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怎么一向无事?”镇长疑惑道。
“个人体质不同,或许干爹更能适应罢。”辛珏珩回答,“还是少喝为妙,干娘不是容易不舒服么?”
“嗯嗯,不喝了不喝了。”镇长夫人道,“原是这里的问题啊。那注意点儿,以后老爷就不会总让我少吃蟹了。”
镇长无奈:“你啊你……”
晏桓之在一旁不插话,光顾着剥蟹脚,又用筷子把蟹钳里的肉完整地刮下。
辛珏珩与镇长夫妇聊得正欢,三个人边吃边说,都没注意到晏桓之在做什么。
“珩儿,那头小白狐狸呢?”镇长夫人探了探脑袋,没瞅见。
“在厅外呢,我放了给它做的肉在盆子里。它每天都乖乖吃,吃完了也不乱跑的。”
“真是可爱的小东西。”
辛珏珩正想点头,面前缓缓挪来一个小碗。
里面装了满满的蟹肉,嫩嫩软软的,底部倒了层特制调料。
辛珏珩盯了一会儿,抬起脑袋看身边的男人。
他正面带笑意看着他,目光中像是有纵容,有期盼。
更像是做了好事等待摸摸头奖励的孩子。
晏桓之抿了抿唇,笨拙道:“珩儿喜欢吃的,多吃点。”
坐在对面的干爹干娘面面相觑。
“笨蛋桓之呀。”辛珏珩笑了声,几不可察地颤着嗓音道,“都说了我喜欢吃面拖蟹了。”
“……”
辛珏珩夹了只较大的面拖蟹放在晏桓之碗里,裹着厚厚一层面粉,缀着绿色的小毛豆。
“好吧,作为交换,把我最喜欢的给桓之了。谢谢你把蟹肉给我。”她笑弯了眼睛,故作大方道,“既然你剥了这么多,我也就不客气全吃了哦。”
晏桓之果断咬了一大口,满嘴香糯,蟹壳嚼得嘎嘣脆,“嗯嗯,珩儿快吃。”
镇长夫妇彼此对视一眼,交换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换着吃才香呢,是吧老爷?”
“夫人说得是。”
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四人在飘满愉悦空气的氛围下用完了午餐。
“好了好了。”镇长夫人掩嘴笑道,“你俩天天这样腻腻歪歪的,也不考虑考虑咱们老夫老妻的感受。回房自个儿甜蜜去吧,干爹干娘回去了,散散步消消食。老爷下午还要出门呢。”
晏桓之与辛珏珩跟着起身,送他们到宅子外头。本想陪他们走回家,却被硬推了回去,连声说不用。
“那干爹干娘慢点儿走,下次再来玩。”辛珏珩不住挥手,直到看不见镇长夫妇的背影才进门。
立刻去抱同样该吃饱了的小狐狸,准备回房休憩。
饭厅外是吃剩下一大半的肉盆子。附近空空如也。
辛珏珩唤了几声,久久不见那白绒绒的毛团团窜出来。
顿时大惊失色。
“狐狸呢?”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要到大闸蟹上市季了呀~
☆、奶香鲫鱼汤(1)
小狐狸不见了。
晏桓之猜想它可能趁着开门溜出去了,立刻出门去找。抓紧时间的话应该还没跑远,就算被人抱走也来得及找回。
在大街上问了一圈,周围的人都没见着有这么一只小白狐。
白色的狐狸还算显眼,若是在青山镇出现,不一定引起大骚动,但至少也该吸引些舆论的。更何况狐狸消失不久,附近总能有晃悠的居民看到。
然而并没有。
知道无果,他没再往远处去打听,停下脚步,皱着眉头沉思起来。
辛珏珩留在家里找,院外屋内里里外外找了一圈,犄角旮旯都没放过,喊了许久依然没见小狐狸踪影。
她知道事情坏了,只能寄希望于外出寻找的晏桓之。
晏桓之是一个人回来的,朝她摇摇头。
辛珏珩急坏了,几乎要哭出来。
狐狸认主不如猫狗,辛珏珩养它才没多久,它既然跑了,多半是回不来的。
辛珏珩将想法说与晏桓之听,失落极了。
“小狐狸明明最近都很乖,怎么突然说逃就逃了呢?”辛珏珩低声道,“送干爹干娘离开时不过开了一会儿的大门,怎么谁都没发现呢?”
