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痛得打滚,他从来不知道。
师父偶尔会露个面,因为我的原因,他从侍卫长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暗卫,他自己看起来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等终于肯和我说话的时候,他说,普通的暗卫反倒能更多地调控自己的时间。
而他调控时间的方式,就是常常在我身边。
“你现在是宠妃了,需要保护。”师父淡淡地说。
但事实如何,我也他都心知肚明。
我因毒和冷落痛苦的时候,他看着我,冷冷地说:“活该。”
我几乎要笑出眼泪。
对,我的确是活该。
可既然是我自己的选择,那怎么办?
我不后悔,我不允许自己后悔。
只能说,我高估了我对他的爱,也低估了他对许碧昭的爱。我原以为我可以一直等,一直忍,等到千帆过尽,他终究会对我有点感情。可是我不是错了。
如果这就是爱情……
为何,这就是爱情?
许碧昭与皇上之间,我与皇上之间,师父与我之间。
为何没有一个人开心快乐?
我最终逐渐想开,偶尔思及许碧昭的师父,竟然十分难安。终于在许碧昭师父的忌日那一天,我决定去祭拜一下许碧昭的师父。然而我居然碰上许碧昭,还被她发现端倪,甚至……她也许看到,我口中舌头。
当初她第一次看到我,眼中有许多讶然,却没有一丝警惕和防备,她从不把我放在眼中,若说我和她之间有什么竞争,从一开头我就是输家。
而那一次,更加透彻地将我的失败摆在她的眼前。
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坏人?
辛辛苦苦,费尽思量,却落得那么凄凉。
我想我到底是心灰意冷了,许碧昭大概可以猜到我的真实身份,也许还会想杀我,我就那样麻木地等待着皇上赐死我。
好在大概是皇上觉得我这样还有有,始终没有让我死去,当然,我想……也许和师父,也有点关系。
我的心一点一点沉坠,爱意与日减少,只剩下无尽的哀愁与怨恨,我还没有二十岁,然而却老得好像快要死去一般,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更加让我觉得可笑。
既然皇上不会爱上我,那么,就让他恨我吧。
至少,恨我,也不会让他这样冷漠对我,随时可以抛弃我,随时,可以遗弃我。
那就恨我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联系了许碧昭。
我给她暗卫的分布图和弱点,她怀疑地看着我,但她一定想不出,我的真实意图。
等那一日,终于来临,我伺机靠近她,然后想将匕首刺入她的身体,可皇上竟然连那样的时刻都有分心去看她,一只杯子打过来,我的匕首只浅浅地刺入了许碧昭的腰。
可我看到她的血,一直在流,一直在流,我还是得意地笑了起来,我看见皇上愤怒而痛苦的脸,我看到他看我,再也不是那样的冷漠那样的的无情,而是深深的恨。
这样也好,这样多好……
我只能努力地让自己,不去看皇上后面,师父那张不可置信的脸,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可看着师父,我却忽然觉得有点丢脸,有点难受。
这一次,他没有再为我求情,他只是沉默地跟着我,看着我被押到皇上面前,任由我说出那些加倍激怒皇上的话,然后冷静地看着我被押入大牢。
他站在外面,和我隔着一道门。
师父伸手,往里面丢了一颗黑色的药丸。
我拿起来看了一眼,知道那是剧毒的毒药,好处是吃了就死,不会痛苦。
师父看着我,脸上居然是淡淡的笑意,他说:“乖,吃吧,师父不愿你痛苦,不愿看你被皇上折磨。”
我呆呆地看着师父。
师父继续道:“我知道你对皇上的心意,我都知道。我会替你保护好皇上。也许哪一天,师父失手了,就下去陪你。”
我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忽然想起来,我不能说话。
从没有一刻,我这么恨我自己不会说话。
