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江雪就笑了,“陈寺丞,当朝律令作假供是什么罪来着?”
从善扶着封崖,抽着冷气道:“杖一百,以示警戒。”
温江雪道:“将这几人带下去,杖刑一百!”
众人皆惊,连连求饶。
林律也想阻拦,温江雪却道:“林寺丞,你要是对本少卿办案有所不满就去跟圣上参我一本,不然,闭上你的嘴。”
他转身拉过从善的手就要抱她走。
封崖没有放手。
温江雪眉毛一挑道:“封大人还不放手?”
封崖低头看向了从善,“找薛雪给你疗伤。”
“我相国府中有大夫。”温江雪抓住他的手臂道:“就不劳封大人费心了,放手。”
封崖还是不放。
温江雪便有些恼了,叫了一声,“陈楚玉,你是瘸了不能自己走吗?”
“没有……”从善拍了拍封崖的胳膊,轻声道:“多谢封大人,我可以自己走,就不劳烦您和薛大人了,我自己回去。”
封崖看着她看着她,慢慢松开了手。
温江雪扭头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对林律道:“对了林寺丞,这位自首的阿鸾姑娘,你可要,好好的审问。”敢动她,闻人寻不整死你们。
阿鸾有些害怕的看了一眼从善,从善过去拉了拉她的手,低声道:“别怕,我很快救你出去。”
阿鸾点了点头,笑道:“我不怕,你快回去疗伤吧。”
从善心头就是一热,跟着温江雪出了刑房。
封崖一直跟在她身后,她疼的厉害,走路发虚,封崖站在她身后却是没有伸手扶,因为她让他放的手。
“封大人回去吧。”从善低声道:“我没有事。”
封崖不讲话。
温江雪就在那回廊下回过头来看从善,“过来。”
从善对封崖点了点头就快步跟上了温江雪,叫了一声,“相爷。”
温江雪看了她一眼,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抱的太突然了,吓了从善一跳,忙抓住了他的衣襟跑摔下去,“相爷……”
“别乱动,不然扔你下去。”温江雪不看她往前走。
她抓着他的衣襟,抬头看他,轻轻靠在他肩膀上,低低道:“多谢相爷……来救我,还有……那些家具。”
温江雪抿了抿嘴“恩”了一声,忽然又道:“还有一样东西,我随手捡了回来。”
“什么?”她问。
温江雪道:“在袖子里,自己拿。”
从善就伸手去他袖子里摸,摸到他温热热的手腕,他颤了颤不耐烦道:“右手。”
从善又往右手里去摸,摸到一件硬|邦|邦的东西,她掏出来就愣了住——桃木剑,拴着红绳,从郁做的那把桃木剑。
☆、第65章 六十五
从郁做的那把桃木剑……
“这是……”从善惊讶的抬头看温江雪,他今日穿着褐色的外袍,衬的脸色白如玉。
这回廊下三两个灯笼被风吹动,光晕一晃晃的照在他的发端,他并不看从善,冷淡的说了一句,“随手捡的。”
回廊外风声细细,从善仔仔细细的摸着那把桃木剑,上面的刻痕犹在,像是昨天从郁才将它挂在自己的床头,问她:阿善挂在这里可以吗?
她像是过了半辈子,又像是一直困在过去,从未走出来过。
明明……明明她也曾千娇万宠,被从郁当成宝贝一样长大,怎么如今她活的如此艰难。
她伸手抱住了温江雪的脖子。
温江雪僵了僵,听到她声音发哽的轻声说:“谢谢你相爷……”她身上热热的血黏在他的襟口,他觉得喉头发干,浑身发麻,像是被下了药一般。
她在他的脖颈间轻轻哽咽了一声,抓紧了他的衣襟问:“就算我做了错事,我也受到了惩罚,可以被原谅了对不对?”从郁该原谅她了,她的母亲也该原谅她了,是不是?