晏桓之没说话。
逃走……吗?
“若不是从大门走的,莫非是从后院?我没看到刨土的痕迹啊,小狐狸也不会挖洞……难不成,翻墙吗?”辛珏珩自顾自呢喃,越想越伤心,“后院围墙不低的呀,小狐狸会摔断腿的。桓之你看后院外头了吗?不行,我自己去找一遍……”
“等会儿。”晏桓之安抚道:“珩儿,先别急。小狐狸不一定是自己走的。”
辛珏珩怔道:“什么?”
“狐狸还很小,我们给它吃喝睡,天天照顾着,因此从抱回家就一直很服帖,不该说逃就逃的。况且家里那么大,挖土翻墙又太难了,它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离开房子?即便真是贪玩跑了出去,也该有人发现才是。”晏桓之分析道,“我方才问了附近的人,都没见过它。所以我觉得,或许是被人故意偷走了。”
“那不就更要着急了?谁知道那小偷抱走小狐狸是要做什么,卖给富贵人家当宠物博个乐儿也就罢了,万一居心叵测,要它的皮毛血肉……”辛珏珩压根不敢多想,害怕得差点咬到舌头,“还、还有,如果真是被人偷了,说明早就有人打起了小狐狸的主意,甚至是咱家的主意。这么容易就进来抱走它,于我们而言,哪方面都太危险了!桓之!呜……”
且不提她语气中的颤抖,事到如今还能捋清思路、头头是道,晏桓之真该不合时宜地佩服起她来。
但事实上,辛珏珩只是用脱口而出连珠炮似的言语,来下意识掩饰心中的着急、担忧与惊恐。
晏桓之听得很分明。
他放缓语气,道:“珩儿莫慌,我已经有头绪了。那人若如我所料是针对我的,则另有目的,暂时不会拿小狐狸开刀。”
“那人?”
“光注意到我们有小白狐不够,还得起了心打听跟踪住处,又要找准时机迅速偷走狐狸。一系列的谋划都不是普通百姓会去做的,小偷还嫌麻烦呢。青山镇许多人认识我,镇长夫妇更是与我关系良好,偷我们的没好处,除非已经结了梁子。”
“桓之的意思是……我们得罪了人?”辛珏珩总算冷静了些,苦着脸蹙眉道,“明明才在青山镇住下,我们哪儿能……啊!”她猛地睁大眼睛,“刘大成!”
晏桓之点头。
辛珏珩恍然大悟,随即满心委屈又愤怒,带着哭腔道:“可我们对付不过他啊,怎么办?找干爹行吗?他会为我们主持公道吗?”
“靠镇长出面的话,刘大成不会承认,硬搜则太麻烦。虽说西街恶霸也要服从管教,但管起来很棘手,咱们最好不要给镇长惹祸上身。”
“那人怎的如此小心眼!明明是他恶言在先,反倒对付起我们来了!”辛珏珩跺脚道,“亏我还责怪你故意折断了他的手!”
那种恶棍根本不值得他人的善意。
晏桓之当时的确只想给刘大成一个教训,因此最后还是替他再接上了手臂,且答应不收诊疗费,算是平息了风波。
他略后悔道:“早知如此就不该让步,让他多疼一会儿,也是罪有应得。”
辛珏珩犹豫了一下,终究没再说他,算是默认了。
所以啊,不能怪晏桓之在媳妇面前没有医德,毕竟媳妇在小狐狸面前也没有医德啊,真正是一物降一物。
“我亲自去找他。”晏桓之吻了吻辛珏珩的额头,“你放在心尖儿上疼的,我会替你找回来。”
***
晏桓之并不急着见刘大成。
偷走小狐狸,刘大成最后的目的肯定是要换钱的。但此人心胸狭窄,首先一定要折磨折磨开罪他的人,狐狸显然很能派上用处。
他不放出消息,大概是想吊晏桓之夫妇几天。
晏桓之虽说有把握,但也不敢拿小狐狸开玩笑,因此私底下偷偷雇人去西街查探了一番,发现的确不出所料,这才放下心来。
那干脆就装作不知道,二人吃好喝好,反过来吊刘大成几天。
然而,哪怕辛珏珩相信晏桓之所说的,也再三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依旧免不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几天时间,已是憔悴不少。
晏桓之心疼死了,不得不提前计划。
离家前,还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辛珏珩后悔了,万般不允许他犯险,抱着他的腰不松手,宁愿不要小狐狸了。
实在是晏桓之难得产生如此狠戾的表情,辛珏珩被吓到了,怀疑他是打算不死不休。
她说,他一个人入虎穴狼窟凶多吉少,万一受伤怎么办?受伤还是轻的,万一回不来怎么办?
