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
他手臂一带,宋予乔便控制不住地往前一步,落入他怀里。
“你干什么?”顾连北不满地出声。
程璟然看都没看他一眼,只轻轻拿开了她满是血的手,看了眼她的伤口,眸光一动,心底狠狠痛了一下。
“别用手。”他忍着满腔的怒意和心疼,淡淡地说着,拿出口袋里干净的手帕,帮她按住还在流血的地方。“伤口这么长,肯定要缝针。再忍一下,我带你去医院。”
☆、争端
“你放开她!”顾连北伸手拦住他的去路,面色不善:“她怎样都不关你的事,请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该搞清楚自己身份的是你!”程璟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话?”
“程璟然,你不要太自负了!”顾连北青着脸色,刚压抑下的怒火又熊熊燃烧起来。
若说对顾池只是一时的不满,那对程璟然简直就是深恶痛绝的厌恶。他嫉妒他曾经拥有过她,他嫉妒时至今日她的心里还有他,但更令他痛恨的,是他拥有了却不珍惜,那样深深伤害过她!
“我没时间跟你废话。”相比他的愤怒,程璟然实在太过平静,像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我先送她去医院,再来跟你算这笔账。”
“那正好,我也有账要跟你算。”
“好了,你们不要吵了!”宋予乔捂着伤口,只觉更加头痛。她微微退出来些,看了他们两人一眼,烦躁地说:“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你忘了他怎么对你的吗?”顾连北忿忿不平地质问她。
宋予乔脸色一黯,程璟然冷着脸拉开她:“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不需要你一个外人来评论。”
“我是外人,你以为你是什么?”
“我说了不要再吵了!”宋予乔甩开程璟然的手,“你们幼不幼稚?”
她失望地把手帕甩到地上,也不再管伤口还流不流血,径直往马路边上走。
“我自己打车去医院。”
两人愣了一下,迅速地追了上去。
“予乔,别任性!”程璟然拉住她。
宋予乔不耐烦地挣开他:“你放开我,你们不是喜欢吵吗?那你继续吵个够吧!”
“她让你放开你听到没有?”顾连北猛地推了他一把。
程璟然眼神一凛,冷声说:“我不想动手。”
“是吗?可是我早就想揍你了!”顾连北狂妄一笑,满心暴戾几乎无人可当。
他浑身狼狈,脸色更是有着之前的伤痕,可正是因为这样,整个人才显得更加危险,蓄势待发。
宋予乔真怕他们又打起来,连忙拉开顾连北:“你冷静点行不行!我跟他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你不要来添乱了!”
“我添乱?说来说去你就是舍不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还喜欢他?”
“你胡说什么?”宋予乔大声反驳。
顾连北红着眼看着她,末了又狠狠瞪向程璟然:“他到底有什么好你要喜欢他?你忘了他对你做过什么?四年前你因为他差点被人强。暴了……”
“你说什么!”程璟然猛地上前一步,揪起他的领子:“你再说一遍?”
“你不知道吗?这都是你做的好事!”他的眼底有着报复的快感:“她生日的时候你失约了,她等了你一天……”
“够了!”宋予乔尖叫着打断他,脸色泛白。“你在胡说什么!”
“你又在掩饰什么?”顾连北愤怒地吼出声,拼了命地要揭开她的伤疤。“都是因为他!你有多害怕你忘了吗?”
“你把话说清楚!”程璟然猩红着眼,攥着他的领口更加收紧。
“顾连北!”宋予乔在他开口之前就打断他,冷冷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偷看了我的病例?”
她在H市看过心理医生,但她以为这只是她和医生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她的眼神越发犀利:“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在心理医生那偷看了我的病历?”
尖锐的质问声在耳畔响起,顾连北回过神来,瞬时惊惶失措。
她失望地看他一眼,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现在,你满意了吗?”
她满身的血,惨白的脸因为激动,晕出淡淡的红晕。血还在不停地流,她却在问他,你满意了吗。
“予乔。”两人害怕地上前一步。
“别过来!”宋予乔厌恶地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坚决地说:“我一个人去,你们谁都别过来。”
建筑宏伟的艾森大楼门口,程璟然和顾连北就那样颓然地站着,连跟上去的底气都没有了。
谁能想到,这样两个人,曾经是多么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
情之一字,伤人伤己。
“她什么时候看的心理医生?”程璟然转头问他,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滴水不漏。
他永远只给自己的情绪,片刻放纵的机会。即使心底如何不平静,他也尽可能将之掩藏在冷静的外表下,为自己赢得表面的优势。
而顾连北显然没有这种程度的修为,仍然从头到尾透露着狼狈,仿佛不堪一击。
听到他的问话,他才稍稍动了动,讽刺地说:“还需要问吗?在你抛弃她之后,她每天哭,每天失眠,每天都恨不得去死……”
“够了!”程璟然打断他,气息有些紊乱,却仍抿着唇,极力克制。
死……这个字。他想都不敢想。他自认为对她的事了如指掌,却原来只是冰山一角。直到这一刻才明白,他们之间除了那四年,究竟还阻隔着什么。
☆、巴黎
顾连北跌跌撞撞回到酒店的时候,陈诗琪仍然在大厅沙发上等着他。看着他回来,她很快起身迎了上去,手里还抱着自己准备的保温桶。
“连北哥哥,你怎么了?”陈诗琪看清他的样子后,有些惊吓,简直和出去时判若两人。
顾连北仍然没有理她,自顾自上了电梯,脸色憔悴。
陈诗琪跟了上去,他也只当她透明人,看也没看她一眼。
直到她跟着想进房间的时候,他拦住她,不耐烦地吼:“你跟着我做什么?”