但师父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意,他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师父听得懂。”
他永远是这样,毫无保留地包容我。
我也比起手势。
我说,师父,对不起
师父笑着摇了摇头,他看起来儒雅极了,又很英俊。
我想,为什么我不喜欢他呢?要是我喜欢他,那多好。
我看着师父,缓缓将药丸送入嘴里,师父也静静地看着我,但是,师父,别装了,我看到你眼睛红了。
师父,对不起,对不起。
我倒下去的那一刻,忽然想起很多事情。
我叫曲魅,是梅妃。
然而刚生下来的时候,我叫王笑笑。
后来进了宫,师父收了我,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讷讷地说:王笑笑。
师父道,这名字……呵,行了,你以后跟我姓,名字……就叫小小吧。
方小小。
我终于在这一刻,记起我的名字。还有那年初春,梅花凋零,宫中角落依稀绽放的小花小草。
番处·她和他和他和他
爹爹和娘说要带我和姐姐去宇国的时候,我正抓着姐姐追问她到底喜欢哪个人,阿岚虽然是我姐姐,却和我长得不大像,说老实话,我真恨自己和阿岚长得不像。
阿岚是整个草原上最出名的美人,她的皮肤像雪一样白,她的头发像泥土一样黑而发亮。她的脸红润、轮廓深邃,眼珠是和草原一样美丽的绿色,她常常穿着极长的裙子,修饰出纤细的腰肢和动人的胸脯,她的裙子裙摆大大的,每当过节或是她高兴了,她就会在众人的呼声中优雅而热情地起舞,飞扬的裙摆与黑亮的头发能让羊儿也忘记吃草。
而我就不同了,我瘦瘦小小的,干瘪得像根柴火,完全没有阿岚的丰腴,光这样倒没什么,可我长得也远没有阿岚好看,我的长相完全继承了母亲,却没有母亲美,母亲是中原人,我看起来,也就是个普通不过的中原人。
阿岚她们总安慰我,说这都是因为我才十四岁。哎,我知道阿岚是好心,可事实上,我们十四岁已经不小了,隔壁的朵尤十四岁的时候,孩子都能走路了……阿岚十四岁的时候,也早就出名了。
阿岚永远是人群的中心,她走到哪里,哪里的目光就凝聚在她的身上,喜欢她的人可以从草原的最北边一直到宇国城门那里去,真是数也数不清,阿岚已经十七岁了,爹爹和娘本都希望她快点安定下来,爹爹是草原的王,而姐姐是王的女儿,她的夫婿,一定要是草原上最勇猛的勇士,但每年选出的勇士,姐姐却都一点看不上。
没人知道阿岚究竟喜欢谁,我也不知道,阿岚偷偷告诉过我,她觉得这些男人配不上她,她就算对谁好,也只是玩玩而已。
哎,我是永远不能懂阿岚这样的女孩子的心境的,人人都喜爱她,她却玩弄别人。我希望找个真心的人,却没有人追求我,我是王的小女儿,本该受宠无限,可惜我是阿岚的妹妹,别人永远只会看到阿岚。
但我想,那个会和我在一起的人,一定此刻也在世界上的某处静静等着我,想到这点,我便又充满了勇气和希望。
不过,无论如何,我也没想到,爹爹和娘要带我们去宇国。
我们和宇国总是发生小规模的战争,拓嗒族中总有人去骚扰宇国的边境小镇,抢些丝绸大米之类的东西回来,不过爹爹也默许这样的行为,当双方交手,我们就跑去草原深处,如此来来往往。
让人奇怪的是,宇国的皇帝似乎脾气很好,他从不追究这些事情,每次我们和边镇上的士兵交手后,就会很害怕地跑远,但他们却从不深入草原来追我们,一点也不。
爹爹为此十分高兴,派人尝试着去和宇国谈条件,我们给他们看着牛羊,他们给我们大米丝绸,本来爹爹以为对方不会同意,谁料宇国很快答应,虽然这对他们没有什么好处。
后来我们才知道,宇国的皇帝不止对我们这么好,对其他的族,也都这么和善。爹爹说宇国的皇帝是个好皇帝,十分想去见见他,可惜,我们附近有个大狼族,十分之讨厌,动不动就来骚扰我们,想抢夺我们的地盘。
上周他们用了坏心的计谋,害得我们丧失了一大块土地和一大群牛羊,还有几个男人为了保卫家园而战死,全族人都很伤心,爹爹思考了一周,希望祈求宇国皇帝的帮助,可是宇国的皇帝……却拒绝了。
他似乎很讨厌战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本以为爹爹要放弃这条路,谁知道爹爹还是决定去宇国,而且,要带上我和姐姐?
