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长舒了一口气,遂,放开护住衣襟的手臂,不再挣扎,也不想再推辞。我满身是脏,即便要逃,也要洗洗干净从长计议。
宫人们小心地扶我步入汤池,一名宫女专门为我将两只受伤的手掌托于水面之上,不让我的伤处碰及水。而另外的数名宫人,则用蘸了花瓣的温汤,就着白绢,一遍一遍为我轻轻擦拭着全身。水温刚刚好,既不烫,也不觉得冷。水质,轻而软滑,散发着硫磺与花瓣的香味。
我记得隐约看过有记,一般天子专属的汤池,除了天子,任何人擅入,都是死罪。即便是前朝盛宠之至的贵妃杨氏,也只能在玄皇赐予她的海棠池内沐浴。至于那些得势的臣子,能够于偏殿的汤池内,将自个的一只手或足,浸入由暗渠引入的帝王沐浴过的温汤,都将其视之为自己毕生的荣幸。
而此刻,他,竟亲自将我置于这池象征着帝王至高无上之专属权的温汤内,应该说,盛宠已至无以复加的地步。如果在昔日,十四一定以为,这即是他对自个爱之重之的深意。可是,十四此刻已明白,这些不过是帝王的权宜之术,与情与爱,毫无瓜葛。
约莫半个时辰后,那些宫人总算将我从头到脚清洗干净。随之,另有更衣宫人为我奉上簇新的罗裳。我轻轻移目,竟然不再是之前白色的霓裳,而是极浅的青色罗裙,衬以深粉之色的贴身底裙。这些,都是我自小惯常的装束。
再有梳妆宫人过来,以素帕将我的湿发一遍一遍擦至半干,因发丝尚未干透,遂,仅以纯金的钗环简单束成发辫,垂落于腰间。
我唇角掠过一丝自嘲之色,元神真身的蓉妃娘娘已至,所以今日,已无需再像之前那般,需要十四为之扮成伊人了。
其中一名医女打扮的,兀自在旁轻轻用手中的白绢为我细细清理十指的创伤,动作轻,且柔,触及到肌肤,竟似感觉不到太过痛楚。
我一动不动地立于池边,任凭她们摆弄。忽然间,身旁忙碌的宫人们齐齐跪倒,口中低低呼着:“陛下――”
我不用回头,也已闻到那股熟悉的淡淡的龙涎香味。与柔暖的硫磺香气、清甜的花香气,混合于一起,几欲令人意志崩溃。我垂下臻首,兀自看着自己腰间垂落的四角香囊,只觉身子一轻,人,已经被他打横抱起。
我并未挣扎,只如一只布偶人,漠然看着自己面前的景象。穿过内殿的正堂,越过层层的帷幕,行至他的寝宫内室,眼看着,就要将我放入那张越来越近的龙床之上。
我突然尖声道:“不要――”
他的脚步登时停驻,垂下视线,看着怀中的我。我迎向他的视线,勉强用自个的袍袖指一指靠近窗侧的贵妃榻。
他眸光一深,似已明白我何意,但并未再说什么,只按着我的意思,将我的身躯,轻轻置于那张仅容一人躺卧的贵妃软榻之上。沉声向着帷幕之外道:“进来!”
