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庆冷哼一声,“迟早你会后悔今日来一趟湘西。”
车驶出凤凰古城。
唐糖坐在车里,吴盟就在她身边。
弯曲的路,颠簸的让人想吐。
唐糖有些困意。
吴盟伸手,“你要想睡,先眯一会儿。”
唐糖嗯了一声。
唐糖醒来的时候,太阳正挂在天上,但是车却开在颠簸的山路上,密林的深处,只有一条道,高达云天的灌木几乎将烈日遮蔽,阳光从林间偶尔透过来。
越是往里走,越是阴森。
这本该是个好天气才是。
唐糖只觉有些发冷。
车子快速地穿进密林,横生的枝条杂木越来越多。有些树枝甚至打在了车子的玻璃上。而有些倒挂的树枝每次均是迎面而来。
然而开车的人却毫不在意。
车子很快驶过了将近两公里的密林。却到了一条溪水前,前面再无道路。
车子很快停下。
滕庆下车,拉开车门,望向吴盟,“到了此地你应该很熟悉了吧?”
唐糖不明所以。
吴盟却下了车,唐糖跟着下来。
四辆车,滕庆带着是十个人均站在溪水边。
滕庆看向其中一人,那人点点头,仰头一声哨子响彻云霄。
不过才过去三分钟,溪水边的林子里响起了尖利的哨子声。
随着这些声音,三辆舟顺着河流飘下。
又急又快。
说是舟,其实也不过是竹筏子。
滕庆招手,那三竹筏子就划了过来。
其中前面一个人农民打扮,五十来岁的年纪,穿着青衣布衫,赤脚。
将竹筏子划了过来,他仰头看了看吴盟,瞳孔微微一缩,目光却望向滕庆,“果然是真的?”
滕庆对他颇为尊重的样子,“是的。”
“冯吉倒是没有骗人。”
“今日怎是三叔过来?”冯吉叹气。
那叫三叔的叹气,“有人请你八叔去走脚了。你大哥让我过来的。”
滕庆哦了一声,人却跟着跳到舟上,伏在他耳边说了一通话。
苗家的话,唐糖听不太懂。
可是那个叫滕三叔的目光冷冷撇在她身上,却让人生出些不舒服。
“上来吧。”滕庆开口。
吴盟正要过去,那滕三叔却又开了口,“滕家的规矩,一筏子上只能一个外人。吴盟,这是老规矩了,你懂的。”
唐糖垂眼,心下生出些怒气。
吴盟却拉着她的手,轻轻划了两个字。
唐糖侧目。
吴盟轻声,“没事。”
他跳上了滕三叔的筏子,筏子并不等人,其余又跳上了几个人,筏子直接顺流而去。
唐糖看了身边的方千一眼,直接跳上了第二两舟。
这舟上,一直跟在滕庆身边的一个二十多岁的两个年轻人也跳了过来。
方千随后上了后面一辆竹筏。
这筏子划得很快,但是即便如此,前面吴盟的那一辆舟却更快。
从高到低,从低到高,反反复复。
水流极大,唐糖每次都不得不抓紧边上的竹竿。
她身边的那三人却始终哈哈大笑,不时用眼光打量她,偶尔嘴里还叽叽咕咕说着苗话。唐糖不用想,也知道哪些嘴里没有好话。
她厌恶了看了几人一眼。
其中一人坐着挨了过来,“你就是冯吉说的那个,吴盟的女人?”
唐糖看他一眼,冷声,“坐过去。”
那人哈哈一笑,伸手,竟然一把握住了唐糖的肩膀,“我看你是个城里的人,脾气怎么这样大?”