我高兴地跳起来,说:“好!我老想去宇国看看,可你们一直不同意,太好了,这次终于可以看看了!”
阿岚却没我那么兴奋,她站起来,道:“爹爹,为什么你要带我和阿昭去宇国见那皇帝?”
爹爹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我想宇国皇帝不会那么轻易答应,就算我去也一样……但,若是我的女儿,成为他的妃子,那就不一样了。”
阿岚生气地说:“您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们?您怎么可以这样?”
爹爹难受地道:“阿岚,你冷静些,可……你要想,这不是为了爹爹,这是为了全族人啊。若能和宇国结亲,我们不但不用受其他游牧民族的骚扰,连其他国家,也轻易不敢动我们,这难道不好吗?牺牲一个人,换来大家的平安幸福……多好啊。”
我虽然开始也吓到了,但听爹爹这么说,还是接受了,我点点头:“这样的话,也的确没办法……”
阿岚却气冲冲地瞪了我一眼,道:“你当然这么说了!我和你一起去,那个皇帝又不会选你!”
我嗫嚅道:“虽然的确是这样,但阿岚你也不用说得这么明白吧……我会伤心的……”
阿岚不屑道:“伤心什么!难道你想嫁给那个皇帝吗?他已经四十多了哎!就比爹爹年轻一丢丢(一点点)而已!”
阿岚用食指和大拇指比了个缝隙出来,我道:“呀,那是年纪挺大了……”
我看了爹爹一眼,道:“那个皇帝,也有和爹爹一样,长长的胡子吗?”
阿岚翻了个白眼,道:“哎,不提了,越提越伤心!早知道,我就先嫁了。”
我道:“阿岚,你别这么想,万一,万一那个皇帝很帅呢?男人四十,一枝花哎。而且,宇国环境那么好,能当上皇妃,应该是锦衣玉食吧,嫁给我们族里哪个男人能有那样的待遇呀,听说宇国皇宫用的,都是上好的丝绸,哎,我们平日得到的,不过是劣质,都那么好看,若是皇宫里的,天啊,我都不敢想象了。”说到后面,我都有点羡慕了。
阿岚一顿,道:“哼,最好是这样。”
阿岚似乎是被说服了,我赶紧道:“那,阿岚,你以后当了皇妃,记得给我送一点什么好看的丝绸呀、首饰呀,这样,我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打扮一下,也就好看啦,人家不是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吗。”
阿岚笑了起来,捏了捏我的脸:“我的好妹妹,我说过,你长得很可爱,什么不好看呀,你想太多啦。”
哎,阿岚安慰我的技术,还是那么那么差。
收拾好行李和包袱后,我们便去往宇国,因为路途有些遥远,所以只有我和阿岚还有爹爹和娘四个人,连下人都没带,只有两个轮流赶车的车夫。爹爹说,反正我们是去求别人的,要那些排场也没用,我深以为然,主要是,我们轿子坐四个人,已经不宽松了,再坐个下人,应该会挤死……
宇国和我们接壤的地方是个小镇,名唤紫柳镇,这个名字让我十分兴奋,可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任何紫色的柳树,又不免很垂头丧气。阿岚知道后,好好地嘲笑了我一番,她其实也没来过宇国,但她看起来,可比我胸有成竹得多,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在她的比较下,我显得就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笨蛋。
唉,真是愁死人。
不过阿岚的优势也没保持太久,我们的马车噔噔噔噔跑过紫柳镇,踏过柳溪,穿过垦山,到达一个叫岩溪镇的地方之后,阿岚因为水土不服,病倒了。
我们不得不停下前行的脚步,找了家客栈,在岩溪镇住下,毕竟一路颠簸了一个月,实在有点吃不消,宇国太大了,实在是……太大了。
但,我有点感谢阿岚的生病,因为岩溪镇,也实在是太美了。
现在是宇国的夏季,岩溪镇的景致,也是我从未见过的。
青石板的小路弯弯曲曲地蔓延着,渡过的小溪上搭着弯弯的石桥,站在石桥上张望,可见荷花盛放,两岸是低垂的杨柳,若是去了百花园,更是百花争艳,花香袭人的惊人景致。这是和草原是那样不同,若说草原是一个奔放热情的少女,张扬着自己的青春,那岩溪镇就是美丽而内敛的女子,仅仅一个低头,就能让人陶醉万分。
阿岚以后嫁给皇帝,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景致吗?
