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易敛去脸上的怒气,语气依旧不是很好:“没什么。”
那您发这么大火?害得她都想假装自己不知道那个英文单词的意思,男神爆粗口什么的,虽然新鲜,但绝对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那……您要不要上去坐坐?”楼上卧室的灯已经开了,尔阳知道她大概这个时候回来,总会给她把灯打开。再晚点上去,小子又该抓着自己问一堆有的没的。
周淮易定定地看她两秒,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绝,而是打开车门下去,绕到这一头来,给她把车门拉开。
陆尔雅早就不想和他独处,现在那人是不愿意在这儿逗留的意思,再好不过。她动作迅速地下了车,朝人鞠了一躬:“明天早上八点,我会准时过去的。”
周淮易眉毛一挑:“你不是邀请我上去坐坐?”
“……嗯,您跟我来。”
武馆的大门早就没有开过,陆尔雅带着人从侧边的小门进去,转身锁门的时候,还不忘提醒一句:“周导,我弟弟是您的粉丝,待会儿万一他反应过激了,还请您见谅。”
周淮易笑着点点头,表情温和儒雅,仿佛刚才那个爆了粗口的人不是他一样,哪还看得出半点生气的迹象。
果真是演技派!陆尔雅在心里下了如是定论。
木制的楼梯有些年头了,这家武馆,是太爷爷留下的,算算,已经百年有余了。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材,丝毫没有损坏的痕迹。
鞋子踩在上面,倒是会发出吱吱的响声。到了自己的地盘,陆尔雅步子也放开了些,不似在片场和酒店那般拘谨。
周淮易几年前来过一次,但是是在楼下的练习场,还没上过楼,手抚过雕刻精美的扶手,眼里闪过几分赞赏之意。
古色古香,很有感觉。
陆尔雅在雕刻了草体诗词的木门前站定,等身后的男人靠近,才推开门,往旁边侧了侧身:“周导,里面请。”
周淮易抬脚进去,趁她关门的空档,把不大的空间打量了一遍。
最为显眼的,是墙上挂着的照片,满满当当,整面墙都是。不是一般的家庭照,而是出自专业的摄影师之手,光影处理得及其到位,不像初学者。
照片里的人,大多是陆尔雅。
不得不说,她长得挺耐看,比起那些个靠脸吃饭的年轻女演员,丝毫不逊色,还多了些干净纯粹,那双澄澈的大眼,尤为勾人,对视间,总能引得人保护欲泛滥。
今天和她演完那场戏,韩岩私下里还偷摸着和他说:“看你俩演床戏,总觉得是你在欺负人家姑娘,我差点儿没冲上去揍你一顿。”
他问从哪儿看出来的,韩岩那个鲜少细致观察的人,给出的答案,竟然是——眼神!
他说,陆尔雅当时看他的眼神,怯怯的,可怜至极!
周淮易只笑,并不搭话。现在想来,自己最后也是心软了,第二遍的时候,也没让她真的裸了上身。
也好,片子最后还是要送审的,尺度大了,容易被要求删戏。
陆尔雅瞧他对着墙上的照片发呆,把包放下,走到他身边:“周导觉得,这些照片,拍得怎么样?”
周淮易又将照片细细地看了一遍:“你拍的?”
“不,我弟拍的,他说往后想当导演,但是家里只有一台相机,就先拍着练练手,往后接触摄影录像什么的,也不至于太生疏。”
摇摇头,周淮易觉得不行:“光拍照肯定不够,但是照片确实不错,摄录的话,区别还是蛮大的。”
“没关系的,等他进了电影学院,再学也来得及,我弟悟性挺高的。”说话间,带了对自家弟弟的夸耀。
周淮易洞察力何等厉害,岂能听不出,顺着她的话说:“没事,慢慢磨吧,这一行,没有年龄限制,喜欢的话,什么时候熬出头都不重要。”
陆尔雅赞同地点点头,又听他问:“你是他的模特?”
