家分店。俨然是个“唠手”。
我看他摇摇走进来,一口水也能堵在喉咙里下不去,简单点说就是呛到了。奇迹的是我丝毫没有咳嗽,只一副憋尿的脸色。白及给我拍了拍背,我稍微顺了顺气,心里一丝暖意。
暖意之余我没有忘记千年寒冰的靠近,脸上的神色一直不为所动。
“陛下。”钟国柒已走到我四五步开外。他人高马大,弯下腰身威慑力依旧不减。不愧是两朝元老,气场强的就差迸出光环来了。我手一抖,嘴唇一颤,我断定表情一定崩坏了。
我笑:“老师来了……”是了,我幼时的噩梦,一半是他促成的。
除太傅之外,他便是我的另一位老师,当初提醒母亲严而鞭挞出能才的人——就是他!!!我对他的恨,不是突然的,而是长年累月积攒而成的!前前后后有十年之多,这十多年我都在煎熬里翻滚且非但没死还顽强的活了下来,不是我身残志坚,是有人把握得当,煎熬的火候只能灼肤却不能灼骨。要死不让你死,换你你能不恨?!
他好似惊讶我唤他的方式,抬头凝视我出神。不是“国师”而是“老师”,区别在于距离的远近,还是心和心之间的距离。都说距离才能产生美,我一度很难决定是该离他近一点还是远一点。
但我真正的目的是,在他准备严厉批评之前,赶紧美言几句,他定是不好意思撕破脸皮将我劈头盖脸骂的无颜苟活于世。我为自己在危难时刻的机智暗暗窃喜。
他降下神色,眉目不变:“陛下还记得微臣这个老师,老臣甚感欣慰。”我抓准机会跑过去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