她说,小狐狸没有了,她认命,唯独他不能出事。大不了,她陪他一起去,死也必须要死在一起。
面对一脸决绝,说什么也不肯留下的晏桓之,辛珏珩更为决绝,一下子说了好多平时不会说的话。
晏桓之被脑补过头的辛珏珩萌得心肝乱颤,装得更像那么一回事了,完全不想纠正她。
晏桓之尽力表现得挣扎犹豫痛苦,最后一握拳一甩袖,掷地有声道:“好!我不去了!”
辛珏珩还在苦口婆心地劝,特别烦恼。
突然愣住了。
等一下,桓之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不,是桓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晏桓之深情道:“珩儿,听你的。我想通了,咱们好好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辛珏珩:“……好。”
她的确不希望他凭借一时冲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辛珏珩认为,她家桓之,大概是打算独自一人去到西街,面对虎视眈眈的小恶棍们,面不改色心不跳,指名见刘大成。
刘大成被激起了血性,同意光明正大地进行殊死搏斗。
晏桓之稳如泰山,爆发出无比强悍的力量,风风光光赢回了小狐狸——
辛珏珩觉得晏桓之是这么想自己的,所以她得拦住他。因为在她的设想中,前半段无误,后半段可能得改成晏桓之单方面挨揍。
她怕他低估了刘大成,高估了自己,弄错了胜算,最后得不偿失。
结果,晏桓之在坚持了很久的视死如归之后,忽然回心转意,听她的劝,不走了。
他看上去好纠结,好不想放弃小狐狸,好想找坏蛋拼命,但为了娘子又不得不放弃。
辛珏珩想,自己应该是欣慰更多一点吧?毕竟,小狐狸很重要,却仍然不如夫君重要啊。
可总觉得还是哪里不太对……
半夜,辛珏珩在熟睡。
晏桓之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换上之前藏好的深色衣裳,取出枕头底下的几只锦囊塞在怀里。
揣着傍晚时买齐材料调配的药粉。晏桓之在夜色中疾步赶路,嘴角挂着一抹冷笑。花了不少钱呢,效果可要对得起他的腰包。
偷狐狸也就算了,晏桓之还真不在乎那团毛茸茸的,抢走自己娘子宠爱的小东西。
但辛珏珩为此茶饭不思、日渐消瘦这笔账,不得不算在刘大成头上。
夜晚的西街一片荒凉,地上横七竖八淌着几个乞丐和酒鬼,喝得不省人事。
晏桓之摸黑摸到了刘大成位于小巷子里的住处,除了他还有零星两三名恶棍小弟,毫无防备地睡着。
嘿,今儿个莫非是为了迎接他吗,这些臭名昭著的恶棍竟然毫无防备,连个守夜的都没有。
万一有人一刀子下去,啧,大家都玩儿完。
小狐狸被关在角落脏兮兮的笼子里头,毛发都打结了,一揉一手灰。
也是可怜。晏桓之想,果然还是救了吧,毕竟养了一段时间,多少有点感情的。
晏桓之摸了摸它的脑袋,“吃的苦挺多,回家给你和你娘好好补补。”
他掏出锦囊,转身将粉末均匀地洒在那些恶棍的脸上。
拍拍身上的灰,晏桓之抄起小狐狸——撒腿就跑。
笑话,不趁夜深人静偷袭,难不成大白天的冲到西街单挑?