随即,有一行数人应声鱼贯而入,一个个,俱是十四昔日熟识的太医院诸太医。弓身行至我榻前,于数步之遥处,一齐向我行叩拜之大礼,口中呼道:“微臣见过娘娘。”
我并不明白,因何自打李裕于京兆府大牢始见我,乃至之后所有人看见我,均口呼娘娘。宫中只有嫔以上才能被尊称为娘娘,而我离宫时,不过是一名被废的最末级侍妾采女。
但,我懒得再纠葛这些无谓的事情,索性任由他们这样叫去,反正我不应便是。
视线触及隋蘅隋太医,他甫见我,脸上惊喜之色溢于言表,男儿眼泪不轻弹,而此刻他眼中,竟有些许泪光。我轻轻别过脸去,不想再与之视线相及。
第五章 归来展转到五更 (3)
有宫人近前,为我轻轻掩去袍袖,复将一方丝帕覆于我腕上。诸位太医遂逐一靠近,先审视十指上的患处,再为我诊断脉息。
钱镠默立一旁,冷面不语。
方才,被他抱入怀中之时,我眼角余光瞥见,他已是换了家常的青色锦袍,发髻,只以一根木簪束起,领口和衣袖处,隐隐露出白色的里衣。依旧是昔日十四熟悉的装束,一副天生的华美气度,映衬出绝世的俊颜。
但,我看也不看他,只侧着臻首,望向窗外。
经过诸位太医一番交头接耳的商量,最后,由太医院主事写出医我的药方,并有医女按着他们的吩咐,将熬好的汤药,先侍我喝下,再将另行调制的创伤药奉上,为我小心抹一遍。
一切俱已齐备,钱镠似也有些疲色,轻道:“都退下吧。”众太医深施一礼,踽踽退下。两旁的宫人与医女,也均依言退去。
一时间,整个寝宫内,只剩我与他两人。
窗外的天际,已渐渐泛出鱼肚白。而,数尺之外的铜盆内,银炭正带出浓浓的暖意。我有些支不住,靠着锦褥,竟要睡去。其实,我能够撑到此刻,完全是凭了胸中的一口气,不愿意让他再见到我柔弱不胜的模样罢了。
恍惚间,感觉到他轻轻坐于我榻上。耳畔,传来他低语:“朕,已派人重新装点紫宸殿,过几日就可以搬入。这几日,十四就先同朕一起住于昭阳殿。”
我轻轻张开眼睫,望着他,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他面色苍白,有掩不住的憔悴,但一双明眸,此刻,却宛如有耀人眼目的晨星熠熠闪烁。我被他的眼神灼到,复闭上眼睫。我根本不愿在这凤凰宫内呆哪怕一刻,所以我不会说好。但,我此刻伤病未愈,等于被他囚于昭阳殿,插翅,也难飞,所以我也不想再说什么无用的不好。
有半晌,他未再发一言。轻轻为我掖上薄被,伏下身,附于我耳畔,叹息道:“朕,没有一天不牵挂十四。十四,就从没有想念过朕么?”
我闭着眼睫,仿似置若罔闻。眼睛虽闭着,但十指间传出的连心之痛,如钻心一般难抑。我咬紧唇瓣,不觉低低溢出一丝低不可闻的痛声。随即,自个的身子,已被他拥入怀内,一双手臂紧紧将我箍于身前,却仍在尽量小心不碰触到我的伤口,在我耳畔喃喃低道:“朕,决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到朕的十四。”语中,似有无尽的痛楚之意。旁人不知,听来,只道伤虽在我身上,痛,却发于他心内。
枕畔发尽千般愿,当日,十四就是因为信了这些朝发夕改的誓言,生死往赴,均甘之若饴。
可惜,十四,已经死了。如今,活着的人,叫双乞。
即便,穷尽毕生之力,我,也要逃出这禁卫重重的凤凰宫阙。宁死,也不复见。这是当日十四死前的心愿,也是今日双乞儿求生之志。
我一动不动,鼻尖处,萦绕着淡淡的龙涎香味。曾经,无比熟悉,魂梦系之,此刻,闻来,却只觉得陌生而疏离。想必,心死了,连嗅觉,也随之迟钝。但,被他抱着,十指间的伤痛,竟似减轻了几分。本就连日的旅途奔波,加上一连数日的牢狱之灾,以及严刑逼供,此刻,我累极倦极,不想再作无谓的挣扎,既然挣不脱,就随他去吧。遂,半卧于他怀内,竟沉沉地睡去了。
恍惚间,听间窗外廊下传来一声一声更鼓之音,似在催起着什么,就仿似那日十四侍寝于昭阳殿的云毯之上,殿外也是这般更鼓连连,扰人好睡。莫非,十四又贪睡起迟了了么?眼看着师傅的戒尺一遍一遍重重地落于十四的掌心之上,痛可连心,我猛得坐起,口中哀求道:“十四知错了,十四知错了,十四儿好疼,师傅不要再打了……”我吃不住痛,复嘤嘤地哭将起来。但哭声,随即被人以唇舌封住,接着,是缠 绵不已的辗转吸 吮,深,却极轻。似怕惊醒梦中之人,却又不舍她再发悲声。
