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之你看!”辛珏珩小跑过来,递给他一株植物,“那边有好多草蘑菇。还有这个,牛肝菌哦!这里居然有牛肝菌哦!”
“草蘑菇在林地里很常见。牛肝菌?唔——”晏桓之说着,接过一看,霎时惊道:“这牛肝菌要不得!”
辛珏珩吓得手一抖。
晏桓之赶紧将手中的菇扔掉,扯过辛珏珩的手细细查看,着急道:“碰到菌肉没?有没有撕开红色的表皮?你还碰过哪些蘑菇?篮子给我看看!”
还好,只是沾上了些土,脏兮兮的泥下还是白嫩嫩的小手。
晏桓之回了口气,没待辛珏珩反应,他就取过她臂弯上的篮子,蹲在地上细细查看。
辛珏珩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桓之?我错了,我不知道那个不能碰……”
晏桓之检查完篮子里的蘑菇,确认没有别的问题,才道:“那个是‘见手青’,是有毒的牛肝菌,吃了会出事。”
“哦……”辛珏珩耷拉着脑袋,彻底没了采蘑菇的兴致,“对不起。我,我以后还是不摘了……”
晏桓之知道吓着她了,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不是你的错,无碍的,以后咱们再来,慢慢学着辨认毒蘑菇,有些长得像,但区别其实很大。”
辛珏珩委委屈屈,不说话。
晏桓之弯下腰,手撑着膝盖,仔细瞧她低垂的小脸,“吓到你了?”
辛珏珩摇头。她只是觉得自己做错事了,害他担心了。
“我方才也吓到了,怕一个不巧,碰了以后手会染上毒,所以不小心声音大了些。我给娘子道歉,不难过了,可好?”
晏桓之大大地给予一个令人放宽心的笑容,看起来憨憨傻傻的。
“我不难过。桓之不要道歉,都把我当小孩子哄了。”辛珏珩被他的笑逗笑了,也怪不好意思的。拉着他的手喏喏道:“回家吧,天阴沉沉的,不想待在林子里了。”
晏桓之提着蘑菇篮子,亲了亲她的额头,“好,回家吃蘑菇,给受了惊的珩儿都炖了补一补。”
“都炖了?别吧……”
夫妻俩刚踏出没几步。
“轰隆隆——”
顷刻间,雷声四起,大雨倾盆。
夏季的雨,竟如此来势汹汹。
幸好晏桓之对这一带较为熟悉,带着辛珏珩直奔一处山洞内避雨。
不过短短一会儿,二人身上已经湿了个半透。
辛珏珩颇为狼狈地喘着气,篮子里的蘑菇撒了一路,早就不剩几个了。
晏桓之往地上铺了一层布,是出门前带的包裹,干脆拆开用了,让辛珏珩坐在上面。
他听着山洞外呼啸的风雷声,沉声道:“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
辛珏珩窝在山壁边,抱着手臂嘀咕:“以后再也不采蘑菇了。”
晏桓之见她一脸苦恼地自言自语,心情反而奇迹般地好了。
他笑道:“和蘑菇有什么干系?”
辛珏珩道:“采到了毒蘑菇,还遇上这么坏的天气……唉。”
晏桓之坐到她身边,脱掉自己的衣裳。
辛珏珩惊道:“桓之!你做什么!快穿上,要着凉的!”
“湿着更容易着凉,贴在身上也怪难受的。”晏桓之将衣袍抖了三抖,甩掉些雨水,“不过这袍子干起来快。倒是你,别冻坏了。”
说着便往她身上一披,自个儿赤着上半身,道:“大男人皮厚,不怕冷。”
“大夏天的哪里会冻坏呀,你快穿回去。”辛珏珩挣扎着不肯披。
晏桓之没再勉强她,收回手,正色道:“珩儿,脱了。”
辛珏珩:“……”
“咳。”晏桓之握拳轻咳一声,解释道:“你的衣裳湿透了,脱下来我想办法弄干。你穿我的,雨水不多。”
辛珏珩不知道该说什么。
晏桓之严肃道:“快点儿,女孩子家家不能受冻。”
辛珏珩来不及捋清楚乱七八糟的想法,只磨磨蹭蹭道:“那,那你背过身去。”
晏桓之好笑:“在夫君面前也要害臊?又不是没见过。”
“不管!”辛珏珩气道:“桓之!”
