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鸾就那么听着,像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一般,从善讲的那些,她没有一丝丝的代入感……她甚至怀疑,她说的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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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夜幕再次落下时,阿鸾已经喝了从善的血,她恢复了原样,靠在神像之下休息。
从善也发晕的厉害,在那里闭目养神。
庙外阴沉沉的夜色里忽然响起一声闷雷,从善惊的猛地醒来,就看外远处的林子外,火光洞洞,正朝着她们而来。
从善一惊,忙摇醒阿鸾,捂住她的嘴低声道:“有人来了,你能跑吗?”
阿鸾迷迷糊糊的勉强站起身,却晕的厉害,她已经两日水米未进了,又发过烧,实在是跑不动。
从善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火光,脱了阿鸾的外袍披在身上,将她塞进了破败的神像之后,正好藏下了她。
“你躲在这里,不要出去,我去引开他们。”从善拉过破布遮住她。
她忙拉住了从善的手,小心翼翼道:“你要小心,你一定要回来找我……”她眼眶又红了,如今她唯一认识的能依靠的只有从善了。
从善点了点头,又对她道:“要是相爷,就是那个抓你们的男人来找你,你就出去,他是来救你的。”她拍了拍阿鸾的手,披着衣服奔了出来。
夜色里电闪雷鸣,她吓的缩着脑袋,埋头朝那火光跑去,等那群人发现了她,叫嚷着:“那有人!一个女人!就在那里!快追!”
她扭头朝破庙的反方向跑去。
林子里枝杈横生,她看不清路,又被雷电吓的不敢抬头,跌跌撞撞的只管往前跑,身后的人群越追越进,叫嚷着让她停下来,不许跑。
头顶一道闪电劈下,她脚底就是一空,在“轰隆”的闷雷声中摔进了一个捕野猪的陷阱里,杂草树叶兜着泥土扑面而下,她摔的眼前发黑。
然后,那些人就追上了她。
火光照进陷阱里来,她忙捂住脸趴下身子,就听人道:“小王爷,应该就是这个女人了!看衣服是那个女犯人!”
小王爷?林瑞阳?
她没敢回头,就听见林瑞阳的声音,他冷冷的下令道:“就地杀了,掩埋,不用带回去。”
果然他和长公主只是为了置阿鸾于死地……
从善听到刀出鞘的声音,忙转身抬头,扬声喊道:“林瑞阳是我!”
那张胖乎乎的脸,衬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看下来,他蹙了蹙眉,“陈楚玉?”
“是我。”从善站起身,仰头道:“我以为是林律他们来抓我了,所以才逃,没想到是你……”
林瑞阳站在陷阱口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蹲下身对她伸手道:“抓住我,我拉你上来。”
从善抓住他的手,被他拉了上去,脚踝不知何时扭伤了,如今一站立就疼的发软。
林瑞阳伸手抱住了她,问她,“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那个女人呢?”
他的声音又冷又沉,半分都不像他平日里傻乎乎的样子。
从善抓着他的手,发颤道:“我们在城门外跑散了,她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她身子发软道:“你……能不能先带我回去?我脚疼的厉害。”
林瑞阳低头看了看她的脚,又看了看她,她确实脸色惨白,浑身冒汗。
他弯腰将从善抱起,对跟随他的手下道:“你们在林子里继续找。”他抱着从善走到林外,停马的地方,将从善抱上了马。
从善在马上看了一眼电闪雷鸣下的林子,只希望温江雪快一点,再快一点,一定要救下阿鸾。
林瑞阳翻身上马,在背后圈住了她,拉住缰绳,“你在看什么?”
“没有,我只是怕打雷。”从善低声道。
林瑞阳催了催马,忽然低声问她,“你为什么要救那个女人?”
从善脊背绷紧,“因为她从云隐手里救过我。”
林瑞阳便没有再开口,是在走远了才又低声道:“不要再插手这个女人的事。”他伸手拉下自己的披风盖住从善,往城门的反方向去。
从善一惊,问道:“我们不回县衙?”
