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江江想了半天,才磕磕巴巴地说:“其实……其实现在很多人都会动动手脚的。就和美容差不多。我也有好几个朋友割过双眼皮……”
钟又青苦涩地一笑,“怎么会一样?我几乎是换了一整张脸。”她指着自己的下颌说:“这里削掉了两块大骨头,难以置信那是我身体里拿下来的。”
大概是被勾起了对过去那些煎熬经历的回忆,钟又青脸上瞬间涌上了痛苦的神色,“麻药褪去的时候,我疼得不能睁眼,也不能说话。彻底痊愈的那一天,我告诉自己,我是全新的一个人了。我扔掉了那两块大骨头,同时也扔掉了我自己。”
钟又青眼眶中有泪水,她眉头微皱,泫然欲泣的样子那样美,把于江江都看痴了。
“有人天生就可以这样美,拥有一切,还有完美的爱人。而有的人,一生下来就被歧视、被欺负,因为长相丑陋,得不到任何机会,也没有人爱。”
于江江无法体会她的心情。她对钟又青的过去一无所知,只是安慰她:“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把握现在才是最重要的。既然决定重新开始,就好好地过下去。”
“现在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钟又青猛得踩了一脚,轰了一下油门,引擎作动的声音震得整个车都在抖,她脸上有发狠的表情,一字一顿地说:“谁也不能阻止我得到幸福。谁也不能。”
“……”
钟又青将于江江送回了公司。下了车,目送钟又青离开,于江江才发现自己后背竟然出了一兜的冷汗。说不上为什么,就是对钟又青那种亡命之徒的表情产生了无可言喻的畏惧。
钟又青对自己太狠了。于江江摸着自己的脸,想象着割两块骨头的感觉,那一定很疼。
回到公司,同事告知于江江,江一述来过了,主管亲自接待的,替他们把合同签好了。还难得当众表扬了于江江,说于江江这一单干得不错。
好不容易受了表扬的于江江原本应该高兴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见识了今天那样奇怪的钟又青,她心里有点毫无根据的预感,这一单可能不会成。
收好了已经签署好的合同。给江一述回了电话,他似乎正在忙工作。两人没说到几句话,他只说过两天还会再过来,便挂断了电话。
握着已经挂断了电话的手机,于江江隐隐有些不安。
还没下班,段沉已经兴高采烈地到了公司。他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也没有戴什么乱七八糟的首饰,脸上带着一丝孩子气的表情,似乎有什么好消息要和于江江分享。
段沉是个耐心不错的人,坐在公司大堂里等着,既没有催也没有打扰于江江工作,就坐那玩手机,乖巧得像个听话的小学生。
现在他们公司的人对段沉已经见怪不怪。都以为是于江江的男朋友,看到他还会打招呼。年轻女同事们偶尔也议论议论于江江,毕竟段沉的百万名车还是有点惹眼。
下班后,段沉准备带于江江去吃云南菜,他刚发掘了一家不错的餐厅。谁知他一路决策失误,走错了路线,堵在了下班高峰的高架桥上。
段沉也不急,自然地和于江江搭着话。倒是于江江,心里藏着事,有点心不在焉。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把一句话重复了三遍还没有引起于江江注意的段沉实在忍不住了,问道。
“什么?”于江江猛一回头,一脸茫然。
段沉撇了撇嘴:“我说——我今天拉到风投了,马上我就要有自己的事业了。”
于江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脸鄙夷地说:“就你那公司还需要风投?”
段沉斜她一眼:“是别的项目。”
“分手业务已经满足不了你了?你还准备开拓什么业务?帮人不赡老,不养小吗?”
“于江江,在你心里,我到底是有多龌龊?”段沉有些懊恼地看了于江江一眼:“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我在UCLA是学的Engineering吗?”
于江江也是第一次听段沉说起他的专业。真是风马牛不相及。她用一脸震惊的表情说:“我万万没想到一个学工程的开了个这么缺德的公司!”
段沉不屑和她辩,只寥寥说着:“你不知道的事多了,你这智商,能知道什么?”
于江江捏了捏手指,也没有反驳什么。她手撑着车窗,一回头,一眼正看到Slow down的广告牌。巨幅广告牌上是钟又青美轮美奂的婚纱照片。
她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一回头,问段沉,“你觉得在爱情里,是外貌重要,还是感情重要?”
段沉有些意外,本能地问:“怎么突然问出这么深奥的问题,这不是你智商可以驾驭的,没事吧你?”
于江江白了段沉一眼:“问你你就回答,怎么屁话这么多。”
段沉笑:“没有外貌,怎么谈感情?你不是一天到晚只意/淫吴彦祖贝克汉姆那些帅哥,也没见你意/淫和潘长江郭德纲来段旷世恋情啊?”
“……烦不烦啊?”说话就说话,不打比方会死?