唐糖反手一把握住那人的手,用力一撞,那人不慎,竟一把掉到了河水里。
其他两个人哈哈大笑。
☆、第 68 章
那个落在水里的人却是不怕水的,几下上了竹筏,劈手就向唐糖打来。
唐糖侧身躲过。
那人虽然料到唐糖有些拳脚功夫,但是也未料到反应竟然如此迅速。
他心下生怒,在这舟上,便和唐糖过去招来。
他们滕家的人,自幼就必须要懂三十六功,只有如此,才能出去走脚。他自幼就学得这些功夫,所以此时对其唐糖来,也并不弱。
只是唐糖早就有了准备,从到了那车里的一刻起,她就未曾放松过。
所以此时对掌,倒也不吃力。
趁那人一个不备,她一脚踢在那人下档处,那人疼得大叫,顿时放开了纠缠唐糖的双手,唐糖趁机抽出包里的匕首,一把钉在那人的手上。
血涌了出来,那人痛得大叫。
他如此,他周围的两人自然要前来帮手。只是还未近身,那个一直在划舟的人突然开口,“看前面。”
声音伴着惊讶。
几人望去,顿时顿住了目光。
那个被唐糖的刀钉在地上的人见了,他狠狠地看了唐糖一眼,“你男人活不了。”
平坦的河水,宽有十米,深有十几米。
加上吴盟,不过五个人。
可是此时舟上,却只有那个叫滕三叔的人,竹筏子在水中央打转,周围的河水似乎在顺着竹筏子转动。
滕三叔手上摇着铃,那铃声像是能够摄人魂魄一般。而事实是,他也摄出了“魂魄。”
十来具尸体像是水中的妖怪,随着那铃声在水中漂浮舞动。
他们像是在水中抓住了什么,竟然在水中抓挠。
此时阳光已经西去,只有夕阳几缕。
唐糖大骇,这是从何处来的尸体?
而那些尸体为何都能动?吴盟呢?
她心神转念间,人已经喊了出来,“吴盟。”
想要直接跳下水,身边的其他两个人已经抓了过来,她只得一边对付,一边叫吴盟。
很显然的,她的这动静,也引起了后面舟上方千的动静。
但是在水中的吴盟却听不到她的声音。
他闷在水下,天地似乎趋于寂静。
唯有滕家摄魂铃的声音四面八方传来。
水草在眼前晃动,滕庆还在和他纠缠,他侧身避过。
滕庆是不怕滕家养的尸体的。
但是他却不能,那些尸体上都涂有滕家特制的药,一旦他让那些尸体碰倒,那么这条命恐怕也活不长了。
滕庆在水下,冷冷地看着浮着不动的吴盟。
像是一只豹子,最懂得分析利弊,这样的时刻,他居然还能冷静。
滕庆冷笑,他永远还记得六年前自己脸上的这一刀。
想到这一刀的疼痛,他心生怒气,抽出腰上特质的镰刀,他一刀往吴盟面上砍去。
吴盟身体后退。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拜托滕庆的纠缠,否则滕三叔的死尸将会将他撕碎。
摄魂铃下的尸体比起恶鬼也不差多少,他们遵从主人的每一次指示,随着铃声,他们蜂拥而至。
滕庆是这一代中仅次于他兄长的人,在水中,他也一样游刃有余。
水草翻动间,尸体涌来,他故意引了尸体过来。
吴盟的手还扣在他肩膀上,但是尸体过来之时,滕庆却故意往尸体抓挠的中心而去。而同时间,他反手拿住了吴盟。
铃声越来越急切,五六双手,乌青惨白,突然都抓了过来。
距离就在眼前。
吴盟却没有反身游走,反而顺着滕庆抓挠的方向,主动游到了尸体中间。
滕庆正要得意,然而手上却刺疼,血液流出。
一双冰冷的发出恶臭的手却生生抓住了他的腿。
他大惊,千钧一发间,他赶忙往水上游了上来。然而,因着这些血液的关系,其他发出恶臭的尸体却全都涌到了他身边。
刺疼,身体被生生撕裂啃咬。
他惨叫出声。
竹筏子上的滕三叔看到自己养的尸体似乎得了手,铃声更响更急,看着那些尸体将那人围到中间,想来他们必定会再饱餐一顿。可是那声惨叫却很熟悉。
