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答卷,看了一眼身为她们考场监考老师的路其琛,无奈只好在考场里干坐着,等结束铃声响了再按顺序交卷。正无聊着,梁倾瞥了一眼窗外,苏奕北正好从走廊上走过去,他在隔壁考场,应该是提前交卷了才会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外面。苏奕北正在往考场里望,似乎是在搜寻梁倾的身影,两人目光对视的瞬间,男生冲她做了一个孩子气的鬼脸,梁倾吓得看了一眼正背对窗外的路其琛,幸好没有被他看见,庆幸的同时却在心里扬起了小小的甜蜜。
那时的她并不没有看到,同在一个考场的林浅浅就坐在她的后面,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她抓着笔的手紧了紧,又重新低下头来继续答卷。
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地中海宣布了一则早恋处分消息,学校为了杀鸡儆猴,事情一出立刻劝退了女生。宣布完处分消息后,他让所有高中部班主任都上台说一两句,几乎每个班主任都是大义凌然地警告学生不可再犯,然而轮到路其琛说时,他的话却让全校都震惊了。
“你们正年轻,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犯过错呢,况且喜欢一个人本没有错,喜欢一个人是你们的权利,没人能剥夺你们这样的权利。”
路其琛的话音刚落,下面便响起了此起彼伏轰轰烈烈的掌声,地中海却在上面铁青了脸,怒瞪着路其琛也不好在全校面前发作。
期中考试的结果出来,路其琛对他们班的作文平均分很不满意,就要求每个同学重新写一篇,依旧是考试的题目:那年今日。
周三作文本发下来时,许攸宁表面平静,却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自己的作文本,那一句“那年今日,我第一眼见到他时,我就知道他是我的劫数。”下面被路其琛划了一条重重的红杠,并且还在旁边打了一连串的问号,整篇作文没有分数没有评语。许攸宁的心里凉了半截。
“攸宁,去上体育课了。”梁倾在一旁喊她,看到她出神的样子,“你怎么啦?不舒服?”
梁倾见许攸宁没理她,便顺眼看到了放在桌上正摊开的作文本,“……我处在十七岁的年纪,正如他所说,我们还年轻,但我爱上的是一个比我大十岁的男人,我迷恋他给我们上课时认真的神情,迷恋他拿着笔写字的修长的手指,迷恋他叫我名字时温柔的声音。那年今日,我第一眼见到他时,就知道他是我的劫数……”
梁倾不可置信地看着女生,“你喜欢的人是路老师?你居然还写在了作文里?”许攸宁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幸好梁倾声音不大,班上也没多少人。
梁倾又想了想,“你该不会是被周一升旗仪式上路老师说的话所鼓励的吧?”
许攸宁承认,的确是那天路其琛的一番发言让她有了这样做的勇气,他说的没错,每个人都有喜欢人的权利。
然而下午放学时被路其琛喊到办公室是许攸宁早就预料到的,原以为自己已经攒足了勇气,却还是在见到路其琛冷着的脸时瞬间有想要夺门而逃的想法。
“许攸宁,知道你的作文在写什么吗?”路其琛的语气很不好。
“……”女生低头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路其琛见她不说话,又见办公室的老师都出去了,这才缓了些语气,“攸宁,我照顾你是因为我比你年长,这是责任,而不是为了让你喜欢上我。”
片刻沉默,过了好一会儿,许攸宁突然抬起头露出一个笑容,“我知道了,路老师。”在眼泪夺眶而出之前她选择了转身离去,骄傲如许攸宁,即使被拒绝了她也不能服输,更不能让别人看见她这副模样。
晚自习时苏廷南坐在座位上,手里拿着笔,作业本上却一片空白,脑海里想的全是下午听到的那一句,“攸宁,我照顾你是因为我比你年长,这是责任,而不是为了让你喜欢上我。”当时他拿着一张苏奕北写的一份检讨书站在办公室门口,正打算进去找路其琛给苏奕北减轻些处置,没想到却听见了这么一句话。初中时就对这个女生有所耳闻,刚开学也只是对她比常人多了点关注,只是没有想到,传说中高冷骄傲的许攸宁也会有喜欢的人,竟还是他们的班主任,有意思。
从那以后,许攸宁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与平常没有异样,但是却主动申请换掉自己语文课代表的职位。平日里相处最多的梁倾自然是发现了她的变化,但是她也知道,骄傲的公主怎么会把自己的不幸在外人面前展示出来,她只会保持明媚的笑容,一如往常。
苏廷南俨然对这件事有着特别的关心,平常不怎么主动找梁倾说话的他现在也时不时问这问那,搞得梁倾有点弄不明白。
“攸宁,路老师那天找你谈话是不是……”梁倾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在一节课后的课间休息时问出了口。
“嗯,他都知道了,不过又能怎么样呢。”
“那你打算怎么做?”
