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自己的眼睛一定像兔子一样红,因为她听见他紧张得说话都结巴:“你,你别哭了,先吃蛋糕,吃了就好了。”
她瓮声瓮气地“噢”了一声,一边掉眼泪,一边去拆草莓蛋糕外面的塑料袋。
☆、打击X安抚
忽然传来一声断喝:“陈赵影,你们在做什么?”
惊吓来得突然,赵影正在拆包装的手没拿稳,草莓蛋糕整个儿打翻在睡衣上,再掉落在地变成一摊奶油和支离破碎的蛋糕。
赵影和陆靳泓一起回头,惊诧得看向正推着老旧的二八男式自行车瞪视着他俩的兰博。
此刻陆靳泓的双手正捂着赵影的耳朵,而赵影正呆呆地拎着没了草莓蛋糕的塑料袋不知所措。
兰博把脚踏车撑好,大步流星上前。
陆靳泓似乎已经比他高出一些了,可他的气势丝毫没有被削弱,一把推着陆靳泓的的胸口,将两人隔开,然后盯着赵影的眼睛:“陈赵影,你太让人失望了。”
陆靳泓看了眼被兰博震得几乎要发抖的赵影,忙出声解释:“她这些天一直在家复习功课……”
“闭嘴!”兰博个头虽小,气场可不低,“我有眼睛。还有,你,赶紧给我回家,改日我再你好好谈谈。”
陆靳泓看了赵影一眼。
她的眼泪都被吓停了,慌张地眼神示意他先走。他只得推车离开,到拐角口还又回头张望,她眨眨眼示意他赶紧走远点。
兰博把两人的眼色都看在眼里,等陆靳泓走远了,冷哼:“能干啊,陈赵影,才几岁?就想些糊涂心思,你也不想想人家什么成绩,你什么成绩?”
赵影感觉手上残留着草莓蛋糕上的奶油,黏腻腻的,哽咽着:“我没有……”
话还没说完,就被兰博抢白:“没有?你还记得一年前你是什么成绩考进为民的吗?”
她理亏地低头不语,兰博的语气让她觉得自己活在这世上多一秒都是惹人生厌。
“你知道你现在年级排名多少吗?一共348个学生,你排262名,怎么还不懂得反省,还有时间在这里谈情说爱?”
赵影觉得耳根刹那间又红又胀。她没有料到当成绩、排名被班主任用这样的语气赤裸裸地说出来时,比自己站在成绩榜前还要难堪一万倍,更没有料到的是兰博会用这样的字眼来形容她和陆靳泓。
在这种巨大的难堪下,她反而倔强地扬起泪水未干的脸,直视着兰博:“江老师,我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成绩下降我会反省,找原因……”
“怎么找?”兰博的语气几乎是刻薄,“在这黑乎乎的楼梯道里,跟男同学一起就能找到成绩下降的原因了?”
她辩白:“他只是路过,我们……”
“我们?”兰博冷哼着,“你可长点脑子,陈赵影,拿自己的青春当游戏,你这样子对得起你妈妈吗?”
