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蜜顺从的扶着景秀到床边坐下,又拿了软毯盖在景秀身上。
景秀问道:“方才我睡熟后去哪了?”
“到午时,奴婢去煎药了。”白蜜从案几上端了汤药来,就要喂霍氏喝药。
景秀道:“我来吧!”接过她手上的汤药。
坐在床头,把霍氏扶起来,等到汤药散了热气,她才舀了一勺子喂她喝药,结果汤药又顺着她嘴角流了出来,白蜜在旁忙用手帕揩去,景秀又喂了一勺,霍氏却怎么都进不了药,她不由问:“这几日都是你在喂药,情况也是这般吗?”
白蜜颔首道:“时好时坏,有时候喝下去了,不如奴婢来喂。”
景秀看了她一眼,把药碗交给白蜜,边道:“那廖大夫怎么说呢?母亲这药不能进,不能开些其他药吗?”
“太太身子虚,廖大夫不好多开其他药,毕竟药物喝多了也伤身,这病还得靠太太意识清醒。”
景秀叹了口气,看着霍氏苍白且消瘦的脸颊,这躺了半个月,瘦的脸颊凹陷,以前的富态尽失,全然没了从前的风光强势气魄。
景秀目光清澈,深深的盯着霍氏,心里突地祈祷道,早点醒来吧,告诉我真相!
她此刻才终于想通了一点,她一直忽略的那一点,安姨娘的儿子康哥儿是被掐死的,到底是被谁掐死的,是老夫人,还是霍氏?
老夫人喜欢孩子,那薛妈妈说老夫人舍不得害死孩子,下手的是霍氏不成?
这一点马道婆并没有提及,她那时听马道婆一说是霍氏,便失了心智般的冲进来,要为娘报仇,也没问及这点。
且如今马道婆言语有些可疑,她的话也属于片面之词,没有证据,就跟那时安姨娘一样,她都只是听信来的话,怎么就全信了呢?
她问不了老夫人,眼下又问不了霍氏,没有亲口承认的事,正如傅四爷那晚在老夫人屋里说得话,谁都没有亲眼看到真相,如果事后真的凶手为掩盖证据,捏造假象蒙蔽呢?
她脑中混沌一片,真相,真相到底谁能告诉她?
“六小姐。”白蜜看景秀神色昏沉无光,低声道:“六小姐脸色很差,要不去躺着歇一歇,这里有奴婢伺候就行。”
景秀看白蜜把那整碗汤药给霍氏喂下,勉强笑道:“还是你厉害,竟然喝下了。”又揉了揉脑门:“我去偏房躺一躺,有什么事叫我。”
希望能白苏能查到什么,尽快回来告诉她。
第一五九回 梦魇缠身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筱颖儿
景秀这一觉睡的漫长也很不踏实,几乎是梦靥连连。此时她正身处在一片绿林,一直跑,一直跑,后面正有一只猛兽追着她,也不知她从哪来的那么多力气,为了逃生她跑的很快,从来没有跑过这么快,直晓得咬紧牙关奋前跑着……
直到眼前出现一条湍流,没了路可跑,脚停了下来,可她不会游泳,前面是湍急,后面是猛兽,她走投无路了。
身子一软趴了下来,抱着头痛哭,哭的声嘶力竭,却突然听到低沉醇厚的声音响起:“小丫头,怎么每次见你都哭哭啼啼的,哭的我都替你寒碜!”
这声音仿佛带着魔音般,给了她活下去的曙光。她身子一震,擦干泪抬起脸,看到邵谦撑着木浆,身姿挺拔的立在急流中,正沉着脸的望着她,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眸光却隐含着关心,低声喝道:“小丫头,还傻愣着,快把手给我!”