“你如今是共犯。”林瑞阳道:“不能回县衙,回去了我也不好护你。”
城中如今已经戒严,没有林律的指令谁也不准出入。
林律和县太爷带人在城中一家一家的搜查,长公主自己带了人,说是为朝廷出力,让林瑞阳带人去了城外搜查。
封崖和丁丁被限制在了县府之中。
“那我们要去哪里?”这电闪雷鸣的夜色里,马蹄疾奔,她根本看不清这是哪里。
林瑞阳拉上披风盖住她的脸道:“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从善动了动,忽然听到远处有马蹄声,隆隆而来,她忙拉下披风,看到远处的路上有一队人马疾奔而来,她的心莫名的开始突突狂跳,那队人马来的方向……是京都!
她没敢声张,怕林瑞阳看出什么,却见林瑞阳一顿马,忽然勒马掉头转入了路旁的小道中。
从善忙扭头,就在那电闪雷鸣之下,透过小道的林木看到疾奔而来的人马当中,一人骑着黑马,快马加鞭,一双绿色的眼睛在夜色里格外明显。
“义父!”她拼命的大喊,还没挣扎就被林瑞阳捂住了嘴,他的手指在自己的身上一点。
从善想再动,发现了一个让她心惊的事情,她动不了了,林瑞阳封住了她的穴道,林瑞阳……会武功。
林瑞阳捂住她的嘴巴,躲在密林之中,她看不见身后的大路,只听到那队人马,马蹄隆隆的从她身后呼啸而过。
她的心愈来愈沉,直到那马蹄声远去,林瑞阳才松开她,重新带她上了大路。
从善被带着走了一会儿,停下时她匆忙看到眼前是个庄子,门口的灯笼上似乎写着一个——林字。
还没等再看什么,林瑞阳已将她抱下马,一路抱进了庄子。
等拉开她的披风时,她已经在屋子里了。
林瑞阳站在她眼前,完全不是平日里的模样,对她道:“我让人来给你洗澡,看一看你的脚。”
“林瑞阳。”从善开口问道:“我知道阿鸾在哪儿,你放了我,我就告诉你。”
林瑞阳回过头来,看着她道:“放了你?我明明是救了你,你为什么想要走?你难道不喜欢和我在一起?”
从善心里一沉,她有些害怕,她感受到了一股……变|态的味道。
她忙道:“喜欢,特别喜欢。”
☆、第54章 五十四
林瑞阳拿进来一套女人的衣服,说是没穿过的,只是不知道合不合身。
她委婉的表示有没有男装。
林瑞阳便又蹙眉问她:“你不喜欢?”
“不是……只是穿男装方便点。”从善心道,你个变态,把我抓来,给我穿女人的衣服,想干什么!不就是觊觎我的美色吗!
“这里没人认识你,你可以恢复女儿身。”林瑞阳解了她的穴道,就出去了。
从善先将随身的锦囊啊匕首啊先藏在了枕头下。
有两个小丫鬟进来,沉默的扒了她的衣服,给她洗澡,洗头发,沉默的替她一层一层的穿上衣服和裙子,扶她坐在桌子旁。
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有说。
从善几乎怀疑这两位是个哑巴。
然后林瑞阳领着一个老大夫进来,给她看脚。
她的脚确实扭伤了,老大夫一通折腾,疼的她连连抓桌子。
林瑞阳还好死不死的说,“你可以叫出去,不用逞强。”
她不,万一她叫出来林瑞阳对她起了色心怎么办?她要警惕。
老大夫最后说半个月不要走动,没有什么大碍,就走了。
一间灯光暧昧的厢房里,只剩下她与林瑞阳两个人,她穿着女人的衣服,散着湿发,林瑞阳还盯着她看。
哎,都是她太美惹出的麻烦。
“你饿不饿?”林瑞阳问她。
她忙摇头。
“不饿?”林瑞阳又道:“是不饿还是不敢吃我的东西?”