赵影死死地咬住下唇,盯着兰博,不让又一次泉涌的泪水轻易掉出眼眶。
兰博紧盯着她的眼睛:“上学期期末的时候,你爸和我说你妈走得早,他独自带你一个女孩子不容易,让我多照看点。我也没想到你生了一脸聪明象,怎么就这么糊涂?一头扎进去就成天稀里糊涂,你和他混在一起,人家照样门门优秀独占榜首,你呢?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
见赵影再不吭声,兰博深呼吸叹了长长的一口气:“你脑子要清楚,别辜负了你爸含辛茹苦抚养你,更别辜负你妈对你的期待!今天我不找你爸爸,如果下一次再让我撞见你犯浑,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
赵影甚至想不起自己是怎么上的楼,等晚上陈亚飞回家的时候,她还蹲在卫生间里一遍又一遍地搓洗着被草莓蛋糕弄脏的睡衣。
睡衣上的蜡笔小新,脑袋上一块草莓的污渍怎么也洗不干净,她就一遍一遍地打肥皂,一遍又一遍地洗,直到被陈亚飞从卫生间拉出来,强行拿走衣服晾起来。
因为长时间浸泡在水里,指尖的皮肤皱了起来,她反复地撵着手指尖的凹凸,仰头看着蜡笔小新脑袋上的那抹污渍,怔怔发呆。
陈亚飞在身后叹气:“小影,是不是这次没考好?爸爸知道你是好孩子,这次身体不好没考好,还有下次,不要这么在意。”
可是赵影自己知道,有些屈辱像蜡笔小新脑袋上的污渍一样,已经刻在她的脑海里怎么也抹不掉了。兰博鄙夷的神情,刻薄的语气都像刀子一样,把这个耻辱刻了下来,温柔的安慰对抗起凌厉的伤口显得那样虚弱无力。
如果说对于过年是否感到兴奋是划分孩子与成人的重要标准。
这一年,大约可算作赵影成长的分水岭,度过了一个沉闷而无趣的寒假,她只给莫伊家拨过一个电话,是保姆接的,说是莫伊出去上课了,她请保姆转告莫伊自己去老家过年不在家,此后家里的座机再怎么响她也没接听过,再后来座机也就沉默了,她便心安理得地每日与课本死磕,就连大年初一也不例外。
陈爸给她买了一套颜色靓丽的红色大衣,她只看了一眼就束之高阁,过年期间仍穿着那套怎么也洗不干净的蜡笔小新棉睡衣,叫她出门她也意兴阑珊。最终整个寒假出的最远一次门是到步行15分钟的姑姑家拜了个年。
新学期开学定在2月10日,是个雪后的晴天,久不出门的赵影看着厚厚的积雪倒吸一口冷气,小心翼翼地踩着好心人铺设的稻草垫往前挪。
路上骑车的人骤减,行人也都是步履维艰生怕一不留神就得摔倒在雪地里。
去学校的路有一段是在老式平房区的巷子里穿行,那里自然没有人提前铲雪、铺草垫,步幅只能有平时一半大,还时不时脚底打滑,赵影走了一半就后悔不已——早知道绕远路也不从这里走,再走慢一点上学都得迟到。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摸索,还是一不小心踩上一处浅冰,一个跐溜扎扎实实地摔在雪地里,幸好手掌及时撑住地面才没有整个瘫在地上,她慢慢地支起身,却又再一次滑倒在地,抹了一把脸沮丧地想哭,一只手却忽然伸到眼前。
她抬起眼,看见陆靳泓围着深灰色的厚围巾,只露出一双眼角上挑的挑花眼带着笑意:“还不起来?打算迟到吗?”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反过身,双手撑着地自己爬起来,站稳了拍拍身上的雪,一面小心翼翼地朝前走,一面轻声问:“你怎么会从这里走?”
他看了看自己空伸的手,收回塞回衣袋:“雪天没法骑车,公交最近也只能坐到前面。”
“哦。”她闷闷地应了一声,眼神始终没有离开地面,全部注意力都在脚下的路面。
他看着前面穿着白色棉服的娇小背影,头发似乎又长长了一些,发尾俏皮地翘着,双手微微展开保持平衡,走得歪歪扭扭,忍不住赶了两步上前一把搭着她的肩:“慢死了,怕什么?跟着我走。”
她感觉肩膀忽然被他用力揽住,重心倒是稳了,跟着他走了两步也确实不那么怕摔倒,可是脑海里瞬间划过兰博的眼神,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一顿,蹲下身从他的臂弯里脱出:“我自己会走。”
为了证明自己也可以,她大步流星朝前跨了几步,脚步不稳一个踉跄,幸好被紧随其后地陆靳泓拦腰扶住。
他的笑声被围巾挡住,眼睛却笑得弯弯:“别逞强了,不想迟到就老老实实跟着我。”说着,重新揽着她的肩,一步一步稳稳地前进。
她庆幸棉服足够厚实,否则一定会被发现自己僵硬的身体。
两人终于离开积雪的巷道时,距离迟到铃声已经不足五分钟。
马路对面就是为民的校门。
陆靳泓松开揽着赵影的胳膊,看着快要转绿的行道灯:“你先去吧。我下个绿灯走。”
她诧异地抬头看向他,他一脸明了地冲她笑一笑。
原来他知道自己的纠结,她想。
赵影踩着铃声进了教室,兰博果然已在教室里居高临下地审视学生们的新学期新气象,听着铃声响起时看见她匆匆冲进教室,眉头蹙起:“早五分钟出门,也就不用这样赶了。”
赵影“是”了一声,弯着腰走回座位,听见叶叶在耳边低语了一句:“别理他,神经。”
她感激地冲叶叶笑了笑,抬头发现又被兰博看在眼中。
兰博手指弹着放在讲台上的一沓试卷纸:“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相信你们还没忘。如果不想重蹈覆辙,不想给班级均分、年级排名拖后腿就都打起精神来,开学第一天起个好头!”
