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路边，没有雨伞，也没有地方可以避雨，雨滴就这样淋在头顶，一路蜿蜒，钻进脖间的衣领，流向温热的脊背。
刺骨的寒意让我的身子不住的发抖，我一手抱住自己的身子，一手伸长，看着过往的车辆，希望能有一辆空的士将我载到温暖的房间。
雨势不减，地面很快积满了雨水，像一面镜子一般倒映着我此时的模样。
没有眼泪，也没有哭声，从我空洞的眼神里，我看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东西从发眼底蔓延开。
那种东西，有一个美丽的名字，死心。
第十九章 泪已承欢
当我拖着被雨水浸泡得有点发白的身子敲响穆紫家的木门的时候，帮我开门的穆紫，神色陡然一慌。
“阑珊，你怎么了？”，穆紫的声音尖锐而讶异，从她清透的眸子里，我看到我自己的脸，除了惨烈，没有任何词语能够形容我此时的模样。
我打着哆嗦，心里的防备，在见到穆紫担忧的神色时，轰然倒塌。
“穆紫。。。”我颤抖着身子，不知道是因为心冷还是身体受寒，“今晚可以住你家吗？”
穆紫的眼神闪了闪，大概是想问些什么，但是最终只是张了张嘴，拉开门：“先进来吧”
我打了个喷嚏，跟着穆紫走了进去，拿起门边的鳄鱼棉拖，三下两下就脱掉了自己可以挤出水的鞋子，将发白的脚丫伸进棉拖里。
“叶阑珊，要不是你是我闺蜜，我真不想收留你”，穆紫看着那双被我糟蹋的粉色棉拖，无语的说道。
我连忙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双粉色的鳄鱼棉拖，上面赫然两道灰色的水渍，我不由皱眉：“哎呀，鞋子好脏，不过穆紫你放心，作为闺蜜，我不介意的”
穆紫走到客厅，摸出一条不知道是擦脚还是擦脸用的毛巾，狠狠的扔在我身上：“你介不介意关我什么事”
我接过毛巾，伸出脚丫就擦，边擦边道，“你家连擦脚巾都这么舒服啊”
原本是要走到浴室门口的穆紫，听到我的话忽然暴跳如雷，“卧槽，叶阑珊，那是我用来擦脸的！”
我擦着脚的手猛然一顿，一阵心虚，“我哪知道，谁让你事先没有说清楚”
“我看你一脸水珠，让你擦脸的啊，姐姐”
穆紫咆哮着走过来，抢过毛巾一看，白色的毛巾已经面目全非，然后又嫌弃的扔给我：“不知道黎阳当初是怎么看上你的”
仿佛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心脏，动弹不得，在穆紫说出这句话之后的那几秒里，我整个人就像被人点穴了一样，连呼吸都滞住。
黎阳当初是怎么看上我的？
呵呵，我也不知道。
可是，我却那么深刻的明白，即便我们拥有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黎阳的心里刻着的，却不是我的名字。
“呵，我这么不堪，连你都这样觉得”，我脱掉鞋子走进浴室，有一声凄凉的笑意传到耳边，那是从我喉咙里发出来的。
穆紫在身后连忙解释：“阑珊，我不是那样的意思”
浴室内热气蒸腾，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流遍全身，我的身体烫得有点发红，心里却冻结成冰。
除了温度，这种感觉，和淋雨没有区别。
穆紫说得没错，黎阳怎么会看上我，我这么不堪，黎阳凭什么爱上我，我有哪一点可以和许安如比？
我站在陶瓷花洒下，一遍一遍的清洗着自己的身子，认真得一丝不苟，仿佛这样就可以洗掉心底的尘埃，可以让自己脱胎换骨一般。
我就这样静静的洗着，任由水流流过脸颊，任由它们流进双眼，任由着它们刺得眼睛一阵酸涩的疼痛。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流泪，可是就算有，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第二十章 我并不比你好过
我裹着浴巾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穆紫坐在沙发上，目光幽幽的看了我一眼。
洗澡之前的对话，有点伤到了彼此的情绪，我们就这样双手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言。
这一场拉锯战，我们谁都没有放松，最后，穆紫终于无法忍受这样的低气压，走去浴室洗澡。