段沉呵呵笑了两下,说:“你问一个长得这么帅的人外貌重不重要,怎么可能得到有价值的回答,我说不重要,我也没办法变丑,也办法阻止那些女人爱我的脸啊。”
第三十八章
“段沉;你到底还要不要脸啊?”于江江实在受不了段沉这样大放厥词,忍不住开始吐槽。
段沉得意地挑挑眉;“怎么能不要呢?这么帅一张脸。”
“我不想去吃饭了。看着你饱了。”
“嗯;这就叫‘秀色可餐’。”段沉明知道于江江不是在褒扬,还能硬曲解成这样。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于江江彻底败了。
“怪不得你从小到大活得这么自信,我算是学到了。”
“你学这个没用;你没这个资本。”
于江江忍不可忍:“你再说一句话;信不信我毒哑你?”
看着于江江有发飙的趋势。段沉越发觉得有趣。咯咯直笑。半晌,他清了清嗓子,回归正题;问:“怎么突然想到要问这个问题?”
于江江白他一眼:“早没心情和你说了。”
“噢,那就不说吧。”
于江江天生反骨;听他这么一说,立刻跟倒豆子一样说起来:“就我接了一个客户,她特别漂亮,但是是整容的。你说他老公要是知道了,还会和她结婚吗?”
“你也别担心了。你肯定做不成的。你不知道你们同事都喊你‘黄江江’吗,专业搅屎棍,一对对都被你搅黄了。”
于江江愤懑地瞪他:“我是担心我自己吗?我是担心人家!”
段沉狐疑地看她一眼,然后认真回答:“为什么不结婚呢?整完漂亮那也是漂亮。总比有些人看着就想劝她们整整的要好吧。”说着,他意味深长看了一眼于江江。
于江江默默有种受辱的感觉,“这是真心话吗?”
“如果那个男人爱她。外貌又有什么重要?”
于江江没想到段沉会突然说出这么让人感动的一句话,感慨地说:“所以你也不看外貌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我还没接触过外貌不好的女孩。”他这么说着,突然一拍脑门说:“忘了你了。还是接触过的。”
“……”于江江气得银牙直咬,心想:再让你得瑟几天,早晚有一天让你死在这张臭嘴上。
吃过饭,段沉带于江江去买老巷子里的北都老酸奶。做酸奶的是一对中年夫妻,一天就卖300瓶,段沉知道于江江喜欢,提前托人留了两瓶。
咬着吸管,于江江开玩笑地问段沉:“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啊?你是不是想追我啊?”
其实像段沉这样的男人,于江江觉得不是她能把握得住的。按照段沉的路子,他应该会回答“我像是眼睛这么瞎的人吗”之类的话,于江江也没做他想,就单纯想逗个趣。
谁知他眼珠子转了转,半打趣地问于江江:“要是真的,你接受吗?”
于江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当然。”
段沉大约是没想到于江江答应得这么爽快,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于江江会这样回答是完全没有把这话当真。不由有了小小的失落。他自嘲地笑了笑,问于江江:“我这么帅你怎么就不为所动呢?”
于江江摇头:“我一直挺为所动的,一看到你就想打你。怎么会不想动呢?”
于江江脸上还有戏谑的表情。但段沉的脸色已经逐渐肃然。
夜风凉凉的,霓虹灯装点的北都是一座五光十色的仙境之城。远远的一段上坡路直接天际,仿佛是一座虹桥天梯。段沉融入在这样的背景里,增添了几分寂然之感。
他突然回过头来,用很不段沉的语气问:“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
于江江怔了一下,几乎是本能地矢口否认:“当然,我又没有自虐症。”
段沉自嘲地笑了笑:“原来是我在自作多情。”
说着,他突然毫无征兆地转身走了。于江江跟在他后面叫了一路,一开始还喋喋不休,后来发现他好像真的生气了。赶紧赔笑脸说了一路,可他就是拿乔,怎么说都不理她。
于江江一时脾气也来了,愤怒指责他:“你怎么说风就是雨?你觉得你平常说话的态度对吗?你这是几个意思我怎么知道?你是真表白还是闹着玩我完全搞不清楚。你认真问话跟说笑话似的,对你这样的我实在没法认真回答!”
段沉突然停下了脚步。于江江一时没有防备,一下子撞在了他结实的后背上。
段沉倏然转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于江江,冷冷哼了一声:“那你就当我在说笑话。我有事没事找你都是为了说笑话。”
“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对谁都是这个态度。你之前都是误会了我。”
于江江怒不可遏地瞪他一眼,也发了狠:“行!你要疯自己疯去!我没空陪你。”于江江还觉得不解气,把没喝完的酸奶罐子扔段沉身上:“也把你这些小伎俩收回去!我不稀罕!”
说完,于江江想也没想,转身走了。
她走得很快。耳边只有风掠过树叶的沙沙声音和来往车辆摩擦地面的声响。
与她迎面而来的车灯一晃一晃,晃得她眼睛有点疼。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干涩得厉害,急得她有点鼻酸。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自己挺委屈的。
段沉对她就跟逗宠物似的,时不时来一下,片叶不沾身那种。可她没办法像段沉一样收放自如。她不敢自投罗网。
他持续地对她那么好,她也不是什么情场高手,怎么会不动心?可他们这样的发展,像是正常男女交往的过程吗?