“嗯,平时在家闲着没事,就会陪他出去拍几张。”拍别人也不是没想过,只不过没人愿意像她这样配合,听他使唤,小孩不高兴,就没再找过别人。
带着周淮易进了陆尔阳的屋,小孩正低头苦苦研究摄影书籍,听到声响,只唤了一声姐,就再无其他。
许是没有听到他姐的回应,陆尔阳奇怪地转头看过去,这一看可不得了。
他看到了谁?!
周淮易啊!
化成灰他都认得。
嘴巴就那么半张着,满脸的不敢相信。
还好没有跳起来大吼大叫,陆尔雅庆幸,到弟弟跟前,伸着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傻了?”
陆尔阳回魂,惊恐地抓着他姐的肩膀:“姐,我好像,看到周淮易了。”
“不奇怪,我也看到了。”
“卧槽!是真的啊?”
陆尔雅点头,陆尔阳视线越过他姐,看了看双手插兜站立在几米外的男人,男人朝他点头微笑,礼貌问好。
陆尔阳腾地站起来,把他姐吓退了两步,怔怔地望着活生生的周大神。
“你……你和我姐是啥关系?”
见鬼,他和偶像的第一次对话,他竟然是质问他和他姐的关系。
周淮易漫不经心地答:“同事。”
☆、所谓处理
陆尔雅的影帝同事,并没有在她家久待。
被陆尔阳缠着问了几个问题,周淮易给人签了个名,看看时间,就起身告辞。
陆尔阳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站在他姐身后,暗戳戳地推了两下:“周先生,让我姐送您下去吧,我还有事要做,就不去了。”
周淮易也不在意,转而盯着她瞧:“那就麻烦陆小姐了。”
陆尔雅摸摸鼻尖,干笑两声:“不麻烦,不麻烦。”
往门边走了几步,陆尔雅将木门打开,领着人下楼去,又想起什么似的,让他在楼下等。周淮易摸不着头绪,还是倚靠在雕刻着独特图案的柱子边等候。
踢着拖鞋的女孩从武馆的练习场跑出来,手里拿了一块看不出形状的物件,走到他跟前,才献宝似的把那物件摊开。
刺绣?
周淮易不大确定:“这是……”
陆尔雅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这是白族的挑花刺绣,我今天看了,剧本里头有一幕,男女主曾经到大理去,买了白族刺绣。”
“所以?”
“服装师说,时间太紧,她没找到正宗的,我妈妈是白族,对刺绣很在行,这是挑花刺绣的一块方巾,不知道用不用得到……”
周淮易接过,拿在手里细细观赏,做工很精致,图案和配色都很协调,确实比晓琳找来的那一块好看得多。
“那只是几句话带过的事儿,你也记得?”
陆尔雅笑,露出整齐洁白的贝齿:“可能对白族比较敏感吧。”
周淮易把方巾递还给她,陆尔雅不明所以,还是伸手接着:“不需要吗?”
“不,很有用,但是你妈妈留下的东西,你还是好好留着吧。”陆师傅出车祸的时候,他妻子也在里头,他是知道的。这大概,是她母亲的珍贵遗物了。
“没关系的,练习场还有很多,而且这一块,不是我妈妈做的,是我高中时候无聊绣着玩的,您帮了我很多,我总得给点儿回报。”
“你绣的?”
“嗯,要是您不喜欢这块,里面还有,您要进去挑吗?”
