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缓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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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开缓缓归-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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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弓身退至远处。

  钱镠捡了一本奏折,执过朱笔,展开卷宗。

  此时,虽已入冬,但炭火正旺,殿内,丝毫感觉不到寒意。

  才批了两份折子,只见朱门前人影一闪,辅国大将军吴怀英全副披挂,应声跪地,口中高呼道:“臣,吴怀英,奉旨见驾。”

  钱镠,放下手中的奏折,沉声道:“都退下吧。”

  话音甫落,两旁的宫人,随即弓身退到殿外廊下候命。一时,殿内,鸦雀无声。

  吴怀英不敢起身,只抬眼看向君王。

  钱镠看一眼他,面无表情地道:“尔,即刻启程,将皇陵内所有余孽一并灭了。此事牵扯甚广,如有半点风声走漏,朕,按谋国罪,治你满门!”

  “臣,遵旨!”吴怀英双手合抱,应声接旨。却,不敢即刻起身。

  钱镠随即沉下脸道:“怎么?还要朕再复述一遍?”

  吴怀英赶紧屈身再拜,辞道:“臣,不敢。臣,即刻启程,快马加鞭,不出四日,定向陛下复命!臣,告退!”话音甫落,重重再拜,弓身蹑足,退至廊下,转身飞也似地去了。

  之前往返皇陵,李裕公公并未随行,此刻,见吴怀英去了,即刻弓身而入,深施一礼,通传道:“陛下,太尉吴厲,骠骑大将军赵国胜,中书令杜棱,太常卿严正思,兵部侍郎裴绍德等五位大人,闻说圣上今儿返京,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钱镠冷声道:“宣。”此五人,均是自己朝中重臣,深夜不归,齐聚于昭阳殿外候驾,定有要事。

  李裕应声,复命而去。不一会,果见五位臣工,除赵国胜一身戎装外,其余均一身冠服,鱼贯而入。进得殿内,屏息再上前半步,屈膝跪倒,口呼万岁。

  钱镠露出一抹笑意,示意他们平身。
第四章 男儿到死心如铁 (2)
李裕上前,自首辅吴厲手中接过一则卷宗,转呈于天子。钱镠展开看了,面色如常,只沉声问道:“诸位爱卿,有何建议?”

  中书令杜棱随即上前一步,欠身回道:“回陛下,衢州自前朝光启三年以来,一直为黄巢余部陈儒所占据。此番陈儒去世,再由其弟陈岌继任。那陈儒一向狼子野心,虽明里依附于我国,暗地,却屡屡阴附杨行密那逆贼。如今看来,其弟陈岌比其兄,有过之而无不及。其兄尸骨尚温,陈岌即已背信弃义,私结杨贼。据此封被截获的密函看,字字句句,无不是对那无耻之徒杨行密的谄媚之词。依微臣薄见,此人,既存二心,阴施悖行,长此以往,必留后患,不如趁其新主初立,根基未稳,一举歼之,永绝后患!”

  钱镠挑眉,看向其他几人。

  太尉吴厲是前皇后的生父,当朝首辅。此刻,却满面晦涩,不置可否。

  钱镠再看向余下人等。后者中,太常卿严正思随之跪倒,大声回道:“陛下,臣倒认为,那陈岌无甚可惧。据臣得来的线报,此人比其兄长,差之千里。猥琐懦弱,难成气候。此时,我国国柞刚定,不可轻易再起战事。臣,主张智取!”

  钱镠淡淡问:“如何智取?”

  严正思赶紧接道:“回陛下,臣建议派一名使者,即日赶赴衢州。一来抚慰其丧兄之痛,昭示我吴越与之仁厚。二来再施以严辞,敲山震虎,彰显我吴越国威,令其,迷途知返!”

  钱镠不语,一双精目将面前诸人扫视一遍。殿内诸人,不由,随之起了一身寒意。

  钱镠略沉下脸,再问吴厲:“太尉觉得如何?”

