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
承乾胸口沉闷一痛,眼神却更如鹰隼森然狰恐,一步步重重向后退去,双眼失神的望着慕云,曾深爱女子绝然冷漠的背影,仿佛是天际一缕冷冷拂过的清风,飘渺而虚无若水。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
只是自己一味的相信相爱至深,只是自己一味的因她而一次次的顶撞父皇!
一切都只是自己,一往情深、一厢情愿!
冰冷笑声,倏然震彻整间牢室。
慕云转身,只见承乾跌撞的向后退步,眼神沉痛,悲狂的望着自己。
心如刀绞,却无可奈何!
慕云眼神空洞,僵冷的身子,颓然跌坐在地板上,狠狠关闭的牢门,逐渐远去的森冷笑声,绝望的笑声、悲愤的笑声,落在耳里、痛在心间!
泪水如泉,紧咬的双唇,溢出猩红血色。
承乾,忘了我吧,忘了我!我不是好女人,更不是你心中的云中仙子!
我面若柔霞,心如毒蝎,都只是在迷惑你、利用你!
忘了我,忘了我!
慕云掩面而泣,泪水湿透袖襟。
痛到已无知觉的身心,颤抖的倒下。
我是坏女人,是天底下最坏的女人!
可是殿下……
我爱你!
隐隐一声抽泣,眼前是迷蒙的黑暗,漫无边际……
☆☆☆
柔风偏偏如刀切割在脸上,承乾一路急奔,讽刺的笑声,愈发悲凄煞人,眼边是潮湿的迷蒙,一时之间,天旋地转、天崩地裂!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如此相信你?我明明知道有人一直在出卖我,明明一直没有头绪,可我怀疑过任何人,就是没有怀疑过你!
五 一缕香魂无断绝(7)
在我最痛苦时候,不离不弃的陪伴,最无助的时候,不眠不休的照看,难道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吗?
伸手折断身边枝叶葱郁的树枝,一片片旋落的残叶,飘零在地,俱化成泥。
身后侍从忙追上来道:“太子,该回宫了。”
承乾猛然转头,眼底血红的颜色,仿佛燃烧熊熊烈火:“我要见父皇!”
侍人一惊,随即道:“这……陛下说,太子看过了慕云,便立即回宫,不得有误!”
说着,眼神向身后一侧,承乾亦随着看过去,不远处,是几名面无表情的兵卫,眼光疾厉的望着自己,随时观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父皇,你定要如此紧盯着我吗?唇边扯出冷冷的弧度,自嘲的笑着:“我今天就偏要去见父皇,怎样?是不是要杀了我?先斩后奏!是不是?”
锋锐如刀的眼风,扫向一边众人,众人显然微微一惊,互看之间,亦不知如何是好。
承乾目光狠狠一凝,笑意亦凝结在唇边,径自转身,阔步向太极宫而去!
侍从紧步跟着,而奉命监看太子的守卫,一时错愕,实没想过太子竟会有如此决绝的话语,和这般激烈的举动!
亦只得跟在后面,神色惶惶。
太极宫,庄素如初的巍峨伫立,只是这巍峨中凭的多出几分肃杀与销冷,承乾略略滞足,凝目望着眼前宫宇,庄煌恢宏的殿阁,是自小心中神圣的地方,因为父皇在里面,万众敬仰的天可汗,是这天下至尊、亦是自己心中膜拜之人。
可是为什么,从何时起,我们之间竟有了如此遥远的距离?遥遥难期、遥不可及!
举步迈上阶台,泛着清白光芒的玉石砖,晃亮刺眼,殿口守卫显然一惊非小,微微一怔,正欲通报,承乾却已经走在了他的前面,守卫忙道:“太子,不可……”
胸口被重重一击,承乾头也不回,向内殿走去。
“太子……”守卫一边追在身后,一边喊道。
转弯已来到殿中,扑面而来的暖意熏香,是父皇最喜欢的味道,令人心舒畅、心旷神怡,可今日,却偏偏没有了那种感觉,有的只是憋闷,只是窒息!