赵影双肘伏在桌面上,一下也不敢抬头和兰博对视。
“报告。”陆靳泓气定神闲地走在教室门口站住,刚刚卸下来的灰色长围巾卷在手中。
兰博问:“怎么第一天就迟到?”
“路上遇见摔倒的老奶奶,”他露出小虎牙,一脸真诚,一眼也没看赵影,“扶老奶奶赶路来着。”
兰博半信半疑,但终究没和这个班级第一名较真:“回座位,下不为例。”
“那可不行,许老师,”陆靳泓满脸认真,“下次如果又遇见老奶奶摔倒,我可不能视而不见,您说是吗?”
班级里顿时一片哄笑,就连垂着脑袋的赵影也忍不住弯起嘴角。
叶叶笑嘻嘻地拍了拍赵影:“这人可真好玩……”
“哗众取宠。”一向温厚的小武却不轻不重地嘀咕了一句。
放学路上,赵影费了一番口舌向莫伊解释自己为什么整个寒假杳无音讯,最终莫伊勉强接受了她的说辞,但严辞要求她下不为例。赵影一番道歉,莫伊才重新挽着她的胳膊,靠在她身侧抱怨:“你不知道整个寒假我就没几天能在家歇着,我妈给我报了一堆课,上午英语,下午钢琴,周日晚上还有舞蹈课……简直是累死了,你呢?寒假在亲戚家过得好吗?”
赵影也不想编更多的谎言:“都在看书复习,你知道的,我之前考得都不太好。”
莫伊抱歉地看看她,牵起她的手:“别怕,你底子好,下次考试别再赶上大姨妈,一定没问题。”
赵影微笑着点点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随口着了个话题岔开。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莫伊正兴奋地同赵影说着假期的时候曾在钢琴班的一个女同学家看到整整四大本美少女战士的金卡,她满眼放光:“你不知道,连昆茨埃特、杰戴特他们的官配金卡都有。”
挥手告别后,赵影对好友的无忧无虑第一次生出一些羡慕,路过信箱的时候无意中看见自家的信箱里有半截牛皮纸信封露出,取出来一看,上面潦草的字迹写着“陈赵影收”。没有地址和邮戳,显然是寄信人亲自投进来的。
回到家里,她好奇地拆开信封,里面躺着好些张美少女战士的稀有闪卡,大多是她未曾在小店里见过的金卡。夹杂其中的一张白色小纸片上写着“转莫伊,谢谢”。字迹潦草,如果字如其人的话主人一定浪荡不羁。
☆、告白X礼物
次日课间,赵影把信转交给莫伊。
莫伊看着一沓稀有闪卡笑得一张精致小脸熠熠发光,而后一脸莫名:“你说会是谁给的?”
赵影指着那张巴掌大的白纸上潦草的字:“你认不出吗?”
“这么丑……不认识。”
赵影靠着走廊栏杆托腮沉思:“为什么要投在我家信箱里,让我转交呢?”正说着,有人拍了一下她的左肩,她下意识朝左回头,没人,再朝右看,手上的小纸条已经被陆靳泓抢走端详。
莫伊问:“你认识这是谁的字吗?”