他不知她在问什么,但她小声的哽咽起来,他就觉得天大的事也应当被原谅。
“对。”他轻轻侧头贴在她的发边,对她道:“他们会原谅你,爱你的人永远会原谅你。”
她便仰起脸来看温江雪,她眼睛里是泪水,模糊的她看不清温江雪的表情,只知道他在看着自己,“若是……我做了对不起相爷的事,你也会原谅我吗?”
温江雪看着她,叹气道:“会。”无论什么事。
她将脸埋在了温江雪的怀里。
“温江雪。”封崖在身后喊了他一声,快步追了过来。
从善惊愣愣的抬头看封崖,他伸手拦住温江雪,只看她一眼就看温江雪。
“温江雪,此案没查清之前她不能再待在京都。”封崖道:“你应该比我清楚,长公主不会善罢甘休,圣上默许了长公主的所作所为,你今日利用了阿鸾,圣上若是知道了。”他看了一眼从善,“她如今不该再留在京都。”
温江雪睥了他一眼,冷冷道:“我比你清楚。”撞开他的手就继续往前走。
封崖在他身后道:“让她跟我走。”
温江雪没有停步,从善偷偷看了一眼封崖。
封崖对她道:“我在暗部等你。”
从善没敢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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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江雪抱她上了马,却不急着往府中回,慢悠悠的驱马,慢悠悠的走过长街,路边的店铺热热闹闹的点着灯。
从善坐在马前不敢说话,他像是在想什么事情,一直沉默着。
长街小巷,人声吵杂,从善靠在他怀里连动都不敢动。
他忽然开了口,“疼吗?”
从善一愣,随后明白他是问自己的伤口,“刚才的时候疼,现在麻了……”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被他一把抓了住,“别碰伤口。”
他按下从善的手,又问了一句,“我第一次打你的时候疼吗?”
从善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想起这茬了,谨慎的回道:“挺疼的……不过也还好。”
他的手指就落在她的肩膀上,隔着那薄薄的衣衫去触摸那道伤疤,那道疤那样明显,即便是隔着衣衫也能摸得出来,“这疤能好吗?”
从善不自在的缩了缩肩膀,虚声道:“一道疤而已,男人在意什么疤嘛。”
他轻轻扭过从善的头,看了一眼霍少游新抽的伤口,两鞭子正好在前襟,第一鞭子从脖子到锁骨以下,血淋淋的一道大口子,看的他心惊肉跳,“疼吗?”他又问。
从善轻轻“恩”了一声。
那夜灯之下,他细细看着那道伤口,不敢触碰,只是用手指小心翼翼的触过她的脖子,叹息一般的轻声道:“若是你大哥陈从郁还活着,他一定很心疼……”
从善猛地一惊,盯着温江雪,他脸上没有表情,绿幽幽的眼睛里情绪复杂难懂,他……是在试探她?他已经怀疑她的身份了?
“不会。”她压着情绪道:“我与他……并不太熟,关于他的事情我都是听陈大人说的。”
“是吗?”温江雪望着她。
“是。”从善也看着他答。
两双眼睛在夜色里对视,两个人各揣心事,不动声色的审视对方。
马蹄慢慢往前行,两旁人声渐少。
温江雪松开了她,一勒缰绳道:“薛雪医术精湛,让他为你看一下吧,免得留疤。”他猛地一鞭甩下,马蹄扬尘狂奔。
从善被颠的吓了一跳,伸手抱住了他的手臂,他这是……要带她去暗部?
温江雪杨鞭策马,转入一条小巷疾奔在夜色里,只是片刻就停在了暗部大院儿的门前。
大门开着,封崖和暗部的几个人就坐在院子里。
温江雪勒马叫了一声,“封崖。”
封崖和丁丁就从大院里快步走了出去。
温江雪坐在马上忽然将她托起丢给封崖,从善吓了一跳,伸手抓住了温江雪的衣袖。
封崖忙伸手接住她。
“相爷……”从善叫他。
温江雪低头看了一眼她抓着自己袖子的手指,冷淡道:“你带她走吧,去查案,去哪里都行,今夜就离开京都,不要等到明日,夜长梦多。”闻人寻发现阿鸾替从善顶罪,还不知道会怎样,越快走越好。
“那相爷呢?”从善问:“相爷……可以跟我们一块去查案吗?”