突然来了兴趣,想看看那双白净纤细的手指,还能绣出什么来。周淮易微微点头:“带路吧。”
陆尔雅对这条路再熟悉不过,但男人还是头一次来,她还是周到的开了几盏小灯,推开厚重的木门,按下门边的开关,宽敞的练习场豁然出现在眼前。
里头的训练器材都被搬到边上,上头没有积灰,想来是姐弟两个经常过来清扫。他来过这里,脑子里还有模糊的记忆。
跟着陆尔雅走到角落的玻璃柜边,里头陈列了很多样式特殊的东西,有瓷器,有刺绣,也有一些造型奇特的手工工艺品。
推开一扇玻璃门,陆尔雅自里头取出一个做工精细的木质盒子,摆到边上稍矮的柜子上:“都在这里了,您可以随便挑。”
周淮易当真一个个细细地挑选起来,一个小盒子里头,装了有五十几个刺绣的物件,各有特色,要真从中挑出一个的话,确实难以抉择。
也许是他花了很长时间,那姑娘不好发表意见,就转过身去,拿着旁边的抹布擦拭起玻璃柜台。
反复对比几次,无果。
周淮易缓缓开口:“以你的看法,哪一样适合用在戏里?”
陆尔雅抿着唇认真思考一阵,迟疑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其实,如果是用在爱情片里,又要有大理的东西,我个人推荐扎染。”
“说来听听。”周淮易把手搭在柜台上,兴致勃勃地听着她的解释。
“挑花刺绣是很好看,但是出现在这部戏里,颜色太亮,观众看了容易跳戏,扎染就比较素了,挑个白底蓝花的,做成围巾之类的,女主戴在身上,才不显突兀,既有复古的感觉,也不失时尚。”
说完,见男人不答话,她又补了一句:“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也许编剧老师有别的深层意思。”
周淮易把盒子盖上,推到她面前:“不,你说得有点儿道理,让他们换就是了。”
目光一转,看向玻璃柜子里的东西,他问:“这里头,都是什么东西?”
陆尔雅把盒子小心地放回原位:“都是家里人的一些东西,觉得挺值得留念的,就收藏起来了。”
周淮易顿了顿,觉得自己说错话了,适时道歉:“抱歉,不是有意提起的。”
陆尔雅无所谓地摇摇头:“人死不能复生,这种事情,我看得很开,如果真的沉浸在悲伤里出不来,我也不会带着弟弟搬回武馆,人总得往前看,一直活在过去,会很累的。”
男人微微失神,望了她半响,未了,意味不明地微扬唇角,却又不像在笑:“明天见。”
“诶?您要走了吗?”
这话问得有歧义,她本来就是下来送他离开的,现在人要走了,她竟脱口问了这么一句。
周淮易也不戳破,顺着接话:“有些晚了。”
“好吧,那我送您出去。”又在前面带路,把男人送到门口,叮嘱人开车小心,等男人上车发动车子,和她说了再见,她才进了门,谨慎地把门锁紧。
这条街这几天总不太平,张家手底下那一批混混闲得没事儿,整天出来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还是小心些比较好。
回到酒店,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周淮易今天确实挺累,洗完澡就打算躺回床上,连续几天熬夜通宵,身体有些吃不消,下午拍了场游泳的戏,在水里泡得有些久,现在脑袋有些昏昏沉沉,体温也高了些。
谭林给他备了各类药物,随便找了几颗降温退烧的吃下,脚步虚浮地朝床边移动。
仰躺在洁白的大床上,身上燥热起来,喉咙也如火烧一般难受。连带着,心情也开始郁郁。
烦闷地翻动身子,侧躺。胳膊无意间触到一件有点儿硬度的小物件,掀开眼皮看了一眼——陆尔雅的工作牌。
长指捻起那张薄薄地纸片,没带眼镜,上头的字迹有些模糊不清,他凑近几分,把左上角照片里女孩的笑颜纳入眼底。
老是活在过去,会很累的……她说。
年纪不大,活得倒是挺明白。
周淮易似有若无地勾勾嘴角,把工作牌压到枕头底下,拉过被子盖上,闭着眼睛酝酿睡意,方才的疲累却消失的无影无踪,再睁眼时,眼底清明一片。
把手垫在脑后,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出神,也许是药物起了作用,身上的混沌感减轻一些,不似刚洗完澡那会儿那么难受。