“你吃饭了吗?”她小心翼翼地抱着保温桶,讨好地问。
顾连北阴沉着脸色:“不需要。”
关上门,再不理会她在外面的叫喊。顾连北跌坐在沙发上,捂住脸,躁动的心怎么也无法平静。
“连北哥哥,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偏偏陈诗琪还乐此不疲地在外面吵,一句连北哥哥接一句地喊,顾连北忍无可忍地抄起桌上的遥控器砸到门上:“滚!”
门外安静了一秒,怯怯懦懦的女声再次响起。
“你把饭吃了我就走。”
“我让你滚你听到没有?谁稀罕你的关心?你以为你是谁?”他一脚踹翻了茶几,却像还嫌不够似的,抄起一个凳子砸了过去,几乎把能砸的都砸了。
心里压抑的情绪一旦爆发出来,就再难收住。他只觉得有一头野兽在撕咬他的心脏他的神经,他疯狂地破坏着一切,电视、冰箱、台灯,凡是能看见的东西,他通通砸了个痛快。
门外久久没有了声音,他也累到跪坐在地上,空气里都是溅起的浮尘,他忽然觉得一阵空虚和难过。
“连北哥哥……你还好吗?”门外的小女孩还在,听声音像被吓得不轻。
顾连北走过去,拉开门,问她:“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他的眼睛红红的,像是百思不得其解。
陈诗琪看了他一眼,有些害羞地低下头:“我从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你。”
顾连北冷笑一声,再次无情地关上门。
捡起地上的手机,他按了一个号码拨出去。
“爸,是我。”
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繁华却冷漠的都市。
“我认输了。”
周末的机场,行人来去匆匆。
顾连北戴着大幅的墨镜,几乎挡住了半张脸,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连帽衫,戴起帽子把另半张脸也遮得差不多。
身边没有任何人,只有一个黑色的行李箱。
当初势在必得地从H市到C市,以为想要的,就一定能得到。如今却只能灰溜溜地回去,没告诉任何人。
他冷着脸坐在贵宾候机室里,桌上是一杯放凉了也没动的咖啡。
喇叭里正在提醒登机时间,他拿出手机给顾池发了条短信,然后关机,上了机舱。
“小叔,我回去了。对不起。”
再见了,C市。
一周之后,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宋予乔穿着一身黑色套装,盘着头发,面无表情地走进候机室里。
程璟然正看着外面的停机坪,注意到玻璃上她的倒影后,站起来迎上去。
“来了。”语气平淡地问候了一声,宋予乔点点头,面色更加冷淡。
她走到旁边的桌子旁坐下,并未与他同桌。
程璟然也无过多反应,只招了waiter过来,给她点了一块蛋糕和一杯热牛奶。
宋予乔抬头,冷静地拒绝:“我不需要别人给我做决定,请给我一杯白开水,我没有胃口,谢谢。”
程璟然看向她,waiter却看向程璟然,三人无声地沉默了一会儿,程璟然点点头:“给她一杯白开水。”
waiter这才离开,宋予乔讽刺一笑,望着落地窗外不再说话。
“拆线了吗?”即使早就知道答案,他还是忍不住关心一句。
宋予乔嗯了一声,再没多余的话。
程璟然垂眸掩下眼底的黯然,也没再多说什么。
这还是自那天争吵之后,他们第一次见面和说话。签证是她自己去办的,还不是办的妥妥的,并没有想象那么难。他要接她一起来机场,她也拒绝了,如果顺风车并不那么让人舒服,那还是不要顺风比较好。
好在他都尊重了她的想法,难得不那么强势,不然这趟差宋予乔可能无法完成了。
只是十个小时的旅程而已,下了飞机,就分道扬镳吧。宋予乔心里已经有了想法。看能不能找一个会中文的地陪,再不行,她在外企混的这几个月,英语日常交流还是不成问题的,随便拍几张照就回去算了。
正想着拍照,眼前便有闪光灯咔擦一声响,宋予乔奇怪地回头看过去,有经过的两个摩登女郎正收了手机,若无其事地路过。
再看程璟然,他皱着眉,显然很不高兴的样子。
宋予乔心下了然,暗暗收回视线,不关她的事。
座位买的是头等舱,两人是相邻的座位,宋予乔坐下后便放低位子,戴上眼罩,事不关己地睡觉。
十个小时太难熬了,她吃了饭过来的,现在只想一路睡过去。
程璟然压低声音跟空姐说了句什么,然后她感觉到有人给她盖了条毯子。宋予乔转了个方向对着窗户,即使没有睡着也不想说话,就装作不知道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真的睡着了,或许前些天头疼,一直只能趴着睡没睡好,这一觉真的睡到了戴高乐机场。
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摇她的肩膀,宋予乔嘟囔了一声,睡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只觉得眼前还是一片黑暗。
身边的男人似乎低笑了一声,带着淡淡的无奈和宠溺,然后眼罩被他轻轻摘了下来。
宋予乔睁开眼,光线有些刺眼。她一面揉着眼睛,一面觉得脸上有些痒,眼罩戴的太久了,给她的脸上都勒出印子了。
程璟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干燥粗粝的指腹帮她按摩着脸上的印子,宋予乔清醒的第一秒便躲开他的触碰,皱眉看向他:“你干什么?”