我坐在沙发上，隐隐约约能一听到浴室传来的水声，我忽然想，如果我刚才在里面哭了，那穆紫会不会听到我的哭声？
我娴熟的摸进穆紫的卧室，找到了床边的吹风吹头发，只过了十多分钟，穆紫就走了出来。
我拎着刚关上不久的吹风，笑着朝穆紫扬手，“快过来，我帮你吹头发”
有时候朋友之间就是微妙，只要一点点的暖意，就可以豁然开朗。看到我笑了，穆紫也笑着走了过来。
我们一前一后的坐在床上，她的头发前段时间刚剪短，我一边帮她吹着，一边说道，“哎，可惜了这三千青丝”
穆紫不以为然，“不要担心，我头发长得快，两年后又是长发美人一个”
有几缕发丝飘到了我的脸颊上，我偏过头躲开，无比忧虑的说：“可我担心你老得快”
穆紫猛地转过脸，头发“唰”的一下被吹风吹起来，很形象的诠释了怒发冲冠这个成语，“叶阑珊，你真是来我家借宿的么？”
我关掉吹风，点点头，“当然，难道你以为我是来送快递的？”
穆紫往床上倒去，叹息道：“上辈子我绝对是强奸了你的那个醉汉，这辈子注定要受你折磨”
我鄙夷的看了穆紫一眼：“胡说，上辈子我是男的”
“你！”，穆紫盯了我半响，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叶阑珊，有本事你别住这里，你当这是收容所啊卧槽”
“我没有啊”，我点头哈腰的笑，“这里比收容所差远了”
说完，趁着穆紫拳打脚踢还没有落下的时候，一个人卷走了所有的被子。
这天夜晚，我和穆紫打打闹闹，最后，却领悟了一个词，乐极生悲。
我已经不再记得我们是因为什么事情静下来，可是，我却那么深刻的记得，窝在被子里，穆紫瓮声瓮气的声音。
穆紫说，阑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在我的故事里，我并不比你好过。
我的抓着被子的手忽然一紧，也就是从这时开始，我熟悉得连她情书放在哪个抽屉的穆紫，开始有了自己的秘密。
我不知道是不是女孩子长大了都会有自己的秘密，可是，关于我自己身上的疑惑，我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我看着穆紫在夜色中有点辨别不清轮廓的面孔，问她，“穆紫，我身上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天翻地覆的大事？”
穆紫“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叶阑珊，你别逗了，韩剧看多了吗，你自己身上发生什么事你能忘记？”
也是。
我自嘲的笑笑，却忽然想起千与千寻里，那个老奶奶说过的话：发生过的事怎么可能忘记，只是想不起来了。
我真的，只是想不起来了吗？
夜色如幕，我轻轻摇摇头，居然有这样的念头，看来我真是韩剧看多了。
第二十一章 穆紫有了小秘密
我和穆紫聊到凌晨才疲倦的睡去。
我一直在聊黎阳，聊他偶尔的温情，和大多时候的冷酷，穆紫只是安静的听着，一言不发的听着。
黑暗中，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是，我知道，她没有睡，她在听。
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一种默契，不是与生俱来，而是通过日复一日的相处而得出的熟悉和习惯。
我和穆紫，从上大学开始便是好姐妹，她能背出我身体的三围，我能数出她谈过多少男朋友，我们，是世界上，最熟悉对方的人。
不需要太多言语，我们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我以为我不会哭泣，可是，当我语无伦次的说出黎阳半路扔下我的场景，我的心口忽然纠得刺痛，全身的水分全部涌上泪腺，以颓靡的姿态，重重的落下。
呵，我爱了三年的男子，在这样的情况下，连电话都没有打一个。
我摇着穆紫的身体，语气那么彷徨：“穆紫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黎阳这样子对待？”
穆紫从被窝里探出头，有点喘息的说，“阑珊，你要知道，有些故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所以，无论你怎样去争取，都不能善终”
生平第一次，我发现大大咧咧的穆紫原来也这么深奥和文艺，我曾听人说，爱情最让人成长，我想穆紫已经是有故事的人了吧。