  吴厲脸色一白,两膝一软,跪于殿中,长声道:“回陛下,老臣认为,严大人所言极是。我吴越国开国未久,战事不断。此番,方养民未久,再其纷争,恐,陷己于不利。”

  钱镠敛了冷色,复换了平和的语气,询问剩下的骠骑大将军赵国胜和兵部侍郎裴绍德两人:“尔等认为呢?”

  赵国胜一向骁勇耿直,此刻,憋着一张黑脸,良久不出声。倒是一旁的裴绍德欠身回话道:“禀陛下,微臣认为,严大人所言虽是,但,略显怯弱。臣,主战。”

  钱镠似笑非笑,再问:“赵爱卿呢?”

  赵国胜听见叫自己,即刻跪倒,高声回道:“臣,已经憋了半天。臣乃武夫,不懂得什么迂回退让之术。臣不怕别人说我粗俗鄙陋、好战喜功!臣只知道,别人已经欺负到咱们脸上,还谈什么温言厉色、恩威并施之策?!臣只认得自个手中的刀剑,小人不除,国柞难定!只要陛下下令,臣,纵死,也要先将那弱冠小儿陈岌的人头割下来献给陛下!”

  言词激昂,想必是方才候驾之时,受了不少恶气。

  钱镠始笑,看一眼殿内的诸人,起身道:“诸位爱卿之言,各有利弊。但,主战主和,还要看天时地利人事。我吴越国虽开国未久,国基未定,那陈岌岂非更弱?衢州,乃兵家重镇,闽国与大梁向来垂涎已久,我国此时不取,即失了先发的绝佳时机。一旦,教他人先得,则必将我朝的疆土直接陷于闽、吴两国的口鼻之下。天机难得,此时不取,更待何时?即便他陈岌不存二心,朕此刻也要立取之!”话音陡的一沉,冷声道:“赵国胜、裴绍德听旨!”

  那两人应声跪倒:“臣在!”

  “朕,命你二人率三万大军,三日内,赶赴衢州。赵国胜为主帅,裴绍德为副帅,一月内,提着陈岌的人头来见朕。必须将衢州给朕拿下!违者,军法处置!”

  立时,大殿内两位重臣振奋异常,高声领命道:“臣,遵旨!”

  钱镠淡淡道:“尔等告退吧。”

  殿内诸人,随即拜倒,口呼万岁,踽踽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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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男儿到死心如铁 (3)
而此刻,天色未明,另有一骑滚滚的烟尘,正奉旨飞扬于京师往皇陵的官道之上。

  宝大元年,十一月二十五,丑时刚过。

  皇陵深处密室之内的数人,即被蒙住耳目带离暗室。一并被带离的,逾五百人还多。只要距密室方圆一里之内,但凡有一丝可能牵扯涉及的,不管知晓真相的,不知晓真相的,下至普通工匠,送饭的仆役,上至守陵的普通军士、将领,所有人等,一齐,被屠戮于距离皇陵不远的深山内。尸骨,再以火焚,直至面目全非,分散埋入邻近山麓深处。

  吴怀英回来复命时,已是三日之后的子夜时分。甫进殿,远处的更鼓,刚巧击了三更。

  距自己向君王立下军状之时,果真,不出四日。三日三夜,未曾合眼。此时,铁打的汉子,面上,也有了风霜之色。

  钱镠放下手中的奏折,坐于案前,静静听他回话。回完了,始淡淡点头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不过寥寥数语。

  吴怀英跟随圣驾十数年,却听不出,此刻圣驾,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自己是他五万禁军的统领,只归他一人调令。君王虽未明言,但为了区区一桩小事,调动了自己这位辅国大将军亲赴前往,可见此事兹事体大,非同一般。故,自己才没日没夜地赶,这一路,风餐露宿,星夜兼程,数千铁骑,一刻未停。十一月二十七,子时,他吴怀英终于如期回来复命!