温江雪抬眼看她,毫不留情的扯出衣袖,“我不想再被你牵连,此案你自己解决。”
从善空空的手指攥紧,她在那夜色下看着温江雪,忽然看不透他,明明之前对她那么好……现在又要收回了吗?
“对不起相爷……”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温江雪调转马头,扬鞭就要走。
从善急的追了一步,“相爷!”
温江雪按住马头,回过头来看她,“还有什么事?”
从善看着他,小心翼翼的问:“相爷……您不送我出京吗?”
温江雪抓着缰绳的手指紧了紧,冷笑一声道:“怎么?你个小小寺丞还要我亲自护送出京?你有你的封大人,不需要我送。”
他一鞭抽下,马蹄在从善面前扬起,从善被封崖护着退后一步,他就在眼前绝尘而去。
漆黑的小巷里,他离开的又快又不留情。
从善那句“义父”就没有喊出口。
封崖扶着她,低声道:“进去让薛雪给你看看伤口,我们就动身出京。”
从善在那夜色里站了站,低头笑了一声,“封大人,作恶多端的人都得不上老天爷的怜悯,给你一点甜头,又全部收回,给你更大更难捱的惩罚。”
封崖不知如何答她。
她自己笑了笑道:“我随口一说,我们进去吧。”她推开封崖自己走了进去,声音愉快的对长安道:“长安你可真是神人啊!我果然有血光之灾了,都快疼死我了!薛大人你要救救我……”
薛雪剔她一眼道:“我救你,你要怎么报答我?”
从善笑眯眯的凑过去,扯着他的袖子道:“以身相许行不行。”
“撒手。”薛雪抖开她的手,鄙夷道:“你这样的品相也就我们口味特殊的封大人喜欢,你以身相许他吧。”
从善笑道:“还是不要了,我是个麻烦精,只能给人添麻烦。”她看了一眼封崖,又郑重的感谢封崖,“今夜多谢封大人出手相救。”一礼到底。
封崖托住了她的手,“快去包扎伤口吧。”
她点了点头跟着薛雪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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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雪点上灯剥开她的上衣给她检查伤口,边处理边咂舌,“可怜哦,胸这么平还被抽了一鞭。”
从善看着那一曳曳的灯光,不说话。
薛雪故意压了压她伤口,她才疼的皱眉。
“想什么呢?”封崖问她,“你这伤口太深了,是会留疤的。”
从善“恩”了一声,留就留了吧,也不在乎多这两条,她拿出桃木剑细细把玩在手里。
“这是什么玩意?”薛雪问她。
她在灯光下看那桃木剑,慢慢道:“这大概是他拿来试探我的信物……”温江雪找来这把桃木剑,大概就是为了试探她吧?
他忽然如此,是已经怀疑了她的身份?可他既然怀疑为什么不揭穿?不报复?