“你觉得我会怎么做?”女生的语调上扬反问道,看着梁倾傻愣愣的神情,她无奈地笑了笑,“许攸宁可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她果然说到做到,抱着既然路其琛都已经知道这个秘密的念头,干脆一做做到底,甚至比以前更加明显。上语文课时故意迟到,故意找路其琛的茬,故意不交作业,所有这一切路其琛都感觉到了,不过只当作她是耍小孩子脾气报复自己。
直到有一天在语文课上,路其琛让大家介绍自己喜欢的一句古诗词,许攸宁是第一个举手站起来的,她目光直直地盯着路其琛,眼神里带着一丝狡黠,甚至是挑衅,缓缓地开口,“我最喜欢《鲁颂·泮水》里的一句话,‘憬彼淮夷,来献其琛’。”
底下的同学们都没有意识到她说错了什么话,能让台上的路其琛脸又红又绿,那一天他们向来温和亲切的班主任第一次动了怒气,“许攸宁!下课来我办公室!”
不同于上次,许攸宁一脸无谓地走近语文组办公室,貌似无辜地看着路其琛,“请问路老师让我来有什么事情吗?”
路其琛冷眼看着她,那眼神仿佛要穿透她,倒让她的心里越来越没底气,“原本我以为你够成熟了,但是你让我很失望。”
他说对自己失望了,路其琛对许攸宁失望了。女生死死地咬住嘴唇,倔强地不掉一滴眼泪,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很久。不知道情况的老师路过时都劝说道,“路老师,别对女孩子这么凶,都快把人吓哭了。”期间苏廷南也借口进办公室绕了几圈,看着站在办公桌前的许攸宁和坐在那里一语不发的路其琛,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从那天起,路其琛和许攸宁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一个照常上课,一个照旧找茬,梁倾和苏廷南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破。
“哎,我听说路老师和咱班的英语老师关系不一般哦!”
“你听谁说的啊?真的假的?”
“刚才我还亲眼看见他给英语老师又是开车门又是拿早饭的,那叫一个温柔体贴!”
“可是路老师本来就是对谁都好的人嘛,你别乱猜啦。”
一大早在教室里许攸宁便听见了班里两个女生的对话,她盯着手里早读的书整个人都愣住了,连梁倾喊了她好几声都没听见。等回过神来时,看见隔壁班班主任挺着大肚子手里还捧着一摞作业本,路其琛赶紧上前帮忙,还体贴地让她小心刚拖过地还湿滑的走廊。许攸宁在心中叹了口气,又联想到他曾经对自己的种种举动,当下才明白了几分,原来他对她的好都只是因为他原本就是这样温柔体恤的人,是良好的家教使然,并非他只对自己特殊照顾。
又一次的课堂上的对峙,饶是路其琛脾气再好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一个学生多次故意扰乱课堂秩序,他生气地摔下手中的课本,丢下一句“许攸宁你跟我出来,其他人自习”便大步走出了教室。许攸宁承认自己今天做得是有些过分,却没想到他会当众发怒,只好迈开步子也紧跟着走出了教室。梁倾看着一前一后出去的两个人,心里不免有些担忧,她没有看到坐在她身后的苏廷南更是一直盯着女生离开的背影,跟她一样担心着,久久没有回神。
路其琛把许攸宁带到操场边的看台上,刚才课堂上的僵持让两个人都没什么好心情。两个人都没说话,一时气氛有些尴尬,最后还是路其琛先开了口,“许攸宁,我们好好谈谈,以大人的身份。”
女生停下了手里正在把玩发绳的动作,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又迅速转了回来,没有说话。
“你先告诉我,你以为的喜欢是什么?”路其琛的口吻如同平时上课时提问大家“你们说一说这篇文章的中心思想是什么”一样。
许攸宁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低下头来,她在他面前永远都没有抬起头的勇气。犹豫了片刻,她移了一小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抱住他,小声开口,“我比她们都成熟,我可以像大人一样和你相处。你对我也很好不是吗?”
路其琛轻轻地将她推开,不着一丝痕迹。
她仿佛被删了一耳光,整个人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你比同龄人成熟这没错,但我不会喜欢你,况且我对每个人都很好,我相信你是知道的。”
路其琛的声音不紧不慢,温柔却给人以距离感,“我们相差十岁,所以我对你好只是出于同情和责任,你只是个孩子,你所以为的喜欢也只是一种依赖和感激,你以后会遇到你真正喜欢的男孩子,他应该是和你处在差不多的年纪,你们会在一起珍惜彼此。但我,并非你良人。”
他一口气说完了这么多话,丝毫没有给许攸宁反驳的机会,她沉默了片刻,依旧没有死心地开口问道,“所以你,从来就没有哪怕一丁点地喜欢过我?”