墙上挂钟的指针转动间,发出哒哒的响声,在静谧的房间内,格外清晰地传到耳朵里。
心里乱糟糟的,想得多了,眼神也复杂起来。
直到天际泛白,他也没能睡着,眼下晕出一层淡淡的暗青。猝了一口,周淮易起身,把闹钟按掉,到浴室洗漱。
晨浴完出来,黑色的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并微微打着旋,轻缓地铃声一阵接一阵,他还未拿起,那头就挂了,才间隔几秒,又打过来。
已经预料到对方是谁,周淮易抿着唇,思考片刻,还是认命的接起,语气不是太情愿:“爸……”
“淮易啊,昨晚你阿姨和你说什么了?”周父的声音和他相似,低沉醇厚,只是多了些那个年纪的人特有的稳重与隐隐透出的沧桑之感。
“没什么。”周淮易偏着脑袋,把手机夹在颈间,腾出手去拿床边的干净衣裳。
周父叹息一声,说话间带了几分小心翼翼:“不管她说什么,你要是不乐意听,就当没听到,不用太当回事儿。”
“我知道。”
“那……你忙,我就不打扰了,公司那边还有事。”
周淮易沉默数秒,对方并没有立即挂断,其实一直都这样,父亲打电话过来,只要他愿意接了,就一定会等他先挂了,从不会先他一步挂断。
这样小心的相处,并不像父子之间,但隔阂还在,周淮易也无心改变这样的相处模式。
鬼使神差的,在对面老头发出低落叹气之前,周淮易开了口:“听她说,您上周又去医院体检了?”
周父明显高兴了些,语调也稍稍上扬:“没什么大碍,你不用担心。”
“还是注意点儿好,最近天气多变,保重身体。”
因他的一句平常关心,对面的人欣喜非常,抓着手机连连称是,周淮易一时觉得不自在,寥寥几句,挂断电话。
并没有吃酒店的早餐,他开车到剧组去,谭林已经差人买好三明治和蔬菜沙拉,昨天不舒服,他没怎么吃东西,现在烧退了,胃口也好了,三两下就解决了大份早餐。
谭林在边上看着,啧啧咋舌:“昨天没给你吃饭?”
周淮易把餐盒和刀叉都装到袋子里,拿过纸巾擦手:“陆尔雅来了没有?”
“没。”谭林答,又贼兮兮地凑过来,“你昨天,吻了人家姑娘,是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
“少来,要不是对人家心怀不轨,你能吻上去,还臭不要脸地要求人拍第二遍。”
“拍第二遍,是因为有瑕疵。”
谭林不信,斜着眼瞥他:“有瑕疵?那你第二回不也没让人把那一层脱了?”
“尺度不宜过大。”
“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谭林压低了声音,即便这个屋里只有他们两人:“不过,你上哪儿找的这么个尤物?昨天把外头的黑纱一脱,老子都差点硬了。”
周淮易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收起你那龌龊的思想。”
“我说真的,组里好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当场留鼻血,那场面,啧啧啧。”
周淮易并不搭理,半靠着沙发,闭目养神,谭林在边上又说了一堆有的没的,被他自动忽略,等那人说够了,才缓缓道:“让人到嘉绎去,把陆尔雅的违约金还了。”
谭林以为自己听错了,伸着小指象征性地挖挖耳朵:“你说什么?”
“下午我要看到处理结果。”说完,也不管他是什么反应,自顾自起身,拉开门出了休息室。
谭林望着紧闭的房门,怔愣许久,讷讷道:“这小子……春天来了?”
☆、记住了吗?
起了大早,陆尔雅把支票放到陆尔阳的枕边,揪着他的耳朵交代一阵。让他起床之后去把钱提出来,先把张明成那十万还了,再用剩下的钱去买台学生用的摄影机,如果还有剩余,就留着交学费。
陆尔阳昨晚见了周淮易,从那听来一些经验,对摄影愈发来劲,抱着厚厚地摄影教材研究到凌晨五点多才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