她转悲为喜,欣喜的唤了声邵大人,就要伸长了手,却突然看到华素站在邵谦背后,从后面紧抱着他的腰,眼里满是崇拜。
她的手缩了回来,听到后头猛兽一声恶吼,她咬着唇,死死闭眼抱头蹲下。
“景秀。”一声温柔如沐春风的音调扬起,“别害怕,我带你去对面岸上。”
她缓缓睁开眼,看到面前的邵谦突然变成了傅四爷,依旧是最温煦疏朗的笑容,他伸出那双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轻柔的道:“来。”
她不受控制的踏上前一步,正当她犹豫的伸手时,景沫蓦地出现在木舟上,站在傅四爷旁边,脸上尽是温柔又端庄的笑,痴迷沉恋的望着傅四爷,然而在看到景秀时,却突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笑意瞬间凝结成狠戾,向景秀胸口刺去。
她呼吸一滞,退后一步,摔倒在地,心口噗通直跳,喘不来气。
“六妹。”画面一转,傅景荣的撑着一叶扁舟,温声笑道:“六妹,快过来,跟大哥走,大哥载你去对岸。”
她重新露出笑容,想也没想的站起身,在猛兽扑过来前,毅然伸手握住大哥那双温暖的手,纵身一跃,跳到那条木舟上。
可是,她没曾注意大哥脸色微变,嘴角噙着阴魅的笑,在她伸手跳到木舟上时,大哥嗤笑一声,手里松掉了劲。
她还没站稳脚,那温热便脱离她指尖,身子摇摇晃晃,险些要要掉下水里,她奋力抓紧他的指尖,绝望的哀求道:“大哥,救我……救我……”
但是大哥只是带着冷冽决绝的笑着道:“娘就是沉在这条河里,你也下去陪她吧!”他全然松掉手,就势把她推到水里。
“啊!”景秀失声大叫,整个人沉入到冰凉的流水中,依稀看到大哥邪魅笑起来,笑的双眼赤红,那笑容近完美无缺,而她却被一片冰冷吞噬,眼前渐渐模糊一片,再也看不清……
“六小姐,六小姐……”白苏看景秀睡梦中又是笑又是哭,一会喊着邵大人,一会喊着大少爷,又是撕心裂肺尖叫。她在旁想把景秀叫醒,却撼动不得她,听到最后这声尖叫,她慌乱的拍打着景秀的脸面,在她耳旁大声唤道:“六小姐,六小姐,快醒醒啊……”
景秀脸上感觉到痛,脱力的睁开眼,一双亮澄的眼睛睁得老大,两颊灼热的泪水顺着下颚流到里衣,浑身已被汗水浸透,泪水汗水混合,身上冰凉如坠冰涧里。
泪眼模糊中才看到白苏焦急的神色,她张着嘴巴,大大的吐纳气息,原来她还活着!
她揪着胸口,喉头又酸又胀,那梦境真实的让她辨不清楚。
白苏看景秀总算清醒,在旁舒了口气,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怎么好端端梦魇了?”
景秀身上冷的很,那种掉在水里的触觉就像真的一样,让她半会还回不过神,嘴里沙哑的道:“好冷,好冷。”
白苏看景秀满头是汗,一张素白的小脸更是惨的不剩一丝血色,赶紧去门外,喊了个小丫鬟,吩咐去拿套干净的衣裳来。
景秀换下身上黏湿的衣裳,神志才清醒些了,坐在窗头,她喝下一口暖茶,后知后觉才发现外面天色已黯。
“我睡了近三个时辰。”喃喃出声道,挥去脑海中那恐怖的梦境。
“是啊,六小姐梦魇,我在旁唤了半个时辰,都喊不醒。”
景秀垂着脸,心头生了微凉之意道:“我是连日来太累了,连梦境都做的可怖。”
白苏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梦,但却是头次听到景秀那种撕心裂肺又绝望到死的尖叫,便能想到这梦境的可怕,不想让她再回忆,便转开话道:“六小姐让我派人跟着马道婆那事,有了些眉目。”
景秀记起这事,回过头问:“怎么样?”
白苏道:“那马道婆的确古怪,她出了傅府后,没有往白莲观的方向去,而是坐上一辆青蓬马车,扬尘而去,派去跟着的人跟到郊外,却没见到马道婆,跟丢了。”
景秀“嗯”了一声,思忖良久不做声。
白苏以为她又陷入梦境回忆,急忙打断道:“马道婆虽说古怪,但她并没有加害六小姐,反而帮了好几次,今日出现及时,阻碍了二叔婆的逼婚,莫不是有人在暗中帮你?”
景秀轻轻颔首,反问:“你觉得会是谁?”