李世民抬头看向他,目光冷肃,向守卫侍人挥挥手,示意退下。
眼神有如被钢刀雕刻,深而无边的望着承乾,却是不语。
此时,只听身边一个声音熟悉,温文而清越如山水:“参见太子。”
承乾这才转身,只见一男子,长身修逸如隽,白衣飘垂、碧带缠系腰间,广袖飞展、面若丰玉,修朗眉目,眸心似漆,俨然一个翩翩公子,俊秀而有从容气度,微笑的望着自己。
承乾眉心微微一凝,心下更生涟漪,忐忑感觉,不安的袭上心间,目中反更加深了沉痛,对上李世民的眼睛,相视的目光中,尽是有如隔世的恍惚。
李恪,他回来了,他怎么会在这里?父皇叫他回来的吗?
望着李世民,眼神渐渐低落,忽然什么也不想再说。
李世民沉下口气,道:“见过了慕云吗?怎么不回去东宫?”
东宫?承乾心中一冷,东宫,冰冷如石的两个字,那座冷却的宫、那座空掉的宫、全无生气、全无温暖,还……剩下些什么呢?
唇角笑纹浅淡,眼神空洞的落在一处:“东宫?不过是个大一点的、华丽的监牢而已!回去做什么?父皇……”
眼神似被殿阁微弱的暖光打破,碎了一地:“父皇,你何不将我也直接关到天牢去?何必那般费神的盯着我?何必?”
狠狠的一字一字,令李世民猛然紧握成拳,修眉凝聚、眼光顿如鹰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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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田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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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一缕香魂无断绝(8)
承乾何其了解父亲,这样的眼神显然已经燃起了心中熊熊火焰,然而承乾心中却突然倍感畅快,仿佛一阵凉风拂过,侧身指向身后跪做一片的守卫,冷然笑道:“父皇,他们……他们是不是得了圣旨?是不是……可以先斩后奏!”
“住口!”李世民猛然站起身来,终于将一腔压抑的怒火,奔射而出,步步坚沉的走向承乾。
对视之中,相隔不过寸许,可是李世民心中却有无限慨然,仿佛这样的距离,是隔了万水千山,是隔了海角天涯,不过短短的相距,却仿佛那么遥远。
承乾,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可以令你堕落至此、消沉至此吗?
看看承乾面容憔悴、丝发不整,暗生的淡淡胡茬,哪里还是一国风俊的太子?哪里,还有一些贵雅气度?
李世民紧紧咬牙,不觉一阵心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他能感觉身体的颤抖,能看到承乾眼中飘零的冷绪,只是……这一切除了徒增心痛,却全然没有一点用处。
而承乾早已不知自己是何面目,只是冷冷的盯住父亲,不,父皇,终于,他终于也有了这样的体会,父亲是父亲,而父皇……是父皇!
唇边僵持的笑,仿佛篆刻在脸际,眼中却是不相称的悲伤,大殿中,暖香如熏,可怎么却熏得心上一片荒芜?
突地,自殿外跑进一名侍女,容色慌张,急忙向宫中众人见礼。
李世民侧眸望去:“何事慌张?”
侍女恭敬道:“回陛下,杨夫人醒了。”
李世民眉心顿然疏解开几条细纹,若眉醒了!
侧目望回承乾,亦有几丝复杂之色缠结在深深目光中。
冷冷一笑:“愿意随来,便来吧!”
想他心中亦有许许多多想要知道的吧?而这一切,除了慕云,怕只有杨若眉最为清楚!
承乾一怔,望着父亲疾步而去的背影,犹豫之间,终还是迈开脚步,跟在了李世民身后!
