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天喜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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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天喜帝-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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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脑中胸口均是大震,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英欢看着他,眼中愈来愈冰,身子缓缓退回来。
  一寸退一寸,寸寸皆痛。
  贺喜僵着,由她离了他的身子,身上之火一时全灭。
  他十年来掠疆夺土,独霸一方,天下没有女子拒得了他,何故今夜竟能被她侮辱至此地步!
  他侵占她,他让她痛,他让她再也撇不开他……可她云淡风轻一句话,便让他如坠深渊,万劫不复。
  他这一生,最辱莫过于此。
  竟不知床笫之事,可以惨烈如是!
  这哪里是男与女之间的纵情欲爱,分明是王与王之间不见兵戈的征战!
  这一役,他二人间到底是谁输谁赢,到底是谁占了上风?
  英欢下床及地,拾起衣物,竟是穿也不穿,便朝殿门走去。
  贺喜猛地直身坐起,望着她的背影,开口,却不知说什么。
  她伸手拉开门,然后走出去,从头至尾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他沉眉,手不由自主地攥住身下锦褥,死死捏在掌中。
  冰凉,湿滑,略黏。
  他低头,血色映目。
  外面的夜风扑门而入,令他身上一阵寒。
  他一把扯过外袍,随意披上身,飞快地捞起乌靴套上踝间,眼中之火似要烧穿那门。
  将案上干净黑袍一卷,才走了两步,脚下就是一绊。
  他低头去看,两只平头绣鞋散乱在地,赫赤娇艳,金边泛光。
  她竟是赤足而出。
  不及细想,下意识地弯腰,拾起那鞋,底面相触对合,握于掌中,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外面夜幕天青,无星,只半盏明月挂在空中,被黑云掩去一角,四下不甚清楚。
  夏夜凉风扑面而来,吹得他火气消了些,人清醒了些。
  他立于殿门外,闭眼,吸气,心中问自己,此时是在做什么。
  却是一片茫然。
  这女人……这女人!
  撩拨他浑身似焚的人是她,惹得他陡生怒气的人是她,羞辱他撇他不顾的人还是她。
  本是怒火中烧不可遏,可看见她衣衫碎落而出的背影,他心里却是说不上来的滋味。
  有一点空旷,有一点冷,有一点揪心。
  他此生真的,从未对女子生过如此之情。
  贺喜睁眼,殿角高悬的宫灯散出柔和的光,斜斜地照下来,将他的影子在脚下拉得长长的。
  景阳殿外四周及远处竟无宫卫,也无人声,叫人心生疑思。
  空留这夜,更显寂寥。
  他下了宫阶,又朝前走几步,心底里那空荡荡的感觉愈加浓烈。
  有紫薇花的香味随着夜风飘过来,淡淡地送入他鼻间,轻掀他脑中早已闭合了的回忆。
  那一夜的紫薇树,那一夜的她……
  贺喜转头,目光沿着景阳殿侧面的殿廊一路望过去,尽头有花有草,其间几株紫薇树高耸着,枝繁叶茂,苍峻挺拔。
  风一过,枝晃叶摇,沙沙作响。
卷一 欢喜七(5)
她在树下站着,背对着他。
  身上绯色纱袍凌乱不堪,轻纱伴风而荡,露出她的腿,她的足。
  她的腿,她的足……
  及踝嫩草掩了玉白之色,碧绯相映,在这夜中格外亮目。
  贺喜看清她,眼皮跳了下,呼吸忽而一重,抬脚急急而去。
  腿似沉非沉,想走快却走不快。
  这一刹而起的焦躁之情,心中却是辨也辨不明。
  他先前,到底是折磨了她,还是折磨了他自己?
