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一一指过道:“我已替两位大人问过了,这六个人其中三个是做杂活的,并不太知道什么事,还有一个伙房里的厨娘,余下的两个长的秀气是在房中伺候的。”
从善对这六人都不太有印象,想来之前伺候她的或者能去照看忍冬的一定是林瑞阳从京都派来的。
“是两位大人自己审讯?还是下官代劳?”沈修问道。
从善十分的惊讶,这沈修也太配合了吧。
从善怕被认出来徒增麻烦,就由封崖去审讯。
从善与沈修在后堂看着。
那沈修将从善看了又看,从善忍不住道:“沈大人看的太明显了,让我有些尴尬啊。”
沈修便轻咳一声道:“陈寺丞见谅,我只是有些好奇,被相爷如此宠|爱的究竟是怎样了得的人物。”
从善有点尴尬的叹气,“想来沈大人是有些失望了,我除了长好看之外并无过人之处。”
沈修便笑了,“陈寺丞还很幽默。”
她只是在陈述事实,并没有想幽默。
沈修又道:“能被相爷看中,定是有过人之处的,只是我们这些庸俗之人没有机会领略。”
从善忍不住道:“其实相爷也没有……多看中我,只是传闻夸张了而已。”
“怎会?”沈修惊讶道:“这世上还有几人能堂而皇之的住进相国府,并且一住这么久?”还是个男人,相爷可是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啊。
“那只是……一个意外。”从善有点窘迫,温江雪估计也是不想的……这不是没有办法吗,她挂着陈楚玉的身份才留在了相国府。
沈修笑了一声,“陈寺丞别介意我说话直白,如今这朝堂之中能连升这般快的人也只有您一人了,您自然是实力过人,但这相爷的提拔也是关键原因之一。况且,当日相爷从这镇子回京请圣上赶来时可是以项上人头做担保的,我那时不明白什么缘由令相爷如此,后来被派来做这县老爷才明白……”他看了从善一眼,“冲冠一怒为,知己啊。”
是吗?温江雪当初为请圣上来这么豁出去?可是……也是为了阿鸾吧。
从善想了想道:“这其中还有些其他的缘故,总之,相爷他被传断袖,与我怎样怎样,都是被逼的。”被她连累的,“沈大人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沈修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温相爷那样的人物,若是他不愿意,有谁逼的了他?”
从善哑口无言。
他笑笑道:“陈寺丞别介意,只是随口聊聊,我还望陈寺丞回京后能与相爷美言两句,提拔一二。”
哎,原来这么配合她是为了巴结相爷啊。
从善应下道:“有机会我定会为沈大人美言的。”如果温江雪还能给她机会。
她专心往大堂上看,封崖不亏是暗部的人,阴森森冷飕飕的一番审问和恐吓那些丫鬟们便诚惶诚恐的全说了。
只是她们知道的并没有太有价值的信息,也就是听那些京都里来的大丫鬟们说的,无非是一些那小丫头忍冬是九王妃与人私通生下来的,几个月就送来这里养着,一直没有离开过庄子,林瑞阳也不常见,只是偶尔回来看一看,又说那忍冬从小就性子古怪,常常搞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恶作剧害人,庄子里的丫鬟都不太爱去照顾她,就怕被她捉弄。
这让从善想到第一次见那忍冬时她在鱼塘里试毒|药,小小的年纪,没有善恶,大概是想通过恶作剧来吸引人注意到她吧。
她口中林瑞阳对她很好,想来也只是自己夸大的吧。
再问就问不出什么了,九王妃与谁私通,她们全都不知。
倒是有个丫鬟被吓得想要脱身,便说了忍冬四岁之前有个奶娘,是当年从京都里抱着忍冬来的,听说是林府的老人了,被派来照看忍冬,四岁前一直是那奶娘照看的她,后来因犯了错被赶出了庄子,想来她知道的多一些。
可她们却不知那奶娘现在何处,只说叫秋娘,被打了一顿后送回了老家去。
问她们犯了什么错,老家在哪儿一概不知。
封崖放他们回去,回了后堂。
沈修问他们,“两位大人接下来要怎么查?”
怎么查?
庄子里能问的也就这些丫鬟,知道的更多的皆是被接回京的,是林府的亲信,几乎不可能问出什么,还会惊动林瑞阳,况且现在从善不能回京。
可是旁人也问不出这秋娘的下落,茫茫人海要找一个人太难了。
从善坐在那里咬着指甲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一个人。
她拉封崖匆匆出了县衙,在阴淡淡的月色下对封崖道:“封大人有一个人说不定是突破口,只是我们要回京。”
封崖蹙眉,“何人?”