他一顿,果然,水面上露出了一个人头,竟是滕庆。
他眼神一冷,停了响铃。
而此时水面已经停止,吴盟已经浮出水面,正在那些尸体的后方。
滕三叔心下一沉,看来是中了计。
手中铃声再响起时,却依然来不及,吴盟已经划破了尸体唇鼻及空哇哇的眼睛。
失去了这几样,这些尸体只能是尸体。
果然,一具尸体被丢在了其他还在朝他涌来的尸体间,瞬间就被啃咬成渣。
滕三叔徒然坐在舟上,而此时舟已经行到了陡峭的瀑布间,滕庆已经爬了上来。
然而此时,滕庆已经只有半条命。
小舟从瀑布之上一滑而下,水花溅起。
吴盟在水花之中,人已经稳稳落在了舟上。
在第二辆竹筏子上的唐糖匕首还卡在先前那人的脖子上,其他两人自然不敢动。
随着一声呼声,她也随着行驶的竹筏子滑到了瀑布之下。
流水的尽头不过是干净的湖面。
吴盟上了岸,滕三叔看他,摄魂铃收了起来。
岸边是最古朴的村落。房子结构均很朴实。房子沿山而建。
整个村子从上而下,阶梯错落有致,家家房子似乎都成了旁边巍峨山上的石梯。
晒谷场上甚至还有早收的玉米,三三两两的妇人聚在一起说着话。
夕阳已经落下,灯光照亮。
滕庆被人抬到了边上。
滕三叔看都未看一眼。
唐糖和方千上岸,吴盟已经站在岸边等他们。
唐糖看他上下并未受伤,正要微微松口气。
这村中突然响起了尖锐的铃声。
铃声不同于先前滕三叔的摄魂铃,它在山谷中久久不去,像是要唤起沉睡的灵魂。
铃声四面八方传来,唐糖只觉头疼欲裂,似乎体内有什么东西也想要随着这些铃声起舞,甚至于要破体而出。
方千看了一旁的吴盟。
吴盟伸手捂住唐糖的耳朵。
这是滕家族长的镇山摄魂铃,此铃一响,村中古尸将会苏醒,那些滕家族长养的古尸,将会根据主人的意思,将外来人撕毁成片。
滕三叔似笑非笑地看着吴盟。
吴盟说,“既然我来了,筹码自然不会少。”
他缓缓说着话,声音很大,这话自然不是说给滕三叔听的。
铃声再响。
“疼。”嘶哑的声音划破唐糖的脑中。
这是已经微弱的四只小鬼的声音。
唐糖只觉脑中有无数双手要撕咬她,她捂住耳边,心下恨不得就地打滚。
那些铃声却又突然歇了下去。
世界似乎又都安静了。
唐糖抬头,却见几个人慢慢从昏暗的灯光之下走了出来。
三个男人,一个女人。
其中一个男人只有三十上下的年纪,他生了一双细长的眼睛,他的背挺得很直。和村中任何一个人的打扮没有什么两样,很普通。
可是滕三叔和边上的一堆滕家人看到他时都微微让到了一边。
而他边上的女人,长相秀美,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的年纪,挽着头发,头发上抹了头油,黝黑发亮,而头上有一根簪子。
“大哥,姑姑。”滕庆要起身。
那个被他叫做大哥的男人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技不如人,你活该如此。”
滕庆垂下头。
那人这才转眼看向吴盟三人。
而那个女人的目光见到唐糖时,却微微有些出神,带着些疑问和不确定。
唐糖站在吴盟身后,那个女人也就罢了,倒是那个领头的男人,虽然他看起来和这村里的人没有什么两样,可是唐糖却觉得有些发冷。
如果说滕庆的目光让她厌恶,那么这人的目光却像是刀子,虽然他只是微微扫了一眼唐糖,唐糖还是无来由的有些害怕。
“吴盟。”唐糖听见那个带头的男人说话,声音冰冰凉凉,“冯吉的话倒是没错,你居然真的敢来。”
吴盟说:“我有求于滕家。”
这本来是一件荒诞的事,外人听来都会有些好笑,既然是仇人,滕家又怎会答应。
可是那人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坡道去了。
