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着不对,轻道:“墨荷姐姐,你为什么不理十四,莫非姐姐也恨十四么?”
她低笑:“墨荷已经死了,蓉妃,也已经死了。如今,我是不尘,是这教坊司云舒院的头牌官妓。”
“又是钱镠所为么?”其实,根本多此一问。纵然已被废黜,但,除了天子权柄,谁可以将昔日堂堂的皇贵妃发配至此处?
她复冷笑:“十四,错怪他了。”
我愣住,含着眼泪,诧异地望着她。
她曼妙地转身,指尖,轻拂过墨玉打造的条案,幽幽道:“是我自个,要到这教坊司继续为妓。此生,墨荷也好,崔氏也罢,或者今日的不尘都好。我,生来,是淫^贱的命,命中注定要身侍千人万人。之前,已有那么多男人尝过我的身子,再多一百一千,又有何妨?不过,这教坊司的官妓,接待的都是朝中的官员,虽比不得那些民间的恩客强悍,却,别具一番温柔滋味在其中。”
我惊悚到极至,复羞窘不已,一时失语,死死瞪着眼前之人。
我咬牙低道:“钱镠,我要杀了你!”
她猛得回转身,看向我,眼中,俱是嫌恶之色:“戴十四,不要再在我面前虚情假意。自,你以己血换其生起,我已然了解,此生,你都不可能对那个……那个人,假以辞色。”
我低头,不争气地哭。
她冷然道:“你哭什么?”
我吓得赶紧噤声,抬头,呆呆地望着她。虽,仅隔了一层淡淡的轻纱,却看不清她眸内的深意。
她扬声道:“你去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我伤心欲绝,忍不住又流下了眼泪,却不敢哭,抽咽道:“墨荷姐姐,我是十四啊……你为什么要对十四这样……”
她厉声道:“戴十四,收起你的眼泪。我,不想再看见你!”
我握住自个的衣襟,低低道:“墨荷姐姐,可以告诉十四为何吗?十四,今日来,本是跟姐姐告别,十四,要离开京师,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她听了,似有所动,随即,别转视线。良久,才道:“走了,也好。你,去吧!”
我屈膝,跪下,扯住她衣襟,再也顾不得其他,嘤嘤哭道:“墨荷姐姐,十四心里……好难过……”话音未落,复,泣不成声。
她一动不动,身子被我扯着摇了数摇,却不曾俯身看我一眼。
我一边哭一边道:“姐姐恨十四么?”
谁知她竟然接道:“是。我恨十四,千真万确,如假包换。”
“是因为钱镠?”
她始俯下身,向我道:“十四,既然已知,复问我做甚?”
再抬起身,轻轻挣开我,行至窗前,柔声道:“自己所系之人,心内,却日思夜想着另一名女子,那份煎心之痛,十四当日,不也亲尝过么?”
“那日,我去宗正寺的狱中看十四,十四拉着我,哭成泪人一样。十四当日之痛,不也皆因了――十四以为,钱镠心系之人为墨荷,而非自个?”
我抽咽道:“墨荷姐姐,也如十四当日那般心系于他么?”
她苦笑:“是,又怎样?不是,又若何?怎奈君心若流水,朝来暮往不复回。现在想来,他心内,从来,只有十四,而无墨荷。”
“我,我……”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那一段过往,在墨荷口中,却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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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绿阴幽草可怜生 (2)
她叹一口气,低迴道:“十四,以后不要再来了。也,不要再弹方才那支曲牌。即便十四再弹,我,也不会再见十四。当日的墨荷,心意已转,白白玷^辱了那首乐府古辞。”
我跪于地上,低头抽泣,不肯轻起。
不知跪了多久,身子,渐渐撑不住,几乎已经绝望。忽听她再叹一口气,惨笑道:“好。既然,十四这般执著。那不尘,就成全十四。你,既然愿意跪着,就跪着听我为你讲来吧!”
不等我接腔,兀自接下去道:“十四,可知当日在昭阳殿,我将十四自宗正寺大牢提来,为何你甫进殿,淑妃、林修容、张侍郎,一个个,均跳起,手指十四为祸国的妖女,是杀害钱镠的凶手?”
