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旧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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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负(旧春光)-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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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儿道:“怎……怎么会这样……”

“暴乱被镇压,天象被篡改,钟尘,你什么都想到了?”我低声喃喃,像是被人狠狠地捶了一拳。

在大家看来,钟尘根本没受困山谷,一切照旧,所以原本设定的让吴姨他们发动暴乱起个头,激发其他人贼心,让各地起义不断的事情,根本无法完成。祭祖之事既然如期完成,那天象被纠正过来,更是轻而易举!

这一系列的计划通通失败,我额上已经有些汗水,我唯一不懂的是,既然钟尘安排了替身,吴姨她们该和普通百姓一样知道“钟尘”根本没亊,那起义根本不该进行!为何却还是照旧进行了起义?我们能有多少人,怎么能和钟尘的人抗争?

当然,最可笑的还是我。

在谷底那一天一夜,我和钟尘约定,不理外界之事,只当一对寻常夫妻,我却一直在觉得愧疚。

那事实上呢?

原来都是假的。

钟尘什么都知道。

我原先还奇怪,为什么那侍卫那一推,会那么刚好,将我也给推下去。想来是那侍卫的随机应变,山谷可以困住钟尘,也可以困住我。

不,我甚至怀疑,在我发病,在山洞中痛苦的时侯,钟尘外出,并不止是寻找木柴。虽然山路崎岖,但要找我们,如果用尽全力,怎么也不要两天!那些侍卫一定很早就和钟尘联系上了,但既然外面一切平安,钟尘自然乐得以山谷继续困住我。

钟尘那样的人,从来没在乡间生活,能摘到果子倒没什么,可那么快速度,就带回鱼,还两次都是,现在想来,必然是那些侍卫帮他了。

只恨我这副没用的身子,连动也动不了,钟尘在外面和属下商量着,要镇压暴乱,商量着一切的时候,我还傻傻地在山洞里等着钟尘,等他回来,乖乖地躺在他怀里。

钟尘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

自以为掌握了一切,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我简直要被我自己笑死了。

时至今日,我为什么还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自己?

我到底还要被骗几次,才能彻底地醒悟过来?

胸口一股气息跌宕,我终于是没忍住,吐出一口血来,坠儿吓了一跳,尖叫着拿了一块手帕替我擦拭,我闭着眼睛,心如死灰。

擦拭的动作忽然停止,而后坠儿讷讷道:“皇……皇上……”

我睁开眼睛,果然看见钟尘,他与我一样已经梳洗过一番,又如以往一样,光鲜亮丽,眉间一股威严之气。

钟尘拿过坠儿手中的手帕,道:“你下去吧。”

坠儿担心地看了我一眼。我朝她点点头,她不安地退了下去,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下我与钟尘二人。

我没说话,钟尘也没有,他用那条手帕替我擦拭嘴边血迹,我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将他的手拍掉:“皇上,您一直这么假惺惺,难道不会累的吗?”

钟尘握着我的手,不管不顾地替我擦拭嘴唇,道:“阿昭,你身子怎么又差了?竟然还吐血。”

我只恨我吐早了,要是现在吐血,能吐得钟尘一脸。

这个想法实在很有趣,我竟然忍不住笑起来,胸腔里还闷闷发痛,我低头,低低笑起来。

钟尘看着我,眼神平静:“阿昭想到什么,这么好笑?”

我越想越好笑,大笑起来。钟尘静静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笑完。我终于歇了一点,道:“皇上不笑吗?”

“我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亊。”

“好笑的事,的确没有。可好笑的人,不就在您面前吗?我这么大的一个笑话,皇上看着我,为什么不笑呢?”我捂着嘴角,道。

“阿昭,你在说什么?”

我冷冷道:“皇上,我们已经离开山谷了,您应该叫我皇后,而不是阿昭。如果您这么舍不得这个称呼,应该让那些侍卫假装晚点找到我们,这样,阿昭就还存在,还是那么傻,什么都不知遒,真的将你当做一个普通的丈夫,哦,阿昭的心里,还在愧疚呢,还在想,自己做了一些不对的事情,要不要告诉自己的丈夫呢?等那个阿昭回到皇宫,她就死了,皇上难道不知道吗?”