“幽草。”从善道:“那些丫鬟不是说秋娘是林府的老人了吗?幽草从小在林府长大,是在九王妃有孕时才被送出的京都,幽草应该认识秋娘。”她又想了想,“说不定……幽草就知道这九王妃私通之人是谁。”
封崖蹙眉看着她道:“你不能回京。”
“封大人可以回京。”从善道:“或者我们偷偷回京,问出下落就好,不要被人发现。”
“不妥。”封崖始终觉得回京太冒险,“如今京中不知情况如何,万一被发现……”
“不会的。”从善道:“只需将幽草带出京,我亲自来问,若是你们去问,她估计着她如今陈从善的身份,一定不会承认认识秋娘的。”
封崖想了想。
“如今只有尽快的证实忍冬并非林瑞阳的亲生女儿,才有理由去查林瑞阳。”不然谁会相信一个父亲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只有揭露了忍冬身世的真相,才能从林瑞阳这边下手。
封崖仍是觉得不妥。
回到客栈中,没多大一会儿沈修忽然来了,单身一人,直接找到从善道:“圣上急召陈寺丞与封大人回京。”
从善看了封崖一眼,知道这肯定是召她回京审讯,算账来了。
沈修又递了一封信给她,“相爷让您不要回京。”
从善一愣,相爷的信?她忙接过打开来看,却只有短短几句话,还都是写给沈修的,说让他转告陈楚玉不要回京,旁的再没有提起她。
“陈寺副还是速速离开吧,恐怕圣上会派人来请您回京。”沈修道。
从善将信笺还给沈修,犹豫道:“我若不回京,那就是抗旨不尊。”
“可相爷吩咐……”沈修还没说完。
封崖忽然道:“我陪你回京。”
沈修惊讶。
从善抬头看封崖,封崖道:“不要被人发现,我们停在京都之外,我去看看京都的情况,再将那幽草带出来,我们尽快查明此案,你也尽早脱身。”
从善应下。
两人连夜赶回京,两天之后落脚在京都之外的一间小客栈里,当天夜里封崖就偷偷溜入了京都。
从善等在客栈了里,可没过一会儿封崖就回了来,一个人回来了。
从善惊讶,“出什么事了吗?人呢?”
封崖眉头紧蹙,沉默了一下才道:“幽草不在陈府。”
“不在陈府?”从善不解,“那她会不会在……林府?”
封崖摇头看着从善,道:“她在相国府中。”
从善不知为何,心脏猛地一揪,“她……怎会在相国府中?”她心里有个答案,却又不敢确信。
相爷……真的将她纳进了相国府做小妾了吗?
☆、第67章 六十七
“幽草如今在相国府中?”从善又问一遍。
窗外蟋蟀吵的人心烦。
封崖看着她,答了一句,“是,昨日被抬进了相国府。”
从善抓了抓手指又放开,“你知道为什么吗?”相爷没有猜出来她的身份?真的抬她进府做小妾了?
封崖摇了摇头,“陈府的下人说相爷忽然来抓人,强行带走的。”
“那……”从善莫名的焦躁,“就没有人管吗?圣上呢?林瑞阳呢?他有没有什么动作?”他不是要庇护幽草吗?怎么还会允许相爷强行将幽草抬入相国府。
“我回暗部问了一下薛雪。”封崖道:“从我们走后圣上就亲自去了大理寺接阿鸾,但阿鸾执意认罪,不愿意离开。”
“然后呢?”从善急问,“圣上不会迁怒相爷吗?”
封崖点头道:“圣上大发雷霆将温江雪召入宫中,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第二日他被送回了相国府,告病在府中,昨天昏黄时分将幽草抓入了相国府,一直带今夜圣上和林瑞阳并没有什么表示。”
是了,幽草只是一个小小的棋子,圣上根本不知道她是谁,而对于林瑞阳来说她生她死无关重要,怎么会为她浪费精力。
“那……”从善终是没有忍住问:“有没有传出相爷要纳她为妾的消息?”
封崖看着她,说了一句,“薛雪说,京中这两日风言风语传的十分不堪。”
她笑了一声,她能想象到,陈家大小姐被第一大奸臣抬入府中一天一夜,京中大概什么样难听的话都传了出来了。
“是不是传陈从善罪有应得,败坏陈家家风,无媒苟合?”从善道:“或是说陈从善被强入府也是活该,谁让她当初不知天高地厚的得罪温江雪,毒蝎心肠就该有如此下场?”
封崖不说话。
那看来是更难听了。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封崖问她。
“怎么办?”从善笑了笑,“我这辈子怕是已经没有机会再做回陈从善了,他们骂就骂吧。”
她有些心不在焉,封崖看在眼里不说话,等到她终是忍不住开口道:“封大人,你能不能带我回相国府?”
他知道她想回去。
她局促的解释道:“我对相国府比较熟,可以帮你在府中找幽草,这样方便些……”
“好。”封崖应的干脆利落。
爽快的让从善吃惊,她以为……要找需要理由来说服封崖才行,她看着封崖。
封崖扭过头去不看她,“走吧。”
这夜里又闷又热。
封崖早让丁丁在城中接应,他们非常顺利的就是驾马车混入了京,入京后弃了马车,封崖带着她一路飞檐走壁落在了相国府的后院里。
从善知道相国府基本上所有守卫的位置和时间,她带着封崖避开那些守卫溜到了西院厢房,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幽草应该被安置在西厢房,温江雪住在东院,他不喜欢有人打扰,所以东院连下人都很少。
她在西厢房看到两间亮灯的厢房,一间是绿灵的,那另一间是她曾经住过的,她看着那间厢房里点着的灯火莫名的心里不舒服,像是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占了一般。
虽然她已经搬到了东院,这房子也不是她的……
那厢房外站着一个守卫。
从善怕打晕守卫惊动了温江雪,便让封崖等着她。
她偷偷摸去了绿灵的厢房,蹲在花丛里推开一线窗,低低叫了一声:“绿灵。”
绿灵正洗完澡穿着亵衣要睡觉,被那声音吓了一跳,刚要嚷嚷从善忙道:“是我是我,陈楚玉。”
绿灵眨眼看了看,抓着衣襟惊魂未定的跑过来,推窗一看,更诧异了,“楚玉少爷??你……你怎么回来了?还偷偷摸摸的?”