陆靳泓摇头,又拿过莫伊手中的美少女闪卡翻了翻:“我说,你们还真是幼稚啊……”
莫伊照着他一拳,赵影却不着痕迹地朝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莫伊抽出其中的两张木星战士木野真琴的闪卡,递给赵影:“喏,你心爱的木野真琴。”
她睁大了眼睛连连摆手:“这是人家送你的,何况都还不知道是谁送的。”
“就是因为不知道谁送的,”莫伊硬塞在她的手心里,“所以各取所需啊。”
陆靳泓歪过脑袋看了眼他手心扎着棕色马尾的长腿短裙美少女,不屑地咂着嘴摇着头回了教室。
赵影扬了扬手里的闪卡:“那谢谢啦。”
莫伊轻啐了一下:“我俩是什么关系?还要谢?”
赵影拿着闪卡回座位,被叶叶眼尖瞅见要了过去,端在掌心细细地摩挲:“这可是稀有中的稀有,上次有人在租书店里挂了告示高价收。你哪里得来的?”
赵影大致说了原委,叶叶名侦探附体的表情托了托镜框:“此事定有蹊跷。”
“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让我转交?”
“也许寄信人只能找到你呢。”
“可我和伊伊就住在同一个小区啊。”
“也许寄信人不知道呢。”
“知道我家的住址,却不知道伊伊就住在旁边……会是什么原因呢?”
小武插嘴:“是不是你留了信箱地址在什么特殊的地方?”
赵影犹豫着说:“我家那信箱就只用来收报纸……”说起报纸,她倒是想起来一个可疑人物。楚瑜的爸妈在十字路口开了个书报摊,她家的报纸就是在那里订的,而莫伊家则是保姆每天买菜时顺道买。
叶叶转过身,手指敲着后桌的桌面:“你怎么偷听我跟赵影说话呢?”
小武无辜摊手:“是你俩声音太大了好吗?迪克你也听见了吧?”
迪克从书本里抬起头来,一本正经:“没,我什么都没听见。”
叶叶哼了一声:“果然是你在偷听。”
小武哭笑不得只好认罪伏法,代价是放学得骑车载叶叶送回家。
放学途中,赵影和莫伊说起自己的猜测。
莫伊从兜里掏出那张小纸片,仔细地研究了半天,轻声说:“跟楚瑜在我同学录上留言的字,还真挺像的。”
赵影有些吃惊:“他给你写同学录了?”
“当然啊。”莫伊没发现她的诧异,“我找人填的时候,他刚好路过就一并填了。”想了想,她更加疑惑了,“他为什么要送我东西?”
赵影也一头雾水地表示不明所以。
最终莫伊表示实在想不出楚瑜送她限量卡的动机,所以暂时认定寄信人仍旧是谜之X。
直到隔了一日,迪克乘着叶叶和小武都不在的时候,神神叨叨地递给赵影一封信,让她转交给莫伊。她才恍然大悟地想起这一天竟是西方情人节,2月14。
而也正是这时候,她才惊觉自己后知后觉,竟没发现朝夕相处的莫伊时什么时候开始眉目如画,如瀑的长发柔顺散着,笑起来有被她称作“米窝”的小酒窝,个头也早已长成亭亭玉立。
迪克说是在鼓号队表演时候,一眼就被旗手莫伊打动,求赵影做个丘比特,替他送给莫伊送份礼物。
赵影无语地看着他:“好端端的中国人,过什么西方情人节?”
“这你就不懂了,”迪克用笔尖敲着桌面,“要送礼,就算是植树节也不能放过,何况是情人节?”
赵影吐了口气:“转交可以,但伊伊收不收我可不管。”
果然课间的时候,她将礼物递给莫伊的时候,莫伊满脸的不明所以:“迪克是哪一个?”
赵影说是自己后桌的男生,莫伊更加无辜:“我认识他吗?”
“……大概不认识。”
毫不意外的,迪克的懵懂爱情还没开始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莫伊不无烦恼地告诉赵影,一早到学校这已经是第五份礼物:“不过我一个也没收,真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赵影笑笑:“是啊,明明什么也不懂。”
然而就在当天下午,一直低调做人只求在兰博眼中隐形的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