其余的人也跟着上去。
只留了吴盟三人在原地。
唐糖扯了扯吴盟的衣服。
吴盟伸手握住她的手,跟着也上了坡道。
滕家的房子上下三排,沿山而建。
唐糖一面走,却越走越不舒服,这个村落上下也不过百十户人家,村落的对面隔着河,就是那座颠簸的山。而沿着台阶小路而上的这个村,越上越高,往下望去,竟觉得这三排或宽或窄的村就仿佛是建在大山延伸出来的石板上。
而房屋的下面,便是水田盘旋。
从第一层的房屋前经过,再上一个二十来米高上旋的坡道或是石梯,唐糖便觉得这儿的气温越低。到了第二层的房屋时,地面比第一层要窄一些。
闯过第二层最后一件房子后面,便能看到再往上的石梯。
而那些没有修建的石梯的山壁间,唐糖目光跟过去,却发现每隔一段距离就能见到一个凹下去的洞
而那洞口却有火把亮着。
这村里自然是通电的,这些人也不是完全和外面隔绝。可是洞口打着火把,倒是有些奇怪了。
上百米的第二层,唐糖就已经看到过大小有三个石洞了。
从第二层上到第三层的时候,两边的石梯上已经没有了第一层到第二层之间还偶尔能看到的路灯了,这一段的路稍微宽一些,但是距离却很长。
两百多米过了后,才上到一处平坦的地面。
而这地面和在第一层河边看到的晒谷场有些相似,四周均无树林。月光洒在平坦的地上,竟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这第三层只有十几户人家。
十几户人家的灯全是拉开的,唐糖总觉得这些灯还不如关了好,开着就像这大山里的鬼火。
而先前那个领头的男人进了一间房子,那房子和其他人家的也没什么区别,唯一的这房子面前的院子里养了很多花。
木房子边上有两间简单的平房,其中一间平房上还种得有水稻。
养花的院子周围都立得有木桩,木桩上系着两排风铃。
随着山风荡来,风铃发出阵阵清脆的铃声。
此时不过是晚上七点,从这间房子的位置往下看,从山下的河流,到第一层第二层的村落都明明白白落在眼里。
视野极佳。
那男人才踏进院子,正屋的大门就已经从里拉了开来。
那堂屋…。。。。
唐糖微微后退两步,其实根本不叫堂屋,所谓的堂屋后面是间山洞。长宽就是个小篮球场。而正中摆放着一排排的灵位和香台。
而两边各放了二十张石台石凳。
那男人进了屋,首先便往正中走去,香台上还插有香烛。
他伸手又点了一炷香,插上,拜了三拜。
随后才往边上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他伸手跟着的人也同样如此。
外面的风铃声已经静止,但是不知谁微微摇了几下,外面静止的风铃突然又响了起来,只是这一次不如先前悠扬,但是声音却很大,大到几乎能穿破这间山洞祠堂。
不过才几分钟,这屋里陆陆续续进来了十个老人。说是老人,其实也不过五六十的年纪。
如果不是现在时刻特殊,唐糖平时里根本不会注意这些人,他们的穿着打扮都实在太普通了一些,除了他们各自手上都拿着一只铃以外,其他实在和普通人没有两样。
甚至于有些见到吴盟和唐糖,还目光含笑。
诡异得让人心生踹踹。
唐糖忍不住去看吴盟。
自始至终,吴盟一如她见过的无数次见的样子一样,沉静平和。直到那个叫四十多岁的女人站起来往外去的时候,他的目光才微微动了几下,其他的时候,他一直很安静沉稳。
先前那个男人也不管他。
过了片刻,唐糖都觉得自己有些困的时候,才听到屋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屋里的人全都站了起来。