  自己比钱镠年长许多,十多年来,却甘心对其俯首称臣。面前之人的智谋胆识兼眼界,经过十数年腥风血雨的验证,确实令人叹服。自己,自认是他的心腹死士,自越王府始,跟随至今,可说是不二之臣。却,始终参不透,那淡淡面色之下的心思城府。

  很多事,很多天机,他是隔了数载之后,甚至十数载之后,才悟出当初,天子何以如此筹措。放眼世间,所谓人中之龙凤,千百年,也未见得能出一二。而他吴怀英,何其有幸,能于乱世中,得遇圣君,复有知遇之恩。

  比之历朝历代的帝王,他对臣子,一向赏罚分明,很少发作,却,不怒而威。但,不发则已,一发,手段之狠戾,令人闻之丧胆。

  此刻,平淡背后,复隐藏什么,不得而知。依他对其了解,说不定钱镠此时已在计虑另一桩风马牛不相干的人或事。算来他今年不过而立,驭人之术却堪称精绝。无论满朝臣工,还是强敌劲邻,至今,没有一个人的心机谋略有胜过他。所幸自己今日不辱使命,日后,君王必会在功劳簿上,为自己添上一笔。念及此,吴怀英悄悄拭了下冷汗,俯身,再拜,屏息告退。

  见他去了,殿内主事的宫人,始领着数位宫人鱼贯进入。一名掌烛的宫人近前,修剪烛焰。轻不可闻的一声“啵”音,灯花似结成双朵。宫人,赶紧屈膝,弓身退到远处。

  钱镠复拾起朱笔,略略又批了数个奏章。一面批着,脑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这件事,已萦绕他日久。衢州及其所辖四县,他相信不日,即可归于自己囊中,眼下,他思虑的是温州。自前朝僖宗中和元年始,温州一直为永嘉人朱熬、朱褒兄弟所控。再至唐昭宗天复二年,守将丁章起兵,自此赶走朱熬等人,占据温州,并私结宣州田颓。岂料翌年,丁章复为匠人所杀,其裨将张惠遂趁机占据温州至今。前月,处州刺史卢约使其弟卢估攻陷温州,杀张惠。温州,辖永嘉、瑞安、平阳、乐清四县,地处富庶,交通险塞,自古,宜守难攻。自己自立国始,觊觎日久,对卢约兄弟其人,向有耳闻。从其行事看,此二人有勇,但谋稍不足。张惠虽不敌,但他钱镠,深悉此二人的弱处何在。自己伺机而动的时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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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男儿到死心如铁 (4)
近旁的一只青铜羽鹤,被柔暖的夜烛,映照得栩栩如生,宛如,即刻就要展翅凌空而去。长而尖利的鸟嘴之上,忽听“啵”地一声,两朵连芯的烛花,再次爆出。这已是今晚的第二次了。钱镠,忍不住停下笔触,看一眼自己身后的更漏,起身,离座。此时,子夜已过,距离他早朝还有二个时辰,自己应该还有足够多的时间消磨一下。念及此处,俊颜上,始露出一抹笑意。他确实,有些想她了。

  回宫,已逾三日,自己一直将她搁在紫宸殿。他知道她想他,但自己确实忙于国事,且,有些利弊尚需要权衡。即便,他是帝王,也不例外。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他,他若太早宠幸她,则无以立法立律,如果人皆效仿之,以后真要按律治起罪来,难道要他将自己的枕畔之人尽数杀尽?若不治,整个后^庭,无法无度,则必起大争端。她小小一个戴十四,榆木的脑袋,只会闹事,却不懂得收拾残局。

  此刻,已过三日,此时前去,正好。

  心里想着,足下,已毫不犹疑地大步向殿外走去。

  记得初次见她,是在墨龙舟上。隔着轩窗,不经意地看去,只见一个小小的青色身影,正站在渡口边被明月楼的姑娘们调笑。虽无殊丽,却令他有眼前一亮之感。他承认自己向来是好色的,一时心痒难耐,吩咐随侍的锦衣军上前搭话。等看到她拎着裙子,一路小跑着,溜到自己的墨龙舟前,恬不知耻地跟自己说,她叫十四。她话音未落,他已意兴阑珊,心内,仅余不屑。他见惯天下绝色,此刻船上即有现成的一个。却没见过哪一个大家闺秀能如此放^荡,跟一个陌生男客主动报上自己的闺名。