我不敢接言,扬着小脸,呆呆望着她。
墨荷自嘲地一笑,接道:“当日秋狩,我事先将此讯息托人辗转带给……林生。果然,等到狩猎行至一半,进入围场深处时,前方,有一只麋鹿,钱镠开弓欲射之。天子拉弓,自然所有臣下均放下了手中的弓箭。但,就在眨眼间,麋鹿不见,而林生事先安排好的刺客,仿似,自天而降,立于方才麋鹿所处的方位,以手中弓箭遥指君王。”
“即刻,钱镠的锦衣军长剑出鞘,弓箭手同样齐齐瞄准了刺客。只等君王示意,众箭齐发,将凶手毙于当场。”
“钱镠骑在马上,离我们,有一段距离。而那名刺客,虽无坐骑,但,他手中,竟有比毒箭更为锋利的兵器。”
见我不解,她咬牙道:“那刺客身前,还绑着一个小小的青色身影,双髻,桃红的底裙,垂着头,仿佛事先已被人灌了迷^药,不省人事。竟然,有七分似十四的模样。”
“那一刻,所有人都惊呆了,钱镠的脸,更是煞白。他明知此刻,十四应好端端地囚于他宗正寺大牢内。但,眼前,百步之外的那名女子,竟又如此相似于十四。一旦,下令锦衣军开弓,则数千只利箭必将先射入那女子的身体,才能复射入刺客的体内。如若,不开弓,势必被刺客抢占先机,先发制人,于千钧一发之间,箭射天子于当场。此意,钱镠心知,我知,在场所有人,均知。”
“我,眼见着钱镠缓缓扬起右手,颤抖着准备落下,那是示意锦衣军开弓的号令。”
“就在,那一瞬间,我按着林生的意思,狂奔至跟前,大声朝对面唤着‘十四儿――’。在那一瞬,钱镠的手,竟真的放下了。就在刹那间,刺客的毒箭,射入他前胸。他,应声落马。刺客,转而换上另外一只无毒的箭,射中我手臂。以此造成,我非同谋的假象。”
“那名女子,当然不是你,不过是刺客以之扰乱军心、争取先机的一个掩护。而他,为了你,在那一刻,宁愿选择己死,也不肯冒万分之一的危险,让仅有几分相似于十四的女子被害。此计,果然,照着林生的意思,计成。林生,终于赌赢了。”
我浑身战栗,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日,竟然,是这样一个真相!
一代君王,甘愿以己死,换我生。且遑论,彼时,尚不能确定即是十四。却,仍令之罔顾生死于眼前,如此情深的,又岂独十四一人?!钱镠!钱镠……热泪,夺眶而出,即再也止不住,奔涌而下。
墨荷轻笑,笑中,皆是伤心意:“钱镠,系何人?他少年起兵,始建越王府起,杀人无数,心机谋略远在千万人之上。那一刻,我才明白,因何有那么多女子恨不能将你诛之而后快。彼时,我也恨不能十四能即刻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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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绿阴幽草可怜生 (3)
“我对十四,先有姊妹之情,复有夺爱之恨,我为这两种情困扰,终日摇摆难定。当日,十四被囚于宗正寺,是我指使宫人陷害的十四,而非十四心内所想的媛妃和淑妃。我在芍香殿提审十四时,故意示于十四的吻痕,也是我自个弄上去的,而非钱镠所留。我故意而为之,只为让十四相信,钱镠心内,只有我墨荷,而非十四。”
“而后,我又去牢内探望十四,向十四所说的那一番‘真言’,其实,句句都是假意。我希望,将钱镠对十四的一番真情经我之口,粉饰成虚情,而使十四彻底对其死心。寄希望于十四,能够挥剑断情,离开钱镠,永远离开凤凰宫,再也不要出现我与钱镠之间。十四,果真信了,且深信不疑。呵呵,十四的天资,都用到哪里去了?锦娘自幼对你的养育,都付与流水不成?”
我泣不成声:“墨荷姐姐……”。除了这句,我再说不出其他。情殇之痛,痛何其深,断人肝肠,催人疯魔,始不自知。
她不答我,接着道:“我明明应该恨十四,可是,当听到十四说,愿以己血换其生,并要我将你的尸身送回钱塘,复去了你与钱镠的夫妻名份。那一刻,我始知自己对钱镠之情,远不如十四之深。那一刻,我心终是软了。遂,同意十四为之换血,并取出林生事先给我的药丸,让十四先服下。那枚药丸,是林生事先预备好给我的,防止刺客的毒箭误射于我。但,他为了防止我心软,以药丸救钱镠,只给了我一枚。不能解蛇毒,只能延缓毒之发作。我将之给了十四,让十四换血后,能一息尚存。并将你的身子,瞒着所有人,送往湖州交给凌波。”
“虽然,刺客已死,意图让所有秘密随着他的死,死无对证,但,钱镠醒来后,却告诉我,自他在清平王府第一次见我,即知我与锦娘的真实身份和企图,即知林生的真实身份和企图。他之所以假装不知,甚至后来,欣然接受我为梁国美人之身份,迎我入宫,许我至高的隆宠与尊贵,皆因,我们于他,尚有可用之处。”
“我以为他会杀我,但他,竟用比杀了我更残忍千倍万倍的方式来惩罚我。他给我两条路选择:其一,复归林生。其二,没入官妓,终身为妓。而我,选了后者!”
我颤声道:“十四不懂,姐姐,何,何以执拗如此……要做这教坊司的官妓?”
她冷笑:“自古,暴君诛人身,而圣君诛人心。那钱镠明知我心系何处,却将我如弃履般复扔于林生,那种惩罚,何异于将我凌迟百次千次?!我只能甘冒万分之一的可能,选择后者。奢望他能因着一丝对我的不舍,不忍将我真的发配教坊司,变成众人身下碾压的皮囊。”
“可是,他竟欣然允之。并钦赐我艺名‘不尘’。自此,教坊司的云舒院,便多了一位绝色艳妓不尘!”