这叫她怎么能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男人来爱他呢?
她越想越气,眼角一阵湿热,她慌乱地擦掉眼泪。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挺莫名其妙的。
走了一会儿,段沉没有追来,于江江更气了。她突然停住,原本是想去找段沉的身影,却不想一回头,正好看到不远处一辆高速行驶的吉普车“嘭”的一声巨响,撞倒了一个穿着休闲装的男人。
于江江隔得有点远,只看见那男人在那么零点几秒的时间因为剧烈地撞击飞了起来,然后落在了另一边的车道上,正好撞到一辆轿车的车尾。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到于江江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从小到大体育都很差,跑步慢且体力很差,可是此刻,她觉得好像激发出了自己全部的体育潜能。她跑得真的好快。快到干燥的空气吸到喉咙里都有点疼。
她到事发现场的时候,四周已经围满了人。
于江江疯了一样挤进人群里,旁边的人被她推搡,忍不住骂骂咧咧。于江江也没空去管。她只是瞪大了眼睛,想要看得更近,更清楚一些。
她觉得脚下如有千斤巨石一样重。走一步就觉得好像用尽了体力。她一步一步往里走,最后在在还没进内圈的地方看到了一瓶已经碎掉的酸奶。
白色的块状老酸奶倒在地上,让于江江觉得有些触目惊心。
眼泪像是本能一样,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她慌了神,脑海里一团浆糊。眼前如同蒙太奇影像,一帧一帧毫无逻辑的播放,全是和段沉相处的片段。太可怕了,他们才认识多久,她已经无意识地记住了那么多事。于江江疯了一样往里挤,嘴里一边叨念着:“段沉……段沉……段沉!”
旁边的人不满于江江这样。纷纷开始指责她,她不管不顾,只是锲而不舍地往里挤。
倏然地,一只温暖的手拽住了她的手臂。毫无征兆地,她被那只手从人群里拽了出来。
完好无损的段沉低着头看着她,还是那么好看的眉眼,有点雅痞的气质,脸上还带着隐隐的笑意,他问:“你喊我啊?”
像梦一样,于江江一看到段沉,眼泪马上像下雨一样簌簌不停。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猝不及防了,她的心都跟着颤抖了起来。她伸手,碰触着段沉真实的体温。一时喜极而泣,“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段沉对她傻里傻气的举动也没有阻止。只是笑眯眯地问她:“你不是说不喜欢我吗?”段沉好整以暇,用她的话回敬:“我看你挺喜欢自虐的。”
看段沉那得意洋洋的表情。于江江再看一眼地上的酸奶,三魂六魄全回归了体内。大脑也开始运转。于江江终于明白了过来,她擦掉了眼泪,直勾勾地盯着段沉问:“你是不是早就看到我了?”她指着地上的酸奶瓶:“是不是你丢的?”
段沉笑了笑,也不否认,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嘴硬什么?怕我有事不是吗?”
段沉那满不在乎的表情彻底刺痛了于江江,她紧握住双拳,最后只用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幼稚!”
那是于江江认识段沉以来,最最生气的一次。他不会懂,她跑过去的那一刻。是真切地以为他出了事,她的那些眼泪也都是真的。她害怕会失去他,比她所想象得还要怕。
可他呢,只是在看她出丑,看她因为担心他那傻乎乎的样子。
他只是为了证明自己魅力无边,没有女人可以抵挡。
于江江转身招了辆出租车就走了。任凭段沉在后面怎么追她都不理。
那司机见后面一直跟着一辆车,也忍不住问于江江:“小姑娘,和男朋友吵架啦?”
于江江心情不佳,一句话都没说。司机也识时务地闭了嘴。
付完钱,于江江径直下了车,准备往家里走。
后面紧跟上来的段沉几步追上来,强势地拦住了她,任凭她拳打脚踢也不放手。
段沉表情有些严肃,他皱着眉头问于江江:“你生什么气?”
于江江倔强地撇开脸不看他:“没生气。”
段沉拽着她,强迫于江江抬头看他,于江江敌不过他的力气,只得恨恨地瞪着他。
“我们俩是什么关系?我就算死了又关你什么事?你哭什么?”段沉咄咄逼人地质问着于江江。
他眼睛那么亮,像吸取了星辰的光彩,直要把于江江吸进去一样。
他在等待着答案,可那答案是于江江不想回答,也不愿面对的。
“陌生人在我面前被撞了,我也会哭的。”于江江冷冷地说。
“于江江,”段沉眼中的光彩退却了一些,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也有些喑哑,“在你眼里,我就是陌生人吗?”
“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还在喜欢陆予?”段沉直勾勾地盯着于江江问。
于江江逃避着段沉的视线,她理不清心里的那些情绪,也理不清对段沉和陆予那异样的感觉。
她有些懊恼地回答:“我真的不知道,你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段沉深深地看了于江江一眼,缓缓地放开了她,一字一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