  但是,再看见她小脸上的笑意,那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目,自己,竟复有些兴味。解下身上的月焰,赠之。她初始受了,待看见自己船上的墨荷,竟然,冷着一张小脸,毫不犹豫地将月焰复扔给了自己。那一刻,他心内,倒觉得眼前这个小小的身影,忽然挺有趣。

  等到回到宫内,看着吴怀英奉命呈上来的厚厚卷宗,自己草草看过,原来,她就是锦娘一早养于府内的董昌旧部遗孤。锦娘的意图,他一眼即知,岂会上钩?此女虽不错,却是不可能留的。更遑论,接进宫。

  明月楼之势,当然不是一日能够积成。但,他一直按兵不动,意图不过有二:

  其一,她小小锦娘,不可能成如此大事,背后,必有高人相助。或出钱,或出人,或出力。一日查不出幕后之人,过早灭了她,只会令自己陷入被动。他向来深知,对于劲敌,欲取之,则必先予之。等到成事在握,一举歼之,则,永无后患。

  其二,自己建国未久,国柞尚未稳固,是以,他行事,一向给自己留有后路。凡事,必先权衡再三,而后为之。西有梁、吴、楚三国,南有闽,北有新罗、百济、高丽、渤海诸国,东有日本国。海上,还有滋扰不断的倭寇。无不虎视眈眈,伺机而动。各方势力,牵一发,而动朝野。他必须斟酌轻重先后,才决定下一步该怎样筹谋。他未动,是因为未到恰当时机。时机一到,他丝毫不会犹豫。

  但,等到七月初七乞巧渐近,自己眼看各宫各殿的女子们一齐忙着拨弄那些小玩意,心内,忽然没来由得浮起那个小小的青色身影。他记得她说,七月初七,是她的及笄之日。虽然,自己已知她被锦娘虚报了两岁,也不是此日所生,但,还是忍不住,让李裕备了些小物件送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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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男儿到死心如铁 (5)
当时,他跟自己说,他只不过是玩一玩,即丢开手。自己,少年起兵,复因了容貌出众,曾被人冠以“玉面阎罗”之称。于女色上,从来不是一个良人善类。果然,她收了礼之后,也象世间所有被他偶尔眷顾的女子一样,向自己送出了秋波。李裕回宫时,随之呈上了月焰和一封书信。她约他,于乞巧之夜,以笛为信,相约于新月池内。

  他仅犹疑了片刻,便吩咐内务府备舟。为了不引她怀疑,特地换了普通的画舫,而不是 天子的龙舟。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他,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残忍,对于这样的稚子,也要一并诛了?但,却在下一刻,被她的语意,气得差点将她扔下船去。她深夜约他前来,以身相许,竟然,不是为了对他有所倾慕,而是为了什么劳什子墨荷。说什么要以十四换墨荷,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钱镠系何人,她戴十四,又是何人?她凭什么和他交换条件?他平生最恨别人要挟他,更何况换什么墨荷。一个青楼艳妓,纵有国色又怎样?他一生见过的绝^色^女子,多不胜数。怎可能在意一个残花败柳。他知道锦娘所图,对方既然把诱饵呈给他,又确实比较诱人,自己何不暂且尝尝,再丢还给她。他压根从未想过什么要纳墨荷入宫。即便那女子渐渐迷恋于他,他也会毫不在意地扔回去。

  可是,那个愚蠢之至的戴十四,竟然至死认定他心系墨荷,一直嚷嚷着,要行什么侠女柔肠,用己身同他交换墨荷。他当时,既生气,又好笑。事后想想,恐怕生气多于好笑。自己生平第一次,虽未以帝王面目示人,却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因为旁骛而委身,那一刻,自己突然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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