十四,从没有被人这样吻过,仿佛,有难以启齿的万语千言,都付予,这轻 吮深尝、缱绻相 交的唇舌之间。我渐渐止住抽泣,复轻轻睁开眼睫,在看到他容颜的那一瞬,我宛如被人以重锤击到一般,直直地自他怀内弹跳开,瑟缩于软榻的一角。眼中,俱是猛醒之后的惊恐与羞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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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君恩如水向东流 (1)
起身动作太大,支撑身体时,手掌不自觉用力,登时,疼得我一吸气,眼泪在眼眶中转了几转,终被我逼了回去。我昂起小脸,顾不得十指间的疼痛,用自个的袍袖使劲擦拭着被他吻过的唇瓣。
他眸中,有我看不懂的深意,却一动不动,任由我这样忤逆他。半晌,才道:“刚刚宫人已经在催起,是朕早朝的时辰到了。朕不在,宫人送汤药来时,十四要乖乖喝下。喝了药,身子才能好。”言罢,再深深望一眼蜷缩于榻角的我,径直去了。
隔着几重帘幕,隐约看见有宫人在数十步之外的殿室为其更衣,换上朝服与冠冕。我舒一口气,始悄悄放松自己的身子,蜷于榻上。昨夜,他也是一宿未眠,但晨起,依旧按时按点赴朝。仅就国事而言,他确实是一位难得的旷世明君,胸怀大志,政吏清明,勤恳而自律。可惜,他并非十四心内的良人。
离家前,凌波师傅曾笑谈,过了及笄之日,十四就可以嫁人了。但,师傅不知十四此生已嫁过人吗?十四曾经的夫君,更是这吴越国的一国之君。虽,名份已除,缘分竭尽,但,此生,十四已不可能再另嫁他人。
别说,天家不会允许,就连十四自己,也不愿再醮他人。十四的心和身子,已经死过数回,一次次,一回回,十四的身虽在,但,心,已是千疮百孔。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美梦,十四,今生都不可能再有了。
耳畔传来他离去的步履声,我轻轻闭上眼睫,复沉沉睡去。但,一直到晚间,他都没有再返回昭阳殿。只有宫人按时为我奉上汤药和饭食。等到我洗漱完毕,医女重新来为我上完伤药,偌大的昭阳殿,仍空荡荡,不见帝王的身影。
他不归,我忐忑不敢深眠,一直等到窗外的更鼓击至亥时,我实在倦极困极,顾不得其他,半卧在贵妃榻上竟睡去了。
心中不安,故一直睡得不沉,不知睡了多久,只觉眼皮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撑不开。就这样,蜷缩于被褥中,恹恹地睡着。朦胧中,自个的身躯似被人抱起,随即,复被置于一个更温暖柔软之处,我低低呢喃一句,兀自将自个的身子蜷紧。
我梦见,自己仍骑着那头小小的骡子,行走于初春的官道中。两旁是垂条的杨柳和似雪的梨云,间杂着夭夭的桃霞。鼻尖处,随着微风袭来的,满是馥郁的香气。春日的暖阳,洒在我单薄的春衫之上,是那样温煦。
睡梦中,似有一双手臂将我轻轻拥入怀内,随即感到日头似又猛了些。我微微地侧身。虽于梦中,但身后的怀抱,带着十四熟悉的气息,令我觉得如此温暖和安心。
我似又低低梦呓了一句,转过身,更紧地偎入那副怀抱。耳畔,传来一声低低地叹息,随即,怀抱的主人加重了力道,一双手臂将我的身子紧紧地嵌入他体 内。肌肤,隔着轻薄的衣衫相接,我被其灼热的温度惊醒,猛得张开眼睫,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
第六章 君恩如水向东流 (2)
自己何时已置身于那张华丽精美的龙榻之上?自个的整个身子,正衣衫不整的蜷缩于他怀内。纱帐低垂,而我与他,此刻卧于帐内,均仅着一身里衣,而我的里衣,已经半褪。抱住我的人,此时眼中,更是有着我熟悉的缱 绻柔情。
我的身子开始轻轻战栗,刚欲向外挪动些许,逃离他的怀抱,但,随即被他揽回。高大俊美的身躯即刻翻身而上,将我牢牢箝制在他身下。眼中,再次浮出我不懂的深意,似犹疑,又似彷徨。挣扎良久,才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咬牙低道:“朕,真的不能没有十四。”
我被他的语意惊到,有一瞬间,竟忘记了挣扎。
我甫现的软弱,即刻被他察觉,随即,开始对我疯狂地攻城略地。灼热的唇舌以及手掌,似饥渴已久的归人,在我身上拼命寻找着救命的甘醴。我想挣扎,但是我的挣离,却带来他更狂 野的求索。
我实在挣不过他的力气,一狠心,银牙狠狠地自他的肩胛处咬下。他倒吸一口气,自我身上支起,我以为他会震怒,但他眼中露出的,却是一抹宠溺至深的笑意:“朕的十四儿,什么时候变成一头小兽了?”