只是，她的故事，我一无所知。
穆紫的声音空灵而忧伤，她说，“阑珊，不是每个人都能*情的主角，有太多的原因会将你我淹没，就像我，也许，我这一辈子，都只能走在他的背后，看着他和别人在灯光下笑意嫣然，可是你不一样，你至少参与过曾经，而曾经，那么致命”
我忍不住皱了眉头问穆紫，“穆紫，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可是穆紫只是摇摇头，恍惚间，我想起大学时候，穆紫的情史，她的初恋是学长，学长毕业后，这段爱情也无疾而终。
后来，她又有了新的叫相思，那个叫尤海的男子，一脸的痘痘，但是却四处和女孩子暧昧。
我想，穆紫大概说的是他吧，只是，我的心却很不合时宜的恶心了一把，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尤海趁着穆紫上洗手间的时候，背着穆紫问我的电话号码。
我劝穆紫，放弃吧，不值得。
穆紫转过身子，有微弱的光线照进她的眼里，亮晶晶的，穆紫反问我，“阑珊，如果要你放弃黎阳，你能做到吗？”
仿佛被很厚重的物体掩住口鼻，胸腔忽然郁结得难以呼吸。
我没有回答穆紫，没有回答，就是我的答案，穆紫那么了解我，我知道，她一定懂得。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女孩子年轻的时候都会做这样的傻事，明明知道没有结果，却还是固执的爱着那个人，守着蛛丝一般的希望，直到再也撑不下去的那天。
就像我喜欢黎阳，那么多年，即便心碎无数次，依旧义无反顾。
就像穆紫喜欢尤海，纵然他百般不好，也依然喜欢得植入骨血。
第二十二章 跟我回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黎阳找到了我。
春天的清晨带着清冷和潮湿，他只穿着昨天那件外套，在这样露重的早晨，显得格外单薄。
“跟我回去”，他不由分说的拉起我的手，力道大得差点让我脱臼。
“疼！”，我惊呼一声，目光扫到他的脸，灯光在这样的天色里显得格外明亮，黎阳眼下黑色的一圈，在这样的灯光下清晰可见。
他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可是连胡茬都没有剃，我看着他眼里的通红，心里一痛。
黎阳生起气来就是那样尖酸的反问句：“现在知道疼了？昨天晚上关机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后果？”
我浑身忽然激起一个激灵，我关机了吗？没有啊。
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一下开机键，屏幕一片黑暗，原来是没电了。
没电就没电了，关机就关机了。
我不觉得我有错，被扔下的那个人又不是他黎阳！
我高傲的抬起下巴，倔强看着黎阳的眼：“我就关机了，又怎样，昨晚被扔在雨里的又不是你”
气氛一下剑拔弩张起来，在我说出这句话的几分钟里，空气静得似乎可以听到连尘埃落地的声音。
三年了，我第一次，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黎阳说话，当那些字字句句从我口中叫嚣着冒出来的时刻，我感觉到我心口郁结的那一口气正在源源不断的往外泄，心内忽然舒坦了。
然而，这样的舒坦换来的，却是更加惨烈的后果。
黎阳愣了好几秒，定定的看着我，最后，嘲讽的笑出声来，“好，不错，叶阑珊，你长本事了，真让我刮目相看”
我只当听不懂他话里的讽刺，恬不知耻的笑笑，语气中是淡淡的疏离，“谢谢黎经理夸奖”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在我话音落地的时刻，我看到黎阳愤怒的脸色里，有了一丝难过的神色。
黎阳看着我，气势逼人，只有短短两个字，“回去！”
我看着黎阳僵硬的脸色，忽然凄凉的笑了起来，“我凭什么跟你回去？”
凭什么跟你回去，没有道歉，没有温柔的语气，你要我怎么跟你回去？
我固执的坚持着自己的立场，倔强的仰起脸，一无所惧。
可我到底还是小看黎阳了，纵横商场这么多年，我哪里是他的对手。
黎阳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明显的狠戾，忽然弯下腰，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刻，将我拦腰扛起。