“说来话长,我就问你一件事情。”从善道:“相爷将陈从善关在了哪里?”
绿灵有些不高兴的瘪瘪嘴道:“别提了,少爷也不知道怎么了,抓了那陈从善回来非要让她住在你之前住的那间厢房里,还不让我们伺候,他自己亲自伺候,那陈从善何德何能啊!”
从善有些泛酸,问道:“相爷……是打算娶陈从善吗?”
“谁知道少爷怎么想的呢。”绿灵也不明白,“人就一直关在屋子里,少爷来看她的时候不让我进院子,他一待就是大半天,我看少爷许是真的要娶她,少爷可从来没有带过女人回府,还亲自照顾。就是那陈从善不同意,后半夜里老是哭。”
从善觉得有些难过,却又不知道在难过些什么,她明明知道温江雪说过会纳陈从善进府做妾好好折磨,可她……还是有些吃惊。
她以为相爷已经怀疑她的身份了……以为相爷并没有那么的恨她陈从善了。
她喘出一口气道:“绿灵,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楚玉少爷你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回来?”她不解的问。
“说来话长,总之我和相爷闹了点小矛盾,我不能让他发现我回来了,但是我有急事要见那陈从善一面。”从善简短的道:“你明白吗?”
绿灵眨眼想了想,“楚玉少爷要偷偷见陈从善,不能被相爷知道?”
“对。”从善赞赏的道:“所以我需要你帮我引开那个守卫,我好溜进去,你……可以吗?”
绿灵想了想,点头道:“我试试看,楚玉少爷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她转身进去披了一件衣服,对从善点了点头推门出去了。
从善趴在花丛里看绿灵走到那守卫跟前,说了两句什么,太低了她没听清,那守卫便点了点头,跟着她往院子外去。
等两人消失在拱月门外,从善爬出来挥手叫来封崖,两个人快步到那间厢房外,伸手一推,门竟然没锁。
从善推门带封崖进去,伸手合上了门。
屋中的烛火一跳,有人虚弱的问了一句,“谁?”
浓重的血腥气扑在鼻翼间,从善转过头去看清屋子里的人就吃了一惊——幽草被捆在屋子正中的椅子上,双手绑在扶手之上,披头散发,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全是鞭伤,血污透过衣服流在椅子上,和她脚边的地毯上,地毯上还躺着一条带血的鞭子。
伤痕累累,狼狈不堪。
她抬头看见从善,极低极低的笑了一声,“你竟然真的回来了……”
从善是当真吃了一惊,她走过去,看到幽草被绑在椅背上的双手上横七竖八的鞭伤和烫伤,红红紫紫的触目惊心,这些……都是相爷打的?相爷当真这么的恨陈从善吗?
“快些问。”封崖守在门边提醒她。
从善便收了心神问幽草,“幽草,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想办法让你少受些苦。”
幽草低头笑了笑,“你没有办法,除了温相爷肯放过我,谁也没有办法救我,也不会来救我。”
她身上也有数不清的鞭痕,从善低眼看着她淡声道:“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我早说过,温江雪……恨透了我。”她淡的像在对自己说。
她又问幽草:“你怕不怕死?”
幽草抬眼看她。
从善伸手将她的散发拨到耳后,扶着她的后颈道:“你若不告诉我,我现在就结束你的痛苦。”
幽草盯了她半天,终是在她那黑幽幽的眼睛下道:“什么问题。”她太明白,从善做事从来不是说说而已,她真的会杀了她。
“你可还记得之前在林府有一个叫秋娘的下人?”从善问。
幽草看着她,莫名其妙的笑了,“你要找秋娘?”
从善被她的反应搞的一愣。
她又问:“你当真要去找秋娘?”
“你知道什么?”从善攥住了她的脖子。
她仰着头对从善笑道:“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找秋娘,我也知道秋娘的下落,你想知道的,我都知道,我也都可以告诉你。”
从善只觉得不对劲,可又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听那幽草道:“秋娘是九王妃进府时长公主拨给她的,秋娘与九王妃感情极好,处处护着九王妃,秋娘的老家就在京都外不远的千叠山脚下,一个小镇子里,那个小镇子叫临风镇,秋娘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已出嫁的女儿,叫秀姐,你们去找吧。”
她知道的如此清楚,回答的如此爽快,让从善第一个反应是这些是假的,第二个反应是,此事有诈。
她刚想要再问,封崖忽然竖指:“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