何必明说呢……
从善抬头笑道:“我确实不饿,小王爷今夜救我,我很感激,只是我实在不方便在此久留,还望小王爷……”
林瑞阳忽然过来弯腰将她抱起,朝着内室的床榻走去。
从善心惊如驴踢啊,这是要干嘛!她还没有想好要献|身啊!她忙道:“小王爷我能走!”
林瑞阳将她放在了床榻上,她的手就暗中摸上了枕头下的匕首,抬头就撞上林瑞阳琥珀色的眼睛。
他俯身瞧着她,低声问道:“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知道什么?
她对林瑞阳皱眉,“我不太明白小王爷指的是什么?”
“那个女人的事。”林瑞阳问的直接。
她依旧皱着眉,“那个女人的事?什么事?小王爷是指你要杀她吗?”从善一脸诧异的看着他问:“我一直有个疑问想问小王爷。”
“问。”林瑞阳整个人都便的简洁明了了,一点都不可爱了。
“我在林子里,小王爷错把我当成了那个女人,您说,要就地正法?”从善诧异至极的问道:“您……为什么要杀了那个女人?就算她真是罪犯,那也该交给朝廷处置啊。”
林瑞阳盯着她,像是要看穿她的眼睛,她这样问,是真的不知道那个女人的身世?那温江雪为什么会突然离开,突然回来?他们……应该是一伙的吧?
“因为她差点吸我的血啊。”林瑞阳忽然笑了笑,蹲下身子看她道:“坏人都该死,对不对?”
他胖乎乎的脸笑的十分和善,眯着眼睛,唇角弯弯,一下子之间又变成了那个单纯的小胖子。
变脸之快,从善有些怕他,笑着说了一声,“也对。”
林瑞阳握住她的手笑道:“那你能不能也告诉我一件事?”
“好啊好啊,我一定知无不言。”从善也笑的开心。
林瑞阳问道:“温相爷怎么会突然走了,又突然回来了?”
从善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便道:“我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过,我也不想期满你,其实我救那个女人,是因为……相爷。”
“温相爷?”林瑞阳蹙眉。
“是啊。”从善叹气道:“他在府衙叫我跟他回屋,然后说他有急事要回京一趟,少则两三天就回来,让我在他回来之前一定要保住那个女人,不能让她死,不然他就让我给那个女人陪葬。”她看林瑞阳,他半信半疑的望着她,她又道:“那个叫张三的影卫就是他留下来保护那女人和监视我的,哎,我的小命攥在他手上,我怎么敢不听他的?”管他信不信,先半真半假的给他灌一脑子,让他慢慢去分辨,就算不全信,他也会半信半疑的。
从善不等他开口就又先问:“你知道那女的是什么来头吗?相爷这么护着她……应该不一般啊?”
林瑞阳摇了摇头笑道:“谁知道呢,温相爷一向高深莫测。”
从善看他站起身往她这边靠,又忙问道:“我还有一事不明!”
“什么?”林瑞阳看着她往后仰的身子,知道她很抗拒他。
“小王爷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还阻止我和相爷碰面?”她问,她要看看林瑞阳找出个什么样的理由。
林瑞阳看着她,歪头叫她的散发捋到了耳后,捋的她浑身战栗,强忍着没有推开。
他道:“因为我喜欢你,我要保护你。”
他如此的坦诚,倒是让从善不好意思了,还没有人这么坦诚的承认过喜欢她!可惜是个胖子……还有点变态。
她躲了躲他的手,听他又道:“你现在是共犯,回去肯定少不了吃苦头,温江雪对你又不好,你不如就住在这里,这里衣食无忧,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你还可以恢复女儿身,这不好吗?”
呸,说的好听,不就是因为她发现了他的真面目,他怕自己回去乱跟人说吗?所以要将她关起来。
“好啊,当然好了。”从善笑道:“我早就希望能有人庇护,不用每天为活命发愁了。”她伸手握住林瑞阳的手,真真切切的问道:“小王爷是真心喜欢我吗?”