  迈上殿廊,一步重似一步,袍子下摆翻飞乱扬,他知他自己衣衫亦是不整,比她好不到哪去。
  她似是察觉到了,肩膀微晃,就要转身。
  他大迈几步,走至她身后,扬手抖开带出来的黑袍,将她裹了进去。
  右手从后环过她的腰,下巴轻抵在她头顶。
  左手一松,掌中握着的绣鞋落至草上,一只压着一只。
  然后紧紧地抱住她。
  英欢不动,不开口,身子有些僵。
  贺喜亦没说话,就这么抱着她,头顶有树叶飘下,擦过他的发,落至她肩上。
  花香愈浓。
  怀中女子倔犟万分,沉默亦能成刃,一寸寸将他凌迟,溅血剐肤。
  他心底千褶相叠,不知如何开口。
  她的身子如此柔软,骨架瘦削,腰肢纤细,他一双胳膊圈过,还留不少空隙。
  高处不胜寒,他于皇位上且觉心疲,何况是她。
  她比别的女子要瘦上些许,娇乳亦不如别人丰满,腕骨清晰可见,下巴尖尖。
  他想到那一晚狄风所言,胸口紧了一瞬,胳膊将她圈得更紧,终是开口道:“冷么?”
  她不语,轻轻摇头,发梢摩挲他的脸,微痒。
  他喉间有些干,“狄风说你之前大病,三个月才好。”
  人在邺齐时虽是听闻她大病,却不知会那么严重,更没有想到她能病至咳血。
  她身子有些发颤,试着挣扎一下,可他却紧抱着她,不放手。
  他声音低了些,贴近她耳侧,慢慢道:“可是因为我?”
  英欢心上大震,多日里心底种种,忽然在此刻全部涌出来,眼眶发酸。
  多少个夜晚,人在御案前咳得天昏地暗,念及千里之外的他,是恨也不能,忆也不能,手中奏折沾血,便作朱墨,拾笔勾去。
  那些老臣们催婚的折子一摞连一摞,摞摞压心,让她睡不安稳。
  外敌内乱,心力交瘁,他大兵临境,更是让她心如刀割。
  此时被他这般圈在怀中,听着他低沉不戾的话语,她是再也忍不住,身痛心亦痛,痛都拜他所赐,于是泪就掉下来了,砸在他的手背上。
  贺喜眸光渐黯,她的泪烫痛了他。
  他逼她,是在逼自己,还是在逼谁?
  他与她处心积虑相互算计,到头来谁伤谁不伤,谁痛谁不痛,又如何分得清楚。
  谁能背得了先祖遗愿,谁能弃得了身上尊位,谁能放得下掌中江山?
  不见是煎熬,见了亦是煎熬。
  还想怎么样,还能怎么样?
  天下大乱,五国举兵,千军万马奔赴沙场,多少人死去多少人伤,才成全了他与她的这一次相见。
  这一夜,似凝血盛宴,奢华,却凄零。
  往后还能几回求,几回得,几回这般任性?
  家国万民,何人能够许得了他与她之间的这段情。
  若想光明正大与之相伴,除非邺齐吞了邰涗,抑或邰涗吞了邺齐,败国降主,方能长留身侧。
  若想两国从此世世缔盟,除非他与她再无瓜葛再无牵挂,事从国出,方能合力扫群雄,裂土分疆共享其利。
  世间再无比这更讽刺的事,再无比这更荒谬的情。
  风愈大,夜愈冷,树愈响。
  他应当放手,可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放不开。
  他低头,见她莲足被草划出红痕,模样竟似民家尚未长大的*,不知深浅分寸,只顾贪玩。
卷一 欢喜七(6)
他心中层层阴翳瞬时尽祛,低低笑出一声来。
  英欢侧过头,不知他为何而笑,如此突兀。她挑眉看他,不语。
  贺喜见她脸颊微红,一双眼睁得大大的,心中不由一动。
  他抱着她的手松了松,唇飞快地沾了一下她的额头,低笑道:“你亦是过于任性了。”
  天子之身,半夜离殿而出,衣衫不整,足不履鞋,长发未绾……
  是在气头上,是在对他发怒。
  她此时这样,全天下也只他一人能见。
  英欢绞眉,心中对他怨气仍存,听了他这话,不由更恼,正待发作时,却见他忽然弯身下来。
  他拾起草上绣鞋,一只握在左掌,一只搁在膝上。
  他垂眼,用手掸了掸绣面上沾了的尘。
  他伸手,轻轻握住她右足踝处。
  然后他抬起她的足,慢慢替她将鞋穿上。
  英欢看着他,看着他,身子越来越僵,心口越来越热,手在发抖,心在狂跳。