钟尘道:“是吗?可我看,阿昭还好好地在我眼前。”

我道:“阿昭死了,她以前也差点死过很多次,但终究还是活着。可是这次,她彻彻底底地死了,死在宇山的山谷中,死在那首歌谣里,死在那一晚的月亮下。现在皇宫里,只有皇后,还有绛穆族的公主!”

我终于说出这个禁忌的名讳,钟尘果然微微变色,而后道:“皇后!”

“看,皇上,您也知道不是吗?您不肯承认我是绛穆的公主,好,我退一步,我不说了。但我也不想承认我是曾经的阿昭,您也退一步,行吗?”我认认真真地和钟尘商量。

现在那两个字,就像最无情的鞭子,毎出现一次,就会鞭笞我一次。

钟尘深吸一口气,道:“皇后,这一切只是暂时的。你不会永远只是皇后,上前一步,或者退后一步,总有一天会有个结果。而我,一定会后退一步,找回当初的阿昭。”

“是吗?可我一只脚已经抬起来了,皇上,您做不了主的。”

“朕可以。”

他终于是再次用了这个自称,看起来自信百倍,威严无比。

可惜,我知道,他不可以。

阿昭她真的死了,彻彻底底地死了,死在宇山的山谷中,死在那首歌谣里,死在那一晚的月亮下,死在……心爱的人怀中。

当晚,师兄就来了,他装作来替我看病的太医,顺利地被坠儿领着来看我。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太监,然而光照下,那小太监一拿掉帽子,便可看出是个秀秀气气的女孩子,一双眸子十分清澈,却不同于坠儿的天真,而是带着三分温婉。

“阿昭,你没事吧?”师兄有些着急地道,“你脸色太差了。”

阿昭这个称呼让我愣了很久,但最终我没有制止师兄这么做,我不是钟尘的阿昭,但却依然是师兄的阿昭,阿昭是师兄的师妹,这一点从以前,到现在,还有以后,都不会改变。

我摇了摇头:“没事。只是山谷中太冷,休养几日就好了。”

师兄道:“阿昭,坠儿都告诉我了,你……咯血了?”

我看了坠儿一眼,坠儿立马心虚地低下头。

师兄道:“你别看她,是我一直追问的。阿昭,来,我替你把脉。”

我伸出手,师兄替我把了一会儿,只是皱眉摇头,顿了顿,他道:“坠儿,我想起有味药没带,你可以去替我拿一下吗?就在太医院里。”

坠儿傻傻地点头:“好呀!”

然后就听话地去拿药了,我知道师兄有意支开坠儿,等坠儿离开之后,我道:“怎么了?”

师兄叹了口气,道:“吴姨……死了。”

我道:“什么?吴姨……”

“当初很快传来你和钟尘坠崖但马上被寻回的事情。我和福王都认为起义之事应该押后,吴姨表面答应,谁知转身就发动了起义,毕竟那些人都是绛穆旧族,也很听她的话,起义发生后,我和福王立马在找人支援,可来不及了,只救下一些族人,吴姨本人冲在最前面……她……”师兄叹了口气,“吴姨的尸首我们已经托人带回原本是绛穆的蓟城,她的衣冠我们葬在京城山外,和师父的衣冠冢并排。”

我的眼前一阵一阵地眩晕,为我的犹豫而愤怒的吴姨,为师父的死而哭泣的吴姨,和坠儿在一起,露出和蔼面容的吴姨……

坠儿……

我道:“坠儿她……”

师兄道:“嗯,我支开坠儿……就是怕忽然告诉她,她……会接受不了。”

我扶住额头,艰涩地说:“我明日会告诉她。”

师兄点点头,一边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背,道:“阿昭,不要太难过。”

“吴姨的死……都是因为我……是我想出的计划,是我安排的……也是我,被人推下去,导致对外界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因为我……”我喃喃道,眼泪一点一点地落在桌子上。

师兄握住我的手,道:“这不能怪你!计划原本很好,只是钟尘太小心,吴姨又太报仇心切,太过鲁莽……”像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一样,道,“对了,阿昭,你有救了。”

我一愣,道:“什么?”