脑袋猛地充血，一阵眩晕袭来，我反应过来，对着黎阳拳打脚踢，“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黎阳面不改色，任由着我手脚并用，对我的叫嚷充耳不闻，他就这样自顾自的往前走，仿佛扛着的不是我叶阑珊，只是超市买的一袋一百多块钱的大米。
我打累了，叫累了，最后趴在黎阳的肩头，“哇”的一声哭了。
和以往那种静静的流泪不一样，这一次，聚集了之前种种的委屈和心酸，汹涌而激烈，仿佛要将我一生的泪水哭光。
第二十三章 再次梦见红衣女子
我再一次回到黎阳的车上，不，准确的说，应该是被扔回来的。
就像是扔掉一个不需要的娃娃，黎阳就这样把我粗暴的塞进车里，我的胳膊撞到座位的尖角，猛地一疼。
可是，我却一点声音都没有，仿佛被撞到的胳膊是别人的一样。
我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的坐在副驾驶座上，眼神毫无焦点的看着前方，我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或许，此时此刻的我，根本没有思想。
我不知道黎阳有没有和我说了什么，反正我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反光镜里可以看到我的半个脸，我看到自己发白的脸色。
如果要说和之前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我的眼睛，那双曾经清澈灵动的眼，现在只剩下空洞的伤悲。
我想我变了，从昨晚开始，我变得连自己都不太认识自己。
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身体里蠢蠢欲动，灼烧我的每一寸肌肤，一下一下，反复的提醒着我逃离这一段感情。
车身往前，晃得脑袋昏昏沉沉的痛，昨晚睡得晚，今天又一早被黎阳吵醒，我靠在位置上，眼皮又开始缠绵起来。
朦胧间，我又开始做梦，梦里，是上次梦见的那个红色长裙的女子，她依旧站在天台的边缘，风吹起她的裙摆，美得那么妖娆。
仿佛在等我一般，她回头波澜不惊的看了我一眼，眼底的那抹决绝和绝望，让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是谁？”，我站在她的身后，风将我的声音带远，听上去那么空灵。
她没有理我，只是定定到的看了我一眼，然后，翻越天台的栏杆，往下倒去。。。。。。
“不要~”
我惊叫出口，猛然睁开眼，入目的却不是挡风玻璃，而是白色的墙面和画着粉紫色薰衣草图案的天花板。
这是我和黎阳的卧室！
是黎阳把我抱回来的吗？我睡了多久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看着黎阳问。
额角的冷汗大颗大颗的落下来，黏黏腻腻，刺得皮肤有点痒，我忍不住伸出手想擦掉，却被一股力量拉住。
黎阳拉住我抬起的手，拿起一块热毛巾擦了擦，最后将它敷在我额头。
“不要动”，他的语气还是一贯的干干的，没有一丝暖意，“这是我们的家，你不在这里，那去哪里？”
我们的家。。。。
我的心里忽然涌过一阵暖流。
热毛巾带着一股温热的感觉在额头蔓延开，仿佛每个毛孔都舒张起来一般，我有点享受得闭上眼。
身体有些酸痛，想要翻身，身子才稍稍动了一下，脑袋却沉重得痛了起来，不由蹙起眉心。
“就知道到处乱跑，生病了还不是我照顾你”，黎阳看了我一眼，语气虽是抱怨和不耐，眼底却隐隐有了一丝宠溺和心疼笑意。
宠溺？心疼？
我连忙睁大眼睛定睛一看，黎阳感觉到我的目光，也迎了上来，可是，那一抹宠溺和心疼的笑意，却再也见不到了。
我不由在心里暗自嘲笑自己，呵，真的病出幻觉了，黎阳怎么会对我有宠溺和心疼。
肯定是看错了。
氛围又沉静下来，我也不觉无聊和枯燥，三年了，我和黎阳呆在一起的时候，基本上都处于这种状态，我早已习惯。
我就这样静静的躺着，听着黎阳在旁边走动的声音，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第二十四章 穆紫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