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的心情波动就是快,晏桓之有点不能理解,不过不打算纠结于这个问题。她开心就好。
大拇指擦去她唇边油腻腻的肉渍,晏桓之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小花猫,刚还说吃不下了呢。”
唔,肉包子真挺香,吃了几口反倒更饿了。
辛珏珩不敢置信:“你怎么!”怎么这么自然地舔进去了!
她羞得跺脚,抛下他跑了。
他大步跟了上去:“珩儿慢点走!别摔着!”
辛珏珩红着脸不理他。
小时候,她最羡慕爹娘之间的感情与相处之道,总希望自己能嫁个一心一意待自己,且平等亲切的如意郎君。
晏桓之想和她并肩走,又怕她恼羞成怒,只得小心翼翼地在她斜后方跟着。
辛珏珩偷偷端详身边的男人。
这算是,找到了吧?
***
到家后,晏桓之将布料叠放好,辛珏珩则去厨房做甜汤。
桂圆银耳莲子汤,辛珏珩在家也常给爹娘兄嫂熬,喝了能安神补血,过程也特别方便。
辛珏珩分好食材的量,将莲子入锅,与少许冰糖一起倒水先熬。
银耳撕成小瓣,辛珏珩一边撕一边哼着歌。
“何事如此高兴?”晏桓之跨进厨房时只听见她轻轻的歌声,“唱起歌儿来了?”
“晏大哥!”辛珏珩唤道,“我在等水煮开呢,无聊便随便哼哼。”
晏桓之一笑,“旋律很好听,以前不曾听过,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是娘亲那儿学来的,年幼时总听娘亲唱,唱着唱着自己便会了,很简单的调子。”辛珏珩将撕好的银耳放到一边,随口道:“我唱给你听?”
“好。”晏桓之找了块干柴火堆坐下,辛珏珩便从头唱起来。
婉约的歌谣,以少女明媚柔和的嗓音缓缓道来。
晏桓之凝神望着她,望出了神。
唱毕,辛珏珩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起身查看水是否煮沸。
晏桓之回过神,鼓掌道:“珩儿唱得真好听。”
“晏大哥不要取笑我。”辛珏珩微微红了脸,将银耳与剩下的冰糖加入锅中。
“半分取笑也无,我是认真的。”晏桓之起身,将她垂下的发丝抚至耳后,“珩儿再多唱唱给我听吧?”
“哎?”
晏桓之提醒道:“锅子就这样开着吗?”
辛珏珩赶紧将锅盖盖上,“过会儿再加桂圆进去。唔,晏大哥想听的话——”
她搬来个小板凳坐在上头,倒也不怯场,就这样唱了起来。
歌词统共不过几句话,晏桓之听着,竟七七八八记住了。
词曲虽易记,但那其中积淀许久的情感,却不容易唱出来。
辛珏珩或许并无察觉,但晏桓之这个旁听者能清楚从她的歌声中,听出融合到骨子里的,深沉的念想。
哪怕曲调再轻快,也仍是带些苦的。这丫头,约莫是日日夜夜都会忆起爹娘的。
唱到一半,辛珏珩突然猛地拍手:“加桂圆加桂圆!”她赶紧起身,将剥好的桂圆倒进锅中,“还要熬片刻,我趁这会儿再做几道小菜,晏大哥要不要先去等着?我过会儿端来。”
“无事,我陪你一起等。”晏桓之顿了顿,道,“为何一定要做甜汤?”
“成亲第二天吃甜汤,讨好兆头呀!晏大哥不也买了桂圆莲子么?我看还有银耳就一起放了。”
“……”他以为买了放家里就行。
辛珏珩一边准备做别的热菜,一边问:“晏大哥不吃甜?”
晏桓之愣了愣,不料竟被这丫头发觉了。
“不喜吃甜,然既是你做的,自然是要吃一碗。”晏桓之道,“不过我倒是未听说过成亲第二日要吃甜的习俗。”
辛珏珩忽想起什么,支吾着道:“娘亲跟我说的。当、当初,爹成亲第二日做了给娘喝的,然后……”
“然后?”