他说:“阿月,坐下来吧。”

那个小太监低低地应了一声,有些怯怯地看着我。

我道:“她是……”

“她是我四处行医,救下的一名女子,她……与你一样,也是药人。而且,是和你同一种的药人。”师兄道,“阿月不知道自己药人的身份,从来没救过别人,还是前些日子我偶然发现。只要她与你换血,你就可以活下来。”

“可是这位阿月姑娘……”我担心地说。

“没事的。”阿月摇了摇手,“我听庭柯公子说过了,一个药人可以换两次血——准确地说,是一次。我之前,一次都没换过,和你换血后,你可以活下来,我也只是虚弱一段时间就行了。”

我道:“那……那就麻烦姑娘你了。”

师兄道:“明日早上会带阿月来同你换血,之后再去见福王。”

我点点头:“嗯……谢谢师兄。”

师兄道:“谢谢?”

我朝师兄笑了笑,只好道:“那,谢谢阿月姑娘。”

阿月柔柔地一笑:“不用谢我,我的命,也是庭柯公子救的。我知道庭柯公子十分重视你这个师妹,救你,大概就和救他一样。所以,我很乐意。”

我道:“嗯,阿月姑娘的口气,有些可以当我师嫂呢。”

阿月一下就脸红了,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头,摆弄着手指。

师兄好笑地敲了敲我的脑袋,道:“阿昭就是喜欢乱说话,阿月你不要介意。”

“我……我不介意。”阿月脸更红了。

他两人这样,我看着心情终于好了一些,再想到我能活下来,心中难免有些开心,人的本能,大概真的是求生,而非求死吧。

师兄大概不愿见到坠儿,在坠儿回来之前就先走了,等坠儿回来,拿着那味药,傻傻地道:“咦,庭柯大人怎么走了? ”

看着坠儿,我又有些难受,道:“他……他有事,所以先走了。”

坠儿失望地“哦”了一声,将药材放下。

我道:“坠儿,师兄想出了法子救我。”

坠儿眼睛瞬时就亮了,螅说厮担骸罢娴穆穑刻昧耍 

我点点头,道:“但……也有个坏消息。”

坠儿一愣,警惕地说:“什么?”

“坠儿,你之前,知道我很快就会死,对不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死,你会怎么样呢?你……你会伤心吗?”

坠儿道:“当然会了!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的!不过还好您不会死,太好了!”

我摇了摇头:“世间什么都在变化,唯一不变的,只有生老病死。虽然我不会死了,但,总有一天我会死,或者你身边的人,他们会死,生离死别,终究是要经受的。”

坠儿愣愣地说:“皇后娘娘,您在说什么?什么死,什么离别的,我……我不想知道……”

我道:“但,这些东西,都是确实存在的。虽然的确很残忍,但你总有一天,一定会经受。”

坠儿的眼里隐隐泛出泪花:“皇后娘娘,您到底在说什么,到底,到底,到底是谁要和我离别?谁死了?”

我看着她,实在无法说出那个名字。

“吴……吴姨……”她眼泪已经落下,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我实在不敢看这样的眼神,那么清澈的眼中,此刻只剩下不可置信与痛苦。

“不可能”坠儿大喊一声,推门便走,我想上前拦住她,坠儿却推开我,跑出了大殿,我被推坐在椅子上,终于还是没忍住,也落下泪。

生离死别这样的宿命,为何总没有人逃得过?连最无辜的坠儿,也要承受这样失去最亲的人的痛苦。

到底是为什么?