白苏认真细想,慢慢分析道:“大小姐逼迫六小姐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六小姐谁都没说,大小姐更不会向外人道,谁会知情呢?”
景秀猛地想起一人来,又不可信地摆摆头,若真是他,他为何要马道婆说出那些话来?
白苏见此情,问道:“六小姐想到谁了?”
景秀不语,起身道:“该去用晚膳了。”
景秀留在远香堂用晚膳,等一桌菜备齐后,傅正礼也正好从府衙回来,径自来远香堂,知道景秀正等着他,他身上的官服也未褪下,便直接去偏厅。
景秀正和厨房新任掌事樊妈妈问话,见她五十岁上下,银盘儿脸,笑容多和善,谈吐得体,但又不是那种健谈的人,说话分寸拿捏得当,看来巧娘却没看错人。
樊妈妈笑道:“我这婆子旁的本事不会,只会做伙食,烧了一辈子的菜,六小姐能喜欢老奴的菜,那是看的起老奴,老奴做的心满意足,将来还会多为六小姐做可口的膳食,吃的六小姐无病无害,福寿安康。”
景秀微微一笑,话意说的明朗,就是答应将来为她做事了。
看着满桌的菜,景秀一时食指大动,这几日她的膳食全是由樊妈妈亲自所做,看得出花了一番心思,很合她口味。
除了满桌的荤少素多,桌上还摆着黑漆描金退光的六槅攒盒,有山东柿饼,莲子枣泥糕、芝麻云片、豌豆黄、裹玫瑰馅寿字雪花糕,还用冰盘摆了个哈蜜瓜葡萄枇杷拼盘。
樊妈妈看景秀盯着桌上哈密瓜看,用银杏牙挑叉了一块哈蜜瓜递给景秀:“这叫哈密瓜,又叫贡瓜,听说是专给皇上食用的,清脆香甜,养身的紧。老爷近来身心疲倦、心神焦躁不安,吃了这贡瓜最有效益,六小姐也尝尝,好吃。”
景秀咬下一块,果然香甜爽口,嘴里溢出笑意来:“真甜。”又咬了几口,忙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樊妈妈笑道:“是二舅爷派人送去厨房的,让老奴拿来给老爷诸位小姐尝尝。”
霍然?
樊妈妈不提,她倒快忘记霍然这位二舅爷还住在府邸,霍婷婷没走,他也就一直留着,只是常往外面去,是个闲云野鹤逍遥自在的人。
这时,傅正礼掀了帘子进屋,听到景秀和下人相谈和气,微露出笑来,想到以前霍氏管家严明,下人们都是战战兢兢,莫敢多说话,而景秀却跟下人相处融洽,态度温和。
他咳嗽一声,大步流星走进去,坐下来问道:“让你管家累吗?”
景秀听到傅正礼声音,忙站起身,行过一礼,回应道:“不累,妈妈们都是得力的。”眼睛瞥了眼樊妈妈。
傅正礼抬手让景秀起身,顺着景秀视线望向桌旁的樊妈妈:“可是新任的厨房掌事?”
樊妈妈忙不迭屈膝行礼道:“老奴给老爷磕头。”
“起吧!”傅正礼正声道:“以后好好打理厨房,不可马虎大意,让六小姐操心。”
“是,老奴省的。”
景秀坐下,拿了根银杏牙给傅正礼叉了一块哈蜜瓜,“父亲请用,樊妈妈说吃这个能缓解身心疲倦和焦躁不安,父亲多吃些才健康。”
傅正礼笑着吃下一块。
食不言,寝不语,父女两人用完晚膳后,樊妈妈把菜撤下去,傅正礼问起正事来:“沫儿和婷婷的事如何了?”