“……娘不出一月便怀上了我大哥。”辛珏珩低着脑袋,小女儿家说起这些总有些害臊,“爹娘都说是那甜汤的好兆头灵验了呢。”
晏桓之沉默。
辛珏珩先是各种复杂情绪交织在心头,想过各种回答,却久久听不见他的回应,顿时既意外又失落。
两人一时无言,辛珏珩觉得脸颊火烧火燎,只得靠做别的菜分些心绪。
热菜炒完,晏桓之帮忙端去里间,回厨房时甜汤终于煮得差不多了。
意识到晏桓之始终在一旁陪着她,辛珏珩又想起方才的对话,越想越不知所措,急急忙忙揭开锅盖,想将甜汤盛入碗中。
倒得急了,汤水溅在手上,辛珏珩被烫疼了,不小心松了手。
碗“砰”地一声砸在地上,应声而碎,碎片飞出去老远,小半碗桂圆莲子银耳汤也洒了一地。
晏桓之被吓了一跳,立刻捏住她的手指,已经红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辛珏珩呆呆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她诚恳地认错,咬着唇等待批评。
晏桓之哭笑不得,“哪儿有人会故意烫伤自己的?珩儿道什么歉啊。别动这碎片,我来收拾。我去给你拿药膏,都红了,会起泡的。”
他绕过地上狼藉,往外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乖乖等着,不许动啊。”
辛珏珩点头,老实巴交地发呆。
晏桓之迅速拿了药膏回厨房,给她细细抹上,又温柔地呼呼气,“还疼不?”
“凉凉的,不疼。”辛珏珩乖乖道。
晏桓之这才道:“锅里还有不少呢,还可以吃,我来盛吧。”说着便另取了两只碗,熟练地盛好。
幸好备了不少餐具,不然今天的午饭可就只能用勺就着大锅喝了。
辛珏珩犯了一次错不敢再做事,眼睁睁看着晏桓之一手捧一只甜汤碗,自己则两手空空。
她可怜兮兮地问:“碗……怎么办?”
“一只碗而已。先去用午饭吧,这里吃完了我来处理。”晏桓之走得稳稳当当,道,“走吧。小心点,别踩着。”
辛珏珩叹了口气,正打算跨出去,就听得他调侃似地问道:“对了。珩儿想要宝宝吗?”
她顿时惊呆了,猛地抬头,入眼是夫君笑意盈盈的脸。
本以为晏桓之不想提这话题了,她试图忘记,他却在此刻复又说起。
简直猝不及防。
他见她满脸的不敢置信,轻咳一声,也不求回答,转身正待离去。
衣角突然被轻轻扯住了。
辛珏珩下意识扯得有点急,扯住后又不知道说什么,于是沉默在原地。
晏桓之也不说话。
许久,身后才传来低若蚊吟的小小声音:“想。”
晏桓之笑了。
“那咱们得好好努力——先多喝点甜汤再说。”
辛珏珩红着脸,小步小步地跟着晏桓之去里屋吃饭了。
两人就着小菜和汤吃得心满意足,饭后,辛珏珩收拾碗筷,晏桓之突然道:“明日是归宁的日子。”
他这话题起得突兀,辛珏珩蓦地一怔,之后难受道:“可我能回哪儿……”
晏桓之定定道:“你爹娘在哪儿,我便陪你回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蓁澄的地雷~mua~
☆、咸蛋黄焗虾(1)
那日清早,晏桓之理了些该带的,与辛珏珩徒步上山。
“依山傍水,是个好地方。”晏桓之道。
“嗯。”辛珏珩低声道,“爹娘素来喜爱清净,我家人丁稀薄,也没有祖坟,就选在了这儿。他们是合葬,算是了却生前心愿。”
山顶风景正好,辛珏珩跪坐在小小的坟前,抹了抹墓碑上的灰尘。
“爹、娘,三朝回门,女儿和夫君来看你们了。”
周围是新长出来的小花小草,在微风中懒懒地颤着。
晏桓之将祭拜用的吃食一一摆好,跪道:“岳丈岳母,成亲之日匆忙,请容婿今日补上。”说着便磕了三个头,“请放心将珩儿交给我。”