我闭上眼睛。如此真相,实在太惨不忍睹,匪夷所思。
第九章 绿阴幽草可怜生 (4)
“十四实不懂,当日姐姐为了林生甘愿舍生赴水,这份情何其深厚,也可以转移么?”
墨荷嗤笑一声:“何以见得我当日落水是为了林生?”
我瞠目结舌。
她复冷笑:“我当日之所以自投池水,是因为锦娘屡屡相逼,逼我刺杀钱镠,而我不肯,又不愿违背锦娘的意思。左右为难中,心灰意冷,遂以死明志!”
我不信,一点也不能相信。
“既然,墨荷姐姐移情他人,甘愿为他人舍生赴死,因何又将那份绝笔书托十四带给昭庆寺内的林生?”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难道这阙词中的深情,也是假的不成?!
墨荷格格笑出声来,俯身向我道:“戴十四,这句话,你终于问出来了。看来,锦娘白白将你养在明月楼,男子之心,女子之意,你竟一点也不懂得!”
“姐,姐姐……说什么?”
墨荷傲然道:“当日,我虽已不再心系于斯,但,我心内仍存有贪念,修书如此,不过是让林生从此铭记我墨荷一辈子罢了。十四妹妹,连这份心机都不懂得么?”
我悚然,眼前之人,与我当日自以为的墨荷,相差何止千里万里?!怪不得,钱镠说十四目不识人,十四,果然看不见人心。
我含泪再道:“姐姐既爱钱镠,何以能忍心杀之?”
墨荷低笑:“我身负国仇家恨,必须杀之。”
我再一颤:“十,十四,不懂。”
“十四,不知么?我乃董昌旧部杨庭玉之遗孤,锦娘是我的姨母,钱镠与其争夺天下之日,其手下顾全武杀了我满门。锦娘带着我辗转流离至京城,隐姓埋名,才得以苟活残存至今。锦娘依着明月楼之势,私募董昌旧部,广结人脉,意欲起兵。复,殚精竭虑,让我得窥天颜,伺机进宫侍奉钱镠,并杀之。岂料,明月楼被钱镠所灭,我也因了十四,落入林生之手。为了能再回到钱镠身边,我吃尽了千辛万苦,身受非人之痛,才遂愿。我虽爱之,不忍弑之,但,眼见他心内只有十四,眼中只有十四,我痛,不欲生。遂,允了林生的意思,助其计成。”
我呆若木鸡,嘴巴张了数张,不知从何说起。
她,才是杨庭玉的遗孤,那十四又系何人?!莫非,林生与闻莺,又骗了我?!
第九章 绿阴幽草可怜生 (5)
我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墨荷姐姐的身世,是林生所言吗?”
“非也。是当日锦娘亲口告知墨荷。不然,墨荷也不会甘愿以身涉险,甘愿以己肉身,为她结交满朝权贵,助其谋国。”
竟是锦娘所言?
到底,谁才能给十四一句实话?到底,谁才是十四的爹娘?锦娘知晓,却不告知。钱镠亦知,复瞒之。爱之重之,却没有人,肯告诉十四真相。
久跪的双膝传出阵阵刺痛,我低头,低低道:“墨荷姐姐,十四一定要救你出去。十四,决不会让你一辈子待在青楼楚馆了此残生。你,等着十四。”
话音未落,我撑着近前的书案,直起身准备离去。
墨荷于我身后冷笑道:“十四,第一次舍身救墨荷,却将墨荷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境地。而今,不尘宁死,也要死在这里。你省省心吧!”
我痛悔莫及,泣道:“十四愚笨,姐姐当日看着十四出去,为什么不拦下十四?”
墨荷冷笑:“十四还有脸问我?依十四之言,莫非当日非逼得我亲口向十四承认,墨荷乃水性杨花之人才行?当日十四在墨荷眼中,不过是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墨荷岂能料到你竟有通天之力,能让钱镠对你一见钟情,许你以区区戴十四换下有倾国倾城之绝色的邬墨荷是也?!”
我被她说得羞愧难当,心碎道:“现在想来,确是十四当日害了姐姐。十四太过愚钝,只凭自个主观行事,却不想误了姐姐终身。如果……十四当日知道,十四决不会使出什么以己身换墨荷的下下之策,夺了姐姐心爱之人。十四,知错了……”我边说边哭,几次泣不成声。
“十四,不敢求姐姐原谅,十四只求姐姐能看在当日十四一片女儿衷肠的份上,让十四救姐姐出去……”
墨荷冷笑,复冷笑,虽低声,却笑得直令天地因之崩摧,神鬼为之动容。
“你救我?你要救我,无非是去求钱镠。钱镠若因着对你的情意赦了我的死罪,我倒宁愿在这云舒院中身侍千人万人!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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