  他放下她的脚,抬头,看了她一眼,眸子幽深黯邃。
  她想开口,可他却又低头,去握她左足。
  心口似被热水烫过,疼,却不真实。
  月光斜落,他的面庞陡削如锋刃,神色如常,动作温缓。
  她的身子一软,胸口梗窒,“你……”
  他的狠他的心机他的手段,她全都受得了。
  却独独受不得他的这般温柔。
  ……这般温柔的他。
  贺喜牵住她的手指,直起身子,下巴一抬,看向她身后,“幼时母妃身子柔弱,一次大病之后腿脚浮肿,多日不消。每日起卧,都是父皇亲手替她着履袜。后来正遇郊祭大典,乌舄太硬,母妃穿不进,痛得直掉泪。父皇命人奉软缎绣鞋来,为了母妃独破祖制,惹恼了皇祖母,亦让一干朝臣们心生嫌怨。”
  英欢望着他,只觉他的掌心有些凉。
  他低头,再看她时,眼神清亮,“那时不知父皇何故如此,只记得母妃日日笑颜如花,她笑父皇便笑,可到了最后,竟连那笑都再也见不到。”
  英欢抿唇,没想到他会对她说这些。
  邺齐宫中旧事,她在邰涗也有所耳闻,当年的华妃艳动天下,能得如此殊宠,也在常理之中。
  只是佳人早逝,那宫闱秘事究竟如何,又有谁能知道。
  贺喜扣进她指间,与她掌心相抵,另一只手将她勾进怀中,“看见你这双鞋,就想起当年的事了。”
  声音低沉,话中透着些许寂寥落寞。
  他胸膛硬硬,单袍之下空空如许,心跳的声音震着她的耳。
  她长睫垂下来,迟疑了一刹,还是抬手,环上他的腰。
  想来,他平常再刚硬再狠毒,心底里也会存着不为人知的柔软之情吧……
  只是多情最是累赘,她与他做惯了无情之人,真待触及真心之时,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兀自怔愣半晌,方回过神,脸上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挑眉道:“这些事情,何必说与我听……”
  贺喜不等她说完便伸手一把捏起她下巴,嘴角微张,俯身,唇覆上她的,舌尖似酒,香醇,裹着辣意,缠上了她。
  百般缱绻,醉人心脾。
  她便这么败下阵来,心中一阵阵的恨,脸却是渐渐烫了起来。
  他的手他的身子,他的动作,一点点地全部印进她心底里去。
  如若再这般下去,她究竟何时才能不念他,何时才能彻底戒了他!
  英欢低喘,猛地推开他,“你天一亮便要回营,身上又是伤,早些去休……”
  贺喜不待她说完,便紧紧圈住她,咬她的耳朵,对她道:“总有一天,我要你同我在一起时,再也无所顾忌,再也心无旁念,再也不怕被人瞧见。”
  英欢挣扎出来,撇开他的胳膊,快步朝前走两步,心跳得似要扑出来一般,他说这话是想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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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欢喜七(7)
……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她转身,看他,“邺齐后宫佳丽甚多,绿莺红燕,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而后轻喘一下,又道,“何必如此呢?”
  其实想说的话不止这些,可胸中千言万语化至嘴边,却仅成了这五个字。
  他语出似誓,却不想想邺齐燕平宫中的那些女子们。
  抛却江山天下不提,单此一事,她便不可能同他在一起。
  贺喜看着她,剑眉斜扬,眸光淡了去。
  英欢解了身上黑袍,丢给他,“狄风一事,还望你倾力相助。”
  他仍是不语。
  她扭头,要走时,却又道:“你想要的,已经得了。”
  他心底一沉,隐隐作怒,怎的到头来,她竟然是这话!