李恪站起身,冷眼望着适才的一切,一句也无,但此时,亦是紧跟上了两人走去的步伐。
内殿,近些日最是繁碌的地方,碧儿与徐惠随侍在旁,李世民免去众人礼数,靠在若眉床边。
曾经绝*子,如今面色苍白如纸,李世民握住她纤瘦的手,杨若眉眼中却有泠泠清泪沾湿睫毛:“陛下,慕云……慕云她……”
“放心,朕已将她收押在牢。”李世民见杨若眉如此虚弱,柔声安慰。
若眉却勉力撑起身子,用力摇首,绵长墨丝飘盈在帝王指尖:“不,不,陛下,放过她,若眉求您放了慕云。”
不止李世民,站在一边的承乾亦感讶然,不禁靠近两步,愁眉紧锁。
殿内温适怡人的香暖气息缭烟袅袅,杨若眉的眼却似冰凌融化成流,蜿蜒而下的泪水,瞬间湿透眼眸:“陛下,慕云,她……她是我的女儿,我的亲生女儿啊。”
修眉凝蹙成结,李世民心中仿被重重击打,再一次撕开往事的疮痕,若眉的女儿,亲生女儿——
李元吉的女儿!
难怪,难怪自己第一次见她,便感觉心底隐隐不安,她的眼神,总似有万千纠缠凝结在目光里。难怪,她一个弱女子,竟敢在后宫之中,对宠妃下此毒手!
原来她的心中是恨,是恨在源源不绝的鼓动着她!
杨若眉无力的靠在李世民肩头,发丝缠绕帝王手指,李世民目光漂游,竟有些茫从由心而生。
承乾更加一惊非小,僵直的身子,仿佛被冻结在当地,脑中一片空白,一动也不能再动!
他无乱如何也无法想到,慕云……竟会是杨若眉的女儿!
五 一缕香魂无断绝(9)
“陛下,放过她好不好?放过她……”杨若眉一向温贤柔婉,端庄得体,从没有这般纵情的哭泣过,即使,是在初入皇宫、初得宠幸的时候,也未见过如此悲切的神情。
李世民胸前衣襟湿了大片,轻轻抚慰着女子颤抖的伤悲,正欲言语,却见承乾夺步而上,眼里尽是不可置信的光泽,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杨若眉见了,心中自然明白,慕云与承乾的种种,她亦曾常常听李世民提及,见到承乾如此憔悴的面容、失神的样子,亦可想见他心中的伤悲。
“承乾,你也不要怪她好不好?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慕云……她已经受了太多的苦!”泪水倾如泉涌,万般哽咽纠结在喉间,心里针扎一样疼痛!
是她,叫女儿受尽了苦痛,是她,叫她这一生都毁在了深深仇恨中,不能自拔!
都是她,都是她!
杨若眉紧紧按住胸口,几欲破碎的感觉,令她全身不住的颤抖!
“不,不……”承乾倏然大声吼道,高亢悲沉的声音,如滚天闷雷,轰然而下!
慕云,她是为了她的仇恨,只是为了她的血海家仇!
踉跄的步子,跌撞的退出内殿,心中狂乱,步伐亦是乱作一片,几次几欲摔倒!
慕云,他竟对她说了那许多伤人的话,细细想来,曾经的每一次陪伴,那温柔呵怜的眼神,又岂是虚情假意能够假装的?
自己太冲动、太冲动,即使,她曾是受了何人指使,但,怕也有太多有不得已隐藏在孤寂的心中。
自己不曾明白,从不曾明白!
从不曾!
加快脚步,急奔向天牢方向,只有一个念头充满心底——
对不起!慕云,对不起!
李世民并未让侍卫跟着他,他知道,他该是去了天牢,眉心始终纠结在一起,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究竟是谁,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拥着虚弱的杨若眉,轻轻闭上了眼睛。
李恪站在一个角落,始终不语,清朗的目中,却无端遮覆淡淡黯然。
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住,心中风卷浪击!
曾经的一幕,煞红眼底。
母妃,在你病重之时,可有人如此温暖你冰冷的手!
这条路,并不遥远,却好像奔过了万水千山、绝境天涯。
天色愈发阴郁,被浓云吞噬了清灿明亮的天地,熠熠红日,顿然失色,只余一抹残红在天幕浮流。
承乾飞疾的步伐,奔到天牢门口,却正撞见牢头慌张奔出,一头撞在承乾胸口,抬眸一见,惶然跪地:“太子殿下。”
承乾匆急望他一眼:“何事慌张?”