“自然真心。”他手指轻轻摸着从善的脸,“你几次救我,无论你是真心假意,我都很感动。”
从善便又问:“那你愿意娶我吗?明媒正娶,做你的九王妃,这样以后我就再也不用自己硬撑了。”
林瑞阳手指一顿,看着她,慢慢收回了手,直起身道:“这些事情我们以后再说,你有伤在身,还是好好休息要紧。”
他扶从善躺下,替她拉下帐幔,走出了房门。
从善躺在榻上看着床幔上被窗外灯色印出来零碎的影子,笑了一声,现在的人啊,明明另有目的,还非要冠以爱的名义,糊弄傻子呢?
她实在是累极,躺在榻上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窗外还在打雷,像是要下雨了,她想起温江雪那个王八蛋,在心里跟菩萨祈求,求菩萨先不要下雨,等温江雪来把她救出去再下雨,不然他头疼起来万一恨起了陈家人,不愿意来救她可咋整。
她被雷声惊的时醒时睡的,睡不踏实,便蒙着头侧过身捂着耳朵,等雷过了再睡。
那朦朦胧胧之中她听见门吱呀响了一声,一只竹藤编的小球咕噜噜的滚了进来,哒的一声轻响撞在了床榻边。
谁?
她轻轻拉开蒙头的被子,透过一条缝隙往外看——她看见被风吹动的纱幔之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慢慢走过来,灰扑扑的立在了她的床幔之外,看着她。
她看不清脸,看不清是人……是鬼。
她缩在被子里不敢声张,然后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探过床幔,朝她伸了进来……
她摸到枕头下的匕首,呼吸都窒住,那只小手就抓住了她的被子,拉了拉,像是要掀开她的被子。
窗外闪雷轰隆闪过,照出那小小的人一双灰扑扑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那拉她被子的手越拉越劲大,她屏住呼吸,刚要挥匕首出去,就听门外有丫鬟说了一句,“这门怎么开了?”
那小手倏的收回,床幔一荡,那小小的人扭头就跑了出去,只听到噔噔的脚步声和撞在丫鬟身上,丫鬟的低叫声,“呀!你怎么跑出来了!”
丫鬟‘啪’的合上了门。
从善掀开被子,一头的冷汗,是谁……那小娃娃是谁?
从善一夜未睡,第二天捡起床角那个小竹藤球,出门找丫鬟。
丫鬟们见了竹藤球像见了不干净的东西一般,接过球行了礼就匆匆而去,她再问那个小孩儿是谁,丫鬟只说她看错了,庄子里没有什么小孩儿。
怎么可能?
从善等到晚上,林瑞阳回来,他带了好些小吃零嘴和胭脂水粉,和从善一块吃饭。
从善便问他,这庄子里可有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娃娃?
林瑞阳低头吃饭,不动声色的道:“怎么会有小娃娃?这庄子里住着的只有你和一些下人,许是你做噩梦了。”
从善便不再提了。
她在这庄子里被困了整整三天三夜,再也没有见到那个小孩儿。
这三天三夜里她只见到沉默的丫鬟,守在门口的家丁,和晚上才会回来的林瑞阳。
他每晚回来跟她吃吃饭,说说话,然后离开。
他什么话都说,就是绝口不提有关镇子里的事,从善几次试探,套话都没有套出来。
他有时候晚上回来还会给她带一些胭脂水粉和新裙子,他似乎一心想要让从善恢复女儿身,并且他很享受从善穿他送的衣服。
从善花了两天把庄子内的布局和路线差不多摸明白了,她的厢房在庄子东边,绕过一片荷花池和假山就可以到正院,正院直通大门。
最让她生疑的是,西面的一个小院子是上了锁的,锁头还是新的,是刚刚上的锁。
她留意过,每到饭点会有丫鬟开门送吃的进去。
那里面肯定关了人,她猜,是那个小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