屋内灯火通明,映着景秀通透无暇的面颊,若明月出尘般,她轻声道:“不出意外的话,表姐明日就会回京城。”顿了顿,看着傅正礼欣然的神色,她犹豫会,才续道:“只是大姐姐的事,不大容易处理,女儿想了偏门的主意。想在家里修建家庵,父亲同意让大姐姐去家庵为母亲祈福,大姐姐为了不守着家庵,兴许会答应去京城。”
傅正礼听完后,脸色变了变,沉声道:“不是说别信那些怪力乱神之说吗?”话一落,看景秀在灯火下低垂的脸,他换了口气道:“父亲不是责怪你的意思。”见景秀还埋着脸,他又想了想道:“知道这事让你为难了,那就依了你,这家由你做主,你做事自有分寸,只要让沫儿答应去京城就行。”
景秀这才抬起脸,眨了眨明亮的眼眸,盈盈笑道:“多谢父亲。”
傅正礼看景秀在自己面前一幅撒娇的模样,顿时心中多少烦躁都散尽,好一会儿才语重心长地道:“乱民暴动越来越严重,牵涉当朝乱党,今上又派了重臣来,父亲这几日都会晚点回,甚至不能归家,家里的事你尽心打理就是,累的活就交给赵总管。”
景秀上回听了只言片语,见傅正礼眉心的凝重,看来滁州又有大事发生,听他说派了重臣来,刚想张嘴问是谁,又觉唐突,生生憋回了肚子里。
第一六零回 夜不能寐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筱颖儿
白日里梦魇缠身,到了晚夜,景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熟,她不知怎么会突然做那种恐怖的梦境,只是那真实的感觉如历历在目,就像真会发生一般。只要闭目,她就会想到那梦境,然后吓出一声冷汗来,身子如浸在冰窖里,冷的她蜷缩成一团,抱紧了身子,脑海中大哥那邪魅的笑容总是挥之不去……
实在睡不着,索性披衣起身,听到屏风外头熟睡的白苏发出绵长的呼吸声,她没有打扰,踮着脚轻轻踏出门。
月色皎皎,趁着微弱的光亮,她爬上阁楼楼梯,倚栏极目远眺,可以看到西厢院的全貌,在夜色中静谧一片,无波无争,还可以看到隔着高墙若隐若现的玲珑十二馆,望的久了,心绪亦是复杂。
而高墙之内的玲珑十二馆,傅四爷坐在轮椅上,一手摊开书籍,倚灯细看,在春日的月夜,满目尽是清幽的色彩。
曾九端了汤药进屋,“爷,歇一歇,别伤了眼睛。”
傅四爷闻到汤药的味道,阖上书,端过曾九手上的汤药,径自喝下,胸腔里闷哼一声,真苦!
他一向不喜喝药,但这次没有犹豫,将整碗汤药全喝下。
曾九忙递了手帕,脸上笑了笑,真是难得把药喝完了,想起在南宫幽禁一年,病的再重也没见他喝药。
瞥到桌上那本《元丰九域志》,这几日好像总在看这本,不由问:“爷怎么看起地域书了?”平时看的都是谋略兵策与治国。
傅四爷优雅的揩去嘴角的药渍,随手翻开书里的一页,指尖点在上头问道:“知道这里是哪吗?”
曾九听得奇怪,傅四爷脸上有淡淡的笑容:“乌镇。桃红柳绿,鸟语花香,古韵悠远。”
曾九听了不禁神往,似是感慨地说道:“爷想去那里游历?”难怪肯喝药了。
傅四爷默认不语,曾九乐于见此,坐下来笑道:“爷的腿早日康复,就和六小姐一起去乌镇游历,看遍我大明秀丽江山。”
傅四爷神情微微一动,脸上浮现出云翳背后青阳般的和煦笑靥,却未说话,因这笑意连他自己也不曾觉察,便掩盖了。
曾九看他有些动容,继续道:“这些年爷也太累了,从南宫逃出来,一直待在这里,一步也未踏出这座府邸,清清冷冷的,外面是个什么景象,终究是书里无法描述。那六小姐和四爷一样,不也是关在笼子一样,一步出不得府,现在还打理整个家,我看早晚她那瘦弱的身子就扛不住了,折腾的满是伤。爷不妨带她去看看病,外面有些名不经转的神医……”
“别胡说了。”傅四爷轻声打断道:“她一个清白的姑娘家,我能带她去哪里?”
曾九叹息一声,想到六小姐那日说的那番话,只把四爷当四叔,他当时没有告诉四爷,现在却犹豫要不要说?要不然他还得日复一日的眺望清风阁的方向,时时看上头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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