生冷的语气让他怔了一秒,然后淡淡收回了手。
“快到了,把座椅升起来吧。”
他并没有看她,只是用陈述的口吻说着这件事,仿佛刚才的亲昵都是假象。
宋予乔心里嗤了一声,自己坐了起来,觉得他有一种特殊的变脸技巧。
出了机场,已经有车等在外面,司机过来帮他们提行李,然后打开车门让他们进去。
宋予乔看了周围一眼,放弃了自己打车的想法,只跟司机说:“你在秀场附近随便找家酒店把我放下就行了。”
说完意识到不对,她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
司机是个法国大叔,此时只瞪着一双幽蓝幽蓝的眼睛看着她:“ce que tu dis?”你在说什么?
宋予乔:“……”英语已经这么不普及了吗?
程璟然跟着坐进来,司机赶紧跟他求助,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他也用着地道的法语回了几句,卷舌音发得特别漂亮,比说中文的时候还要性感。
然后车子启动了,开始驶上大路,一句话没听懂的宋予乔,完全不知道是要开去哪。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她有些慌了,不得已主动跟他说话。
“我跟他简单介绍了一下你,然后他问我公寓、饭店和公司,先去哪一个。”
“那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程璟然很快接着说:“当然先回公寓放行李。”理所当然的口气,说完见她没反应,他疑惑地转头:“饿了吗?还是你想先去吃饭?”
司机拿出副驾驶上一个纸袋子,用法语问:“飞机上吃东西了吗?给你们买了点心。”
程璟然接过来看了眼,是三明治和咖啡。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现在应该是法国时间晚上九点,咖啡还是不要喝为好。
他问:“有矿泉水吗?”
司机点点头,在储物箱里拿出一瓶新的水扔过去。
程璟然拧开递给宋予乔:“先喝口水。”
宋予乔一肚子闷气,直接说:“我不喝。”
他重新把盖子拧上,也没说什么,转而把三明治递过去:“十个小时没吃东西,肯定饿了,放了行李就出去吃饭。”
饿是肯定饿了,但宋予乔快要被他气饱了。
她接过他的袋子就砸他身上,没好气地说:“你是不是在装傻?”
他只皱了下眉:“起床气还没过?”
“你才起床气!”
宋予乔的样子大概有些狰狞和无理取闹,司机都忍不住从后视镜里多看了几眼,好像对这个东方女人无比震惊。
然后一个走神,车子差点撞上绿化道,司机赶紧急打方向盘。车子剧烈晃了下,程璟然扶住宋予乔的身体,眉目含怒地看向前面:“好好开车。”
司机讪讪说了声抱歉,开始专注地开车,不再八卦。
宋予乔推开程璟然,自己往边上坐了些,深吸了口气,尽量平静地跟他说:“虽然顾总嘱咐让我跟着你,但我觉得麻烦你到这里就够了。我们不同公司,工作任务也完全不同,你忙你自己的就行了,我想我从没表达过要住你公寓的意思。”
程璟然垂着眸,静默不语。
晚风从窗外吹进来,拂动他乌黑的头发,他抬眼,眼底深沉似海。
“好。”
宋予乔撇开视线,淡淡地说:“请你用法文跟他说,把我放到秀场附近的酒店就行,或者市中心随便找家酒店也行,我可以自己过去。”
于是程璟然再开口,已经是用法文在跟司机交流。
宋予乔吐出一口气,觉得压抑无比。
车子最终停在了塞纳河右岸的一家高档酒店,程璟然下车帮她把行李拿出来,宋予乔自己接过来:“我自己进去就行。”
这次程璟然没有听她的,而是执意亲自送她进去,宋予乔只好紧跟在他后面。
“这边治安很好,但晚上尽量还是不要一个人出门。”他一面走,一面嘱咐她。
刚进大门,便有大堂经理过来引路,顺便帮他们拎上行李,服务态度极好。
“这几天我会很忙,等时装秀结束我再带你逛一逛这边。”
“不用了,我没兴趣。”她打断他,走到前台,用英语交流。
幸好五星级酒店的工作人员,专业素质还不错,沟通很顺畅。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