我生平第一次,有点嫉妒阿岚了。
在岩溪镇住下后,阿岚开始病情还好,只是头昏眩晕,后来却居然加重,茶饭不进,时不时呕吐。我只好自告奋勇去找大夫,路上医馆倒是挺多,可惜不知道哪家比较好,只好抓来一个路人询问最好的医馆在哪里,那人道:“最好的医馆?当然庭柯大夫的啦。”
我求他给我指了路,跑着去了那家医馆,果然一路分花拂柳,就见一家医馆坐落在栽满竹子的庭院之后,这里风景真是别致,别说是一家医馆,若说是一家顶好的茶馆,我也会信的。
不过这里可不是很安静,一直有人来人往,可见果然这家医馆十分有名。
我定了定神,往里走去,门口有个女子背对着我,在替一位坐着的老奶奶把脉,我道:“请问……”
“不好意思,庭柯大夫正在替人治病,请找个位子坐下排队,若是有急事请说。”那女子头都不回,显然十分熟练了。
我尴尬地道:“呃,不算急事,我先去坐着。”
她替老奶奶把完脉,起身就走了进去,然后端着一盆水走出来,她走出来的时候,目光和我撞上,接着她竟然手一松,那分子发出哐啷一声,水也全泼了。
咦,她这么惊讶做什么?
我……我怎么了吗?
我有点紧张地看着她,想来宇国规矩多,难道我冒犯了什么?
屋内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阿月,怎么了?”
那声音淡淡的,却似乎和这周围的竹子一样,带着挺拔的清香,让人听了便感叹,果然是一方水土一方人,我们草原上的男子,哪里会有这么好听这么醉人的声音。
被叫做阿月的女子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大概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她看着我,一动不动,我被看得发毛,道:“呃……我……我怎么了吗?”
阿月道了句“没事”,算是同时回答我和屋内的男子,接着,她拾起盆子,大步走到我身边。
我被她严肃的模样吓了一跳,尴尬地说:“怎么了?”
她看着我,眼中竟然快要落泪,她道:“许姑娘?”
原来是认错人了!
我道:“呃,我,我不许许,我……我甚至不是宇国人……我叫艾卓宁昭,呃,我的朋友都叫我阿昭。”
“不可能……太象了……”她不可置信似地看着我,听我说“阿昭”的时候,又是一震。
她深吸一口气,拉起我,道:“你和我去看庭柯大夫。”
“啊?”我目瞪口呆,被她拉着进了竹屋,屋内不算大,却收拾得十分干净,还带着淡淡的药材香。屏风外的病人疑惑地看着我和阿月,而大概是听见我和阿月的脚步声,那位庭柯大夫隔着屏风,道:“阿月?”
阿月没有答话,只拉着我绕过屏风,直接走到了那位庭柯大夫面前。
那位庭柯大夫……哇,真是人如其声,一袭青色长衫,眉目如画,四十来岁的样子,儒雅得让人拜服。我不得不再次说一遍,宇国的男子真是和我们草原男子太不同啦。这位庭柯大夫,真是好看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