第二日清早,坠儿竟然跟没事人一样过来替我梳洗,只是她没有平日那样无拘无束的笑脸,眼睛也肿得很厉害,眼下一圈乌青色,看得出来昨晚哭了一个晚上。

我道:“坠儿,你去休息一下吧。”

“我没事。”坠儿摇了摇头,声音却很疲惫,“吴姨从小就教我,不管心里再难过,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坠儿,我很抱歉……”

坠儿吸了吸鼻子,道:“娘娘,您不用这么说,我知道吴姨性格……她出事,一定是因为她……报仇心切,对吧?”

我道:“嗯,吴姨太想报仇,即便一切都显示不该起义,她还是……可是,即便是这样,我也有很大的错。都是我想出的计划……”

坠儿摇了摇头:“娘娘,您别把事到揽您身上去。我什么都明白,只是,我……我真的很难过……”

我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坠儿现在这样子,我不该提起吴姨,不论是觉得抱歉也好,难受也好,自责也好。

“今日我要和师兄一同去见福王,你和以往一样在宮中假扮我就行,也顺便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叹了口气,“你比我更清楚每种香有什么用,挑个安神的,睡一觉吧。”

坠儿低声道:“嗯。”

我穿上坠儿的衣服,低头捧着木盒子在宫中穿行,没一会儿和师兄会合,便由他带着我出了宫,奔向师兄的医馆。轿子里还坐着一个人,赫然是昨晚的阿月姑娘,见我看向她,她边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又害羞地低下头没再看我。

师兄多看了我几眼,道:“你脸色很难看。”

我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告诉坠儿儿了?”师兄果然很聪明,也很了解我。

我点点头。

师兄叹了口气:“坠儿怎么样?”

“她的性格你是知道的,吴姨出事,她比谁都难过,还硬装没事人,眼睛其实都肿得不成样子了。”我难受地说,“我让她待在宫中好好休息。这件事,不指望她能一两天之内就缓过来,但我想,以后的活动,尽量不要让坠儿参与好了。”

师兄点头:“以前我们也尽量避开坠儿,她的性格本来就直爽,不适合做这些事。吴姨却很希望坠儿能帮上忙,如今……唉——”

我和师兄之间陷入沉默,只剩下马蹄声嗒嗒作响,街道两旁依旧是非凡的叫卖声,我数次明白这样的道理——有时候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很重要的人离开了,你陷入自己的痛苦中无法自拔,觉得天地也倾塌,然而事实上一切都没有变化,其他人一点也不知道你的遭遇,正如你不知道别人的遭遇。

我不愿明白这样的道理,不愿一次又一次失去重要的人,可住往事与愿违。

今早要先进行换血,我们三人先抵达师兄的医馆,进去之后便直接将门拉下,做出歇业的样子。

我和阿月分别躺在两张床上,中间隔着一个帘子,师兄在一旁准备必需品,我透过帘子,小声地对阿月道:“多谢姑娘了。”

阿月摇了摇头,依然是羞涩的笑容,然而眼神,却似乎有一些复杂。

不容我细想,师兄已经走到我旁边,递给我一包白色的粉末道:“阿昭,怕你疼,你先服下这个,可以进入昏迷,身体也感受不到什么疼痛。”

我点点头,就水服下那些粉末,而后再次躺下,师兄也到那边去,给阿月姑娘服食,我想起我给钟尘还有曲魅换血,都是我亲力亲为,的确痛,生生在自己手臂上挖一个口子,怎么可能不痛,然而还要忍着,忍着继续换血。

哎,同一件事,真是截然不同的待遇。

药性很强烈,没一会儿我便沉沉睡去,大概是难得睡得如此沉,我竟然做了个梦,梦中的场景一下是岩溪镇,一下是边关,一下是不知名的小城,我和师兄还有师父三个人,说说笑笑随处游荡,三个人看起来都十分轻松,没有可怕的仇恨,没有痛苦的纠缠,没有数年来令人无法忘怀的经历。

我们三个人并肩而行,像是要一直往前走,走到明媚的春光里去。

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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