  狄风……狄风。
  贺喜眯了眯眸子,开口,“好。”
  拳却是紧紧握了起来。
  英欢听得他这一个字,心口一松,又看了他一眼,转身,抬脚飞快地离去。
  她就信他这一回
  夜风凌袍而过,吹皱心潮。
  英欢近殿却不入,足踏宫阶,停在外面,闭了闭眼。
  远处宫灯亮影摇晃,有侍女疾步行来,“陛下……”
  她睁眼,看一眼来人,点了一下头,“备热水。”于是抬脚进殿。
  心中却在低叹,事事有人在侧有人觑,想独得清净都是难事。
  夜已过了大半,天边隐隐泛青,人未眠,想来也不得眠。
  云母屏风铺开,褪去衣衫,屏退了左右侍女,不要人伺候,自入内而沐浴。
  檀木脚踏上有明黄软布,踩在足下,温软慰人。
  水温正好,不热亦不凉,上面花瓣浮荡,浅浅涤漾,水纹沿波而开,水色清澈见底。
  英欢伸手,拂过水面,撩起一点水至腿侧,低眼,抬腿而入。
  她咬唇,身下刺痛袭来,肩侧被他咬伤的地方沾了水,火辣辣的。
  有血丝浮上来,淡淡的,漾开来,慢慢没了痕迹。
  她仍在痛,仍在流血,虽是不多,却极难耐,又不可言,只得忍着。
  手抽过一侧软巾,浸了香豆粉,沾了水,慢慢擦拭身子。
  颈侧,锁骨,乳下,腰间。
  全是他的味道,全留着他的痕迹,点点惊心,盖也盖不住。
  股根酸痛,下身是碰也碰不得,那痛确是灼人,如若他是想让她记得,那么她便记得。
  永不会忘。
  她仰头,长发散在桶壁外面,轻轻吐出一口气,眼睛望向殿顶,琉璃金耀目,心中不知能想什么。
  身子浸在水中,初时剧痛渐渐消了,到后来,也麻木了。
  她淡笑,扔了软巾,由它上下浮沉,慢慢没下去。
  心里再难再痛,也终归是会麻木,会不在乎,会忘了的吧。
  思绪乱飘,人在水中不知浸了有多久,手指指肚都有些泛白发皱。
  外面候着的侍女们不放心,轻轻唤道:“陛下……”
  英欢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指间花瓣已被自己揉碎,瑰红的汁液漫过掌间细纹,如同那血,那血。
  花绽花落,不过一夜之事。
  她的手掠过水面,让掌中碎花漂去,而后自水中起身,对外面低应一声,“去吩咐宫中执事,传狄风觐见。”
  ?
  殿中烛火未熄,直至天明。
  早膳撤毕,狄风推门而出之时,恰巧遇上公服衣冠齐整万分的沈无尘。
  沈无尘宽袖迎风而展,在宫阶下抬眼看见狄风,微一怔愣,“你……此时怎会在这儿?”
  狄风快步走下来,不答他这话,只是问道:“才从城外回来?”
  沈无尘笑笑,“是。”
  狄风眉头紧紧,面色未松,点点头,“皇上正在等你。”说完就要走。
  沈无尘扯住他袍袖,低声问:“皇上夜里传你,可是有什么事?”
  狄风看着他,眼中漆黑,嘴唇动动,却终是摇了摇头,“没别的事,不过是吩咐了些回京途中琐事。”书包 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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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欢喜七(8)
沈无尘听得“回京”二字,手一松,低叹道:“你以后……”他顿了顿,“罢了。”也不再看狄风,嘴角僵着,待宫人禀报过后,便进了殿去。
  狄风看着殿门在他身后关上,才转身,停了一下,就大步朝前走去。
  英欢半夜急传他觐见,留他至天明,所言之事让他心中大骇,几不能应。
  奈何英欢执意相迫,他无法不应。
  她竟肯信那男人,竟肯要那男人助她行此险计……
  狄风攥了攥拳,既然她肯信他,那他便信她!
  ?
  沈无尘入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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