“没有。”干脆而简明的回答。
女生看向远方蔚蓝的天空,微风吹起的头发骚动着耳际,她深吸了一口气,冲他笑了笑,“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故意找茬引起你的注意了,路老师。”她把最后那三个字咬得很重,很重。
路其琛,你说这不叫喜欢,可是我也不知道这叫什么,所以就算要我放弃你,也请给我点时间好不好,就像你说的,我毕竟也只是个孩子啊。
晚上晚自习放学后,梁倾原本坐在教室的座位上收拾书包,却被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叫了出去,女生把她带到了走廊的楼梯口处,因为刚下晚自习学生基本上都还在教室里,楼梯口拐角处也比较昏暗,所以梁倾根本没来得及看清就被一个走近的男生吓了一跳。
“你就是三班的梁倾?之前军训的时候就听说过你的名字,那个,可以认识一下吗?”男生主动把自己的手机递过来让她输号码进去。
梁倾这才恍然大悟,那个女生只是被委托把自己带到这里来,至于眼前的这个男生,她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梁倾没有接过手机,也尴尬地不知所措,男生以为她是不好意思,直接抓起她的右手把手机塞了进去。被突然的触碰吓了一跳,梁倾立刻缩回右手,却眼看着手机从自己的手里滑落。这时另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迅速地接住了差点掉到地上的手机,然后把手机塞回了男生的手里,苏奕北的声音在梁倾头顶响起:“手机收好,她不想认识你。”
说罢,苏奕北一手拎着梁倾的书包,一手拽着她的胳膊往楼梯处走去。
“哎,你快松手,被老师看到了怎么办!”眼看着教室里陆续有人走出来,梁倾又害羞又紧张。
苏奕北这才放开了她,然后把书包递给她,语气里带着一点不满:“以后晚自习放学后一起走,谁知道还会有哪个人又想认识你。”
梁倾“噗”地一声笑出来:“苏奕北,你是吃醋了吗?”
“没有!”
“还说没有!你脸上的表情都写着呢!”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在回去的路上,从教室回宿舍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大路是一般学生都会选择的,大路直到宿舍,又快又方便,还有一条小路是要经过操场那里绕一圈的,只有不急着回宿舍或者打算散散步的同学才会放了学从那里绕一圈,当然其中也不乏像梁倾和苏奕北一样的男生女生。
走在操场上,苏奕北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扭头问她:“刚才你是不是被他吓到了?”
梁倾立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苏奕北觉得她这副模样可爱极了,拍了拍她的头顶,“哈哈”地笑着,又突然想到刚才的场景,“他碰你手了?”
梁倾刚“嗯”了一声就看见苏奕北原本还笑着的脸攸然变了,“我都舍不得碰,他居然敢碰你手!明天非把他给找出来收拾一顿!”
男生较真的样子让梁倾的心头一热,眼前的这个男孩从认识的那一天起就对自己很好,虽然有的时候是幼稚了些,但是却是真心的。想到许攸宁对路其琛的一腔热血,十七年来一直做着乖乖女的她是不是也可以因为这个男孩变得勇敢些呢。她踌躇了片刻,伸出手来主动轻轻地碰了一下苏奕北的手背,男生愣了一下,继而反握住她的手,紧紧地牵着。在黑暗里,两个人的嘴角都轻轻上扬着,仿佛这条路从一开始就带着欣喜。
“许攸宁,下节是历史课,我俩换个座位呗。”苏奕北走到梁倾和许攸宁的桌前,看着她坏坏地笑。
许攸宁看了一眼他,又看了看梁倾,露出一个似乎是很有深意的笑容,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坐在了苏奕北的座位上。
梁倾看着她,有点不太好意思,但许攸宁看她的表情明显写着,姐姐懂你,不用解释。
在学生时代总会看到这样的场景,在不是语数外等主课的课堂上,班里的座位是可以随意更换的,只要不影响课堂纪律,副课的老师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的时候是两个关系好的女生换到一起为了讲八卦或者是进行感情上的倾诉,也有的时候是一个男生一个女生换到一起,原因不言而喻,班上的同学也只会悄悄地在下面起哄。
上面历史老师正在给同学们讲解《伊丽莎白》这部电影的历史背景,苏奕北表面上装作认真听讲,却在桌子下面悄悄牵住了梁倾的手。梁倾的脸一红,怕被其他同学看见,微微想要挣脱开来,却被更大的力气回握住,扭头便看见了苏奕北得逞的坏笑。梁倾索性被他握着,也装作认真听讲的样子,以至于很久以后当她一个人再看《伊丽莎白》时,总会想起那个偷偷牵手的下午。
☆、离人偏识长更苦
自从梁倾和苏奕北的关系公昭全班,每次上课时老师点同学起来回答问题都会有人在下面起哄,苏奕北的兄弟们也总是走在路上拿他们开玩笑,苏廷南更是直接揶揄梁倾喊她“弟妹”。那天是体育考试,女生的项目是要测800米,梁倾一向体育最差,听见要测800米的时候腿都软了。体育老师的哨声一吹响,原本聚在起跑线的女生们一下子散开了,梁倾跑了没几步就发现苏奕北就陪着她在跑道内侧里跑,他一边跑一边给梁倾加油,在她体力不支打算放弃的时候是苏奕北鼓励她让她坚持下去,就这样跑跑停停总算是陪着她跑到了终点,到了终点之后梁倾实在不行了就想歇歇,硬是被苏奕北阻止了拉起来走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其他同学见了都在围着他们起哄,这期间谁也没有看到体育老师的脸色变了变,下了课就把这个情况反映给了路其琛。
“路老师啊,你们班的班长和体育委员过密交往啊,现在这些孩子真是不像话,居然在体育课上就这样明目张胆……”路其琛送走体育老师,想了想,决定晚自习的时候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