辛珏珩鼻头一酸,使劲弯了弯嘴角,撒上些昨日未用完的干莲子,道:“昨日我们吃了甜汤呢,晏大哥他不爱吃甜,吃得直皱眉。”
晏桓之心有余悸道:“我可是吃了满当当一碗。不过……以后记得少放些糖。”
辛珏珩忍不住笑。
她有很多话想倾诉给爹娘,晏桓之便在一旁静静坐着听。
“爹娘,哥哥嫂嫂不要珩儿了。”辛珏珩抚着墓碑上刻的字,委屈道,“嫂子不喜欢我,所以我就走了。”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现在过得很好,晏大哥心善,当时收留了迷路的我,给我疗伤用药,还给我做吃的呢。他人特别好,经常帮助附近的村民,还不求回报……”
辛珏珩说起晏桓之的好来,眸子里亮晶晶的,恨不得数上个三天三夜,死心塌地表示他是好人。
晏桓之挑了挑眉,自认为她所言与事实越来越偏,却无法纠正,也不愿纠正。
人人都可知他真面目,晏桓之向来不在乎。
然而,唯独她,他好像愈发在乎了。
哪怕蒙在鼓里一世——大抵也是好的。
“……嗯,后来,晏大哥便娶了我。”辛珏珩说了许久才说完两人相识的过程,抬了抬手,露出袖子下纤细的手腕。“你们看,晏大哥给我的嫁妆。”
是那晚他给她戴上的玉镯子。
辛珏珩俯下身,用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悄悄道:“你们总说,希望珩儿找到爱她宠她,待她如玉般呵护的男子。”
“——她找到了哦。”
晏桓之道:“珩儿在偷偷说什么呢?”
辛珏珩俏皮一笑,做了个鬼脸:“不告诉夫君。”
听到她撒娇般的称呼与语气,他略怔了怔。
辛珏珩注视着墓碑,犹豫半晌,终于嗫嚅道:“对了,娘亲,你说喝了甜汤就怀上我大哥的,那,那……”
晏桓之方才走了个神,还在回味她的话,听见这句突然一个激灵。
笨娘子啊!宝宝不是这么怀的!
他抚额,“珩儿……”
辛珏珩这时却靠到他怀里来。
晏桓之揉揉她的头发,“怎么了?”
她蹭了蹭他的胸膛,“以前有很多很多想对爹娘说的,今日却忘了大半。”
“我们以后还来看爹娘,留着些话到时再说,嗯?”
辛珏珩问:“爹娘真的能听到吗?我好想他们呐……”
“能的。”
她窝在他怀里,看澄澈的天空云卷云舒,风拂过脸颊,带来新鲜的青草气息,一派安宁。
眼皮困得睁不开,辛珏珩昏昏欲睡,头顶忽然响起沉稳厚实的歌声。
“思念化作天上的星辰,夜晚回以月光——”
……是昨日她给他唱的歌谣。
他什么时候学会的呀。
辛珏珩仿佛清醒着,又仿佛在梦里。
一双手温柔地轻拍她,像幼时哄她睡觉的娘亲,伴随着熟悉入骨的歌谣,抚平她心中一切皱褶。
手很大,很暖,有些粗糙。
但十分令人心安。
晏桓之低低地唱着。
“最亲爱的人呐,在注视着你呢,在保佑着你呢——”
辛珏珩睡着了。
睡着前,她脑海里就盘旋着两句话。
晏大哥唱歌真好听,还催眠。
以及——
这大白天的,哪儿来的星星和月光呀。
***
自那日归宁回家,辛珏珩虽不多作言语,行为上却越发依赖晏桓之,死心塌地扑在夫君身上。
小夫妻俩成亲已两月有余,过得和和美美,顺风顺水。
晏桓之近来不再成天守在家里等人上门,时而接一些近距离外出看病的活计,清早扛着大包膏药出门,有时傍晚才能踏着夕阳回来,手中膏药所剩无几。
原因无他,以前他过得随意,三天两头不出门是常事。但现在多了个人,总要多奔波奔波,多赚钱养家。
对晏桓之而言,赚钱并不是难事。要么懒得卖,只要一开口,一般没有卖不完的时候。
某天,辛珏珩突然想起什么,问他:“你当初说家里大部分药膏都是祖传且不外泄的,怎么现在每天卖这么多呀?”