她想不明白。
薛雪为她包扎好伤口,又拿了一些药给她。
她与封崖趁着夜色策马出城,她在踏出城门事回头,她总觉得有人在看她,可这清静的城门口除了守门的官兵,哪里有什么熟人。
她往城楼上看了看,有一道褐色的身影下了城楼,是谁她没有看清。
“我们该走了。”封崖叫了她一声。
她再看一眼,回头跟着封崖策马离开。
等她走远了,那城楼之上才有一人慢慢走了出来,褐色的外袍,面如冰雪,衬的一双眼睛绿的像翡翠。
他第一次希望,那匹马带着她,一去不复返,不然他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折磨她。
☆、第66章 六十六
此去两天两夜,从善有伤在身也不敢耽搁,她想快点查明真相,回京结束这个案子,后来实在是累的不行,与封崖共乘一匹马再黄昏时分到了八里桥外的林瑞阳的庄子前。
庄子烧的一片狼藉,如今正有几个工人在翻修,却是不见了那些丫鬟和下人,只留了一个看门的老头子,从善没怎么见过。
过去问过了才知道,原先庄子里的那些丫鬟下人在庄子烧了之后就不在这里了,一部分从京都林家派来的丫鬟就回了京都林府,另外一部分是本地雇来的,就遣散回家了。
从善又问可知道被遣散的那些丫鬟的住处和名字,老头子糊糊涂涂的只说大部分都是镇子里的。
从善就跟封崖进了镇子。
从阿鸾一案之后这个镇子原先的县太爷被一贬到底,如今新上任的县太爷名叫沈修,好像是今年的探花郎。
从善与封崖商议了一番决定先去县衙看能不能请这位县太爷帮忙查一下在林家庄子做过丫鬟的,毕竟单凭她二人,找起来太耽误事了。
两人去了衙门,报了暗部的名号,等了好半天那新人县太爷才出来。
果然是个非常年轻的青年才俊,非常英俊。
那沈修出来看到两人先见了礼,然后笑道:“陈少爷恭喜高升,我记得我离京之时您还只是个寺副。”
从善一愣,“你认得我?”
他笑笑道:“温相爷跟前的大红人,京都之中谁人不知陈少爷。”
从善尴尬的笑了笑,肯定不是什么好名声,定是什么断|袖小情|人的传闻。
“承蒙相爷提携做了这县官,陈少爷若有什么只管吩咐便是了。”沈修十分的会来事,“相爷进来可好?”
从善笑了笑,“好,相爷生龙活虎好的很。”原来是温江雪的人啊,现在这当官,一个探花郎没有靠山连个县官都混不上,真是世风日下啊。
他又像封崖行礼道:“今日得见暗部少卿封大人,也是下官的荣幸。”
封崖不想与他客套,开门见山道:“我们此次来办案,你帮我们查几个人。”
从善便上前将他们要找的林府庄子里的下人说了一下,案子故意隐瞒不表。
沈修也是识趣的,没有多问,当天就差人去查了,又给两人安排了住处,在镇子里最有名气的客栈里,特意开了两间。
连日来赶路也是累了,从善闷头便睡了,到半夜里又被雷声吵醒,窗外下起了雨,她蒙着被子坐在榻上睡不着了,她想不知道京都有没有下雨,相爷……有没有头疼。
有人敲门,她披着被子过去开门就看到封崖站在门外,手中端着一碗汤药,进来放在桌子上道:“薛雪给的内服药,赶路来不及,今日记得喝。”说完就离开。
从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叫住了他,“封大人等一下。”
封崖顿步回过头来,见她跑回了房中,不多会儿又出来,手中拿着一块东西递给了他——令牌,他的那块免死牌。
“这个还给封大人。”她压在封崖手中,笑道:“我应该用不上。”
封崖没有接,看着那令牌道:“你留着吧,我最有价值的也只有这个了。”
从善一愣,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希望它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救你一命。”封崖转身回了房。
从善呆站了一会儿,低头看着那令牌叹了口气,若是没有九公主就好了,那样至少封崖可以活的更轻松一些。
从善回房喝了药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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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下午沈修才又找了她们,说查出来了,这镇子里在林府庄子上做过丫鬟的总共有六个。
从善问他能不能帮忙将这六个人请到县衙。
沈修无比爽快的应是,当天夜里就通知他们六个人已全部带到了县衙,请他们过去审问。
从善与封崖赶去县衙,在后堂暗中看那大堂下站着的六个丫鬟。
沈修一一指过道:“我已替两位大人问过了,这六个人其中三个是做杂活的,并不太知道什么事,还有一个伙房里的厨娘,余下的两个长的秀气是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