“好好好,我不看。”晏桓之将自己半干的衣裳递给她,乖乖转过身去。
辛珏珩鼓着腮帮子换衣服。
晏桓之肩膀宽阔,虽然看上去人高马大,却不是虎背熊腰的那类。相反,他的背脊相当精瘦,流畅的肌肉线条下是极为深沉待爆发的力量。
他的肤色偏深,背上没有大疤痕,却有极为细小、深浅不一的几道结痂口。
辛珏珩还没这么仔细地端详过他的身体,看得出了神。
直到晏桓之开口询问:“珩儿可更完衣了?”她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好了。”
唔,她家夫君身材真好。
外头狂风暴雨,天色漆黑。偶尔因电闪雷鸣骤亮,十分刺眼。
二人并肩而坐,晏桓之将辛珏珩抱得很紧,温暖有力的手掌一下下摩挲着她的臂膀。
辛珏珩有些冷,靠在他怀里不出声。
晏桓之沉默地抚抚她冰凉的脸颊,坐了一会儿,坐不住了,起身往洞穴深处走去。
“桓之你去哪儿?”辛珏珩想制止他,“里面太黑了,别进去,危险的。”
晏桓之手上不知何时抽出了火折子,“出门前揣兜里的,还能用,我去找找有没有干木柴。”
“……”辛珏珩很想问他什么时候拿的,但因为不合时宜而憋住了。
一走神,晏桓之已经点了火,往里摸索去了。
洞穴深处比较干燥,晏桓之正待寻找,一道小小的影子咻地往外蹿。
他眼疾手快,一个俯身将之捞起。
一只小白狐狸死命挣扎无果,瑟瑟发抖。
晏桓之抱着它,优哉游哉找到了些干草木柴,用火折子点燃,才对外头喊道:“珩儿,进来吧!里面暖和!”
辛珏珩哒哒哒跑进来,一眼看到他手上的狐狸幼崽。
晏桓之托起它,“这小家伙在里面躲着呢,想逃。可爱吗?”
辛珏珩盯着白狐崽子,惊喜道:“我能抱抱吗?”
晏桓之检查了一下小狐狸的爪子和牙齿,因为年幼还不怎么锋利。
他递给她,她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顺顺它背上的毛发,安抚道:“乖乖小狐狸,不怕哦。”
晏桓之从外面将布匹拖进来铺好,让辛珏珩躺,自己坐在冰凉凉的地上,“夜深了,休息吧。”
辛珏珩抱着小狐狸坐下,靠着晏桓之的肩膀。
“桓之,你说它是自己生活呢,还是在等爹娘觅食回来?”
“这……我不知道。”
“脏兮兮的,又瘦又小的。”辛珏珩喃喃地对怀中的小狐狸道:“饿坏了吧?可惜我没东西喂你了,忍着哈,天亮了就会有东西吃了。”
晏桓之问:“等天亮了,要带它走吗?”
“外面下这么大的雨,如果它……”辛珏珩犹豫片刻,“唉,罢了。”
她将小狐狸放开了。
它迈开小短腿狂奔离去,一下子没了影。
辛珏珩叹了口气,晏桓之躺下,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前。
“睡吧。”
她窝在他怀里,听着一下一下沉着有力的心跳声,缓缓闭上眼。
☆、蒜蓉粉丝煲(2)
后半夜,辛珏珩迷迷糊糊地醒了。
火堆燃烧着,发出轻微的噼里啪啦。
晏桓之不知何时坐了起来。
山洞外的雨依旧没有停止的趋势,甚至愈来愈大。
“桓之。”辛珏珩唤了一声。
晏桓之回头,见她坐起身直往自己怀里钻,便搂紧了些,问道:“醒了?想喝水吗?还是吃东西?”
辛珏珩道:“咱们也没带来喝的吃的呀,你还问我这个。”
晏桓之:“……”
“咦。”辛珏珩定睛,“那不是小狐狸吗?”