她还看到了极为眼熟的“一贴灵”呢,不就是她用过的那种?
晏桓之以前随口一诌的,哪儿能想到时至今日还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将包裹往上提了提,严肃道:“放着也是放着,若是搁置久了浪费了,祖传不祖传又有何区别?你嫁进了门,这些怎能再藏着掖着,不若卖了赚钱。钱不愁多不是?珩儿还要天天做好吃的呢,咱们还要购置许多果蔬牲畜呢,对吗?”
辛珏珩恍然大悟。晏桓之为了养家糊口,为了让她过得充实,连这么珍贵的东西都拿出去卖了……
她又陷入一个新的泥沼:家里难道已经拮据成这样了?好心疼好苦恼嘤。
辛珏珩决定,要努力假装不知道真实情况,努力不去戳晏桓之的痛处,努力做个好妻子。
晏桓之出了门,辛珏珩便在家尽心尽力地收拾屋子,洗衣做饭,浇花浇草。闲暇时做女红,用买来的上好布料给晏桓之缝制新衣裳。
幸亏娘亲在世时教了她许多本事,不然,一个游手好闲的妻子,怎么想都难以为丈夫分担持家。
晏桓之大概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把媳妇儿引到了一条一去不复返的误会之路上。
他今天回来早了,才不过午时,辛珏珩刚用完饭。因为晏桓之总是要忙到近晚上,便叮嘱她不需要为他准备午餐。
辛珏珩意外道:“桓之,怎么已经回来了?”
说到辛珏珩对晏桓之的称呼转变,那真是一件辛酸史。
她从认识晏桓之以来便一直唤他“晏大哥”,晏桓之起初是不在意,等成了亲在意了,又不知道怎么让她改。
咳,尤其是在床上——
双双动情时,辛珏珩情不自禁露出娇态,唇畔流出的却是一口一个“晏、晏大哥”,总会带给晏桓之一种老牛吃嫩草的尴尬,还是吃窝边嫩草的尴尬。
晏桓之每每都听得眼角一抽,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所有热情都凝固了一瞬,又难以在这种关头停下谈别的话题。
白天,他几次三番纠正,辛珏珩红着脸,憋在喉咙口唤几声“桓之”,后来又变回去了。
晏桓之忍无可忍,终于决定换个方式。
时间段换成了晚上,地点当然离不开床。
事件?
辛珏珩一叫错,晏桓之就狠狠顶一下,之后任由她扭动身子难耐呢喃,他自巍然不动。
晏桓之不紧不慢,最后必须在紧要关头停下,强忍着待辛珏珩喊对,汗一滴一滴挂下,双方都痛苦。
辛珏珩好几次在昏睡前想,晏桓之好像不如表面上那么憨厚老实。
他像一只如狼似虎的狡猾狐狸,伺机寻觅大口饕餮她的盛宴。
那是辛珏珩一辈子唯有的几次,意识到晏桓之本性的机会,然而她很快因为体力不支睡去了,就此次次错过。
白天醒来,面对的又是她心里比天高的可靠夫君,那面相怎么看怎么不会说谎呀。
唔,就这样误打误撞,倾心仰慕了一辈子。
也不知是好是坏呢。
☆、咸蛋黄焗虾(2)
总之,具体的过程不提也罢。数日后,辛珏珩被教怕了,称呼再也没错过,某夫君非常满意地结束了床上课程。
“今天就看了一户。”晏桓之放下肩上的袋子,将药膏摆好,打算明日继续。“消消食,过会儿带你去集市买虾。”
辛珏珩一愣,没想到她昨日无意间一句话,他竟上了心,记住了。
这些水产不是普通百姓顿顿吃得起的,辛珏珩的爹作为酒楼大厨自然样样都会,辛珏珩虽很少吃却一直念念不忘。
“今天晚上吃,吃虾?”辛珏珩不确定地问道。
晏桓之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你不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