牢头深深垂首,诺诺不言。
承乾心里一紧,观他神色怵然,修眉立时纠蹙,胸中更顿有如波涛翻卷,敲击在心口,牢头慌慌不知措的神情、闪躲的眼神、颤抖的身子,无不如万千尖刀,割破承乾的眼眸。
抬脚重重踢在牢头肩上,拔步而去,闷湿的晦气,裹夹着淡淡血腥的味道,慕然扑涌入口鼻喉间。
暗黑的牢房,几点灰淡的火光,牢门外倏然风雨急骤,风声灌入牢中,犹自播散着诡异的气息。
承乾一步步走下高高阶台,沉缓的步伐,惊异的眼光,仿佛这黑牢中的一切,皆是梦中地府的情形,他重重握紧双拳,掌心刺痛的疼,才令他觉得这是真实!
浓稠的黑暗中,一抹清白丽影,*横陈在冷硬的石砖上,如墨长丝,如夜间独秀的黑色夜莲,清艳绽放在秽涩不堪的牢室中!
不,不会的……不会的!
承乾急奔向牢门,撕扯般的喊声,震颤牢屋:“开门!打开门!”
牢头忙不迭的跑过来,啷当作响的声音,敲击在铁牢冰冷的门柱上,更下下敲击在承乾心里。
不会的,不会的!
近乎崩溃的推开牢头,跪倒在牢门之中,绵长如墨的柔丝,曾是自己多么钟情的一束,如今,它静静的散落在地,遮掩女子苍白面容。
颤抖的手,缓缓撩开轻柔墨发,清净秀致的容颜,睫影如华,令夜色黯然的美睫、令星辰羞愧的秀眸,如今紧紧的闭着,娴静的唇,唯余一点红润,而唇边却是妖冶如花的蜿蜒红色,淌过凝白雪颈、流过素色衣襟。
“慕云……”承乾终是紧紧的抱起女子沉静的身子,余温沁入在胸口,莫名滚烫:“快,请御医,请御医!”
牢头始终跪着未敢起身,吞吐道:“太子,此女子已然气绝,小人已经……”
“请御医!”
“是,是……”撕裂心肺的滔滔嘶喊,令牢头身子颤抖如剧,慌张的去了。
女子依旧安静的躺在怀中,冰凉彻骨的纤指,紧紧握着什么,承乾想要用力掰开她的手指,她却握得那样紧、那样紧!
他不忍用力,却更不忍见可能是她唯一留下的东西,再也不见,终究心头纠痛,猛力掰开慕云手指,一晶莹物件铛铛落地,承乾颤抖的拾起,眼底却倾泻更是汹涌的水浪,淹没英眸。
“慕云……”心脉剧颤,铺天盖地的疼痛,肆无忌惮的入侵四肢百骸!
骨节仿佛都要生生裂开,仰*吼。
悲怆的声音,穿透风雨,直上云天,风愈加猛烈、雨越发狂躁。
承乾将头深深埋在慕云颈侧,泪水混着慕云微凝的血色,滚滚而下……
心,仿佛被撕开!
他第一次赏赐给她的珍珠花饰,她至死都攥在手中。
可是自己呢?是怎样伤了她的心!
慕云,为什么,你不等我?为什么,连一句对不起,都让我来不急说?
徒然凄厉的悲鸣,如雨落断了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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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画墨如霜风月浓(1)
暴雨滂沱,风啸如吼,入夏以来最是猛烈的一场大雨,万千雨柱、烈烈风鸣,洗涤着煌煌宫阁如死一般的沉闷。
殿外,雨势壮观,冷风携雨扑入到殿中来,狂卷的阴风,破开紧闭的窗门,雷电交加、殿外一片银雨成雾。
徐惠将窗重新关好,冷雨溅在面颊上,令人寒战。
殿内烛火辉煌,与殿外的冷气全然不配。
李世民凝眉坐在雕龙金椅上,手中持着慕云横死牢中的奏疏,徐惠缓缓走到他身边,为他蓄满茶水,水晕晕开翠色青叶:“陛下,天色晚了,今日事情繁多,您早些歇下吧。”
李世民将奏疏递给徐惠,眉心沟壑深深:“朕怀疑,慕云是被谋杀。”
徐惠一惊,望着李世民递过来的奏疏,却并未接过,只是疑问道:“陛下何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