到底是谁那么傻,以为他有多正直啊。
不过若是珩儿想看他大显身手,晏桓之不介意和刘大成打一场。
这种不入流的所谓恶霸,也配欺负到他和媳妇儿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问我朋友怎么抢狐狸好,男主是不是要很威风。
她说,你以为晏桓之有多正直?
说得好有道理,我当时就傻了……
☆、奶香鲫鱼汤(2)
辛珏珩是被蹭醒的。
鼻尖痒痒的,不知道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蒙在脸前。
她挥挥手,打了个喷嚏,勉强睁开眼。
入眼是白花花软绵绵的毛发,还带些湿漉气息。香喷喷的小白狐刚洗干净,乌黑的瞳仁滴溜滚圆,水汪汪地瞅着她。
辛珏珩以为自己在做梦,迷糊道:“小、小狐狸?咦……”
白狐歪着脑袋打了个哈欠,粉色的舌头伸出又缩回,乖乖端坐在辛珏珩枕头上,舔自己的小爪子。
辛珏珩清醒了,激动地差点蹦起来。
“老天!真的是小狐狸!你回来了!”她抱着它又亲又揉,沉溺在失而复得的惊喜中,“担心死我了,想死我了!小狐狸小狐狸,你是怎么回来的呀……”
晏桓之大清早就起了床给辛珏珩炖汤补身子,正在厨房忙活着。
小狐狸刚抱回来的时候又饿又脏,不是一般的萎靡,但动物生命力顽强,加之没流血受伤,因此不一会儿就活蹦乱跳了。他放心地将它留在卧房里,估计此刻已经窜上床了。
他方才出门去买了一条活鲫鱼,摊主好心问要不要帮忙宰好,晏桓之淡定道:“那就有劳了。”
摊主熟练地杀鱼,习惯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脸色丝毫不变,用刀划去鱼鳞,摘掉内脏和腮,刮掉鱼肚子里的黑膜。
不知为何,鱼血闻起来比人血恶心多了。晏桓之曾经在家族从医时见过不少大大小小的风浪,此刻居然不能忍受一条鱼。
也不知辛珏珩有没有杀过鱼,她平日里连虫子都不敢踩。
不着痕迹地往边上退两步,晏桓之问道:“摊主,你可知怎么炖鱼汤?”
“知道啊。可晏夫人不会做吗?”摊主好奇道,“晏夫人厨艺可是我等比不上的,话说今儿个怎么就晏大夫一人来买鱼?”
“我家夫人近来睡眠不太好。”晏桓之道,“我这方面比较笨拙,想回去炖给她喝,不知从何下手。这不,刚从集市买来加热处理好的牛奶,想做道奶香鲫鱼汤。”
“那是得熬鱼汤补补,还能安神。”摊主明白道,“不过晏大夫啊,奶香鲫鱼汤只是个名儿,加了开水用了猪油,颜色会呈奶白色,并不需要加牛奶。”
晏桓之:“……”
“这奶既然都煮熟了,干脆直接给晏夫人喝了吧……”
“不用了。”晏桓之抚额道,“回去给我家小狐狸喝。摊主教与我如何炖汤吧。”
摊主将杀好的鱼装进袋子里递给晏桓之,道:“话说加些牛奶也未尝不可,出锅前倒入便好,晏大夫自己斟酌。且听我说……”
晏桓之站在砧板前,脑海里最后过一遍炖鱼步骤,希望珩儿起床时他能搞定。
这可是第一道没有媳妇儿看着也能独立完成的佳肴。
先检查一下材料是否齐全。
小葱、姜、八角、少量菇与萝卜、小豆腐块、各种调味料。
晏桓之将鲫鱼洗净,背上划开几刀。想了想,还是用作料腌了一会儿鱼,又洗了一遍,沥干。
摊主说这样可以更入味,但不腌也不妨碍鱼鲜味。不残留水分是为了避免溅油,一定要先煎再炖,鲫鱼才会特别香。
照例先烧热油锅,剁碎葱姜。倒油时姜片也入锅爆香,晏桓之晃动锅子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