我的唇角尚留着他的血渍,于幽暗的夜烛下,显得分外的妖娆。
他眸光,更深了下去。低下头,将我揽入怀里,一声叹息。随即,深深吻入我的檀口,先辗转吮 吸,复,浅酌轻尝。一面用身体与我厮磨,一面,舌尖与我交缠,于我喉中,低低喘息着诱道:“十四儿,说你要朕。”
我强挣着别过头,在他再次攫住我之前,猛不丁开口道:“我要你放我出宫!”
这是我自入凤凰宫后,同他讲的第一句话。声音,无比清明而空洞,散发着清冷的决绝。
他身子一僵,双眸,登时浮出一抹难掩的痛楚之色,冷声道:“尔,休想!”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恢复了人前的冷冽。
我趁其不备,从他身下爬起,直接坐于他的龙枕之上,倔强地迎视着他的视线,小脸上,满是不屈服的傲然。
他看着我,初始有些惊异,视线渐渐下移,停留在我的衣襟处,随即,似忍不住,溢出一丝笑意。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向自个的胸前,自己方才只顾昂首向他示威,却顾此失彼,忘记了自个的衣襟几乎全开,胸前小小的温软几乎裸 裎于他眼前。我羞愤难当,不觉涨红了脸。刚伸手去合起衣襟,触及十指的伤处,不觉痛得蹙紧眉。
他眼中,顿时浮现熟悉的宠溺之意,长臂一揽,我的身子已被他箍于枕畔。他紧紧钳住我,以唇舌在我后颈处密密印下,灼 热而坚硬的龙御隔着轻薄的衣衫,一次又一次,侵犯着我身 下的娇柔。他重重地喘 息,铁臂更加重了力道,将我更紧地契合于他,强抑着,嘶声道:“给朕乖乖睡觉。如果你敢乱动,朕实在不能控制自己不在此刻要了你。”
我闭上眼睛,半晌,始幽幽道:“你的龙榻之上,难道还会少了暖榻之人吗?为什么偏偏不肯放过我?你要怎样才肯放我走?”
他的身子猛得一僵,随之,一双铁臂似要将我捏碎一般,欺身而上,一双墨染的眼眸望进我的眼底,咬牙道:“戴十四,你是装聋还是作哑?你不是自诩有过人的天资吗?为什么仿似目瞎之人,偏偏看不出朕对你的心意?”
我闭上眼睫,不欲与他目接,只嗤笑一声。他对十四的心意?他于十四有心吗?既无心何来意?他给十四的,除了绝情,亦是绝情。
作者题外话:新浪系统抽风。某些字显示##,只能已拼音代替。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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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君恩如水向东流 (3)
抑或,十四舍生相救之后,他对十四有了感激之情,故,方才对十四说出这些话语。但,这些露水恩爱与感激之情,俱不是十四所要的。
十四所要的,是他作为一个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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