晏桓之道:“你睡着以后它就在那儿了,不敢靠近,又想蹭暖和的火源。”
“它也怕冷啊。”辛珏珩笑眯眯,招手道:“小狐狸,过来。”
狐狸崽子歪了歪脑袋,没动。
“白色的,真漂亮。”辛珏珩笑笑,“我不伤害你,过来抱抱。”
狐狸崽子半耷拉着尖尖的耳朵。
辛珏珩不强求了,它不再害怕地逃离已是好事。
不过大概是因为外面雨太大,也没地方可逃。
辛珏珩身边有光亮,有夫君,还有一只素不相识却乖乖趴着的小狐狸。
山洞外再大的风暴也不足为惧。
翌日,辛珏珩从梦中苏醒,雨终于停了。
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潮湿而新鲜的气味。
晏桓之收拾东西,披上自己的袍子,又替辛珏珩整了整衣裳,打算回家了。
临走前,小狐狸还趴在那儿。
也不知是一直没睡,还是刚醒,慵懒地枕在自己前爪上,抬起眼皮瞅他们。
它的模样看上去狼狈而虚弱,皮毛下是瘦骨嶙峋的身体,但此刻的眼神意外得相当有精神。
“它没再害怕我们了呢。”辛珏珩道。
晏桓之答:“嗯。”
辛珏珩与小狐狸相看无言,突然低声道:“你在想什么呢,小家伙?想跟我走吗?”
尖尖的耳朵抖了抖。
片刻沉默。
“是生是死,都是命。”晏桓之道,“不要强求,相遇之人仅是过客。”
辛珏珩犹豫着往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小狐狸一眼。
她抿了抿唇,道:“……走吧。”
“珩儿,离开了就不要后悔。”晏桓之却没跟着走,笑道,“怕后悔,就抱回家吧。”
“它本来就在这地方,你说,生死都是它的命。”辛珏珩道,“让它自己生存才是最好的,不是这个意思吗?”
晏桓之笑了。
“被喜欢它的人类养育,也是命中注定的一部分,不也是这个意思吗?”
***
夫妻俩抱着家里的新成员小狐狸崽子,匆匆赶回了山脚下的家。
——如果那院子里废墟一片,房间里淌着水,家居摆设破破烂烂的屋子,还称得上家的话。
晏桓之:“……”
辛珏珩:“……”
小白狐:“……”
辛珏珩道:“桓之,以前你修补房子要用多久?”
晏桓之道:“其实,我在这住了好些年,从来没下过这么大的雨。”
“那现在怎么办?”
晏桓之叹了口气,“不要住了罢。收拾收拾,咱们搬家。”
“搬家?”
“房子在山下,虽说清净,但照这样的天气,难保山上泥石不会滚落。你瞧,只是一场暴雨就快把屋子刮塌了,可还得了?”
但是说搬就搬也太随便了点。辛珏珩无语半晌,坦然指控道;“桓之,你当初建造得不牢固。”
“……”好吧,他承认。
但造房子的时候哪儿会考虑这种难得一见的严重情况啊。
晏桓之住那么久也没遇到过如此恶劣的天气,就算平时刮风下雨打雷,屋子不是一直都能好好地挡着吗?
辛珏珩苦恼地踩着小步子,避开水塘往屋里走。
“很多东西都不能用了。”她一手搂着小白狐狸,心疼地查看厨房里的食材。
卧房里也漫着水,翻来覆去没什么完好的家具了。
晏桓之道:“收拾些衣物,带上家里的现钱,别的都不要了。”
他一个人生活时用钱不多,存些铜板碎银放床底足够了,近年积累的银票则埋在院子里,向来不去动用。
自打辛珏珩嫁进来,都是她负责保管并记账的,家里钱多了,便保存得很小心,隔三差五要检查一次。
至于她沉浸在自己善解人意而不愿探究院子里究竟埋了多少钱这件事,晏桓之已经没辙了。反正他的就是她的,都一样。
闯荡这些年赚的已经够他们吃穿用度许多年了,若是算上他曾经在钱庄里的户头下的存款……
也罢,自离家那日起,他便决定一辈子都不用到那些了。
好在钱都没湿,辛珏珩仔仔细细核对清楚,赶紧塞到包里叠好。这可是一家子的积蓄啊,马虎不得。
晏桓之一个大男人活得粗糙,辛珏珩没嫁妆,嫁过来之后也没买什么胭脂首饰,算来算去除了钱本身,还真没别的值钱的。
“我们搬去哪儿?”她问。
“青山镇。”
翻过一座山便是,不是最近的地点,但一定是距离范围内最合适的选择。
“青山镇的镇长能管到我家以前那个村呢。”辛珏珩道,“我们村长是镇长手下的,听说镇长心肠很好,应该会同意我们入镇吧。”
“我和镇长有些交情,定居是没问题的。青山镇相当富饶,会是一个好地方。”晏桓之道,“早知道就该添头驴子代步,珩儿等会可走得动?”
“很远吗?”辛珏珩歪着脑袋思索。
当初偷听到哥嫂要卖了她后便拼命逃走,从村子一路跑到山林里,又被晏桓之带回,统共不过几个时辰……
想来也不算太远吧?
“镇子比村子离这里远。”晏桓之道,“东西我来背,若是路过哪里的集市,咱们便挑一匹,小马驹也行。”
“好。”
辛珏珩与晏桓之在屋里整理了半日,确认没有需要带的什么落下,才匆匆啃了几个微微受潮的白面馒头,算解决午餐。
白狐崽狼吞虎咽地吃了半个馒头,兑着水,吃得小肚皮撑撑。
辛珏珩将它高高举起,和它鼻子对鼻子,“我的目标就是先把你养肥咯,小狐狸。”
小狐狸张嘴打了个呵欠。
“晏大夫!晏大夫!”
门外传来女子的喊声。
辛珏珩疑惑,“桓之,是你的病人吗?”
“不知道。我去看看。”晏桓之出去开门,辛珏珩放下手中的物品,抱着小狐狸跟上去。
门外站着的是一名年轻女子,五官秀丽,年纪比辛珏珩大点儿,衣服布料普通,却打扮得十分精致。
她的身段尤其窈窕,辛珏珩与她比起来根本就是个乳臭未乾的娃娃。
“晏大夫,哎呀,我就知道,昨晚这雨啊真是……”瞧女子的伤心样,仿佛这是她家似的,“你没事吧?需要我帮忙吗?给你带了些粉丝来,厨房还能用吗?我做给你吃吧!晏大夫忙着修补屋子,一定饿坏了。”
辛珏珩:“……”桓之没有忙着修补屋子啊,他已经放弃了。
晏桓之道:“这位姑娘,不用劳烦了,我正打算离开。”
女子一怔,“离开?”
“是的,搬去青山镇。”
女子拎着手中的粉丝,愣了片刻,“怎么突然,要搬家了?”
“你也瞧见了,这屋子怕是不能住了。”晏桓之道,“搬去镇子会方便许多。”
“青山镇离我们村不远,既如此,那……”
女子似乎想说什么,低着头,红着脸往屋里瞟。
不瞟不要紧,一瞟吓一跳。
辛珏珩与她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你是谁?”女子失声喊道,“怎会在晏大夫家里?”莫非也是来找他看病的?亦或是……
“这位是我妻子。”晏桓之皱了皱眉,出于礼貌回答道,“姑娘,若没什么事,便请回吧。我们希望可以在傍晚前赶到青山镇,恕招待不周……”
“妻子……”女子失神呢喃,“怎么会,你不是并未娶妻吗?”
“吾妻已入门近三月。”晏桓之说完便转身进了屋,徒留她一人在院子里孤苦伶仃地伤神。
辛珏珩觉得这样不太好,想出去看看她。
“晏夫人,请留步。”那女子打断了她的脚步。
“啊?哦。”辛珏珩果然没有再过去,“你——”
女子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晏大夫治好了我的腿伤,收了我的河粉,大约只当做是礼尚往来吧。”女子扯了扯嘴角,“没想到他早已有两情相悦的女子。是我唐突了。”
原来你就是那个给桓之送河粉的人!
辛珏珩想起那天问晏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